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自己脑补,越想越得意,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马上意识到自己正在挨训,惊慌地看向萧郁,只见被看对象脸色变了几变,反而变得神情平静,竟看不出怒气来了,这下展辰可彻底慌了,觉得彻底踩到了萧医生的底线,蜷在床上,大气不敢出。
萧郁把从食堂带来的清粥和包子往桌上一放。
“盐水吊完,就可以离开了,把早餐吃了,药我等会儿去取。”
声音不疾不徐,柔和但不容反抗,丝毫听不出情绪,说完就开门出去了。展辰傻眼了,他知道有一种人,真正生起气来是不动声色的,不管外界怎么刺激,他们内心如何暗流汹涌,怒气,在面上,是不会形于色的。没想到他的房东就是这么一号人物,这种不露痕迹的隐忍,在展辰眼里就是忍术的一种,他很好奇,这类人究竟会不会被破功。想到这里,心里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来日方长,他要探个究竟,就拿房东试炼。
这确实是个很邪恶的念头,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将念头具现化时,悔不当初没将邪念扼杀在萌芽中,而后酿成大错。
展辰回家后,跟报社打了个电话请假,如实报告,接电话的是亲自点将的祝编辑,得知来龙去脉后,关心之余,再准假三天,意思是,给我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了,有的是工作做,不急这时。
也就是说,要让马儿跑,先要休息好,等你爽完了,回头榨干你。展辰叫苦不迭,想象三天后回到报社处理那堆积如山的稿件, 顿时吓得连电脑都不敢开,生怕看到邮件数量光速飙升。不过,目前有更急需解决的大事分了他的心神,那就是怎么向房东解释,他那个笑并没有恶意,只是自已一时走神,可是这么扯的事,也就只有自己的思维才能接受。
他觉得怎么解释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心情有些低落,自己和浩辉住惯,现在落单,一回家就对着墙壁,冷不丁觉得清静过头,成孤寂了。本来通过这件事,二人关系可能会因此拉进一步,邻居间相处融洽就指日可待,串门侃大山什么的也有个对象,或许还能成为朋友,可是现在,走错第一步,先把人给得罪了,并且得罪的理由还没法解释……。越想越觉得头痛,心里闷闷的难受,对天发誓,他是真的没有不尊重人。
车上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浮动着尴尬的因子,终于挨到家,萧郁把药递给展辰,说了几点注意冷忌,回自己的屋子。展辰手快,拉住他手臂:
“那个,今天谢谢你,所有的事,等会儿我把钱给你送过去……,还有,刚才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想其他的事,不自觉的就……,嗯,是我不对,本来你好心提醒,我却态度散漫,给你造成困扰,真的很抱歉,但绝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虽然不会用撒谎来逃避错误,但那个啥,坦白从宽,我心坦荡,能认错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所以,一旦觉得自己没理,马上认错是展家的一大优良传统,听说当年他爷爷就是这么讨他奶奶欢心的,于是乎,做人诚恳便成为家训,发展到他爸爸那会儿,用于人际交流,不过对象只限真诚的人。
“嗯?”
萧郁听展辰说完,明白过来,笑道:
“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你还一直放在心上?”
刚才他是真的有些无来由的生气,且自己都没想明白,但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吧。展辰见房东温颜笑语,很是怀疑刚才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可当时冷冷的表情,绝对是在生气毋庸置疑,又或者是这个人情绪变化太快,自己这点慢热,没跟上?
一下子想不通,看他现在温存的笑容,别提有多么帅了,可能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人家那么优秀,肯定也是胸襟博大之人,怎么会因这点事小肚鸡肠,是自己想多了。
哎,这人笑起来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展辰不由有点看怔,仿佛在欣赏一尊完美的艺术品般着迷。萧郁见展辰不说话,以为他在自责,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没想通,今晚就请我吃饭,算是谢我,道歉一并,这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人家抛来一个台阶下,当然是欣喜受之,展辰不停地点头,心想这人真好。
“那我现在就先预定酒店,晚上过去方便些。”
“谁说要去外面吃了,今天我难得休假,想吃点家常菜,不会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
“不不不,在家里吃当然好,只是我不怎么会做菜,只怕招呼不周,吃坏你肚子。”
萧郁乐了:
“那这样吧,你准备好食材,我来做,好久没做过菜了,不知道手艺怎么样,今天就来试试,如何?”
展辰笑着,没再推迟。两人约好时间出门购物,就散了。不一会儿,展辰送医药费过去,又闲说了几句。由于吊滴和吃了药的缘故,展辰一回屋便横在床上睡了。
傍晚,萧郁自己开了车去超市买食材和一些生活用品,回到院里看见展辰的房门仍然关着,轻轻挑起嘴角,满脸笑意,十分舒心。没想到两人的关系进展这么快,让他少许吃惊。上午在医院不知道是何情绪,特别在意这个人,想关心他,想提醒他注意身体,没想到刚开个头,他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始料不及的错愕,好心被踢坏的挫败感,无名之火在心里被点燃,他萧郁为什么要为这个人操那份心,就算作为医生,也已经做到本职了,比他态度恶劣更甚的病人多如牛毛,自己也没有如此失去风度落荒而逃过,而这个人,只是一笑,便使他乱了方寸。这种强烈在意他对自己感觉的心情,不由的占据了他整个理性,生气之余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为何会这样?
转了一圈,又回到这个敏感的问题上,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瞬间充满脑子,难道对他……。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这个问题中挣扎,然而思而无果。他决定剑走偏锋,拉进和展辰的距离,答案交给时间,如果自己的性倾向真的改变,那么,爱他;如果正常,也就免去了胡乱猜忌的折磨,生活依旧。
展辰是闻到香料的味道醒来的,今天就只吃了早餐,回到家一直睡到晚上,早就饥肠辘辘,现在闻到可口诱人的佳味,肚子不停地闹腾,要求主人喂饱它们,赶紧穿好衣服朝厨房奔,空无一人,愣了半秒,才想起晚上要请房东吃饭这茬儿,还没来得及懊恼,就听见门外响起房东的声音:
“展辰,起来了吗?……”
“嗯,起来了,我马上出来。”
才退了烧,又刚刚起来,说话声音有点沙哑,慵懒的嗓音中杂夹着点鼻音,听起来带出分外的性感,他开门,萧郁站在门外看他,慌忙中穿的衬衫上两颗还没扣上,露出胸前一小块浅色的肌肤,和一般人比起来,稍稍白一些,只是过于瘦削,看起来柔软中带一丝硬朗。
展辰看到房东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挠头:
“穿衣服太急,这幅样子让你看到,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他边说便扣扣子,把自己收拾整洁些。
第五章
“没关系,不拘小节也好,你要是看到我起床时的样子,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别说了,午饭也没吃吧,快过来。”
“嗯,我洗了脸就来。”
等展辰收拾好过来时,萧郁最后一个菜也上桌了,翠竹鸡丝、拔丝豆沙、软炸对虾、热炝茄子,大萝卜丝汤,还有一些其他菜,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看得展辰直咽唾沫,眼神热切的看着萧郁,极尽品尝之心。萧郁看展辰那模样,像只见到鱼的猫,莞尔一笑,只是现在这只猫饿极了,只怕吃起来如狼似虎。
出乎他的意料,展辰看起来很饿了,吃起来却慢条斯理,时不时眯起眼来,很是满足的样子,看起来煞是有趣。
“说好一起去买食材,怎么你一个人就去了,钱也是你付的,我又欠你一回了。”
展辰吃了一些饭,总算填了点底,咽下一口菜,嘟囔着说道。
“药里面有安眠成分,下午肯定睡熟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就没叫醒你,至于钱,什么时候再给我送过来就行。”
“那怎么成,说好今天是我请你,结果你买食材,你做菜,一切都反了,我都没立场了,弄得我再也不敢欠你了。”
两腮鼓鼓的说着,居然还带了一丝抱怨,这到底是谁在跟谁道谢。萧郁不觉好笑。
“那就把你那身板儿锻炼结实些,下次别再让我送你进医院不就不会欠我了。一个人能做的事,用两个人来做,浪费人力资源。”
“不行,这样我会心不安,今天这事儿就先记着,找到机会了我一定还你,加倍还你。”
“那不是在逮机会送我进医院,我可不干,你还是别还我了,加倍的,我受不起。”
萧郁夹起一块菜,开着玩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歪了,嗳,今天是怎么了,老错事儿,你知道的,我没有盼着你进医院,就是想以另外的方式谢你,真的可别想歪了啊。”
展辰被萧郁的玩笑弄急了,一口气提上来,被饭呛得直咳嗽,脸憋得通红。
“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给他倒杯水递过去,萧郁只觉得不知怎么说好,这孩子脑子原来这么单纯,逗起来还挺有趣。
“咳、咳、……,嗯,玩笑就好,玩笑就好。”
终于气流顺通了,展辰又添了碗饭,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话,对彼此的事情和性格进一步熟知,硬是把那一桌菜吃了个精光。晚饭后,展辰抢着去洗碗,说再不让他做些事,饶是脸皮再厚,也该抹下来揣兜里,不敢见人了。萧郁也没勉强,到卧室屋开电脑上网。
展辰在厨房里放水洗餐具,觉得很是开心,没想到自己生个病,结果结交到这么好的一个人,聊得如此畅怀,兴趣相投,蓦然有点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抿着嘴笑,哼起小调来。
洗完餐具,展辰在客厅里站了会儿,环顾一圈屋内的摆设,都没怎么变化。这是他第二次进萧郁的屋子,第一次是刚搬来的时候,过来打招呼和办理一些手续。那个时候第一眼见到房东,就觉得这人俊美,皮肤白皙,修眉一双棕色的眼睛,温润如水,仿佛敛了晨光在眸仁里,照得人光彩熠熠,好看的鼻梁和嘴唇完美的搭配着俊美的脸型轮廓,帅得惹人移不开视线,今天他还发现,房东的左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生在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上,丝毫不影响它的漂亮,反而添了一种迷人的魅惑,就跟平时一样眨个眼,心里就能麻酥酥的,医生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内敛博学,总之,是难得一遇完美的人,今后哪家的姑娘如果能把他给拿下,那这姑娘肯定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可人儿,心里竟期待着这样的一对璧人出现在他的生活圈里。
萧郁在屋内浏览网页,听到厨房关了水声,展辰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他关掉网页,随便点了一则新闻页面弹出来。
旗胜集团总裁唯秋秘密会谈幕后“黑佬”
“那个……”
展辰没有进来,倚着门栏,一双晶亮的眼里闪着光。
“嗯,什么事?”
萧郁困惑的看着他,站起来走到他旁边。
“我称呼你什么好呢,总不能一直都叫‘那个’吧,不如我叫你‘郁少’,介意吗?”
没想到他会这样称呼自己,萧郁诧异,真想把那脑袋瓜解剖了看看。想了想,不怎么反对,笑着说:
“勉强还可以接受,只是,别在外人面前叫。”
“为什么?”
展辰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萧郁。
“我觉得很好啊,和你身份气质很配,叫着也顺口,怎么,如果不喜欢,我可以叫你萧医生。”
“别,还是叫前面那个吧,虽然听起来有点纨绔子弟的味道,后面这个就更免了,我可不想下班了还要背着这个名号,很压人的,或者,你直接叫我萧郁,我不介意。”
“我觉得吧,还是‘郁少’好些,反正你也不介意,怎么称呼都随我,好了,就这样决定了。”
晚上,他把钱送过来,回屋里吃了药,躺在床上想今天的事,药效一上来,思维疲惫,闭上眼就睡了。夜空里,幕纱般轻柔的乌云遮去大半月华,半洒下来的月光照在院子里的盆栽上,隐隐绰绰,清影萧索,偶尔沁凉的夜风伴着树叶的刮飒,呼嚓嚓掠起数声折叠,扯掉几片摇摇欲坠寻不了攀附的柔弱花瓣,娇花落尘,碎了一片残红,雨夜将至的征兆。果然,半夜时分,豆大的雨滴捶打在房檐上,叮咚作响,仿佛线串的珠子丝断滑落,奏起一曲啷当耳语。
第二天清晨,展辰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应该是房东出门了吧,觑着眼看向窗外,还在下雨,拖了拖被子,翻身继续睡。晚上回来的时候,萧郁顺便到展辰屋里问了问他的感冒好了没有,展辰利落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当然好了,看我这么帅,病怏怏的怎么行,如果还感冒,萧大医生不是在这么!”
萧郁又是一愣,这孩子还有点自恋,思维跟跳蚤似的,虽是这么想,心里却觉得亲近,他可以在他面前油腔滑调,定不将他当做外人,两人的距离又……萧郁神色一顿,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忙找个话题。
“那就好,这几天都有雨,你身体弱,注意别再感冒了。”
萧郁看展辰清澈干净的眸子正盯着他,心跳加速,强作镇定的看回去。
“嗯?”
展辰若有所思的样子摸着下巴,萧郁心跳如鼓动,等着他下面的话。
“嗯……你说得有道理,是要注意一下,再怎么说,后天就得回去上班了,身体乃革命本钱,小生我自当铭记于心,养好本钱翻身革命。”
说完灿烂一笑,明亮的大眼睛里蒙着水雾,暮暮的飘渺,萧郁没来的及接收这个笑容,感觉心脏猛的一击,方才的慌乱反而被平静取代。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喜欢,这是事实,见他笑时如饴蜜饯,白天上班的时候,也总是想着他,这感情来得太快,一时间难以接受,萧医生逼着自己苦闷了几天的烦恼,顿消踪迹,豁然开朗,脸上一脉温柔如漾柳的笑容。
“那,明白就好,我还有事待会儿要出去,就先过去了。”
本来声音就温柔,现在心情明朗,说话中就自带了一份畅快,听起来绵密细腻,仿佛捧在手心融化了春雪的温度,听得展辰一阵心里酥麻,心想:这真是一个妖人。
雨连续下了三天,展辰也做了三天的家里蹲,好在连载的小说进度赶紧,抽出余力来多写了几章,等着慢慢上传,日后几天轻松了不少。可难得的假期就这样打发了,展辰甚觉不爽,敢情祝编辑是看准了这几天要下雨,才放他闲假,真正正的在家养病,连出去闲逛的体力都能省下来用在上班上。心里正郁闷,突然电话一响,拿过来看,是浩辉的来电显示,他接起电话,欣喜洪亮的声音,震得展辰将手机相隔耳朵十厘米开外。
“小辰子,回国了吧,今晚有空不,请你们吃饭。”
靳浩辉一来就进入主题,寒暄都不用,展辰腹诽:现在才打电话来,我都憋了几天没人说话了。
听这激动的口气,一定有好事,而现在这当头,除了找到工作之外,交到女朋友的幸福指数恐怕都还达不到这程度,心里料算到最大的可能性,于是乎,展辰咳嗽一声,故作疑惑的问:
“什么事?看你高兴的,说来听听。”
“我找到工作了,终于脱离失业大军,可以好好大干一场了,具体的待会儿见面再说,我已经通知了小盛,今晚就在大学时常去的那家馆子,怎么样,有时间吗?”
“如果你早点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