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济民很生气,失态到当场摔了杯子,指着龚小楠鼻子骂他忘恩负义,龚小楠气得脸都青了。冯望南最受不了看到爱人受委屈,发飙把滕济民大骂了一顿,说了很多别人、包括卫屿轩自己都不会对滕济民说的话。
滕济民也是气昏了,不顾形象地要动手,结果却是跟龚小楠打了一架。龚小楠理智尚存,说是打架倒不如说是陪着滕济民发泄了一场,不然三个滕济民捆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顾着滕济民的面子,没打脸。
发泄完了,滕济民消停了,又拉着龚小楠喝了不少酒,大醉了一场。第二天默默地回了帝都。
滕济民来的时候,夏多和墨北恰好回了云边,不过即使在深圳,墨北也不打算见他,不论有多少现实的“不得已”做借口,这种人都让墨北觉得恶心。
因为有星图电子厂和一级安保公司两件事压在身上,打新年一开头夏多就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还要上学,乘飞机往返两地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偏偏夏多又是个骄傲的性子,既然说过要兼顾学业和工作,他就非全都要做好不可。
在云边墨北的家里,夏多刚吃完饭就要学习,墨北把课本抢走,说:“刚吃完饭,胃肠需要血液进行消化,你马上就学习的话大脑也需要血液供氧,不如先休息一个小时再说。”
夏多说:“半个小时。”
墨北说:“好。”
夏多依着墨北肩膀坐在地台上,过一会儿又枕到他腿上躺下来,说:“听说有人得了种奇怪的病,不需要睡眠,别人睡觉的时候他睡不着,无聊之下就开始做微雕,几年之后成了大家。我可真羡慕他,比别人多了一倍的时间。”
“又说傻话,那个人自己不知道有多羡慕能睡着觉的人呢。”墨北摸了摸夏多的脸颊,又摸摸他身上。夏多从小就练功夫,虽然看起来瘦,但身上的肉很结实,可是现在墨北摸着感觉肉都没了。
若是以往被墨北这么抚摸,夏多少不了要口头上占几句便宜,但今天他却非常安静,墨北仔细一看,夏多闭着眼睛鼻息微沉,竟然是睡着了。
不知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客观事实,墨北总觉得夏多长得越来越帅了。而且因为经历的事情多、承担的责任也多,他要比一般大学生看起来更稳重、更自信,而这种自信又是有实力为基础,使之不至于显得傲慢浅薄。同时,夏多的出身也给了他底气,不用像其他辛苦打拼的人一样被迫卑恭屈膝,这使他又不同于那些早早就步入社会的年轻人,身上少了些世故。
学校里很多女生都或直接或暗示地表达对夏多的好感,他同寝的几个男生经常被女生要求捎信、捎话、捎礼物,后来夏多不得不请室友们吃了顿饭,让他们统一口径,对所有示好的女生说“夏多已经有对象了”。尽管如此,仍然有女生不肯放弃,贿赂室友们想知道夏多的女朋友是谁,还有的试图对夏多围追堵截,用热烈的爱意把他抢过来。
除了女生,据墨北所知,还有不少男生在向夏多示好。当然这其中并非都是同性恋出于爱慕之心,大多数还是异性恋的男生出于欣赏夏多的优秀或是其他原因想要拉近关系。
幸好夏多经常不在学校,有些神出鬼没,这给想找他的人增添了不少困难,不然夏多的桃花会开得更盛。
墨北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但有时候也不免觉得夏多能抵挡住外界的诱惑,对自己一直死心塌地,实在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有这样出色的爱人在身边,自己也不能止步不前啊。
墨北知道自己的才能不在商业上,勉强为之也不见得能做得有多好,但是看着夏多疲惫的样子,他是真心疼。他现在能帮夏多的,也不过是协助他做一些资料整理和任务规划,另外就是在招聘人才的时候帮着把把关,每次都陪着夏多两头跑。
虽然墨北觉得自己帮上的忙不多,但夏多却已经很高兴了,他私下里跟杨光说:“北北一直劝我再找几个秘书和助理来减轻我的工作量,不过我只在深圳那边留了两个助理,没按他说的多加一个随身秘书,因为我希望北北能来帮我的忙。虽然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他的创作,但是我觉得这些工作能让他多和外界有联系,不至于总是沉浸在他的小世界里,那个世界我进不去,心里就总是慌慌的。”
墨北不知道夏多的小算盘,他还真是花了番力气才适应了新的时间安排,多了不少压力——这些压力不是来自于事务繁杂或是对自身能力的怀疑,而是因为习惯了的生活受到了打扰。或许这种变化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在前世当墨北还是个活泼外向的少年时,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现在,对于已经近乎自闭的墨北来说,这却是个难题。
有些人的需求是外向型的,例如夏多、龚小柏,他们越是与外界接触得多、越是扩展人际关系,就越是能够从中获得力量,有一个非常良好的循环。而有些人的需求则是内向型的,他们大多时候是通过内省、阅读以及与关系亲密的人的互动来获得力量,能让外向型人兴奋起来的交际反而会让内向型人觉得疲惫不堪,不得不花更多独处的时间来为自己“充电”,然后才有力气去接受下一轮的“外向型生活”。
对于墨北来说,如果不是出于对夏多的爱,他根本就不会打破自己的生活习惯。要知道,为了达到目前的生活状态,他可是从几年前就在有意识地减弱家人的影响(例如采用独居的方式拒绝别人的干扰),甚至可以说是一意孤行。
这倒不能简单地认为在墨北心目中夏多比家人更重要,毕竟这种比较在很多情况下是很难衡量清楚的。但是这可以说明,在个人生活上,墨北对夏多的接受程度、两个人的契合程度都超过了墨北和家人的。
也许对一个人的爱就包括了愿意为他做出改变,即使这种改变是痛苦的。
墨北就这么低头看着熟睡的夏多出神,不知不觉半个小时就过去了,夏多就像脑子里装了个定时器一样自动醒了过来。墨北不由得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
夏多笑了:“宝贝儿你是不是没打算叫醒我,想让我多睡一会儿?”
墨北嘴硬:“我想把冰过的铁勺子放进你衣领里,可惜没来得及。”
夏多一边把课本、参考资料都拿到面前来准备学习,一边笑道:“这招不错,下次试试,我肯定能一秒钟就清醒过来。”
墨北白了他一眼,自动自觉地去给他泡薄荷菊花茶解困,自己也泡了一杯,坐下来整理自己的构思笔记。
墨北有个很好的习惯,想到了什么点子就会写下来,有时候可能只是随手记到小卡片上,某本书的书页上,甚至是随手抓来的纸条上。
隔段时间他就会整理一次,把这些随手记录的只言片语抄录到笔记本上。有的是灵光一闪的几个关键词,在整理的时候如果有了新的想法就会延伸成一段话;有的可能是当时要提醒自己去查某个资料,通过这个资料又会扩展出新的知识;有的或许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诡计,但整理的时候就会花很多时间去把它完善,将来用到新的小说里。
那些用过的点子,或是发现和某本小说太相似的点子,都会做上标记,以防止重复使用。
每当感觉灵感枯竭的时候,墨北就会翻翻这些笔记,往往会被刺激出新的想法。不过他并不依赖这些笔记,就像毛姆说的那样,那会“丧失了自我写作的自然流畅”。
整理笔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墨北尽快进入到创作氛围中去,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对墨北来说是美妙至极的音乐。
第122章
孙丽萍本来就是个爱打扮自己也爱打扮别人的脾气,自从经营服装厂后,她基本上就把家里人的衣服都给包圆了。但是内衣袜子这些墨向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交给小姨子代办,妻子又常年累月地不在身边,于是某一天,墨医生发现自己的袜子终于已经快要到了配不成对的地步了。
墨向阳向来注重个人形象,实在做不到穿着不成对的袜子去上班,只好打起精神准备去商店。不过,既然要去采购一次,只买几双袜子也太不值得跑一趟了,墨向阳绞尽脑汁地列单子,力求要让自己这趟街逛得值。
于是墨北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墨向阳对着一沓稿纸一脸的苦大愁深。
墨向阳看见儿子就是眼睛一亮:“小北,你有什么东西想买的,快说说。”
墨北好奇地看了看稿纸,上面写着:袜子,白色,六双;袜子,黑色,六双;平脚内裤,六条;牙刷,两支。之后就是一片空白。由此可见墨医生的个人需求是多么贫乏。
墨北拉起墨向阳就走:“还列什么单子啊,出去看着有什么需要的就买呗。爸,你调到市里以后,生活基本上就两点一线,是该出去走走了。”
墨向阳揉揉儿子的脑袋,发现这小子又长高了,孩子长大了,自己就老了。想起去理发时,理发师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有白头发了”,墨向阳心里颇有些感慨。不仅是白头发多了,精力也开始衰退了,连着值了两个夜班,墨向阳觉得那股倦意就不是酣睡一场能消除的。
墨北看出父亲精神不济,觉得心疼:“爸,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你也辞职算了,跟我妈一起经商吧,你俩还能互相照顾。”
墨向阳好笑道:“你以为你妈做生意就不累吗?任何工作,想要做到超出平均线的优秀,就都是辛苦的。比如你写小说,想写得好看,受读者欢迎,不是也得下很多功夫吗?爸爸虽然不懂写作,但是能知道你付出了很多。”
墨北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地说:“你真这么想啊?”
墨向阳笑着说:“是不是爸爸太长时间没夸奖你,你觉得不真实?傻儿子,你一直都是爸爸的骄傲啊。”
无论是几岁,来自父亲的肯定和表扬都是做儿子最大的荣耀。
墨北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看到墨向阳温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戏谑,脑袋一热,一头扎进墨向阳怀里,“爸~”
墨向阳先是惊讶,随即又好笑又开怀,儿子平时跟小大人儿似的,都有多久没跟自己撒娇了。而墨北才叫出那声带着波浪线的“爸”,就被自己幼稚的行为给羞得想钻地缝,刚想跳开就被墨向阳的大手又给按回怀中。墨向阳使劲勒住儿子晃悠了几下,大笑道:“傻儿子哎!”
吧唧!他在儿子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幸亏这段路没什么行人,不然非得被这父子俩给腻歪死不可。
墨北假模假式地一抹脸:“弄我一脸口水。”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墨向阳笑:“臭小子,还敢嫌弃我?”
搂着墨北又是一顿揉搓,父子俩都笑闹出了一身汗,分开时觉得浑身肌骨都清爽舒坦了。
墨向阳要买的东西都用不着去市中心的大商店,在居民区附近有一条商业街,几家店铺一逛就能满足他的需要了。
父子俩还挺认真地把买几双袜子几把牙刷当成重要事来办,从材质到品牌,从包装到价格,都有商有量仔细计较。饶是如此,不到二十分钟也就全都买完了。
墨向阳找了家门面干净的餐馆,带儿子吃饭。等上菜的时候,墨向阳说:“应该叫你姐一块儿来,让她带咱们去买东西可比咱爷俩儿熟门熟路省时省力。”
“这可不一定,你忘了陪我妈逛街时是什么情况了?我姐也差不多。”墨北嘲笑父亲的“天真”。
墨向阳还真有点不确定:“不能吧,小洁还小呢。”
“我听说女人对逛街的热衷可是不分年龄的。”
墨向阳回忆起被老婆拉着逛街一走就是几个小时,简直比站一台手术下来都要累,立刻改了口:“小洁要准备高考了,我看她紧张得连睡觉都要掐着点儿来,哪还有时间逛街啊。”
又扯了几句闲篇儿,墨北才状似无意地问:“我妈和罗驿现在还常联系吗?”
墨向阳没马上回答,而是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墨北,而后才说:“你妈要做生意,难免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也不能因为有些人看起来可疑些就断绝往来。这方面的事,我没有特意问过,不过我相信你妈妈。”
墨北的脸又热了起来,刚才是被父亲的表扬给激动的,现在却是因为父亲话里隐含的暗示而惭愧的。可是,即便是心里再惭愧,他仍然无法说出“我也相信妈妈”这种话。
看到墨北面红耳赤的样子,墨向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服务员把菜上齐了,墨向阳一边给墨北夹菜,一边慢慢地说:“你小姨父也跟我提过,说罗驿这个人有点问题,让我提醒你妈。听他说,罗驿早就认识你?”
墨北沉默了一会儿,说:“爸,对不起,其实我早应该跟你说的,但是因为这事我也没什么证据,听起来会像无稽之谈。不过,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墨向阳说:“爸爸当然相信你。”
墨北苦笑了一下,大概是离开天真的童年太久了,听到父亲毫不犹豫的保证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而是自动为这句话加上了限制条件——做为一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怎么可能毫无保留地完全相信另一个人呢?
“去年的郑东杀人案,虽然最后警方的判断是郑东的主治医生秦当勉鼓励并帮助了他杀人、藏匿行踪,最后又因为郑东失控而被杀。但其实在案件的侦破过程中,我发现秦当勉背后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墨向阳惊讶地看着墨北,聪明如他自然已经想到了所谓的“影子”指的就是罗驿,但是他实在是没办法把罗驿和杀人犯联系起来。
“秦当勉是罗驿的同门师弟,他对罗驿非常崇拜,可以说是言听计从。郑东这个案例太特殊,即使是精神科医生这一生也不见得能遇到一个,想要对这个案例进行研究,与让他在治疗中恢复正常相比,当然是把他置身于更加刺激的环境下观察他的反应、研究他的心理更有医学价值。”
墨向阳愕然:“你是说,秦当勉帮郑东杀人是为了医学研究?”
“是的。而秦当勉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受到罗驿的启发。”
墨向阳想了想,质疑道:“如果真是这样,怎么警察没有逮捕罗驿?”
墨北苦笑:“我说过了,这些是我的推测,因为秦当勉在结案前就已经被郑东杀了,所以根本没法找到他和罗驿来往的证据,就连他帮郑东杀人的证据都不多。”
墨向阳心想,难怪刚才小北强调说这些话听起来会像是“无稽之谈”呢,敢情完全都是基于猜测,根本就没有实际证据。虽然向小北保证过,但现在他还真的觉得没办法相信。
微一迟疑,墨北把事实加工了一下,说:“几年前我被柴狗子和老山羊绑架,有迹象表明幕后指使者是刘书记的儿子刘正扬。刘正扬曾经因为心理问题接受过罗驿的治疗,他对罗驿的信任和依赖可能还超过了秦当勉。这件事小姨父也知道,他会提醒你防着罗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墨向阳说:“这些事都没有证据,只是你的推测……”
墨北说:“是的,我也知道这太难让人相信,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跟你和我妈说了。”
墨向阳说:“可是,罗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这是最难解释的部分,墨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和怂恿郑东杀人的理由差不多吧。”
墨向阳悚然而惊。
虽说是提醒了墨向阳,但墨北也清楚,单凭自己那些没有证据的“推测”是不足以使父母真正意识到罗驿的危险性的,不过是比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要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