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言突然笑了,如同窗外雨过天晴,似乎又恢复了往常雍容淡雅的气度,他侧过身子望着乔北宇,不是平素那种温雅怡人岁月静好似的微笑,也不是恶作剧得逞后狡黠灵动的轻笑,更不是他示弱时忧郁幽远的淡笑。
这笑容像是从灵魂深处蜿蜒溢出,慵懒诱惑:“当然是把你灌醉了推倒。”
乔北宇呆呆地看着他,这个回答着实将他震到了,半晌他微微蹙了眉:“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温瑞言掀起轻松的笑:“因为我突然想清楚了。”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乔北宇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温瑞言看他神色,眼中似笑非笑地闪着幽暗的光芒:“我以为像你这么直白的人,一定会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想法是对的’。”
乔北宇沉默。
温瑞言惯常是戴着面具示人的,永远只表现出他想让人看到的表情,他能够察觉到他在隐藏自己,总是隐藏与表演是会累的,他在等着什么时候能够真正走到温瑞言心里。
“其实,有话你可以直接说的。”他深叹一声,道。
温瑞言注视着他,心震了一下,神色还是平静到不可思议,深沉的目光像要将人吞噬一般:“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他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凝视着对面的人,“那么我就直说了,你愿意永远陪着我吗?”
他说得很用力,凛然地,决绝地,仿佛只要拒绝,下一刻就会是天崩地裂。
乔北宇吃了一惊。
永远陪在身边——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不能仅从表面去理解这句话。
所以,竟然真是如此吗?
他的脑中飞速地想起了曾经点点滴滴的相处,想起温瑞言书房里的光盘和草稿纸,想起星瀚一次次不合情理全力捧他,想起前一阵子关于温瑞言的往复无常的绯闻。
当一个一直敬重着爱戴着的人向你告白时,会怎样想?惊讶?窍喜?还是计较缘由,担心公众议论,或是吓到自卑退缩?
乔北宇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决定是否做任何事,从来只需要在心中自问。
他愿意永远陪在温瑞言身边吗?当然。
他还想等待另一个憧憬着能够相伴的人吗?没有。
那么,答案鲜明而显而易见。
干脆利落。
至于以后会不会感情变质,会不会因为经济不对等圈子不相称而产生问题,要怎样面对亲朋,怎样摆平相关人士……这些都是二人要共同为之努力面对的,而非推拒的借口。
只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乔北宇从不妄言,他许下承诺就从不食言。他不知道如果是别人处在这样的情景中,会怎样看待那不可理喻的系统,而对他来说,这是对他的一种制约。当他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无所畏惧,但是当他有了想永远陪伴在一起的人,系统却成为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他不知道系统会操纵他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系统就会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如何守诺?是断然拒绝,等待什么时候可以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是就这样,在最终的时刻到来前守口如瓶?或者,会因此让现在的一起陡然剧变?
可能是他的沉默太久了些,温瑞言扯了下嘴角,一个算不得笑的笑转瞬即逝,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幽远,移向窗外,在人还来不及探究之时又成为了冷静自若的模样。只是眼中起了雾气,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阴霾之中,仿佛暴风雨前的沉默,又像是被困在温文尔雅的囹圄里的凶兽。
“温瑞言!”乔北宇突然觉得脑中空蒙蒙一片,心里颤了一下,脱口而出,“等一下!”
逃避不是他的作风。他不可能懦弱地将自己的责任任由他人背负。而温瑞言明明是落寞却奇异地透露着锋芒煞气的神情,却让他说不出一点不确定的表达。
乔北宇的眸子像天上的星斗一样,明亮认真:“我希望能永远陪着你,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能够尽可能长久地站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干扰。”
话音落,温瑞言笑了,不是惯常如古堡中艺术品般雕琢的笑,而是真正开怀的笑,就像朝阳破云,就像雪后初春吐露的新绿,就像春梅冷香在空中散开,就像和煦的琴音柔和地飘荡,浸得人心脾宁静舒畅。
乔北宇觉得自己是被蛊惑了,可是看到这样的笑容又觉得甘之如饴。
但是,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有些事他也必须同时说出来。
“你是说,你是因为这个‘系统’才穿越来,系统要求你必须进娱乐圈?”温瑞言的眼神平静而又深不可测,慢条丝里的语气透着几许兴味。
“是的。”乔北宇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和盘托出,他告诉了温瑞言自己来自何方,告诉了他系统的存在,告诉了他有关生存值、声望值与主线任务的制约,告诉了他技能与道具,没有一丝隐瞒。
“你出车祸但是毫发无伤是不是因为这个?”
“是。”
“表圣堂恭那次还真是你搞的鬼?”
“是,能帮到你就好。”
“那当时那位苏导出事时你说不用帮忙也是打算用系统了?”
“是。”
“上次地震有人传出灵异事件,也是你干的?”
“是,反正没人想得到我身上。”
温瑞言一一问明后,一双韵致迷人的眼睛注视他,用轻柔的语调缓缓说道:“这些都可以慢慢探索,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系统上有一个进度条,每当我完成一个任务,进度就会向前一些。”说这句话的时候,乔北宇的声音比之平日还要平稳淡定,“我不知道当主线任务完成后会发生什么,可能那个时候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或者又出现新的任务,或者最好的情况,只有系统消失,我留下。”
温瑞言极为优雅地端坐着,脸上的线条仿佛晕染着柔光,仿佛从油画走出来的一样,让周遭的一切氛围都静谧下来。
“这样的事,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温瑞言双目低垂着,神态安详,只有一抹极尽清浅的微笑,“与其畏首畏尾坐以待毙,不如迅速完成所有任务争个可能。你当初就是这样想的吧?”
“是。”乔北宇清朗的目光望着他。
“那么,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温瑞言的声音很轻、很柔,语声却坚定,那样的语调令乔北宇觉得呼吸都是一窒,他微笑的看着,眼中似有无限的温暖和柔和,“就算,结局真的不尽如人意,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这一句令乔北宇心头一瞬间仿佛融化了一样,泛起说不出的暖意,又酸胀得心疼。
“好。”他握住温瑞言的指尖,觉得有些过于冰凉又将两手都覆上去,将温瑞言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我这边没什么亲人,只有几个朋友。”乔北宇的眼瞳如星子明亮清透,目光宁静而认真,“你那边我需要见什么人吗?你的家族呢?”
“我这边完全不用担心,他们应该是非常高兴我喜欢男人。”温瑞言看着乔北宇认真的神情失笑,忽而说道:“还记得在海上时我们的自我介绍吗?”
“替人看家的?”虽然事隔两年,乔北宇还是很快想起,疑惑道。
温瑞言笑了,就像突然被温暖的金色朝阳一下子笼罩了,不经意间便让人怦然心动。他清柔的嗓音有一丝低沉,眸光看向远处:“我可以做家主,但是却不能把根留下。我只是温氏的过客,这是从一开始的约定。”
此时的温瑞言仪态优雅,淡定从容,可是乔北宇却觉得心脏一阵痉挛,从他俯身将人环在肩膀间,双臂间的存在感让他觉得自己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如今越过了那层镜花水月的界线,才终于能够付诸行动。
所有人都觉得温瑞言以养子之身成为温氏家主是如鲤鱼跳龙门般青云直上的境遇,以为他占了天大的便宜,无不妒羡嫉恨。可这不过是温氏前任家主下的一盘棋。当温氏内忧外患又无人能主持大局时,将温瑞言推出来看护,却要求他不能留下血脉、扎下根基。而当温氏渡过难关后,温氏的下一代也成长起来,温瑞言只能还政下台。
自始至终,温瑞言只是温氏的一个承上启下的“过渡品”,天然地就是为了过桥拆桥。所以,在初遇之时,他那样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只是“看家的”,事实的确如此直白。
他感觉到温瑞言将头放在他的肩上,双臂从他的腰间环过,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反而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我很感谢父亲。”他说道,没有一丝勉强,由始至终冷静自持,仿佛沉浸于广博大海中的包容与安然,“因为他的教导,我今天才能站在这个位置。所以,对等的,我有义务在温氏有难之时帮助他渡过这一关,培养出一下代真正的温氏当家人。我想,这个你是理解的。”
说最后这一句时,温瑞言垂下眼,嘴角上翘,乔北宇已由环抱着他的姿势慢慢半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双手。
“我明白。”乔北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由衷地说道,可心中却还是像石头一样沉沉的。
这的确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只是温瑞言的惮精竭虑、鞠躬尽瘁,却无法简单地以此来抚平。
“而且,我其实是赚到了。”温瑞言狡黠道,“这两年你陆陆续续存在我那里不少钱,还有我的私房钱也全都拿来在各处投资了。”他的笑容自信而骄傲,“这是一个靠着优人一等的信息做生意的时代。所以不需要打出什么名号,只是我站在这个位置了解到的,开阔的眼界,就足以了。等温氏的下一代可以独当一面,我就可以甩开这个大包袱,自由地享受人生了。”
乔北宇印象中的温瑞言从来都是温文和善的,很少会表露出这样充满了张力的攻击性,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在晨光的照耀下,双眸宛若黑宝石:“好,我陪着你。”
第一百零四章:水到渠成
乔北宇是在金影奖颁奖典礼前夕回到国内,从叶茵疯狂的举动度卷整个国内娱乐圈后,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时间,足以平息一切风波。
虽然离开国内娱乐圈一个多月,乔北宇的人气却没有因为远赴他国都下滑。先是有试镜时与R国演员的冲突,被捧为民族英雄,又有多家广告代言日日在电视上播放,然后一张早先录制的专辑也在这期间发售。
这张新专辑风格不同以往,由于《过去与未来的爱情》一剧植入广告成功,这一次MV中对乔北宇的造型上有了更多的装饰性,这使得专辑无论是MV画面还是照片都非常有视觉冲击力,让人一看就深深地陷进去,舍不得拔开眼。于是在这个夏天,这张专辑的主打歌传遍了大街小巷。专辑中所穿的服装,配戴的衣饰都成为了他人争相模仿的对象。
星瀚趁热打铁在金影奖之前最后冲刺,为乔北宇举办了五个城市的签售。乔北宇甫一回国就直接投入其中,奔走于各个城市间,在汹涌而来的粉丝潮中回应着大家的热情,饶是以他的体力,到最后签名签得手都要抽筋了。
《过去与未来的爱情》一片,尽管因为男女主角先后卷入绯闻,遇到不少波折,但是这个片子已经取得的成绩是不容小觑的。而随后登陆国外市场,凭借优秀的剧情,星瀚的号召力保证了票房,而且星瀚公关处理能力极强,虽然损失了叶茵,却保住了乔北宇的声誉蒸蒸日上,在影片走向国际市场后,也让外国的观众再一次认识了他。
如果说几个月前,乔北宇只是因为借了韩彻的光才在国际上露了个脸,现在就一下子上了好大一个台阶。马上就有外国导演与星瀚联系,想找乔北宇饰演自己影片中的角色。同时,《过去与未来的爱情》这部电影也接到了国际电影节的邀请。
收到这个消息没有人觉得意外,这部片子无论剧本、演员还是画面都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它揭示了人性,每个人物形象都丰满而有张力,使整个故事的内涵得到了升华。
电视剧方面,这一年乔北宇只演了两三部,《逐魔》是大红剧,已经在各大电视台重播了十几遍,其他的也都可圈可点。奖项什么的几乎是板上订钉的事,只要评委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总会给他应得的,这一点上星瀚几乎用不着特意去运作。
作为一个出道仅仅两年多的艺人,乔北宇的成就足够他人艳羡,更能轻易地消磨想赶超之人的斗志。然而无论是赞美还是掌声都不能对他造成一点影响,不管是什么样的奖项与成绩,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声望值。完成任务,摆脱系统,只有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事情。为了这个目标,他照样起早贪黑地准备着新的唱片、赶通告、参加各种宣传,没有半点取得成绩后的骄傲。于是踏实、努力,类似这样的词汇不要钱地落在乔北宇身上。
不过,就算再忙,乔北宇与温瑞言还是见缝插针利用一切时间保持着联系。比起乔北宇,温瑞言只会更加忙碌,却仍旧时不时地抽出时间来乔北宇的别墅小住。这一次不再有主卧与客房之分,早已模糊的最后一道界限彻底消失。
而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各行其事与偶尔的调侃玩笑,依旧是灯火下不变的等待。而这时回首当初,乔北宇觉得,也许一切从最初就已经注定了。
可能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他们所谈的内容多了一个“系统”。当乔北宇将系统的一切对温瑞言坦白后,温瑞言就对此上了心,在乔北宇又将这些日子总结出的规律讲明后,温瑞言很快就了解了大概,当即要求星瀚制定了一系列的宣传工作,以此来测试系统。研究结果怎样尚不可知,眼见的乔北宇的人气却是青云直上。
典礼时间临近,这一届金影奖最终入围名单确定了下来。往年影片入围大户的天影公司这一年却没有一个片子在名单上。
因为早在乔北宇还在国外拍戏时,天影集团董事长霍成被曝因参与黑-帮火拼而被逮捕。霍家黑道出身,阴德不修,人丁不旺,霍成一倒,霍显跃又是植物人,竟然就无人能够主持大局。
商场如战场,不见硝烟,血雨腥风却一点不少。霍氏对头不少,如何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这些年天影发展得这么好,早就被不知多少人眼红了。于是墙倒众人推,偌大的天影公司很快就在外界分化下,被股东们瓜分殆尽,不复存在。
在这起动荡中,原属天影的艺人纷纷跳槽,新闻常见原属天影的某某明星签了某某公司这样的报道。在期间,星瀚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大挖墙角,签了不少原天影的艺人。
在天影公司的倒闭事件中,温瑞言到底做了什么,乔北宇根本不用问。霍成招惹到了温瑞言,自然要承担失败的后果。星瀚挖艺人算什么,天影的股份又算什么,霍家真正在暗处的势力不知会有多少被温瑞言顺势吞了。
霍氏父子罪有应得,乔北宇对他们下场如何产不在意,他只关心天影没了,凌晨要何去何从?
凌晨曾经说过,因为天影给了他机会,让他能够从童星转形成功再创辉煌,所以他任由天影拿捏。
如今天影不在了,艺人们另谋新主,整个娱乐圈都盯着凌晨花落谁家。可是凌晨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猜测他已经去了国外谋求发展,有人猜测他因为前段时间天影对他的打压心生疲意决定息影,有人猜测他其实已经与某一公司秘密签约,只等一个最好的曝光时机。在第三种猜测中,猜凌晨会签到星瀚的观点占了首位,远远抛下后面选项的赞同数,人们都记得凌晨与乔北宇是朋友,都记得当初两人的男男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