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凡抄下一条干毛巾,把展辰的身体草草清理擦干,抱到床上,厉声下令让医生马上过来。
当天晚上,展辰高烧到40度持续不退,后半夜开始说胡话,一直没醒;第二天晚上烧还不见退,封凡脸色阴沉如冰,逼迫得人不容近身,先进的医疗设备和专业医生竟然治不了一个高烧,半夜又把医生揪起来给展辰退烧。
其实不是太严重,但是病人失血时间过长,医治不及时,高烧不退导致伤口感染,现在多症并发,情况急速下降,需要输血。接着又是各项检查,扫描,打针输液,情况仍然不容乐观,佟医生酌情给他换退烧针,重新挂液,时刻观察他的情况。
封凡再也没睡,将室内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只留远处一扇窗开着口透风,一直坐在他身边,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稍稍退了点,封凡看到他这个模样,仿佛心脏被捏住,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心如刀绞。
“他身体里还有残留药物,让他释放出来,情况会好很多。”
佟医生翻了翻展辰眼皮,给他量体温。
“感官刺激,或许能让他早些醒过来。”
他迟疑的看向封凡,叹了一口气,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封凡没看他,一直看着展辰的睡颜,跟上次一样安静无辜,只是这次真的睡着,脸色苍白,柔弱纯洁得看起来个脆弱的天使,和小谨一样的双眼就那么阖着,连睡着都那么相似。
仅两天,二少爷像变了一个人,似乎被揭开了不甚陈旧的伤疤,原本冷酷的性子中温和的一面更难以见得。
封进程兔死狐悲来探病,他倚在门栏上看封凡,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没敲门直接走进来。
“看来这个人你真的很重视,爸爸说你怒斥了一个下人,这可不像你,怎么,他就是周谨的替代品?长得不错,特别是那双眼睛,和她的很像啊,真难得还能遇到,你俩的孽缘也真不浅。”
封进程平视封凡冰冷的紫眸,里面没有半点因他的挑衅而波澜起伏,他狠笑着继续讽刺挖苦。
“喜欢上他了吗?我亲爱的弟弟,那可得谢谢哥哥,用药的时候我多放了些东西在里面,好让你知道自己已经移情到他身上了,欠我这一大人情,要怎么回报。”
“出去。”
封凡冷冷道,面无表情。
封进程慢慢绕到床边,没有看到预期中他心痛崩溃的表情,见封凡对他不屑一顾,得意的脸上目露凶光,冷笑一声,转身对着展辰的脖子掐上去。
“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我再帮他一把。”
封凡凌冽抬眸,掀起一股风,手臂已经挡在展辰面前,手腕一翻,震开封进程猝然发力的手,封进程被弹开倒退两步,不死心,一个抢步上前,以左手为掩护,错开封凡的正面擒拿,侧身绕背翻过去,右手迅然出击,直抵封凡身后,封凡眼风一扫,抽回手扣拉封进程肩胛,利落转身起势,弓腿猛如烈风,踢向封进程右手,封进程右手再次受震,麻木钝痛,在空中撇到一边,封凡一把扯过他手臂反绞到背后,膝盖抵在他腿弯处,用力一顶,封进程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吃痛喘着粗气,脸上仍然阴笑,拿眼斜睨封凡,一副反败尤荣的样子,从小到大他都打不过他,然而就是喜欢挑衅他,和他纠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乐此不疲,那种仿佛天生的满足感让他看起来近乎变态。
“为什么做这种事,想死在我手里吗?”
身后封凡潸然清冷的声音,气息平稳,不见紊乱,手上力度厚重,像是要把封进程的手臂生生扭断一般。
封进程额角渗出细汗,狞笑起来:
“哈哈……被我说中了吧,戳中伤口的滋味怎么样?很难受很痛苦?周瑾那个婊子,让你堕落到心甘情愿退出继承人之争,害我失去乐趣,你不知道,我是多喜欢和纠缠不清,可你就这样屈服了,拱手让我,为了一个女人,不问世事,她毁了你,所以,她死了,是被你害死的,哈……”
封凡的脸色更冷硬如冰,紧抿的唇角绷出寒栗的画弧,内心翻滚波动,握力剧增,将封进程最后一声讥笑封堵在咽喉里,发出凄厉惨叫。
“啊!”
只听“咔嚓”声响,封进程像失了重心,栽倒在地,手捂错骨折断的右肩,立体阴霾的五官痛苦得变形,额角上冷汗更重,眼神却恶毒极辣,嘴角似乎还撇起了不易察觉的满意。
封凡冷眼看他,英俊的面庞像一尊不带感情的希腊俊美雕塑,风撩起窗前垂叠的古色廊帘,簌簌拍打在窗框壁上,渐渐微弱,只剩下轻轻的浮动,整个屋子恢复平静,只有封进程粗大的气喘息声。
“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别再耍花招搬弄是非。”
他瞥了眼床上的人。
“这个人不准你碰,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家族里待下去,保持你现在的权势。”
他逼视封进程的眼睛,凛凛幽光。
“当年那件事足以让你开除族谱,亡命天涯,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再密的墙也透风,他若是与你再有一丝瓜葛,你知道后果会怎样……”
封进程听到封凡后面一席话,晴天霹雳仿佛灌泄下来,收紧心思,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封凡,萎靡下来,想从他的表情中探看他是否在故弄玄虚,封凡直视他的眼睛,知道他在确认真实,眼眸黑得泛紫。
“你若答应,我俩便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想要挑衅,我乐意奉陪。”
封进程正在动摇,左手中指不停地摩擦食指指背,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封凡知道,封进程不会为了杀展辰真的和他撕破脸,他要的是一个利益交换,他耍这些诡计,除了满足变态的心理,另一个目的是他已经怀疑封凡知道了他过去的秘密,正好展辰的出现成为牵制自己的有力把柄,因此他要逼他亲口说出交换条件。
封进程不是一只容易满足的野兽,用强只会让他越发斗志激昂,然而这样顺着他意图的代价,封凡将再次陷入腥风血雨中。
两兄弟各自掌握各自的命门做交易。
第二十章
“考虑得怎么样,这个条件于你有益无害,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赌上下半生,值得吗?”
“哼,我凭什么相信你,就一句话。”
当年与那事件有关的人一个月之内全被抹杀,不可能还有人知道,然而封凡的话像锥子一样订在他眉心,他现在回过神来,开始追问。
“五号桥。”
听到这几个字,封进程一下变得神色僵硬,心脏弹跳如雷震,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喷张膨化,他狠狠的剜了眼床上昏睡的展辰,两把弯眼刀笑得阴森。
“看来,他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让你如此舍得,既然你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得不相信,暂时放过他,不过,你要记得今天说的话,倘若我还在别处听到这个字,他必死。”
“你若能信守诺言,我自然也不会挑起事端,来人,送大少爷出去。”
进来两个仆人扶起封进程,出门时他回头看封凡的背影,刚毅峻拔,眼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很想把他摧毁,看他卑躬屈膝,仰人鼻息的样子,一个笑挂上他的嘴角,刺寒心脾。
随后,封凡拨通一个国际电话。
“转接内侦厅013号。”
一阵忙音之后,一个年迈的老声接起来。
“默叔,把荆铭8年前在中国的一切资料封锁,把他送到新加坡,从新安排一个身份,先别问出什么事,等这边忙完,我会抽时间过来,在我过来之前,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别太担心。”
到了晚上,展辰也不见有醒来的迹象,封凡进屋看他,有些疲惫,他已经两晚没合过眼。
他走过去,抱起展辰柔软的身子裹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头埋在颈窝处,汲取着他的味道,只属于他的味道。
等他完全进入,展辰随着他的动作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触进过的空间,正为他带来意外的新鲜和美妙,那种无与伦比的感觉让他的身体变得敏感,一点点温热起来,从内而外,因为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的身体反应,代表着他的主人正全心全意享受这一切。
封凡终于可以放心一半了,抱着展辰,在他耳边浊重吐气,说着他还不能清楚接收的话。
“展辰,醒过来。”
最后一个深挺,深深埋进他的体内,在一瞬间,他似乎听到展辰浅浅的细吟了一声,封凡捧起他的脸,看到他整齐的眉微微皱着,神色润泽安然,他不受控制的亲吻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直到展辰不舒服的又皱紧些了眉,释放出来。
医生进来,他已经清理完秽物,帮展辰穿好衣服,深深的看了眼展辰稍渐酡红的小脸,离开房间。
展辰仍是昏迷,不过情况好了很多,入针时,指骨敏感,他的知觉在逐渐恢复。用了药后,下半夜从疼痛中醒来,他睁开眼,由于睡得太久,所有东西看起来不甚真实,闭上眼又睡了过去,到第二天早晨才真正醒过来。
墨西哥的早晨沐浴在天际乳白色的晨曦下,空山静林,鸟语细碎,一缕清扬的光线辉映在英式古堡典色的外壁内院上,陈久魑魅的棱凌尖角,古丽魍魉的哥特式圆顶,整座瑰丽庞大的城堡明亮沉静,布置稳然,仿佛深处山林的海市蜃楼,表面平静无波,内下却暗潮涌动,不知吞噬了多少有心人的亡灵。
三楼的房间里,女护士正忙碌着帮展辰量体温换吊液,当她看到病人正微睁开眼看着她时,差点吓了一跳,花容失色,不过尚算镇定,意识到现在该立马通知,快步走出房间,到封凡处。
这是他的要求,展辰醒来,第一时间通知他,衣服都未换,穿了睡衣直奔展辰的房间。
紫檀木长椅色泽凝重,上方正中是精致镶边的深色画框,其间裱着一张古老的人物油画,典型的西洋古典式柔美线条;墙壁是厚重的泥边色,高贵沉敛;灯芯玲珑,纷繁巧制的天顶吊灯;细滑柔软的雪绒被褥,这一切太过刺眼,他正在慢慢习惯眼睛能接受的亮度,封凡已经坐到床边,冰霜般的表情轻和了许多,声音也格外温柔。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展辰有点怔忡的看着他,点点头,他还记得昏迷前封凡和他云雨,别过头去,点点渗红了脸,这个动作瞬间点燃了封凡,他掰过展辰的脑袋,捏着他的下巴,双唇重重的覆了上去,展辰紧张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唔!”
他想挣脱这个毫无预兆的吻,无奈和封凡眼对眼,看进一双摄人心魄的墨瞳里,被格化不动了,封凡笑了,美得没人性的妖媚,伸手覆上展辰的双眼,毛茸茸的睫毛眨巴眨巴刷过掌心,复而阖上,他轻而易举挑开他的唇瓣,一探到底,扫过细细的列齿,展辰有了回应,青涩生疏,舌尖迎合他,一个浅浅的吻,转而变如狂风骤雨,倾轧下来。赶来诊治的佟医生走到门外,撞见这一幕,一愣,转而挡住房内的情景,轻咳两声。
“那个,刚才走得太急,还有仪器拿掉了,你跟我一起去取。”
招手叫上兢兢业业的小护士,往楼下走去。
既然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迟一点也无妨。
屋内两人未发现门外有人来了又走,应该说是封凡没有察觉,色令智昏,即便是封二少爷也逃脱不掉!
“嗯……嗯……”
展辰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大病初愈,气短浅息,渐渐吃不消封凡的恣意狂进,在他以为快要窒息时,封凡退出来,他张着嘴,大口吸气。
“对不起。”
封凡在展辰耳边呢喃,展辰看着天花板,眼眶发胀,眸内晶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手揽了封凡的腰。
“这边修养一段时间,北京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我昏迷了几天?”
展辰说话有些喑哑,听起来却摩挲出性感。
“五天。”
展辰鼓着玲珑水眼看他,封凡面容憔悴,厚重的黑眼圈看得他有些心疼,完全不是初见时的扬眉瞬目,他伸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
“上次说的话是真的,我……喜欢你。”
他定定的看着封凡,似乎在表明决心,又似乎在期待回答,封凡迎上他炽热的目光,含糊的应了一声。
“我知道。”
“所以,我不怪你,你别内疚,如果不发生这种事,我也不会知道喜欢你,真的。”
此时展辰免疫力低下,智力低下,粗线条神经膨胀,安慰人像在哄小孩,还怕人家不信,激动得想撑起来表示自己心照日月,情比金坚,结果动作过大,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头还在痛,龇牙咧嘴摸摸,才发现缠了一圈绷带,施施然又倒回床上。
“别乱动。”
封凡清冽的声音扬高八度,吓得展辰乖乖的不敢再动,温顺得像只小猫,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无辜晶亮,嘴角还委屈的扁扁:
“我现在是病人,还这样吼我。”
“既然知道就老实点。”
封凡好气又好笑,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也被展辰这一闹搅得烟消云散,不正经时像个半大孩子,需要人哄,也需要人斥责。
“能借用一下电话吗,我想打个电话回北京。”
展辰声音轻下来。
“等医生检查完了。”
“哦,那他什么时候来。”
说了这么些许话,折腾一番,又长久没进食,展辰精神过头,消停下来,有气无力,软软的靠在枕头上,小脸儿煞白,现在是真心盼望医生快点来,头内如同刑法一般的绞痛催促着他。
其实佟大医生早就回来了,结果两人还在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叫护士去打秋千,自己在走廊上东张西望,听到屋内封凡的声音,才精神抖擞踱进来,50有余的花白鬓发蜷曲在耳边,头顶一汪地中海,额头饱满,腮边两团软肉随着走路的摆动一颤一颤,穿着大号白大褂也掩藏不住圆鼓鼓的大肚腩,整个就一喜感的形象,却是墨西哥有名医学院的院长,虽然各种违和,但本身气质仍是一看就了然的研究者风范。
他老态龙钟走过来,两团肥瓢咧开,笑嘻嘻的脸上明显的“刚才我全看见了哟”的顽童模样,展辰红着脸看向封凡,封凡亦不自然回他一眼,“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容易脸红呢,”腹诽完毕,面若冷霜,递给医生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踏着正步离开房间。
不久,屋内传出一老一小交谈甚欢的笑声。
当天晚上,展辰兴奋的给萧郁打电话,一阵音乐过后,接通了。
“喂,郁少,是我,我是展辰。”
那边久久没有回答,随即挂断,展辰愣住,什么不想,就想起了一个月前晚上的不明电话,虽然猜测是冲自己而来,可万一这边只是个幌子,真正目标是萧郁怎么办,他慌忙又拨了几次,电话通了还是没人接,他急了,满脑子都是负面情绪:萧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几天了,我不知道他的情况几天了,怎么办,该怎么办?他一把扯掉手腕上的针头,血珠一下子冒出来,他现在要去找封凡,要马上回北京。
书房,封凡面色凝重,整排整排厚实的古典书籍叠满了栗色半圆的弧形书架,他站在窗边,负手迎风,另一个人坐在侧面的木椅上,他看了一眼封凡。
“能治,只是需要些时间慢慢来。”
“多久?”
“这个说不定,他以前头部应该受过创伤,脑部CT检查没问题,头部扫描发现视网膜曾有小小的裂痕,不过当时应该得到及时很好的治疗,所以不用担心,但是这次封大少爷在使用的药物中加了一种激素,恰巧刺激到了以前的旧伤,才导致他病情异常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