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输了。”
齐木一捶桌子,连客套话也没力气说了。
“你就不能让着我吗!”
“不能。”
“为什么!”齐木哀怨道,“都输了千八百次了,让我赢一次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不为什么。”
齐木赌气不说话。教他修炼的时候严厉也就算了,下棋也只是消遣而已,总是输很挫败!
“上次你打赌输了,赌约持续到你赢了本尊为止,在此之前你是本尊的,你得好好活着。还记得?”
齐木一愣,上次在齐国皇陵险些魂灭,也正是突然闪现的那一幕救了他一命,不得不说有些巧合。其实这是个很含糊的赌注,并非认主的血誓,单说输了你是我的,其实并不被大道法则约束。生死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记得是记得,只是……想不到尊上也会信这个。”
渊落起身,突然柔声道:“本尊以前也不信。”
齐木没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跟上去:“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那我就是你的了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干嘛想得那样复杂。”
“你还小。”
齐木不喜欢别人说他年纪小,但每次从渊落口中听到,总是无可反驳。
“好好我年幼无知,岁数大就是了不起。”
渊落轻笑。
齐木无奈了:“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先说清楚,我没你想得深远,也没太多顾虑。”
“本尊嘱咐过的,你有哪一次听从过。”渊落道。
“你总不说为什么不能做,我不知道要怎样才不会妨碍到你,再说你又不管我……”
说到这里齐木默了下,似乎每一次他出事亦或是闯了祸,到最后无法收场总是渊落为他收拾残局。
“并非妨碍,凡事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便是因果循环。唯有至尊能洞悉。”
渊落面色淡然,缓缓道:“世上任何人所做任何事,时机不同处事方式不同千变万化,过程只要有一点偏差,结果会是天差地别,有好亦有坏。本尊得提前推演出各种可能的结果,好的将如何发展,坏结果又将如何解决,才能让大陆长久兴盛。不得有太大偏差。”
整个大陆有多少生灵,每一日又有多少件大事发生,任何一件事又可能影响另外的生灵甚至更甚。大道不稳,得时刻维系,这便是至尊的使命?
“好累。”齐木皱眉。
渊落道:“若算无遗漏,关键时候不生变,不会有多大问题。”
“若是突然出了大变故,事先又没呢预料到呢?”齐木问道。
“上古至今,本尊不曾料到的变故仅有一次。”
“那后来呢,结果怎样?”
渊落道:“大道失衡,黑暗动荡。”
齐木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抗命不从,最后酿成大祸。”渊落嗓音很冷。
齐木轻叹,怎么说呢,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与其说这个世界太扭曲,倒不如说太过残缺不全,以至于道则有些死板。
大道靠生灵来支撑,道则不能臻至完美,哪怕这一位面再鼎盛也能轻易倾覆。这便是上古辉煌一时而后衰落的原因。
这些不是齐木操心的事了,他只是感慨:要说仙尊才是最厉害的博弈者,以整个仙元为棋盘,大陆各个生灵为棋子,掌控大局无尽岁月,曾落到低谷,依旧能反败为胜。
跟他下棋怎么可能赢得了!无怪妖皇陌戟都对尊上评价高到极致。
“仙尊真是万能的么。”齐木喃喃道。
渊落摇头:“这种话只是讹传罢了,万能的并非至尊,而是造物主。”
“举世皆知人死不能复生,传说造物主能生死人白骨,颠倒轮回。第一纪元初,造物主还在世,孜然一身,独掌一大位面,秩序法则与万灵皆由他所创,无须信仰加身便能掌控乾坤。”
造物主一词还是从圣姚那听过一次,是男是女也不知道。至于能复活死人,齐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震惊不已。既然可以,那暮钰是不是也能活过来!
齐木道:“造物主在哪里!”
“死了。”
尊上是不朽之身,造物主号称万能,竟然死了?
齐木一僵:“谁杀的?”
“没人杀得了他。”渊落有些说不出的羡慕,“世上没有绝对的永恒唯一,大衍之数五十,其一遁去,剩余四十有九。大道有缺,并非完好。造物主,仙元法则为他所创,天地由他而开,但他再强大也会有缺陷,他寿元无多,大限一到自会故去。”
齐木懂了,问道:“造物主尊位在仙尊之上吗?”
渊落默了片刻:“本尊从未见过造物主。”
造物主再厉害也会死,但尊上寿与天齐。高傲如尊上肯定不甘示弱,主宰本就两两不相见,后来居上也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齐木打趣道:“仙尊从古至今不遗余力守护仙元大陆,从不忘使命。可这使命是从哪来的,该不会就是遵从造物主的意愿,这才几十万年如一日,一直这么熬过来。看来尊上对造物主是真爱啊。”
“本尊从没想过这些。”渊落皱眉。
其实也只是传说而已,造物主是否真正存在还很难说。齐木作势哼了一声。
“反正在现在仙元大陆众人看来,没人比你更厉害。”
“你才是无所不知!”
简直活化石。
渊落道:“没人是真正的无所不知,考虑得周全,事情的结果才会在预料之内,所谓料事如神只是众口相传而已。你还真信。”
好比一盘棋,从落下第一枚棋子开始推演最后的棋盘是何样,整个过程无数种可能性都在脑中有个大致的雏形。囊括所有可能性,于是仿佛万事万物都在掌控中。说真的,想想都觉得好累。
突然,齐木面色古怪,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等会,我突然想起来了,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
“何事?”
齐木吐出一口气,表情严肃。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魔族的?该不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如果说把疯狗齐木带回魔域的时候就知道他是魔族了,那么也就是说他一直被耍得团团转。
渊落抬起两根手指,把搭在衣袖上的爪子扒下,“如果一开始便知道你是魔族,本尊绝不会把你带回魔域。”
一开始真以为他是仙族,只是被神蛊封住血脉。
齐木愕然,有些不敢相信道:“那尊上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进了一处石洞,里头别有洞天,一株两米多高的古树静止不动,每一片叶都相差迥异铭刻道文,成百上千种仙珍灵药随风摇曳,向着尊上问礼。又像看到熟人般对齐木很是亲昵,后者有些莫名。
渊落默了片刻,皱眉道:“也是在这里。你血脉爆发与血妖藤一战重伤致残,又遭神蛊反噬已是强弩之末,本尊把你带到这里,花了十六日才救活。你体内是什么样,本尊比你更清楚。”
昆木编织的床,搁在不远处,他之前就是躺在那里。
齐木想起来了,当初在天宫仙殿别了尊上,他欲复活暮钰,反倒用神灵草令他化道,悲愤欲绝连什么原则都忘了。后来想想,凭他那时候的实力根本无法战败血妖藤,原来是因为血脉爆发……
齐木偷偷看了渊落一眼,他记得醒来后身在内殿,然后发怒还被尊上惩罚了,貌似还说了句‘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那时候觉得万分委屈,现在回想有些惊悚。
“尊上怎么当时不告诉我,或者像对其他魔族一样直接驱逐……”齐木好奇。
第301章:平静祥和
齐木在试探,半晌却没听到回答,暗叹套尊上的话真艰难。正腹诽着,突然头被重重按住,声音传到耳边,道:“无妨,已经过去了。”
“切,说得好像你完全不在意似的,刚才是谁还说如果早知道我是魔族,绝不会救我回魔域。”齐木白了他一眼,“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
“我说我没杀那仙族你是真信还是假信。”
“信你。”
“那你明明都清楚,还不戳破。看我在那钻牛角尖,自找不痛快,还争风吃醋,是不是还在偷笑!”
“不是。”一说下去就没完没了,渊落沉声道,“因为不好笑。”
“为什么不好笑?”齐木追问。
“看到本尊痛苦,你会笑吗。”
“当然不会!”
渊落吐出一口气,揉了揉他头顶:“一样的。”
齐木一滞,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顿时面色古怪:“哪里一样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说。”
“三年不见,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也一样?”
“嗯。”
“我不想你被任何人夺走,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只能是我。你也是这样想的?”
“嗯。”渊落条然弯起唇角。
“胡扯,明明之前还要和别人成亲。”齐木冷笑。
“成不了的,等一切结束你就会知道。更何况人已逝,不必多提。”
齐木面色更古怪了,合着一开始就成不了,圣姚在做白日梦,他就白忙活了一场?
“等会,不是说这事儿,刚才说到哪儿了!”齐木想了想,眯了下眼睛,“照你这么说,我比圣姚重要?”
渊落道:“嗯。”
“你很在乎我?”
渊落面向他,坦言道:“嗯。”
齐木终于忍无可忍,嗓音抬高一截:“除了‘嗯’还是‘嗯’,让你说句情话有这么难吗!加起来还没有我一句字儿多!”
不就是一句我爱你吗,说出来怎么了!暗示了老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渊落皱眉:“你都说完了,还要本尊说什么。”
就是重复一遍也好啊!齐木沉下脸,转身就走:“浪费感情!不跟你说了,我要去修炼。”
出乎意料,手腕被拉住,齐木没好气地回头,便看到渊落一脸无奈。
灵风扬起漆黑的长发,拂过白玉般高耸的鼻梁,那张绝美的脸被玄黑面具遮了一半,无论看了多少遍,都美得令人窒息。
像极了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没了滔天魔气缠绕,却超然脱俗。
“本尊从未后悔把你带回魔域。你是魔族也好,仙族也罢,是什么都没关系,你不需要回魔族称皇,更不用担心什么,有本尊认可你,足够了。”
齐木愣住了。
“世道本该没有限制,并没有事情是不能做的。本尊有重要的事非做不可,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一切。”
渊落轻轻一拽,揽过齐木的腰身,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倒了杯茶给他。
齐木接过来喝了一口咽下,才恍然回神。
说情话简单轻易,但做出来却是另一回事,尊上向来是光做不说,那些所谓的情话他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真若把情话挂在嘴边那就不是尊上了,更何况花言巧语他也不屑多听。正因为知道难得,所以这人偶尔说出只言片语,都能让人感动到不行!
齐木放下杯子,作势单手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吻了上去。
齐木一时情动,手探入他的衣襟却被握住。很不情愿地道:“被你这么一说,原来我这么厉害,反正有你在我还怕什么。不去修炼了,我现在就想要你。”
渊落额上青筋直冒:“去修炼。凝成仙脉后再重修秘境,五行灵气从头领悟,看看最后能否洞悉大道本源。现在你还差得远,别总想着偷懒。”
齐木整张脸垮了,不是他不乐意,本身丹田破碎,他能进阶简直就像奇迹,其间还有诸多外援,甚至还有双修的功劳,最后凝成仙脉靠的是魔族血脉,能一击碎石靠的是石人炼体之法。
从头开始修炼,还得领悟五行,实在是太难为他了。寻常道修倾尽一生都无法完全洞悉五行之一,他在修道上顶多算是个半吊子,信仰力的确玄奥无比,加持在身上就能翻天彻底无所不能,和极境简直天壤之别。
可尊上不准他靠信仰之力修炼!甚至将信仰加持在身上的玄奥诡力完全抽离其身,让他从头开始。
“一定不能靠信仰么?”齐木还在挣扎,“尊上你没看到,那日多亏了有信仰力在,我才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不然肯定不可能从齐国安然回来,你就算赶去救也晚了。”
没了信仰之力,齐木就像被扒光了一般,战斗力大打折扣。
先前齐国一战,初临仙脉横扫四方何等潇洒,现在这样子比极境也就强了一线,随便来个有点信仰的仙脉道修轻易就能了断了他,半点悬念也无。
但是,得万灵信仰就得担守护万灵之责,信仰之力的中流砥柱一旦倾覆,宿主反遭天谴,会有大不祥。
合着有利也有弊,尽管齐木觉得得了信仰,就算守护他们也没什么。反正真有势力敢对地府出手,他身为府主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渊落面向他,冷冷道:“知道为什么你初凝仙脉,信仰便远胜于人么?”
这问题齐木也疑惑过,按理说地府弟子过千万,但凝聚的信仰肯定远远不及古国,麾下仙脉境强者也不及古国,苦思冥想,唯一能有点印象的便是陌戟曾笑言会信仰他。
但见他对仙尊膜拜成那样,也不见得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奇怪。”齐木摇了摇头,莫非他就有这灵异体质,天生信仰翻倍?
渊落道:“本尊的信仰在你身上。”
齐木石化。
他结结巴巴,还有些吐词不清:“整个大陆的信仰都在你身上,是你信仰我,还是所有信仰都给我了……”
“有差别么。”渊落默了下。
齐木从头僵硬到脚,他以为他刀枪不入,已经足够厉害了,却没想到那时候强大到恐怖的地步,大陆主宰信仰于他?这是什么概念,说出去谁信!
那时候如果不是体力耗尽,信仰完全爆发,他是不是就无所不能了!
“不行我要去冷静冷静。”
“信仰这种东西换言之是把命交托在别人的手里,你另辟他经证道,一旦臻至巅峰,定能超越上古先辈,甚至能和本尊比肩也不无可能。”
我又不介意把命交托在你手里,早知道是这样,他打死都不要同意信仰离体了。
齐木叹了口气,问道:“以前有人不靠信仰就能成功的吗?”
本身将信仰剥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尊上注定不同凡响,有他在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主要是不靠信仰连仙脉境都不能破入,似乎也没听说过有谁到了仙脉境还这样自掘坟墓。
渊落顿了片刻,道:“……没有。”
齐木大惊,正要说话。
“造物主可以,没有真元,却能通天彻地,真正的返璞归真。那种境界无人能及。”
破而后立,他也懂。齐木面色古怪,实在没好意思说,太高看他了。
天知道他就一现世的普通人,痛觉钝感简直逆天技能,再加上天性不服输有点韧劲,还有师父相帮,这才把炼体秘法炼至巅峰。
一开始的确以为是到了一本书里,但越到后面越陌生,他没有设定过神界,却有神界这回事。似乎当年魔域玄天殿那张王座曾经唤他主上,这点齐木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放在一开始便知道有造物主这一人物,他还可能天真地以造物主自居,自己偷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