里正心里更看不上蔡神婆一家,好好的孩子给逼成什么样子。“既然如此,我就立个文书,大郎回去和田老爷子画个指印,明天请村子里的的老人过来做个见证,以后田又田就不再是田家人,与田家毫无关系。”
谢过里正,田又田背着包袱去寻找村东头的房子,他暂时的落脚地。
虻山村以其附近的虻山命名。山不算高,也不是很大,平日里村民都会上山砍材。而这座废弃的屋子避过上山的路,位于一个僻静山脚下。
田又田看着面前的两间土坯房在夕阳下坚守阵地,屹立不倒,为它们的精神默默点了个赞。
推门而入,想着即将到来的黑夜,田又田鼓起劲将屋子仔细打扫干净,郭氏给他带了一套被褥,铺在床上。
晚上躺在床上,摸着扁平的肚子,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带吃的。整整一夜,田又田伴随着肚子咕咕的叫声入睡。
“哥哥,哥哥。”迷迷糊糊中有人耳边叫他,还有一只手在捏他鼻子,不停地叫着“哥哥”。
睁开眼一个小萝卜头出现在眼前,是他的二弟田小来。
“你怎么在这里?”田又田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天还没大亮呢,这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哥哥哥哥,娘让我给你送大饼和咸菜。”田小来拿出里包裹里的饼和一个小坛子,邀功似地给他看,一张红通通的小脸天真又可爱。
田又田沉默半晌,摸摸发酸的鼻子,换了个笑容对田小来说:“辛苦你了,回家替哥哥谢谢娘。”
田小来郑重道:“哥哥,你别担心,等爹和奶奶不生气了你就可以回家了。”他不懂爹和奶奶为什么要把哥哥赶出来,但也知道是因为奶奶哥哥才不能回家,他心里始终认为,奶奶只是生气了,总有一天哥哥还会回家的。
“你快回家吧,被奶奶发现就糟了。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到?”立文书的事还没办好,田又田不想节外生枝,况且被人发现田小来给他送东西有麻烦的肯定是郭氏。
“当然没有,我很小心的。”田小来拍着胸脯保证。
“小来最厉害了。”田又田掐掐他的小脸,“天已经亮了,你小心点,在村子里绕一圈再回去。”
田小来颠颠地跑走了。
田又田捧着手里的大饼和咸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除族的事情很顺利,在里正和村中老人的见证下,田又田成功地与田家断绝关系,以后蔡神婆再找他麻烦可不容易了。
村子里的人在旁边窃窃私语:“田家小子犯了什么错,田家竟然和他断绝关系?”在村里人眼中,被亲爹赶出家门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田又田小小年纪得犯了多大过错才会被家里这样对待。
“你不知道吧,蔡神婆可是算出他命犯祖宗,只要是田家人都被他克。前天他爷爷被他气病,昨天他离开田家,田老爷子的病马上好了。”那人说得活灵活现,好像自己亲眼看见似的。
“不会吧,这田家小子平日里顶老实的,真要克祖宗早克了,现在长到十几岁,田家人不是好好的?”也有人产生怀疑,可古代人对于鬼神之说颇有忌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大家看田又田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平时跟他要好的孩子家长都叮嘱自家孩子不许跟他接触,他能克自己家人,谁知道会不会连身边走得近的人都克,一时间人人避之不及。
很快,与田又田订婚的王家也递来消息,要求退婚,田又田痛快地答应了。
第三章
回到他的土坯房,田又田终于放松下来。应对族人的责问和发难都不是容易的,还有许多人提出各种质疑。不是每个人都同情被赶出家门的田又田,相反很多人关心的则是田又田会不会给虻山村带来灾难,还有少数外来的的村民则在一旁看热闹。
当然田又田并没有给这些人好脸色,一方面这群人知道他与田家相克,纷纷对他一个半大孩子落井下石,另一方面虻山村容不下他,他也不会在虻山村住很久,没必要受了气还对别人和颜悦色。
他想过,不管在什么年代种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在平原地区使用高科技工具。虻山村背靠大山,面朝大河,农民完全靠天吃饭,别说他没有分到田地,就是有田他一个四肢不勤的现代人也没那个耐心伺弄。所以他要挣钱只能取巧,等以后有了钱,买上几百亩地租给人种,他自己闲在家当个收租的小地主就好。
“麦芽糖,你在吗?”一个高亢嘹亮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绪。
田又田奇怪,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人出没,完全忘记了他自己也是一个人。
一个高大的少年风风火火闯进来:“麦芽糖,我叫你怎么不答应?”
“我叫田又田,不叫麦芽糖。”田又田一本正经的纠正他,上辈子就有人打趣他“甜又甜”,是不是还“酸又酸”呢,没想到这辈子还被人拿名字取笑。
“不都一样嘛。”少年满不在乎的说,在他心里,“田又田”等于“甜又甜”,他小时候爱吃的麦芽糖就是甜甜的,田又田本来就白白嫩嫩长得好看,像麦芽糖一样人见人爱。
少年叫王阳,是田又田同村的小伙伴之一,在他的记忆里这厮从小仗着个子高、力气大,没少欺负田又田,还给他起了“麦芽糖”的绰号,田又田曾经很不喜欢他,表面上两人和睦相处,心里头常常把他骂个半死。
“你来做什么?”田又田今天看到曾经的朋友,那些记忆里温和善良的小伙伴一个个眼神躲躲闪闪,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这家伙居然主动跑来找他。
“我刚回村,听说了你的事,既然那家人把你赶出来了,你也别惦记着回去。早就跟你说过,你那神婆奶奶把你们一家当牲畜使,看看你家人过的什么日子,累死累活当牛做马,再看看你二叔一家,在城里买了宅子开了铺子,穿金戴银。你出来以后挣了钱都是自己的,怎么着也不会过得比在家还差。”王阳一口气说完,仔细看他的脸色,生怕他执迷不悟,一心想着重回田家。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不识好歹?我也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以后不会再傻傻的给他们家干活了。”患难见真情,王阳能在自己落难之际说出这番话劝慰自己,是个可交的好朋友。
“你能明白就好,我还怕你不开窍呢。”田又田的话让王阳十分满意,“就是……就是……”
田又田一拍桌子:“有话好好说,干嘛吞吞吐吐。”
王阳视死如归:“就是王芸芸那事,你别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他知道田又田和田大郎一样死脑筋,生怕田又田因为被退婚而受打击。说起来,他和王芸芸还有点亲戚关系,他爹本是王家村的人,后来入赘到虻山村,他姥姥姥爷在世的时候他和他哥都随母姓,等他姥姥姥爷一过世,他爹立刻改了他的姓,与断了多年联系的王家村亲戚重新走动起来,王芸芸就是他的一个远方堂妹。
“当然,我怎么会因为她想不开呢。王芸芸爱嫁谁嫁谁,与我有什么关系?”田又田根本没想过王芸芸是哪根葱,他不喜欢女人,也不关心这些事情,反而庆幸王家如此爽快地退婚。
王阳看他面色不似作假,松了口气。据他所知,王芸芸可不是一般女人,这女人极有个性,不爱受人拿捏,田又田根本降不住他。但是这些已经没有必要要告诉田又田了。
说完该说的话,王阳开始打量田又田的居住环境。大门破了一半,反正田又田也没值钱东西,屋里的桌椅缺胳膊少腿,将就着住吧,有张完整的床就行,但是屋顶半遮半掩,是个严重的问题。
“我明天去找些草和树枝,帮你把屋顶修补一下。”王阳在心里计算着修屋顶需要的干草和树枝的数量。
“那真是麻烦你了,如果下雨这屋子就没办法住人。”田又田非常感激他,“附近有干草和树枝,你明天带一个梯子来。”两间屋子都是土坯房,四周墙壁用泥巴糊着,屋顶由木材和干草搭成。多年不曾住人,早已草飞木碎,残留的木头挂在房顶摇摇欲坠。
当务之急就是把房顶的窟窿全部补上,田又田心知这屋子不是长居之地,他要努力赚钱,早日搬到城里才是。
送走王阳,田又田在心里默默计划未来。
虽然想着取巧,但是这巧从哪里来。他现在手里的银子还是从郭氏那里拿来的,大概三两。三两银子对于一个连饭都没得吃的人来说实在不够看,他今天一天的饭还是早上田小来送的大饼加咸菜。
作为一个曾经活到三十岁并且习惯自力更生的成年男人来说,这是莫大的打击。况且他现在正长身体,吃得多,需要的营养也多。上辈子生活在大城市里,从初中就开始勤工俭学,每年寒暑假都要想法设法去赚钱,为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操心,哪有机会吃到有营养的饭菜。
这具身体瘦瘦小小,让田又田想到前世由于营养不良导致自己身高只有一米七二就痛心,这辈子他一定要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高大威猛,比王阳还要高。
第二天田又田起了个大早,漱口洗脸后就见田小来两条小短腿虎虎生风,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篮子,看见他兴高采烈地叫“哥哥”。
田又田接过篮子,里面放着四个馒头,一个碗,一双筷子,还有一小兜玉米面和麦仁。估计铁锅目标太大,郭氏不好拿给他,否则肯定把家都搬来。
“娘说以后你要学着自己做饭,她让你在屋子外面辟一块菜地,她给你准备白菜种子,萝卜种子。另外她再去问问里正能不能把村里的荒地分给你一块,让你等消息。”田小来把郭氏交代的话复述完毕,仔细想了想没有遗漏,忽闪着大眼睛说,“哥哥,我帮你种地,你不要担心。”
田又田好笑地点点他的头:“你这么小也能种地?不怕被风刮走?还知道我不要担心,你说说我担心什么?”
田小来也不知道哥哥担心什么,他在家看到娘亲每天唉声叹气,爹爹则是一整天待在田里不着家,人也变得更沉默。家里的气氛让他很不舒服,哥哥走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小虎,从前哥哥在的时候他俩整天缠着哥哥,现在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爱玩爱闹的小虎都懂事不少。
他想哥哥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会害怕,哥哥住在山下,万一山上有老虎怎么办,会不会把哥哥吃了。他越想越着急,想亲眼看一看哥哥,可是娘亲告诉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来找哥哥,他只能每天一大早来给哥哥送饭。看哥哥一个人住在这么破的房子里,
田又田取出篮子里的东西,等他进城的时候买些锅碗瓢盆,他也算真正在此安家了。郭氏的话有道理,他可以先在自己屋外种上菜,买些菜籽撒上,至于荒地产量低还累人,辛辛苦苦一年种的粮食还不一定够吃。
他招过田小来附耳说道:“你回去转告娘,荒地的事她不要出面,让老太太知道家里又得兵荒马乱。还有以后不要给我送东西了,村子里人多嘴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瞧去,对家里影响不好。我现在一个人挺好,让她不用担心。”
田小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篮子,恋恋不舍道:“哥哥,我走了,你要保重。”
田又田冲他挥挥手。
王阳拿着梯子过来的时候田又田刚就着咸菜吃掉一个馒头,田家原本是两个儿媳妇轮流掌厨,自从田二郎一家在城里买了宅子,每年有一半时间住在城里后,田家大厨就成了郭氏,郭氏做惯了大锅饭,蒸的馒头个儿也大,带着一股天然的香味,一个馒头足够饭量不大的田又田填饱肚子。
两人干活效率高,何况王阳对于修补房子颇有些心得。夏天没有干草,王阳带着田又田把房子周围半人高的草拔掉,已经费了一天工夫,看着一片光秃秃的地,再看看自己早已被勒得红肿的双手,田又田心里止不住的郁闷。
王阳看不过他这幅样子:“你就是太娇弱了,从小在地里晒的时间不短,干的活却不多,偏偏怎么也晒不黑。”
娇弱?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合适吗,田又田撇撇嘴。记忆里他可是一直勤勤恳恳跟着田大郎在地里干活,从不偷懒,这一点即使是蔡神婆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正是这个原因,蔡神婆虽然将他赶出家门却没想真的断了关系,对她来说一个老实肯干的人对田家还是有用的。
“明天我要进趟城,买些东西。”田又田适时转移话题。他已经告诉田小来明天不用送饭,这么一来,他就必须自己做饭。想到自己穿越过来之后还没有好好吃顿饭,不免就有些心塞,明天要买些做饭必要的厨具,还有油盐酱醋等调味品,以及少许米面粮食,不知道物价如何,兴许他的三两银子都不够看。
王阳点点头:“的确需要进城,我刚才到屋顶看了看,你家房子破损太严重,最好到城里卖一大块油布盖到屋顶上,不然一下雨你这屋子没法住人。”
得,又多一样要买的东西,赚钱的事真是迫在眉睫。田又田心中悲愤,化压力为动力,卖力的干起活来。
第四章
原来的田又田很少进城,对城里的印象不深。从虻山村到县城大约要走上一个时辰,天还未亮,田又田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边发愁他买了东西怎么带回来。
对村子里的人来说这点路不算什么,他们也不是天天进城,偶尔走一个来回也就两个时辰,天天干农活的人哪里会把这几步路看在眼里,就是带了重东西也能靠自己的力气扛着,这可苦了身娇体弱的田又田。现在他不得不赞同王阳对他的评价。
他记得以前的田又田虽然比不上王阳,但连着几天干活却也不在话下,可现在身体没换,体质却不比从前,反倒有些像他前世缺乏锻炼的废柴身体。感受一下身体因为昨天劳动而造成的腰酸腿软胳膊重,田又田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清远县是一个相当富庶的县城,每年缴纳给朝廷的税款都比周围几个县高出一部分,再加上最近几任知县都不是庸碌之辈,清河县的发展越来越好。
看到久违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田又田激动得热泪盈眶,天知道他一个人住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有多么孤独,即使只有两三天却像两辈子那么长。人毕竟是群居动物,见到同类的喜悦是难以描述的。
激动过后,田又田凭着印象找到一家杂货铺,低调的招牌隐没在周围店铺中并不显眼。走进店里,货架上摆着各种各样日常生活用品,田又田没想到这家店铺货还挺全,他可以直接把厨房用品全部买到,不用再跑第二家店。
为了节约用钱,田又田还是只拣最最重要的先买,就这也花了三百文钱。付账时突然想到,他等会儿还要去集市上逛逛,总不能左手拿刀右手掂勺,背上再背一口大铁锅,他又不是表演杂耍的。就跟老板商量:“我还要去别处转转,这东西先放在这里,回头我再过来结账。”老板看上去是个憨厚的老头子,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离开杂货铺,田又田先往布店走去。由于不清楚粮食的价格,他决定先看看油布,毕竟王阳一直在帮他修房子,他得买到油布尽快把房子修好。
上午买布的人不多,布店伙计看见田又田立刻迎上来。听到田又田要买油布,伙计一边拿出油布一边麻利地介绍:“这油布又厚实又不透水,不管您是拿来有什么用途,都能让您物有所值。”
田又田将伙计拿来的油布展开,整块布大概能覆盖一间屋子,油布很厚,回去盖到房顶再往上铺一层草应该能够遮风挡雨,田又田满意的点点头,问道:“不知价钱如何?”
“我们的油布制造起来可比一般布匹更费工夫,质量也好,价格上也不一样,一块布六百文钱。”伙计报出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