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接过话头，说道：“其实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在学校里找一个。毕竟出了社会，很多人就变得复杂了，你也没那么多机会去了解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许知晓抬起头，有些无语，“妈，这事我会看着办的。”怎么听上去好像是怕自己吃亏啊？
第九章：破局
年后，向来对拜年不感兴趣的许知晓，破天荒主动跟着父母走动了几家生意上的朋友。
虽然没好意思收压岁钱，但叔叔伯伯还是认了一堆。
然后他没在家里多呆，提前回了学校。
结果一来就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团队里的一个师兄要退出，原因是他考上了家乡省份的公务员。
大家给要离开的师兄举行了饯行宴。
席间，许知晓控制不住地把目光频频投向坐在斜对面的王骞。
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沉稳，一直耐心听众人说话，跟即将离开的兄弟碰杯喝了不少酒，却始终没流露出半分醉意。
师兄喝到最后，醉得昏天黑地，只知道拽着王骞，哑着嗓子不停道歉，“是我对不起你！兄弟，对不起！我是真对不起你啊，也对不起大家……”
他醉倒后，原本热闹的席面慢慢沉寂下来。
唯有王骞，轻轻拍着他的背，还在低声安慰他，虽然他根本听不见。
许知晓静静看在眼里，心底隐约发酸。
这酸涩一点一滴汇聚起来，最终在所有人的沉默里，发酵成了轻微却绵长的痛。
一个人的退出，似乎并没有对团队造成太大影响。
王骞又开始带人到处奔波。
这一回，倒是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
一家中型的社区超市愿意购买这套系统，不过开价很低，几乎已经接近团队内部决定的底价。
虽然这家客户在各方面都和大家的期望有不小差距，但好歹是第一笔生意，每个人都倍感振奋。
可不知是不是好运到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断碰壁又变成了生活的主旋律。
许知晓掌管着团队的资金动向，公司运营状况如何，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王骞更有发言权。
当初学校提供的资助金加上大家入股的资金，一共二十五万，看上去不少，但根本不经用。
抛开已经投入的生产成本不谈，哪怕他们已经把办公支出缩减到最低，甚至没有置办基本的办公地点，每个人每个月也只意思意思地领了一点工资，几乎相当于在打白工，但随着大家成天在外面跑，还有一堆产品积压在仓库里不见天日，各种花费仍是如流水般往外支出。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始终在只出不进。
哪怕是唯一的那单生意，也并没能给他们带来盈利。
许知晓心里着急，但比他更急的，是他的毕业论文。
他把自己埋在图书馆整整半个月，废寝忘食，终于把论文初稿写了出来。
解决掉这件事后，他算算时间，抽空回了一趟云城。
两天后，他带着另一个人回到了岭大。
“这是王骞，我们公司的负责人。这是我朋友，李一扬，在鸿业银行工作，刚从英国调回来，现在在云城总部上班。”许知晓替初次见面的两人互相做了介绍。
王骞和李一扬不露痕迹地互相审视一番，然后面带微笑地握手。
李一扬身上有很明显的富家公子气质，无论是笑容还是姿态，都带着漫不经心的调调，恰好和王骞的克己自持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甫一见面，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非我族类”的气息。
李一扬歪着头，懒洋洋笑道：“我听晓晓说——好吧，我听知晓说，你手上有一套自己开发的安全系统打算卖？”
许知晓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李一扬装没看见。
王骞不动声色，将手头上的产品用简单易懂的语言介绍了一遍。
李一扬点点头，不置可否，转而直接对许知晓说道：“你怎么跑来搞这玩意儿了？你不是一直对工科没兴趣吗？终于转性了？”
许知晓板着脸提醒，“说正事，别废话。”
李一扬随意一挥手，“有什么好说的？明天你们直接去银行找人谈就行了，我又不懂这个。”
许知晓皱眉，“刚刚不是跟你介绍了我们系统的优势吗？我可以给你一份材料，你拿回去跟你领导商量一下，如果他同意，我们可以上门服务，进行现场演示。”
李一扬失笑，“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王骞正色说道：“李先生，这款系统的性能是目前市面上最先进也最完善的，在远程控制和防干扰方面的表现尤其突出，对于银行，是很理想的选择，不仅安全系数高，而且能大量节约冗余的人力及设备成本。”
李一扬听他说完，眉尖一挑，唇边的轻笑几乎就要溢出。
许知晓唰地站起身，一把把他拉出座位，“你跟我来一下。”
茶座走廊的角落里，许知晓和李一扬对峙着。
“干什么？要跟我发火？”李一扬觉得好笑，“至于吗你？搞这么严肃。”
许知晓冷冷注视着他，“很好笑吗？”
“什么？”
“看别人认真做事，你觉得很可笑吗？”许知晓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来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刚才的表现，就是你所谓的‘好好听’吗？你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李一扬自觉被伤了面子，声音跟着冷下来，“我怎么不尊重人了？我态度还不好吗？我都跟你专门跑到岭城来了，也坐下来听你那个什么负责人说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合同吗，值多少钱？一百万还是一千万？值得你这样？”
许知晓更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在求你施舍给我合同吗？”
李一扬顿了一下，随即重重啧了一声，烦躁地拧起眉，“我没这个意思！”
许知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用理智说话，“李一扬，跟许家合作的银行不是只有鸿业，我找你也不是因为我们关系好，而是因为我真的觉得这个系统是你们鸿业最需要的。去年年底鸿业出的安全事故，到现在都还没平息，我去你家拜年，还听见你爸跟我爸说起这件事。你现在被调回国，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你不是一直抱怨你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处处被别人压一头吗？这就是个好机会。不然我为什么要等你从英国回来，不直接去找你爸？”
李一扬听了这一大番话，好像头一回认识许知晓一样，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看什么？”许知晓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我发现你还真是有备而来。”李一扬的情绪也终于平静下来。
他从兜里摸出个精致的打火机，单手打燃，熄掉，再打燃，再熄掉。
这是他在国外养成的思考习惯。
片刻后，他停下来，“走吧，回去。”
许知晓闻言，终于露出笑容。
李一扬忽的伸手，胡噜一把他的头发，“你这小子，现在也学会做生意了。想当初，你还是跟在我屁股后头吃灰的小屁孩。”
许知晓拍掉他的手，“公私分明，谈正事别老跟我套近乎。而且你也只比我大一岁，很了不起吗？”
“你还来劲了是吧？”李一扬瞪他，“信不信我把你几岁尿床的事告诉你那师兄？”
“你！”许知晓用力瞪他，却只换来一个懒洋洋的坏笑。
44．
李一扬把材料拿走，直到三天后才通知他们去见鸿业银行岭城分行的安全主管。
这回，他没有找许知晓，直接联系了王骞。
王骞带着人过去，见了主管见行长，又是演示又是解说，跟对方耗了大半天，才初步谈妥合作意向，但价格上双方都不肯让步。
第二天，他把许知晓带去，光明正大地使阳谋，终于拿下了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个盈利单子。
回学校的路上，许知晓忍不住把合同翻来覆去地看，向来没多少表情的脸上也控制不住地浮现出欣喜的笑意。
王骞看着他，眼神十分柔和，“这么高兴？”
许知晓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师兄你不高兴吗？这是我们第一笔盈利啊。”
“还好，至少钱现在还没到账。”
许知晓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师兄你太淡定了。”
王骞微微一笑，“这一次多亏了你，回去给你记首功。”
许知晓却摇摇头，说：“我只是争取到一个机会，如果不是师兄你做出了这么好的产品，即使我们有关系，别人也不会跟我们合作的。而且你今天谈判的时候表现得好霸气，面对那个行长，一点都不落下风。”
话是如此，能对团队做出重要贡献，他也是很激动的，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王骞看着他睁大双眼、认认真真说话的样子，心念一动，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许知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腾地红了，莫名觉得被拍过的地方有些痒，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师兄，你……”
王骞说：“我发现你现在在我面前，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
“啊……”
许知晓被一句话打回原形，瞬间失语，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忽然，王骞拉住他的胳膊，“先停一下。”
许知晓站住。
王骞伸手绕到他脖子后，无比自然地替他把起了褶皱的衬衣领子理好，“刚刚折起来了，好了，走吧。”
……许知晓脸爆红，梦游一样地跟着走了。
第十章：乌龙
拿下鸿业银行的单子，取得了开门红，市场开拓的进展一下子就加快了许多。
团队中接二连三有好消息传来。
虽然都只是小单子，但客户质量上乘，而且积少成多，公司账面上终于开始有收益了。
大家看上去都喜气洋洋，充满信心。
借着这股士气，许知晓在四月中旬圆满结束了论文答辩，拿下了高分成绩。
为此，大家还专门聚餐为他庆祝。
然而，时间刚进入五月，突然间，又有两名成员宣布退出。
一个做销售的师兄，父母在老家出了车祸，病情严重。他身为长子，必须立刻赶回去照料。未来计划也就此颠覆，很可能不会留在岭城，要回家乡工作。
而另一个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竟然是团队中唯一的女生——余欢。
送别会上，余欢没有喝酒，一直不紧不慢地喝着饮料，笑意盈盈，看不出太多伤感。
她选择退出是因为拿到了名校的offer，要去美国读博，大概五六年内不会回来。
虽然在团队中主管生产质控，但余欢当初是以资金而非技术入股，现在人走了，股份却仍然保留。
对于这个已经逐渐有了起色的项目，她一直是看好的。
饭桌上，许知晓一直专心吃菜，除了跟余欢碰杯，基本没抬过头。
他到现在还觉得十分茫然。
一方面是因为在团队刚刚振作起来的重要关头，突然又少了两个同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走的其中一人是余欢。
他一直以为余欢和王骞是一对，即使还不是，也该是互相默认的那种。
可现在余欢说走就走，王骞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两人还能神态自若地聊天碰杯，这……
许知晓的脑子很乱。
他觉得他之前认定的一些东西，很可能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快散席时，王骞去埋单，余欢跟了上去。
许知晓之前喝多了饮料，很快就坐不住了，起身去上洗手间。
经过走廊拐角时，他隐约听见外面的露天阳台上有轻微的动静，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却看见两个人正拥抱在一起。
璀璨的灯火和朦胧的月光，将相互依偎的身影笼罩在一起，在夜色里晕开一片浅淡的温柔。
许知晓只看了一眼就触电般低下头，匆匆跑开。
冰凉的水哗啦啦地冲在手上，片刻后，又自动停住。
许知晓的手还停在空空的出水口下，低垂的脸上一片茫茫，眼神放空，不知道落在哪里。
不过一个晚上，他在心里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一些已经枯萎的东西悄悄苏醒，却又很快被大火重新烧成灰烬。
身后有人推门进来。
许知晓猛地惊醒，抬头从镜子里看去，正对上王骞沉定的双眼。
他直起腰，没有转身，讷讷喊了句，“师兄。”
看见是他，王骞的表情不由松动，“你还在这儿？准备要走了，过去看看，别落下东西。”
说着，他走到洗手池前，伸手接了捧凉水，直接泼到脸上，然后狠狠搓了两把，似乎想卸掉那些看不见的情绪。
睁开眼时，发现许知晓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直直盯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扬眉，“怎么了？”
许知晓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开口，“师兄，你没事吧？”
王骞怔了怔，忽的笑了，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融化了。
他转身正对着许知晓，含着淡淡的笑，说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一副纵容的模样。
得到了允许，许知晓反而踌躇了。
他避开了王骞的视线，话还没出口，一双眼睛就已经微微黯淡下去。
“其实……虽然师姐要走了，但是她并没有退股，代表她还是支持师兄你的，所以师兄你不用太难过……嗯，而且师姐的offer那么好，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她肯定也很——”
“等等。”
王骞突兀地打断他的“安慰”，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有点不高兴。
“你说的师姐，是余欢？”
许知晓有点茫然，怎么师兄的反应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王骞突然笑了一下，但看上去更像是被气笑的，“你这是在劝我不要因为余欢……不是，我快被你搞糊涂了。知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喜欢余欢？”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忍不住上扬，充满了不可置信。
许知晓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闹了个大乌龙。
他尴尬得快冒烟，但又藏不住有一丝委屈和不解，“你们……不是吗？可是师姐明明跟你表白了啊。”
“什么？不可能！”王骞愕然，“余欢是我表姨的女儿，怎么可能跟我——知晓，你听谁说的？”
“就是上次光棍节，在微博上，真的有，我都看到了……”
许知晓也慌了，但是明明他就看到了啊！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
王骞头痛地捏了捏额角，哭笑不得地解释，“上次是我们出去聚餐，玩真心话大冒险，余欢输了被惩罚，是开玩笑的。你没发现那条微博很快就被删了？”
“啊……”
许知晓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过自己是个死人！
王骞看他一副尴尬到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看不出来，你小子心思还挺多的，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他突然伸手，拍了许知晓的脑袋一下。
许知晓本来就已经受够了刺激，被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更是火上浇油。
他人晕乎乎的，最后连自己是怎么平安回到宿舍的都不知道。
第十一章：进展
送走两名伙伴后，团队里好像也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