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身出来的常远火急火燎的来到了衙门,找到了那个一直都与自己交好的铺头,说自己在集市里遇到了一些麻烦,让他赶紧带着人跟自己一起出去,把那个敢跟自己捣乱的姓罗的给抓起来。
这种要求那位捕头已经听了好几次了,因为常远出手大方,他也拿了不少的好出。所以每一次他有麻烦,这位捕头都会想办法给他出头。
这一次当然也没有例外,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罗定的档口之前。
此时,得到消息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这边如今也挤得有些水泄不通了。
那捕头挎着腰刀,指挥着自己手底下的小捕快们把围在一起的人群分开。可惜的是忙着沾便宜的武威百姓们,才不理会那些个官差,现如今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和家人口中的肉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捕头眼看着围在四周的老百姓不配合,立马瞪着眼睛冲着那些人吼道:“你们这些个家伙,还不快快让开,再敢阻扰差爷的公务,我就把你们统统铐起来带走。”
捕头的话刚说完,人群里就静了下来。有不少人因为捕头的那句话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毕竟要是为了吃一口肉而惹上官司,那可就不值得了。
就在那位铺头见大家对他有所畏惧,准备施展威风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刚刚排队的人群里传了出来,只听她说道:“贵儿,你想把谁铐起来都带走?”
众人闻言循声望去,只见那边正有一个老妇,带着两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妇人站在那里。
开口说话的那一位正是那个老妇人,就见她满脸厉色的对着那位刚刚喊话的铺头。
那捕头看到老妇人十分的吃惊,讶异的问道:“娘,你怎么也过来了?”
问完这句话他在看看四周,发现站在老妇人左面的那个面带尴尬的妇人正是自己的媳妇,而右面的那一个年轻一些的,则是自己弟弟那刚过门没多久的弟媳。
再往四面一看,排队的人群里有不少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老街坊,那些个大爷大妈大婶子们,此时都在对着他怒目相视。
捕头妈觉得儿子让自己在街坊面前丢脸了,所以便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有些心虚的捕头此时再也不敢抖搂他的威风了,草草的问了几句话,打了一个过场之后,在一众长辈们怒其不争的眼光之中,灰溜溜的带着他手底下的小捕快们离开了。
危机解除了,罗定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的确是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是面对成心找事儿的人,有些事情你做没做过,在他们的眼里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眼看着自家搬来的救兵就这么跑掉了,常远不停的在心里面骂着那个捕头就是个废物。几次的过招之后,常远都在罗定这里吃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亏,这让向来都是无往不利的常远,心里面动了真火。
在离罗定档口不远处的一间酒楼的雅间里,有一位正在独酌的老人在二楼目睹了刚刚集市当中所发生的一切。
虽然酒楼距离事发地点有些远,让他只能够看到画面,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但是凭着那些人的反应,和他们脸上现在的表情,楼中的那位老人就能够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观看了一场哑剧之后,那位老人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亲随应声进来。老人在那位亲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亲随立马就领命离开了。
不一会那位领命离开的亲随便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罗定的肉摊旁边,小声的对着罗定问道:“这位老板,请问你是不是曾经与武威军签订过供货契约的那位罗先生?”
罗定闻言有些惊讶,他想不出武威这边还有什么人能够一口就叫破他的身份。于是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刚刚开口问话的人。
只见那人虽然是一身小厮的打扮,但是身上所着衣物的料子与做工,皆不是普通人家所能够用的起的,所以在迟疑了一下之后,罗定还是开口回道:“是的,不知这位小哥因何要过来相问?”
那小厮闻言十分客气的说道:“我家老爷正在对面的酒家里面吃酒,请先生移步过去相见。”
罗定闻言冲着斜对面的酒家看了过去,上面松鹤楼的大招牌十分的醒目。
这是武威这边档次最高的一家酒楼,甚至在整个凉州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能够进到里面用餐的人个个非富即贵,想必这位小厮口中的那位老爷,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想通了这一点的罗定便没有拒绝,他将身上有些弄脏的半臂脱下,穿着干净的棉衣走出了摊位,对着还在忙碌的二根与柱子二人吩咐了几句,然后就跟着那位小厮往松鹤楼那边去了。
看着罗定居然自己走出来了,常远带过来的那些狗腿子们开心的不得了,很快就围了上去。
面对着多人的围攻,罗定心下虽然在暗自警惕,但是面上却是不漏声色,他想要看一看,这位请他过去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眼见着有人拿着家伙围了过来,奉命出来办事的小厮表现的倒是十分的淡定,他看了一眼在外围抱胸等着的常远,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常先生,不论您与罗定老板有什么纠葛,都得请你等一下了。我们老爷现在就想要请罗先生过去,所以请您让一下路好吗。”
小厮的口气虽然客气,用的却是肯定句,显然他不相信常远干不给他让路。
常远闻言愣了一下,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说话的小厮,半晌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微变,然后他十分不情愿的对着自己的那些个狗腿子说道:“你们先把路给让开,让他跟着过去。”
狗腿子闻言将路让开,常远几乎是狰狞着脸,看着罗定从他面前从容的走了过去。
看来叫他过去的那一位是常远还不敢招惹的。看到这一幕之后的罗定心里面马上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罗定随着那位小厮快步的走上了松鹤楼的二楼,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一间雅室的门口,那位小厮对着守在外面的仆人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的叩响了雅室的大门,低声的对着里面说道:“老爷,秦东回来了。您要找的人,小的给您带过来了。”
那位小厮的话刚刚落下没多久,雅室里面的人就回了一句:“请他进来吧。”
那位名叫秦东的小厮闻言,轻轻的推开了雅室的木门,然后转过身对着罗定说道:“罗老板,您请进吧。”
罗定闻言没有任何的犹豫,迈步便走了进去。
第70章
罗定进去之后,快速的扫视了一下整个雅间,里面只摆着一张桌子,椅子上也只坐着一个客人。
毫无疑问,这个人应该就是带自己过来的那位小厮口中的老爷。
于是罗定双手抱拳道:“在下罗定,敢问阁下是谁因何事要叫我过来?”
老人闻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淡淡的对着罗定说了一句:“老夫秦乙。”
罗定闻言脑袋嗡的一声,条件反射的就想要跪地行礼。好在他的反应还算是快,马上就记起来自己早就已经不在军营了,所以他顺着身子下沉的那股劲,冲着对面自称为秦乙的老人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老人见状摆了摆手说道:“你如今已经卸甲归田,早已不是我麾下的军士,那些俗礼了就都免了吧。”
罗定闻言直起身子,但是依旧低着头尊敬的对着老人说道:“即便是已经不在军中任职,但您依然是罗定心中的将军。”
没错,这个使人把罗定叫过来的老人,便是武威军的最高长官,受封为正三品的武威老将军。
这位将军是军中的老人,大乾还没有建立之前,他与自己的兄长就已经跟随在当时的乾帝身边,只不过这位除了武功之外,在文治之上确实是有些欠缺的。
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在自己的兄长高升了之后,秦乙便安安心心的在武威这边做他的一军之长,舒舒服服的等着致仕。
武威军在建立之初,便是由秦氏兄弟所掌握的,罗定参军的时候,就是在这支军队里面服役的。他对于秦氏兄弟的名字早就已经如雷贯耳,所以在猛一听到其中一个的时候,才会有刚才的那种反应。
老人听了罗定的言语,虽然心中知晓这是捧着说的客气话,但是心里面的那口气也是顺了不少,他实在是被这几天发生的那些事情给恶心到了。
大乾历来优待文臣武将,如同他们兄弟这样有从龙之功的人,更是会格外的厚待一些。
别看他如今的样子看着才50出头,实际上这一位已经有59岁了,马上就要到60了。
大乾规定官员年过65岁就必须致仕,所以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之后,对于自己的前途看的就已经很淡了,他们的精力大多数都已放到下一代的培养之上了。
秦氏兄弟也是如此,秦甲高升到兵部之时,是带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们一起离开的,为的就是多给他们创造一些条件,好好的历练一下家族子弟。而秦乙则放弃了升职的机会,自愿留在武威这边,为家族守好根据地。
秦氏兄弟在武威经营多年,如今的武威军力上层的所有官员都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心腹,本来还以为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出了岔子,这个差头就是出在了新来的那位许副将的身上。
一想到新来的那个副将,秦乙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堵得慌。本来老手下岁数到了致仕而去,他是打算在提拔一位自己看中的晚生上来补缺的。
刚开始一切都还是很顺利的,他甚至都把升职的折子给兵部递上去了,只要他老哥哥稍加运作,这个名额也就能够定下来了。
可是谁知道事到临头,却被人给截和了,这个位置被奉天将军的女婿得到了。
这让秦乙这边很是尴尬,因为他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事情最后却没有办成。损失一些钱财倒是还在其次,可是颜面尽失的感觉却让他非常的不自在。
自感丢了大脸的秦乙自然是不可能给新来的副将好脸色看,而那位许副将也不是一个太有城府的人,在多次受到冷遇之后,他也做不出用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所以自此之后,两个人虽然表面上还是相敬如宾,但是心里面却早就已经有了一些龌龊。
而最让秦乙感到愤怒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对于手下的控制力已经有些松动了,虽然他现在再军营里面依然是令下即通,但是凭着他多年的掌权经验,他已经很敏感的觉察出那一丝隐藏在平静之下的骚动。
看来那位许副将的到来似乎给那些心有异念的家伙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们有了从别处爬出去的心思,这些日子以来,许府那边是夜夜笙箫,请的都是谁,他可是心中有数的。
只不过是一个不小心,他手底下最为倚重的武备官居然被人给告发了,而去告发的人居然就是他手底下副官的小舅子。
这是何等的笑话,此时就被他给遇上了。虽然那个姓常的还算聪明,知道不能自己去告,而是指使了别人去做这件事情,但是他也挺糊涂的,尾巴留的太长,一下子就被秦乙给抓出来了。
虽然没有任何准备的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反应过来的秦乙还是动用力量想办法给陶自己手下的武备官脱罪,并且尽力的保住了他的儿子。
只不过陶武备的手底下的确是不太干净,虽然他嘴紧没有说出什么,但是从他府里头搜出来的东西,却绝对不是他现在的收入可以支撑的。所以虽然有秦乙的多方周旋,最后陶武威还是被免除了武备官的职务,还被降了品级。
万幸的是保住的性命,还没有牵连到家里,但是这也足够让秦乙怒火中烧了。
他只不过是撒手过了几天逍遥的日子,就让这些东西忘记了他秦乙是什么性格了,居然敢阴奉阳违,真是太好了,看来他也该动动手让一些人长长记性了。
想到这里,秦乙就温和的对着罗定说道:“我听说你退役之后领着乡邻干起了买卖?”
罗定闻言十分谨慎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只不过是带着大家淘弄一口饭吃。”
秦乙闻言笑了笑说道:“如同你这般的年纪,能有现在的身家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们都曾经是我麾下的将士,卸甲之后能过上好的生活,也让我感到很欣慰。”
罗定闻言只是应了几句,没有太多的回话,很明显的这位今天找他过来,可不是为了要聊家常的。
果然没说几句之后,秦乙便话锋一转,对着罗定说道:“听说后勤那边曾经与你签订过一份肉食供应的契约?”
罗定闻言垂下双眼回道:“是有这么一份契约书在,不过现在他们说已经无效了。”
秦乙闻言慢条斯理的说道:“有没有效得看契约说话,要是签完的东西,谁动动嘴就变得无效了,那契约签了还有什么用天底下不就乱套了。”
罗定闻言心中一动,但是还容不得他在细想,秦乙便开口继续说道:“你先前签的那一张契约,现在还留在身上吗要是还带着,就拿出来给我看看。”
罗定闻言赶忙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张契约书掏了出来,递给了坐在一旁的秦乙。秦乙随手拿过来,看了看,只见上面经手人那里签的确实是陶武备的名字,只不过最后的公章那里,扣的还是武威军的用章。
既然是这样,那事情便好办了。秦乙看过之后心里面有了低,然后对着罗定说道:“你这个契约还需要在商讨一下,方便让我把它带回去吗?”
罗定一听连连的点头,反正从前几天的经历来看,现在的后勤的那帮人是不打算认下这张契约了,那它留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把它给到有用人的手里,说不定还能够有意想不到的的收获。
罗定与秦乙两个人的谈话很短暂,前后加起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拿到契约书之后,秦乙就没在多说什么,招呼自己的随从到柜台那里结了账,带着人就从大门离开了。
罗定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几乎是和他们一起出的松鹤楼的大门。下楼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了坐在大堂里面等着的常远,看见他脸上有些见鬼的表情,罗定十分客气的冲着他笑了笑。
看到常远面面变深的脸色,罗定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十分的愉悦,憋了好几天的火,这次终于发泄了一些出来,心情大好的他信步离开了松鹤楼。
相较于罗定的好心情,常远这边的情况可就有些糟糕了。自从认出那个小厮是谁之后,常远的心就吊着没能够落地。
为了确保能够提前知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他甚至在松鹤楼的大厅里面守株待兔。
但等来的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在看到罗定和武威将军前后脚的下楼之后,常远本能的知道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很可能已经东窗事发了。
感觉事情要不好的常远,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姐夫,而是新来的那位许副将军。
等到他火急火燎的来到许府,把事情与那位副将军说过之后,那位将军却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想要把他给打发了。
见此情形常远也有点急了,他不由得威胁的说道:“让人去告发陶武备,这个点子可是你给我出的。如今出了事情你便想要撒手不管,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许副将闻言轻抿了一口自己手中捧着的茶杯回道:“常先生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去举报陶武备了?”
常远闻言气的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许副将抖了半天,才气喘吁吁的说道:“当初我被人挤兑,到你这里来诉苦,是你说的只要陶武备不在了,我的订单就能够回来的。”
许副将闻言一挑眉毛说道:“当时在做的几个人都喝多了,你说的什么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再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要是没有陶武备插手,那肉食契约就还得都是你的。这话有错吗?是你自己心里面有鬼,才会从别人的话里听出其它的意思。”
常远闻言气的直哆嗦,他就是在蠢此时也知道自己是被别人给算计了,想到这里他就气血冲头,红着眼睛冲着许副将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