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东西!
齐木置若未闻,像陷入魔怔般审视全身上下,骨中蛊半醒啃噬骨髓,每一下都是钻心之痛,他不禁蜷缩了下。体内突然再次白光大盛,躁动的骨中蛊瞬间沉寂,一道裂纹遍布的菱形之物在识海边沿现形,无形波纹荡出抚平躁动。
那是一块古令牌。静静地浮在识海中,一动不动。
雷电划破苍穹,雷霆滚滚,刹那间乌云密布,滔天神则化为上万道秩序神链如瀑布垂下,冲着浮空岛而去!
“不好,快退!”
神则秩序万不得沾,一道神链就能破万法,浮空岛本就受损再受一击必毁!
妖龙古塔当机立断,催动神级星纹图,不惜耗尽千亿灵石,恐怖空间波动激荡,在神则瀑布降落的刹那,庞大的岛屿巨震,空间扭曲,下一刻出现在千里开外。
天地初光,神迹尽显。
八十一座上古战车驶出,数之不尽的光影巨人占据四方天空,承载了万年岁月沧桑,每一道都有毁天灭地之威,神辉由万灵源气汇聚而成,传说中的母气一丝一缕就能压断山岳,而今隔着虚空,就有不少弟子肉身崩碎。
血雾弥漫,腥臭刺鼻,惨厉的哭喊声如厉鬼,临死前狰狞的模样令人汗毛倒竖。
当真是仙祖亲临么?刹那间,就连外界观战的所有道修也下意识屏息凝神,睁大了眼,不愿遗漏分毫。
“违反盟约,扰我界域,当诛!”齐国皇祖对着虚空俯首,“还请仙祖决断。”
无尽威严临世,仙祖真身未出,但谁都知道重云之上,那位无上恐怖的存在屹立在那里,正冷眼看着下方。
除陌戟,皇祖,吞天兽等,其他万灵仅仅是被扫了一眼,便神魂巨震,气息萎靡百倍不止。令入侵的妖魔绝望。
齐木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想把发光之物拿出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那道古令满是岁月沧桑,此刻正泛着柔和的白光,一下一下,堪堪抵住了刺骨的疼痛。他记得很多年前石人师父交给了他一块古令。
无论是残缺黑剑,还是石人炼体法,那些上古奇珍万年古药,亲自生火为他淬炼体质,教他下棋……石人师父真的存在啊!齐木不禁哽咽了下。
……师父。
桃源秘境消失后,所有与石人有关之物都不见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连渊落都说那是假的,甚至毁了石人躯,渐渐的就连记忆都淡了。
石人师父尤擅推演之法,这预示着什么。
齐木望着接连死去的地府弟子,熟悉的妖兽,心在滴血。
识海中古令猛烈震荡,白光在脑海中越闪越快,挡住了视线。
突然间眼前蒙上一层血红,仿佛看到一则则画面清晰而迅速地在眼前浮现又消失——光影人降世,摧枯拉朽般将所有入侵者全部杀害,禁空禁地,逃不出去,逃无所逃!他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惨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比噬骨钻心还要难受。
又一闪,恢弘的信仰玉塔源源不断的信仰惊天,齐国死去的人在皇祖号召下化为战奴重新醒来,祭奠的钟音浩荡,奏响挽歌……
齐木一声怒吼,眼前条然恢复如常。
齐国皇祖话音刚落,虚空雷云还在汇聚,仙祖还未完全降临。齐木喘着粗气,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有人担忧地扶了他一把。他猛地甩开,嗓音沙哑。
“撤退!所有弟子及妖兽退回浮空岛,不准回头!催动神级星纹图离开,浮空岛自爆毁灭整个古国!地府不败!”
齐木浑身蒙上淡淡白光,面目狰狞:“堂堂上古皇朝又如何,敢做不敢当,被小辈逼到如此地步,就连攻陷城池也只敢让主宰出面,妄为人皇!”
“走!”陌戟想带他走,却发现根本扯不动,有人禁锢了虚空,偏偏不准齐木离开。
“放开!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齐木眸光充血,终于吼出这句话,陌戟愣住了,吞天兽也猛地停下,惊异地看着他。漆黑短剑上下沉浮,恐怖杀伐劈开下方残垣,将停住脚步的地府弟子掀飞出去。
“全给我滚,不准回头,否则杀无赦!”
逆天到最后,震惊大世又如何,终究是败了,一时间只觉悲凉而可笑,并不是他弱,只是天不容他。
一旦失败,骨中蛊反噬,必死无疑。灭国也罢,被蛊虫折磨生不如死也罢,他的命似乎从不在自己手中。
这一战于他而言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辉煌,要么陨落。
亡者够多,残存的人历经了生死,他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多人为他舍生忘死,足够了。不该与他陪葬。
齐木不能动弹,数道闪电砸下,陌戟返回只来得及挡住两道,剩余四道触身却被淡淡白光抹去,那一刹那,青年如同九天仙人,圣光降临,万法不侵身。
陌戟惊呆了:“齐木,你……”
九天雷霆落地,无数人成了劫灰,庞大的妖兽肉身洞穿血染大地,来回救人的狻猊等仙脉境凶兽浑身染血,惨不忍睹。这根本不算战争,修真界无上主宰亲临杀戮,只是最残酷的屠杀,反抗无用,挣扎无用,面对天与地的差距只剩死亡。
齐木双目充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他听到齐国残存臣民在朝拜在惊呼,自己却只能无声嘶吼。
“都别死啊,救救他们,师父……别只救我一个,没用的……”
他竭尽全力想祭出古令,双耳流出血来,识海动荡,古令终于脱出,如长虹贯日般直冲上天,正中漩涡中央!
仙雾奔腾,滚滚而出,凝成一个不大的古字迅速变大,强大无敌的意志截断天穹!
浩瀚气浪如狂风般,肆掠大地。
“这是什么东西!”不少齐国强者掀翻而出大口吐血,就连皇祖也别过眼,猛力咳嗽了下。
“咦?”
一声轻咦仿佛在天际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却在一瞬间静止。
同时,虚空重云滚滚,旋转,闪电腾空,全部停止。飞掠而下的光影巨人停驻,又重新回到虚空,滚滚黑云缓缓消散。
“仙尊有令,因果缘由,恩怨相消,一国俗事,不足为外人道。”
古老的语言似有岁月沧桑,无声无息传入方圆千里内所有生灵的识海,而后一声长叹,在黑云完全消散,天空湛蓝恢复平静后,响起。
“吾不该插手。尔等好自为之。”
所有人震惊,方才说话的的确是仙祖!这是,走了?
原以为逃过一劫的齐皇族面面相觑,齐皇重伤未愈,猛地吐出一口血。
“妖域来袭怎会是一国俗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仙祖竟要弃我等于不顾么。”
一直淡然的羸弱男子,齐国皇祖望向上空,瞳孔微缩,在那淡去的古字上凝视许久,再也无法淡定。
地府弟子逃走了大半,剩余的不到万人,已是重伤之躯,但强大的仙脉境妖兽霸主却出奇地留下了。禁制消失,齐木失了支撑,尖锐疼痛袭来,差点晕厥。被陌戟扶住。
去而复返的吞天兽大惊失色,迅速缩小,第一次幻化人身,猛地冲到近前,把齐木给吼醒了。
“至尊仙令!你怎么会有仙令!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就这么让那老混蛋走了,你完全可以让该死的仙祖给你磕头赔罪!”
什么令?齐木被吼懵了,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它不受控制。”
皇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虽见令如见仙尊,但似乎已不在你手里。恕我不能行礼。”
举世皆惊。
“天意,这是天意!齐国不仁,国运已至尽头!”吞天兽气吞河山,杀气腾腾,现出原形,嘶吼间山摇地动。
“敢那样对仙族天女,也好意思说忠于仙尊,不过是屁话!活该被仙尊遗弃,府主,灭国有我等足矣!齐国必败,只在今日!”留下的仙脉境霸主怒吼出声,踏平皇城,余一地残骸。
地面上死去弟子的尸骨未寒,妖兽的残尸如同山岳般堆积,触目惊心,方才喋血的情景历历在目,说不恨怎么可能。
近千仙脉境妖兽霸主杀气逼人,重回巅峰,对付这些的确已经够了,齐木目露惊狂之色,厉声下令:“摧毁信仰之源!凡反抗者格杀勿论,深入皇宫密地,开皇陵!”
“遵命!”
“杀!”
昔日的上古皇朝,高贵不可一世的皇族子弟,没了高人一等的傲气,没了后路。所有皇族浴血而战,在嘶吼在咆哮,看着这片赖以生存的圣土如今满目疮痍,战出了血泪。
骷髅傀儡壮大了又亏损,倒下后站起来了数次,至今早已不是最初的那批。
道妖自身肢解数次,又动用逆天手段涅盘,血气萎靡了许多,许是被雷电波及将死一次,没来得及离开,而今也成了不小的助力。
皇城血腥味浓郁,战火硝烟刺眼的发光将血染的战场映照得如同白昼,死去生灵残尸堆积,轰隆巨响声中,白骨碎屑扬起。
这一战是地府自建立以来打得最为艰难,覆灭成天殿的一战都远远比不上这次。
好在最后浮空岛并未完全崩塌,带着重伤的弟子安然回归,也算是万幸。
妖域部分势力,流放之地,地府,青冢古山联手,上古神山青冢甚至倾巢而出,仙祖清场大杀四方,而后离开。到现在足有三天三夜。
民之不存,国将倾覆。
瘦弱的男子像是苍老了百岁,眸里尽是沧桑:“错了吗,究竟哪里错了。”
他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陌戟立在他对面,静静地对峙,一直到最后这位开国老祖都没有任何动作,双目浑浊,空洞地守着信仰玉塔。
这座不朽的神塔屹立千万载,历经辉煌盛世,护佑古国国运昌盛,亘古不灭。如今却已逐渐暗淡。
“尊于仙尊却杀了仙族天女,瞒天过海毁了一代人皇,而且至今死不悔改,这还不算错!?”陌戟冷哼,实在懒得跟这些人废话。
古国战将气势低糜,节节败退。众凶兽以齐木为首,深入腹地,一直杀到禁地皇陵附近。
“住手!”
开国皇祖终于动了,撕裂虚空硬是使用逆天手段,将齐木等人与皇陵的距离生生拉开了千丈!随即一口血喷出,脸色不自然潮红,只手抵住陌戟等人。
“皇陵重地不能擅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齐国败了,你娘的骨灰要放就放进去吧。”
这场旷世之战终将落幕,而战败一方却令整个修真界任何人始料未及。没人有资格评判,直到这一刻,整个修真界都沉默了。
身负重伤的诸位仙脉境皇族长老来不及疗伤,闻言像抽空浑身气力,嘭地一声,跪在那瘦弱男子面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祖保重身体!”
上古皇朝最凶险的莫过于皇陵,倒不是说里头有多可怕,而是皇陵庄严之地不容亵渎,守备森严。
其外哪怕是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也是阵法,外族擅自闯入只可能魂断身残,若强势摧毁则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方圆万里生灵同归于尽。
这是齐枫所言,换言之娘亲执着于把骨灰放入皇陵,正因为这是一国核心。唯有历代帝王及有大功绩的王侯族老,经过严格的仪式后,才能葬进皇陵。聚集信仰,积阴德,真正安息。若是合葬,下辈子才能还在一起。
“本就是一国耻辱,却越抹越黑,再守下去也没了意义。”
皇祖一挥手,陵墓打开一道一人高的门户,灵气冰冷滚滚而出却并不刺骨,他道,“进去吧,里头并无危险,有一个守墓人,会告诉你墓穴在哪里,壁上有记载,做不了假。立血誓为证。”
齐木背脊疼得麻木,他面色苍白,看着那个门户,明明触手可及,心里却完全无法平静。他咬紧牙关,磨出血来。
“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等到国破人亡落到这种下场了,才肯低头吗!为什么!”
“那得去问你娘了。”
皇祖目光复杂,看了他一眼,轻叹道,“我老了,就不陪你进去了。里头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等你出来真相也将公诸于众。”
门户大开的刹那,无形金芒蔓延而出,空间扭曲,但凡异族被隔开至一里开外。不许靠近。苍老沙哑的嗓音从里头传出。
“让他进来。”
“是。”皇祖恭敬地行了一礼,让众妖大惊失色。
吞天兽紧张道:“千万小心。”
齐木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事后他曾不止于此地想着,如果他没有进去,而是选择直接合葬,也许什么也不知道,结局也许也大不一样。
未知的东西往往能撩拨人的好奇心,以至于越好奇越无法自拔,以至于一步走出,万劫不复。
齐皇祖的确言而有信,门户在身后并未关闭,脚步声略显空旷,浓浓白雾散尽,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祠堂,上可通天,下无底,每一处隔间摆放着不同的灵位,进去又是不小的空间。
“随老朽来。”
说话的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领着他轻车熟路地穿行,瞬息来到那位大皇子的陵墓,跨过重帘,前方是一处水镜,映出两人的模样。
草地上有一口白玉棺木,静静地安放在那里。周围绿草如茵,枝繁叶茂,有灵泉汩汩,睡莲浮着,如仙境般少了墓穴的阴森。
是这里。
一到这地方,他体内的蛊虫停止躁动,有种前所未有的安逸闲适。
齐木拿出骨灰坛,玉质的小坛泛着青绿的荧光,放在棺木之上。手一顿,小坛倾斜滚了一圈,差点落地。齐木赶紧把它扶好,眼皮直跳。
老者捏诀,超度古咒化为金字在空中现形,凝成巨大的法阵,正好将棺木和骨灰坛团团包裹。地面凹陷,棺木缓缓下沉,无尽金光勾勒出实体的玉石碑,这是延续上古最古老的合葬礼仪。需要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合葬之后,你体内的蛊虫也会脱离,日后与齐国再无半点关系。”
齐木猛地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我体内有蛊虫!是你们做的?”
“老朽眼睛没瞎,这事与齐国无关。”白眉老者神色如常,道,“我等给你植入神蛊,然后让你立死誓来灭国,来与齐国不死不休?是谁逼你立誓就是谁下的蛊,你在达成谁的心愿,就是谁把你害成那个样子。”
“我不信。”齐木道。
“废我丹田,断四肢,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不正是齐国,与我娘有什么关系,亡者不能言,不准诋毁!”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悲可叹。”
老者望向逐渐成型的合葬陵墓,道,“那女人何等自私,勾结魔域乱贼,未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虎毒还不食子,她不止逼死道侣,祸乱皇宫,还对婴孩下手,就是死了也不让儿子好过。这种人体内流着罪恶的血液,没资格葬进皇陵,可怜了这小儿,到死也不能解脱。转世投胎了也不能安生。”
“你说什么?”齐木条然睁大了眼。
“皇子天赋惊人,原本能继承皇位,但拥护他的十大族老,整整十族旁系被屠尽,也就与皇位无缘。但凡与他相近的男男女女包括叔侄在内,都被杀了个干净,那时候你正要出生,那女人与婴孩的你换血……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信。”
老者默了下,几分悲怆,“你能想象疯了似的占有欲,不准道侣接近包括亲友在内的任何人,那段时日皇宫惨死万人,全是被那女人所杀。但唯一仙族身份尊贵,哪怕血刃皇族,皇祖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对,怎么越听越像是……
齐木面无波澜的脸快要崩塌了,他摇头道:“仙族生性淡薄,我娘是仙族天女,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老者嗤鼻,难得怒气不加掩饰:“谁跟你说她是仙族,那女人是魔族,纯血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