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看了看温岐宇握着的手机,什么都明白了。“对不起,吵醒、您了、咳”温岐宇的神态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李哲爱怜的揉揉温岐宇的头,“爸爸睡够了,爸爸陪你。”说着拿走了温岐宇的手机,放到自己的公文包里。
“可是顾言……”温岐宇的眼光还停在手机上。
“如果顾言打来,我让你接。”
然后他看到温岐宇乖乖的收回目光盯着盖着的被子,一副上课玩手机被老师没收的样子,李哲忍不住啄了一下阿宇的脸颊。
“阿宇真乖~”看着温岐宇迅速变红苹果的脸,李哲宠溺的笑了。
埋头在大堆数据和材料里,顾言必须承认自己不是这块料。焦头烂额。
那天照片里女孩很主动。也漂亮。就是……没有阿宇笑的好看。顾言扯了扯头发。烦的要命。
手机屏幕亮了。温岐宇。
顾言的手指放在接听键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拒绝。
温岐宇,我现在,还没准备好听你绝情的话。
我需要更多勇气,才能面对你。
可是温岐宇留下了语音留言。顾言犹豫着,还是按了收听。按了却又后悔,讨厌妥协的、懦弱的自己。
“无声”留言。
顾言没有仔细听的心情,烦躁的挂电话。内疚还是无话可说是了,就是这样,都是我自作多情。
一夜没睡的顾言感到心力交瘁。自己刚刚上位,各个势力都虎视眈眈,就在昨天,他家的运输车辆被查出走私军火,而自己运输的明明是饮料!自己运的这批货是爸爸的多年合作伙伴沈伯的,他应该不会陷害自己。到底是谁。或者如果真的是沈伯要陷害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又该怎样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偏偏这个时候爸爸因为涉毒被拘留,自己又不能去问爸爸该怎么做,问吴致行他也说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律师,侦探,自己把整个中国都快翻遍了,有能力的人一概不接自己的案子!因为一是涉及军火可能与黑社会有关,十分危险; 二是他家开的娱乐中心是著名的腐败官员休闲场所,公众对此怨恨已久,迫不及待的看大厦倾颓。
当然,也有几个愣头青接了,可拿了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甚至有舆论放话说这是顾氏集团勾结贪官的报应……顾言颓然的趴在办公桌上,忽然想起温岐宇给吴致行分析案情时层层推进、调理清晰的认真模样,还有面对拿刀的杀人犯时勇敢的微笑……
顾言觉得自己要疯了。
温岐宇,我顾言栽在你手里了。
可是顾言此刻并不知道,那条他没有仔细听的留言,在之后某一天还会被他怀着悔恨的心情重新找回来,一遍一遍的听,听到能记住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停顿,听到连留言里呼吸的频率都牢牢刻进灵魂里。
“真的不和爸爸走吗”李哲又一次问坚持要坐上轮椅来机场送自己的温岐宇,“你身体不好,不该下床的。该跟我回去调养调养的。”
“对不起,爸。”温岐宇摇摇头,“顾言那边,不能再等了。”
“……这次他的案子很乱,我劝你还是……唉,明知说了你也不会听!”这些天来李哲也渐渐摸到了温岐宇的脾气,这孩子虽然乖顺,有时却又倔强得很。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别说八头牛,就是八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自己注意身体,医生说你还不能久坐。还有,军火的事跟政府或者黑社会脱不了关系,毐品也是。自己小心,还有!你即便赢了这官司也会犯众怒,你可能会背负骂名,真的……想好了吗。”
“嗯。”温岐宇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李哲再次叹气,目光转向推着温岐宇的蒋子健。“还要拜托子健你多多照应下阿宇。他要是病了,就给我打电话。感冒也算。我马上就赶回来。”“如果遇到公众攻击,我会想办法,别自己撑。需要什么告诉爸爸。我想想……对了,药要按时吃,本来就贫血再总是咳血对身体损伤太大……”
李哲蹲下身子理了理温岐宇裹在身上的、自己的大外套,将他裹得更严实些,“初春冷,多穿点儿,爸爸还有什么没嘱咐到的吗。”李哲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
“没什么了,爸。您保重。”温岐宇低着头,不敢看李哲的眼睛。
“嗓子刚消炎,别说太多话。经常打电话给爸爸,记没记住”
“嗯。”
李哲刚想站起身,想了想又蹲下,“你就是嫌爸爸话唠爸爸也得再叮嘱一次,千万不能久坐,不然大腿上的刀伤不会愈合的,身上的刀口和鞭伤也都要好好躺着才能好,爸爸拜托了医生给你按摩,会好受些。要上药,要挂吊瓶,答应爸爸好不好,啊”
“……”温岐宇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心脏又酸又涩。其实父亲是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听话的吧。所以才又说一次。
不能说谎。不忍心说谎。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那爸爸走了?”
“……嗯。”
望着李哲离去的背影,温岐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都不是梦,都不是梦!
这样的感觉,既幸福,又苦涩。
子健轻轻的拍着温岐宇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
“咳咳,很……很丢人吧子健。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咳咳”子健忙递上手帕,看着温岐宇边哭边咳的样子,心都揪成一团。
“子健,送我去顾氏。”
“阿宇,医生说……”
“我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顾言现在一定撑得很艰难。”
顾言,买家具那天,我发过誓的。
虽然那些家具都毁了,但那誓言,我不会忘记。
只要是你要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
(二十六)
顾言简直要急死!
他感觉不能再等了,但是却束手无策。
他的父亲和他们家的公司等着他去抢救,可是他却连药物有什么都不知道。
他突然感到绝望,是不是自己一来,一切都会垮掉。
就像他面对漫画,面对温岐宇。
……
啊啊啊!为什么又想到他!
顾言焦躁的使劲的揉搓自己的头发,然后颓唐的趴在桌子上,一动都不想动。
祸不单行,可能就是说他这种情况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从没想过要继承公司,也没有想过要放弃漫画,更没想过会主动放弃温岐宇。
可是想在都成了现实。
一切正向一个越来越深的深潭走去。
他微微抬头看桌上的闹钟,秒针一秒一秒的动,时间在流逝。
可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吴致行公司内部刚刚重建完,自己都忙不过来。
更不能指望莫言那个败家子。
温岐宇,如果他在会怎样做,会怎样想?
一定会鼓励自己吧……
顾言微微的拉动嘴角,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可是那个微笑马上变了味道。
变得苦涩和自嘲。
“咚咚。”敲门声。
顾言赶紧在座位上做好:“请进。”
开门的是秘书:“顾总,有一位自称是您的朋友找您。”
顾言抬头看秘书,虽然妆容依然精致,但是整张脸上都显露出疲惫来。
顾言看着她,也突然感觉垂头丧气。
“哦……请他进来吧……”
顾言听见轮椅的声音。
?
轮椅?
他并没有认识有残疾的朋友吧?
“顾言……”
顾言睁大眼睛,看着来人。
登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
阿宇!
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顾言看到温岐宇的样子感觉整个人都剧痛起来。
温岐宇轻轻碰了碰秘书,秘书低下身来听他说话。
温岐宇说完话,拼命的咳嗽起来。
顾言动了一下,恨不得马上冲上去给他喂一口水。
可是却偏偏的迈不动步。
秘书也被温岐宇的咳嗽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身体这么不好!
她拍了拍温岐宇的后背,换来温岐宇感谢的眼神,随后就出门,打算给这位重病的先生倒一杯温水。
门关上了,只剩温岐宇和顾言两个人。
顾言呆愣的站在办工作的后边,神情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他心疼温岐宇,却又不想冲上去,也不想露出什么心疼的表情,硬生生的扭曲自己的面孔。
结果那样的神情,就像是五官失衡的未完成泥塑人脸。
僵硬且持久不化。
温岐宇在门口一只手把这轮椅的扶手,另一只手拿手帕捂着最拼命的想咽下咳嗽,却越压抑越严重。
宽阔的办公室里面回想着温岐宇的撕心裂肺的声音,整间屋子里面的气氛异常的僵硬和尴尬。
秘书小姐又进来,小心翼翼的把水递给温岐宇,温岐宇把咳嗽强压下去,抖着手接过,声音颤的不能再颤,小的不能再小,他说:“谢谢。”
温岐宇喝过水,明显好了很多。
秘书小姐奇怪的看了一眼顾言,然后微微点头示意,出去了。
温岐宇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的提高音量到:“顾言……好久不见……”
那样虚弱的声音还是唤醒了顾言。
顾言看了他几眼,低下头,闷声说:“你来干什么。”
温岐宇早就知道顾言会有这种反应,他尽量微笑出来:“我来帮你。”
说着便把轮椅滑到顾言的办公桌前。
温岐宇伸出手:“合作愉快。”
顾言看着那双他牵过的手,那一瞬真的想紧紧的握上去。
可是他的自尊怎么能允许?
他忍住一切情绪:“你到底要干什么。”
温岐宇没有回话,但是手还在那里悬着,只是慢慢的整条手臂开始颤抖起来。
他最后还是失去了力气,手臂始终是的落下来。
顾言看着苍白纤细的手臂垂下,总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抓住,心脏就要疼死了!
他猛地伸出手拽住了那只胳膊。
好冰!
温岐宇很失望,他看着顾言抓住他手臂时候的表情,那么不情愿。
心里面锥心的疼。
难道自己真的就那么不堪?
现在连你也这样觉得?
就算支旭跟你长得一样,可是那并不代表我人尽可夫!
顾言还在怨他!
可是温岐宇不想就这么算了,他想顾言回来,想帮他,想再看他微笑,而不是这样的眉头深锁。
顾言看着温岐宇,他承认,他心软了,妥协了。
这样的伤,其实顾言心里面有数,应该是他的父亲的杰作。
顾言想起自己说过的保护,又觉得愧疚。
顾言低声说:“你等等。”
然后他从套间里面拿出来一条薄毯子,盖在温岐宇身上。
温岐宇笑了笑。
他又说:“顾言,我来帮你。”语气明显轻快了很多。
然后他用希冀的眼神看向顾言。
顾言还是偏着头,没有出声。
他不想让温岐宇来帮他。
真的。
为什么这个人还出现在她身边呢?
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还不够多么?
他尝到的心痛,尝到的酸涩还不过浓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过来找那个人的温存么?!
顾言抬头,想说不。
可是他看见温岐宇的眼神……
他总是不想让那个人受伤!
“好。”他妥协,向温岐宇点了头。
温岐宇一下子笑的的温柔。
顾言看着温岐宇的笑容,那是他日夜怀念的容颜,可是他一想到支旭,就觉得心痛。
是不是现在,他还是在向那个人微笑?
顾言感觉鼻头泛酸。
他告诉自己,温岐宇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最努力的律师,他一定能帮自己。
他们会合作愉快。
仅仅是合作愉快。
今天已经太晚,送走了李哲,现在早就已经是快要下班的时间了。
但是事态紧急,两个人决定连夜就开始分析情况。
温岐宇说他目前在家里住。
李哲跟温岐宇说过他已经把必要的家具重新买好,锁也重新配了三重防盗。
两个人一路无话的下了电梯。
蒋子健的车就在门口等着。
(二十七)
子健看到温岐宇和顾言两人一起下来,松了口气。以为两人终于和好,子健主动和顾言打了招呼。
“顾言,看到你们俩一起我就放心了,你要好好照顾岐宇啊,他受了不少苦。”
子健又转头叮嘱温岐宇:“我预约了特护服务,明天会有人来顾言公司给你打吊针。”
“谢谢你,子健。”
“客气什么!”拍了一下温岐宇的头,“我先回去了。”
“嗯。”目送子健开着车离开,温岐宇才将头转向顾言,“走吧,去我家。”
一路无言。
电台里在放五月天的《温柔》。
“天边风光身边的我都不在你眼中/你的眼中藏着什么我从来都不懂……”
顾言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偏过头
发现温岐宇已经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顾言叹了口气。
他是爱温岐宇的。他骗不了自己。
他不是不想争,可他的情敌,是活在美好回忆里的人呐。
怎么可能争得过呢!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到黎明……”
红灯。旋律舒缓的歌曲到了顾言耳中竟变得压抑。顾言烦躁的望向温岐宇的脸。
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大眼睛,瘦削的脸颊,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微启。
顾言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绿灯。其他车辆的鸣笛声让顾言惊起。
快速启车。不自觉的开始狂飙。而温岐宇由于虚弱疲累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对刚刚的事情一概不知。
就当是个春梦吧。顾言自嘲。
到了温岐宇家。顾言的心凉透了。
温岐宇家里的家具都换了。
原来自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配留下。
顾言觉得讽刺至极。对于刚刚车上的吻,和自己草草收尾的爱情。
原来念念不忘的,只有自己。
“线团呢”顾言问。
“在州州家。你想看它吗”温岐宇的眼中带着喜悦和期待。
“算了。”连线团都不在了,人都说物是人非,如今连物都没有了。顾言摇摇头。
两人分析案情直到深夜。顾言不得不承认,在处理这些事务上自己远不如温岐宇。条分缕析,逻辑明确,迅速缩小目标范围,最终温岐宇将可疑对象确定为几个和顾氏相关的黑-帮和沈氏集团。
顾言本就不擅长熬夜,昨天又一夜未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用脑过度,温岐宇也觉得头痛欲裂。他给顾言披了件衣服,轻轻地关门去了书房。
温岐宇还烦恼着另一件事。准确的说,也不完全是两件事。
温岐宇之前一直是利用法律惩恶扬善,帮助无辜的人免受冤屈。
可正如外界所言,顾言的父亲,并不干净。毐品八成不是他的,但是官商勾结才能富可敌国的道理温岐宇明白。
这次,我要帮的,是有罪的人。
《批判官员的尺度》
温岐宇发现自己已经无意中将这本书拿在手里。关于平民审判官员的司法革命。大学时期很喜欢的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