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郭氏进到厨房里去准备做饭,她一向勤劳,即使田又田把她带回家来享福她也闲不住。
周大娘一看她进来了,“哎呦”一声:“夫人呀,你怎么进来了,这厨房油烟大,你还在养病呢,可别熏着了。”说着就要上前搀她。
郭氏被她这话逗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夫人,我就是个乡下人,在家什么活没做过,还怕这点油烟味?在乡下的时候,一家子十几口人的饭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在厨房待了几十年,都习惯了,这一下子来到城里还是想往厨房里钻。”
周大娘看她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也豪爽地说:“没错,这习惯了干活的人呀走到哪儿都停不下来,我这给主人家做了一辈子活,前些天我闺女非要把我接到她家里去享福,可我哪是能坐得住的人?不是帮着洗衣做饭就是帮着照看孩子,我闺女没办法,说‘我接你来是又不是让你继续操劳的’,可我看到那些事不去拾掇根本坐不住啊。”
“说的是啊,又不是老的不能动了,还要人伺候,自己身体健健康康,什么事不能做。”郭氏没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即使田又田告诉她以后不能再生气,要少干活,少操心,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该做家务时绝不含糊。
田又田一脸无奈的看着郭氏和周大娘一起在厨房里做饭,期间相谈甚欢。
梁霂趁机把他拉回房里温存片刻,郭氏在这里住着,他俩独处的时间几乎没有,而且每次他和田又田在一起时郭氏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他也不是非要让郭氏接受他们,只是感觉很别扭。
梁霂坐在榻上,田又田头枕在他腿上,把玩着他的手指:“我不清楚大夏国的律法,对夫妻和离的事有什么规定吗,田家能答应让小来和小虎跟着我娘走吗?”
冷静下来之后的田又田开始思考这些实质性的问题,田小来和田小虎在田家只会永远受欺负,没有郭氏在他们只怕会连学堂都进不去,即使读书不需要花费田家一文钱。
他们的未来就是像田大郎一样,无穷无尽的干农活,还要继续被蔡神婆和田二郎一家奴役和压榨。这是个恶性循环,田又田不可能看着他们沦落到那个地步。
梁霂道:“大夏国并没有规定夫妻和离孩子必须跟着丈夫。”
田又田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这是个可钻的空子,田小来和田小虎在田家小小年纪就要做农活,累得身体都不能正常发育,这样对他们没有好处,即使闹到官府田家也不占理,再说他还有梁霂,这么好的后盾不用白不用。
“放心,不会让他们在田家受苦的。”梁霂对他说。
“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要多麻烦。”田又田眨巴着眼睛看他。
“嗯,你知道就好。”梁霂一点都不客气,接受了他的隐含性赞美。
田又田撇撇嘴,这人一点都不懂得谦虚,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梁霂不是那种会对他嘘寒问暖的人,而是会在他身边默默地支持他。
自从郭氏被田又田带走之后,田家人就在村里散布田又田的坏话,说他果然是天生来克田家的,在田家时把自己的爷爷克病,离开田家后竟然把自己的亲生母亲也给克的病入膏肓,原因就是他母亲没有与他脱离关系,时常和他私下接触。
谣言的具体散布者是谁不清楚,但是传言一起虻山村沸腾了,纷纷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和田又田接近过,生怕被克出病来,就连刚被田又田和梁霂揍过的王财宝都暗骂“晦气”,找谁不好,偏去找田又田的麻烦。
田又田的姐姐田杏儿得知此事,匆匆回到娘家看望郭氏,却被田家人告知郭氏被田又田带走了,生死不明。
田杏儿不相信田又田会是这种人,私下里问两个弟弟,田小来和田小虎红着眼睛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因为此事被家里勒令好几天不许去学堂,还被奶奶婶子数落了好几次,在饭桌上连饭都吃不饱,多夹一筷子菜都要被几双眼睛瞪上好半天。
田杏儿看到两个弟弟在田家被如此对待,一怒之下带着他们离开,进城去寻找田又田。
从“好吃肉夹馍”的伙计于林那里得知田又田现在的住处,他们又急匆匆赶去田又田家,敲门的时候郭氏和周大娘正围着炉子烤红薯,田又田和梁霂不在家。
郭氏出来见到三个儿女,看着一身灰突突的田杏儿和几天不见就饿得面黄肌瘦的儿子们,抱着哭成一团。
就连见多了人情世故的周大娘也忍不住落泪,一边擦眼睛一边说:“都别站在门口了,快进屋里吧。”
田杏儿擦干泪,看到郭氏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开口道:“我就知道村里那群传闲话的没一个好的,说什么……”
那些难听的话她不敢说给郭氏听,别人都在咒郭氏不知被田又田拉到哪里去了,生死不明的。如果这话是别人传出去的也就算了,可田杏儿哪能不知道此事有田家人的推波助澜,纵然她在田家十几年,对田家的恨更多一些,对自己的父亲,说句不孝的话,实在是无法原谅。
郭氏也猜到村里的传言没有好话,她和田大郎闹到这般地步,田家必然容不下她,即使她愿意回心转意,想来蔡神婆还不知会怎么奚落她。
和离的事田又田和她商量过,向她分析过利弊,现在她想问问田杏儿的意见。
田杏儿两手一拍:“你早该这么做了。”她是个做事干脆的人,以前就不愿看到郭氏在田家窝窝囊囊,现在郭氏有了和离的自觉,她由衷感到高兴,为她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开始说如何去田家大闹一场,如何让蔡神婆和田二婶他们下不来台,如何风风光光的离开田家。
田小来和田小虎懵懵懂懂,虽然觉得要离开父亲,但是听到可以离开田家不再受气,不用连吃饭都要看别人脸色,不用衣服脏了没人洗,也很开心。
这几天郭氏不在的日子里,他们才明白母亲的重要,有郭氏在的时候他们不用担心穿衣吃饭,在外面被欺负了可以回家跟娘亲撒娇,吃饭时娘亲会把好吃的夹到他们碗里,不用看别人脸色。
而田大郎在他们受委屈时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实在令他们失望,所以即使不希望整个家分离,即使希望父母永远在一起,在真正面对抉择时,还是愿意选择和母亲大哥在一起。
回到家里的田又田刚好听到田杏儿和郭氏的谈话,说出一句让她们万分震惊的事实,她们一直怀疑蔡神婆究竟为何非要把田又田赶出家门,此时才得知真正的原因,两人立刻火冒三丈。
第四十六章
没想到蔡神婆居然为了一罐银子,就要想方设法把亲孙子赶出家门,郭氏和田杏儿既感到愤怒又有些不可思议。她们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善良正直,爱护家人,而她们也一直再往这方面努力。
尽管知道蔡神婆自私自利,为人刻薄,从来没有为他们大房考虑过,大家还是被她的行为震惊了。如果是她们发现了这么一罐银子,绝对会回家和亲人一起分享,让自己的家人免于再艰难困苦的讨生活。
郭氏气道:“我说她后来怎么突然就多了一套金首饰,原来这钱都是用我儿子的名声换来的。她过寿的时候戴着这套首饰在村子里可风光了,配着新衣服足足戴了一整天都不愿摘下来,把她那群老姐妹羡慕的不行。”
田杏儿也去参加了蔡神婆的寿宴,赞同道:“我们村和我一同去的人,还偷偷跟我说‘你们田家家底儿可真厚,你成亲时嫁妆怎么那么少’,那怀疑的表情,好像我把婆家的东西都带回娘家来了似的。”
说完还不解气继续道:“她有那么多钱给自己买首饰衣服,却还要把娘和爹挣的钱都要走,我们一家吃糠咽菜,过的是村子里最差的生活,她倒好,比城里人家的老妇人穿戴都好,弄得别人以为我们家在装穷。”
自从那次寿宴过后,回到婆家,隔天就来了不少向田杏儿他们家借钱的人,她还纳闷怎么回事,幸亏丈夫提醒她一句“你奶奶这次在十里八村都露脸了”,她才醒悟过来。
“没错。”郭氏接着田杏儿的话往下说,“自从那次寿宴之后,就来了不少明里暗里打听我们家情况的人,我回到你们外公家里,亲戚们也在说‘你婆家这么富裕,怎么不多帮衬帮衬娘家’,幸好你们外公外婆都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你们舅舅也很明事理,不然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回去。”
田又田不得不感叹蔡神婆才是那个作孽的人,为了她一个人的虚荣,让自家人跟着苦不堪言,这种事还真没几个人能做的出来。
“现在娘和弟弟都离开了田家,我也不用再顾忌什么,这件事要让全村人都知道,让别人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对谁错大家心里都清楚了。”田又田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计划在郭氏和田大郎和离的时候,再加一把火,让事情被更多人知晓,和离的事情也会更顺利。
“又田说得对,这件事一定要让全村、甚至全县人都知道,田家老太太为了一罐银子把亲孙子赶出家门,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田杏儿此时也不愿管蔡神婆叫奶奶了,她恨不得把这件事捅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可惜没有证据,不然要她好看。”
田杏儿是个厉害女人,她没有为报复昏了头,反而清醒的说田又田没有证据,否则决不轻饶蔡神婆。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她的举动也足以让大家明白了,先是戴出一套金首饰,后来又在田家老宅掘地三尺,明眼人都能看出里头的问题。”田又田分析道。
想到原身为了不惹出麻烦,就把装银子的罐子重新埋回土里,这虽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也足以让旁观者更充分的相信蔡神婆拿银子的事。
“不错,田家还有许多亲戚呢,如果他们得知……老太太是在老宅挖出的银子,谁都想去分一杯羹。”郭氏不愿再称蔡神婆为“娘”,干脆就随着外人叫她老太太。
郭氏在田家待了二十年,对田家的是是非非最清楚不过,当初从老宅出来的可不止田老爷子这一支,还有许多田家其他支脉的人分布在虻山村或是附近的村子,这些人家都不是很富裕,若是得知蔡神婆得了银子私吞,他们必定会上门讨要。
郭氏现在一改从前的懦弱本分,过去都是向着田家人,现在蔡神婆如此对待她儿子,她当然不会咽下这口气,既然已经与田家决裂,那就决裂的更彻底一些吧。
他们商量着以牙还牙,田家不是能够散发关于他们不利的谣言吗?他们也可以,在村子里散布出蔡神婆为银子赶走孙子的事情,田家本家的人一定会上门取讨要银子,让蔡神婆他们手忙脚乱,与田家无关的外人则会对蔡神婆更加厌恶。
郭氏虽然只是一个女人,可她娘家还有兄弟姐妹,一群亲戚足以散布这些消息,何况田杏儿也不是个软柿子,她也有自己的办法让蔡神婆身败名裂。
当郭氏娘家的父母兄妹听说田又田是被亲奶奶为了银子逼出去的时候,气的拍桌子跳脚,郭氏的哥哥一定要去找田家人理论,他外甥就这么被田家人欺负,真当他们郭家没人是吗。
先前说是算出命数不好也就算了,这种事别人也没办法,毕竟蔡神婆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会跳大神的,一般人还是会敬畏这些东西。可现在得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郭氏的娘家人都很生气。
郭氏的父亲也拍板定论,让郭氏大哥多带几个堂兄弟,上门去找田家人理论,他好好的闺女嫁到田家去,几十年都过得凄凄惨惨,每次回家娘家人都看不得她过的日子。如果不是郭氏拼命拦着,他们早打上门去了。
现在既然郭氏决定和田大郎和离,几个孩子也要带走,那他们就好好算算这么多年的账,看他田大郎以后没了老婆孩子还能怎么过。
郭氏本想着和平解决,却不料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爹和哥哥背着锄头斧子上田家去了。
她扭回头想让她娘劝劝他们,这样冲动是不是不太好,她娘却一脸怒其不争的看着她:“你说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去找他田家,他田大郎把你跟我外孙往门外赶的时候怎么不为你着想,你别再烂好心了,当初要不是你一个劲拦着,你爹和你哥早打到他家去了,还能容忍他们这么欺负你?你告诉娘,你不会还想着跟他过吧?”
郭氏无奈的说:“怎么会呢,我还不是怕咱家人吃亏,那田家老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最会装腔作势了,整天神神叨叨。”
郭氏的娘不屑道:“她那点把戏也就在你们小辈面前糊弄糊弄,你当她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好人?那时候因为长得妖冶了点,把几个村子的年轻小伙子都迷得七荤八素,可她一个也没看上,后来还是因为田家家境殷实,不知怎地把田老爷子勾到手,这才开始在村里作威作福。”
郭氏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她们这一辈的人确实对蔡神婆又敬又畏,原本大家对蔡神婆都是将信将疑,但是嫁到当时在村子里名望颇高的田家后,她的威信也渐渐树立起来了,可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她的人品确实不怎么样。
“如果不是你奶奶当年定下婚事,我是绝对不愿意你嫁到田家去的,他们家祖上确实是好人,可到了蔡神婆这里,什么家风都被她糟蹋光了。”郭氏的娘继续感叹。
听了母亲的话,郭氏只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命吧,不过还好,她已经过上另一种生活了。
郭家人打到田家门上的事很快传开了,正直闲冬时节,大家窝在家里没事干,有了这么大一个新闻足够虻山村的人回味到来年春天了。
正如郭氏他们所料,田家旁支的人听说蔡神婆在老宅得了一罐银子,却拿来给自己穿金戴银,一个个都找上门来。他们都是田家的一份子,过的也不宽裕,平时手头就紧巴巴的。本来蔡神婆一家有钱,且蔡神婆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他们也不会来打秋风。
可这次的钱不是田老爷子他们一家的,这么多人都姓田,他们纷纷表示不服,向蔡神婆提出要求均分银子。
蔡神婆没辙的时候就撒泼打滚,也不顾自己的形象,弄得灰头土脸,一边在地上抓一边嚎:“这群挨千刀的,我老婆子哪里来的钱给你们啊,那些钱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攒的,我攒了一辈子啊,却被人说成是祖传的,老祖宗啊,你睁眼看看吧,我老婆子就这么被人欺负啊!”
其他人却不管这么多,本来别人对她把亲孙子赶出去的事就颇有微词,被郭家嚷嚷出来事发后,蔡神婆不但死不悔改,还倚老卖老。如果不是真事郭家怎么会等到现在才说出事情的真相,肯定是田又田不愿见到郭氏在田家受苦,才不得不把所有的苦咽进肚子里。
蔡神婆在众人的压力下病倒了,这次是真的病了,被这么多人追着讨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田老爷子也恨咄咄地责备她不知好歹,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此时田二婶也知道了蔡神婆私吞银子的事,站在田家院子里指桑骂槐:“我说我们田家怎么当儿子孙子的吃穿跟街头乞丐似的,这当奶奶的倒是穿戴的金银富贵,感情田家祖宗传给子孙的银子都被人私吞了啊,该得到的没有得到,反倒让一个从外面嫁进来的人得了便宜,我也是嫁进田家的女人,怎么就没遇上这样的好事呢?”
田二郎装模作样的呵斥她:“你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乱呢,那可是咱们的娘,可别老说坏话,小心被篡改了命格把你赶出家门,看你后半辈子怎么过,也不是谁都有我们大侄子那样的好运气的!”
田二婶顺口接话:“哎呀,我怎么忘了这回事呢,以后可不敢乱说话了,我们大侄子身上可是流着田家的血脉,某些人还不手下留情呢,我一个外人估计会更碍着别人的眼吧!”
说完一扭一扭的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