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暮钰受苦,让他无比后悔那时候没有将凤颜分尸了再离开。
这一刻齐木觉得很憋屈,他不懂啊!
白发男子走到前方空地上,摆了个势,眸光凛然,剑光一闪,早已烂熟于心的剑法无比流畅的演化而出,身形如电,气势逼人,寻常长剑铮铮耳鸣。
剑法不俗,落在暮钰手中却像活了一般,极为大气,引动灵气共鸣。
寒芒璀璨,仙雾弥漫,如仙凌尘,虚无缥缈。
那人气息全变,高傲凌厉,那是无惧无屈蔑视万物的神情,冰冷而果决,极为耀眼,不可一世。
齐木最初只是看着,后来便完全移不开视线了。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暮钰轻佻随和,那满是自信傲慢的脸极尽冰冷,简直像另一个人……
“……凤颜你,不得好死!”
暮钰挥剑速度陡然加快,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
若有若无的真元包裹剑身,破空声此起彼伏,残叶砂砾狂舞,崩裂开,剑气所及之处参天巨木化为齑粉,恐怖的气势就像重回巅峰一般。
谁知他陡然回身,地面裂开千尺大坑木正对上他的脸,浑身冰冷,顿时先前那丝侥幸狂喜消失得无影无踪。
皮下漆黑细丝游走,如跗骨之蛆遍及暮钰全身,每一道均是心魔,死气若隐若现。
以往便是这东西让暮钰修为倒退,而今沦落到寻常人,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还没消失!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躯体,难怪任何丹药都解不了!
不对,暮钰向来豁达,若是家破人亡族灭,面对仇敌不得复仇,历经生死最后还是放过了凤颜,到如今也该看开了,不该是这等恐怖的心魔,事到如今竟然丝毫未消,还变本加厉。
万千刀光遍及四方天空,齐木惊慌:“暮钰,快停下!怎么会这样!”
齐木目露惊骇之色,僵硬在原地。他看到了暮钰的心魔——
无数黑色细丝遍布全身,黑气上涌,凝聚成恐怖的厉鬼出现在暮钰头顶,暮钰恢复修为,每一道剑光染上黑气都有毁天灭地的威势,笼罩虚空,整片天都黯淡了下来。那个巨大的厉鬼在叫嚣,凄厉嘶吼声如洪荒凶兽遭险般,引得山摇地动。
“他就算杀了所有人又如何,这全天下人都死光了又与我何干……什么叫血海深仇,大逆不道又怎样,我就是爱凤颜,我就是想要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原谅他……”
暮钰在哭泣,表情扭曲,心魔凝聚的厉鬼也在流泪。
齐木站在原地,浑身冰凉。突然间完全懂了。
这心魔是个死结,除非忘记凤颜,否则无解。
暮钰陡然一个踉跄,喷出鲜血,他耗尽气力,无声倒地。空气静止,真元死气包括心魔原型消失无踪,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绕着清淡花香。
齐木仓皇冲了过去,却停下离他一步开外。
暮钰以剑撑地,他抬起血掌挡住齐木的身体。撑着最后一口气,抬眸,双目充血。
“魔族……木头,你发誓!日后千万别和魔族扯上半点关系,哪怕是昊天殿主也不行,若你步了后尘,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齐木哽咽:“我发誓!”
暮钰满意地半阖上眼,轻而缓慢说出最后的遗言。
“那盆花交给凤颜。我是修仙皇朝而来,待我死后,燃尽躯体,骨灰洒在故地。”
齐木神情依旧,只是嘴唇微微发抖。
“好,我答应你。”
暮钰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仅剩的气力弯起唇角,低喃了一句。闭上了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微风吹起白色长发,暮钰闭目的模样就像熟睡的仙人,身体消瘦得厉害,风一吹就倒了。
齐木瞳眸睁大,把人抱住,那句无声的话是——
我真幸福。
几乎是他咽气的那刻,也许是辨清那句的刹那,齐木强忍了近一月的眼泪落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他没有哭出声,整个人像是僵硬了般,安静地流泪。
“洗澡,再有下辈子,千万千万不要再喜欢上任何人。”
之后熊熊大火燃烧了整整一日,映红了半边天空,偌大的洞天福地这一天静得不像话。折断的巨木烧成灰烬,除了四合的茅屋还是完好的,四周一片疮痍。
齐木在屋外静坐了整整十日,凤颜才姗姗来迟,他手里端着白粥,还冒着腾腾热气,看到齐木的刹那,愣了片刻。
绝美的脸上,皱着眉,嗓音冰冷,很是严肃地开口。
“上次多谢救了小钰,当我欠你一次,日后定会报答。”
“你来晚了。”
凤颜站在门外,道:“无妨,我等他回来。”
齐木深呼吸:“你应该懂我说的意思,暮钰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嘭地一声,瓷碗粉碎,白粥洒了一地。
没有言语能形容凤颜听后的表情,那四个字究竟有多么沉重,能让堂堂魔将失态到这种地步,那一瞬间比天塌了还可怕。
“这是暮钰留给你的。”
齐木麻木地移开视线,起身,指了指桌上的花盆,那株盛开的花是雪白色,清香沁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花香有血腥味。他盯了这花十日,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花名和人名一致。
凤颜神情呆滞了片刻。
“……凤琰花。”
突然间所有杀气荡然无存,凤颜就那么跪在桌前,盛气凌人的神情消失无踪,抱着花盆哭得像个孩子。
凤琰花开,此生爱者,来世不见。
你一定会憧憬、会迷恋这样的情爱,却万万不愿真实面对这样的人。
在那人眼里世间种种皆为虚幻,你是他的中心,他什么都听你的,你一句话就能让他去死。
他护你周全,若是看到你受伤,他会比自己被凌迟还要难过;
他为了你甘愿付出所有,除了你什么也不要;
他包容你的一切,哪怕你变得虚浮世俗傲慢嚣张,从自傲变得低俗,被世间摈弃厌恶,他始终如一,始终无法自拔。
风华绝代,拥有惊世之姿的凤颜啊,当年仅仅是看着这个人,暮钰便会觉得无与伦比的幸福。
究竟是有多得上天眷顾,这样绝美的人会对自己死心塌地,怜惜到骨子里。究竟何德何能,天底下竟有如此幸事,碰上这么一个人,世间万物都不再重要。
蜉蝣一梦,到头来,不过镜花水月。
就像囚笼锁链将你死死捆在他身侧,扭曲而又癫狂的宠溺容忍,终将化作天地之火焚尽万物,毁了爱人也毁了自己,最终支离破碎,
它看似唯美,却比世间一切都要残忍,一世凄苦,到死才能解脱。
齐木是一步步走下山的,一口气堵了月余,亟待发泄,最好莫过于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于是他走得很慢,时刻警惕着凤颜杀下来逼问骨灰何在,直到走到山脚下,那魔族都没有追下来。
第215章:不够你继续
齐木回了西苑,他埋首于古籍中废寝忘食,翻遍了奇珍荟萃的古老典藏,惊得一众长老日夜守在门外,好意提醒到若想查阅可以去藏经阁找找。这才恍然。
谁知当他刚从西苑出来,地府执法堂堂主急急忙忙地赶来,禀报了一件事,齐木当即色变。累积了近两个月来的无名怒火猛然爆发,他一声冷笑,浑身寒气让那堂主有些胆寒。
“大胆!把他押进死牢,严惩不贷。”
齐木是直接撕裂空间冲回地府死牢的,腾腾杀气将周身之人冻成坚冰,垂头连大气也不敢出。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几乎所有弟子都很清楚,哪怕是好脾气的府主也容忍不下去。
整整一千三百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半座后山,震惊整个地府。
结界隐匿了气机,从道妖浑身是血地破开结界而出,森白骨刃撕开身后扑向他的十多人,刺鼻的血腥味传弥漫开来,到他力竭倒地被执法堂擒住拖走之时,地府弟子的残尸还没凉透……
漆黑的死牢地下是幽冷寒潭,空气很是潮湿,满是血腥肃杀之气。有十三人人被锁链捆绑在荆棘之上,倒刺戳穿身体,血窟窿往外渗着血。
数十名弟子看守,火盆中烈焰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静寂的死牢中回荡。
齐木面无表情地走进去,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吱呀紧闭,仅是顶上透下几道光亮,屋内阴森了不少。
铁架上,道妖衣袍被血浸透,刑具折磨下手脚血肉模糊,漆黑的长发被汗血润湿结成一缕缕,被冷汗浸透的小脸白得不像活人。
另十二人相对而言好了些许,使了使眼色,打定主意准备当着齐木的面把罪状全部推到道妖身上,咬定死去的千人对地府忠心耿耿绝无半分反逆之心,反正这府主向来窝囊而且天真得可笑,只知道愚蠢地为弟子谋利就以为会得到所有人的感激与诚服。
所以功臣将死,逆臣会活下来。
“全是……”
谁知他才刚开口,鲜血溅了几人满头满脸。
沉重的锁链声在死牢中回荡,眼前的一幕让这些人浑身僵硬,从浑噩中瞬间惊醒,头皮发麻。
漆黑锁链如腾蛇般抽打在道妖身上,每一下都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齐木手持铁链,狠狠抽下,破空声呼喇,与粗重的喘息声混杂在一块。道妖闷哼出声,疼得痉挛近乎麻木。他咬得满口鲜血,浑身血骨森森赤血在地上流淌,把地面染成深色。
齐木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留情,带着钩刺的刑具锁链抽断肋骨,片刻就要了他半条命。
数十个执法堂弟子背脊冰凉,目露骇然之色,竟是没一人敢上前告知。
千余位地府之人瞒着所有在密谋,若非结界破开,根本无人知晓,这不是好兆头,在地府亦是重罪。二者均有罪,这点府主不会不清楚,只可惜这些人口头紧还没问出所以然,而道妖确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完全不配合。府主一向对道妖袒护有加,这次……
齐木一言不发,衣不染血,下手狠辣,打得他只剩半口气半昏迷时才猛地扔了锁链,撞到壁上哐当一声。
道妖脸白如厉鬼,血红的嘴勾起讥讽的弧度,若有若无地嘲笑出声。
齐木一把扯住他的长发把头提了起来,后脑嘭地一声撞在铁架之上,尖锐的利器刺破他肩甲,血流如柱。
道妖眸光涣散正对上森冷的眼,那双琥珀色瞳孔满是血腥和暴戾,便不吭声了。
这一幕深深戳痛了另外十二人。
整整百道鞭子,浑身血骨森森,重伤的身体分明一击也硬抗不了,可这人偏偏把这痛苦扩大千百倍,以至于脖颈一下再无半块完好的皮肤,却还剩半口气吊着。
而他打的人是道妖,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厉鬼,这人哪怕被锁着,可他还有不知多少后手,傀儡只是其一,随时都能给施虐的人致命一击,可面对齐木却偏偏没有反抗。
似乎印证了密谋之际他暴起肆意杀戮,屠杀千人后不屑地讥讽着:连我都打不过,还妄想和他斗,你们配吗?
在他们印象中这个年岁不过二十几的府主从来不争,这种血腥残暴的手段绝无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嗜血无情的眼神分明对人命不屑一顾。
齐木转过头,冷冷地看向一旁的弟子。
“你刚才要说什么,继续。”
那弟子面色惨白,他惊悚地发现在这青年面前他竟然在害怕,看着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他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是他们忽略了,弄错了……
“是是……全部都是道妖指使的,他怀恨在心欲图策反……逼迫我等,不然就杀了所有人,他活该落到此等下场,府主英明,府主英明,千余名死去的弟子对地府忠心耿耿,这才联合反抗玉石俱焚,死得冤啊……还望府主明察,还死去的弟子公道!”
那人断断续续似乎巨大的悲痛就连嗓音都几分沙哑,说得声泪俱下,陡然一道漆黑长影当头劈下,蓦然瞪大了双眼。
锁链劈下,将他身体从头而下一分为二,顿时血流成河。
“聒噪,咬字不清,说不清楚就得死,”齐木冷酷的脸上毫无半分波澜,手持锁链向旁侧走去。
整个死牢只余牙关颤抖的声音。既而噗地一声,铁架上那个被吓得浑身不知主战栗的人身首异处,头颅滚落而下,断裂的脖颈处往外喷血。
齐木面无表情,气息没有丝毫起伏,他冷冷地看向一人:“你说,结界是怎么回事?”
那人浑身被冷汗浸透,面色惨白:“别别别杀我……我什么都都说,和我没有关系,都是他们指使的,我是被逼的……府主饶命饶命,不关我的事……”
齐木抬起手,遥遥一握,顿时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方才说话那人四肢骨骼诡异折叠扭曲,七窍流血,嘭地一声肉身粉碎。
“没用的废物,胆小如鼠还会玉石俱焚,废物的忠心,呵。”
另些人简直吓傻了,这人温和心善么,谁说他轻易不杀人的,他杀起人的时候根本不是人!
连着一个接一个惨死,各种说辞漏洞百出,装得再像也逃不过法眼。
这个年轻的府主暴露本性,面无表情的脸,把森冷潮湿的死牢冻成坚冰,所有人背脊发凉,就连立于一旁的执法堂弟子都在颤抖。
与铁架上的人惊惧不同,这些普通弟子眼里却是露骨的火热,竟是崇拜。
最后仅剩四人瑟瑟发抖,齐木平静了不少,可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落在那六人眼里依旧格外恐惧。
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执法堂堂主犹豫许久,望了道妖一眼,见这人神魂即将消散,终是走上前。
“府主……”
齐木扔了手中的血刺,并未看上一眼,直接道:“把他押下去,别让他死了。”
五人扣着道妖把他扔进了昏暗的死牢。
刑室中那四人几近崩溃,大气不敢出。
齐木冷声道:“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地府中不安定的还有谁,老实说出来,留你们一条活路,否则死法比刚才那些人还有凄惨。”
那四人眸光或胆怯或复杂,谋划中重要的参与者都已经死了,剩余有意向者并不多,看来这次是真要大清洗了,也就是说他们四人是关键?
一人被齐木注视着,他眸光晦暗,嘴唇哆嗦,努力平复语气,不敢多说一句废话,像是极为痛苦地说出口:“有……,还有……姜济阳。”
听到这个名字,执法堂堂主陡然愣住。姜济阳,智囊团成员之一,乃是林古手下。谁都知道智囊团是地府位高的……
紧接着一声惨叫,灰芒闪过,那人浑身衣衫尽碎,皮肤像瓷器般裂开,血肉块块剥落,没了衣衫遮挡,能看到无形刀刃一点点切割他的肉身,极为可怕,凄惨吼叫声中被剔除血肉成了一具完整的骷髅。
这是最残酷的死法之一,哪怕变成骷髅还有几个时辰活着,无法自杀,生不如死。
齐木道:“别耍花样,你们的命不值一提,想拉我的属下陪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无那个智商。”
那人说出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情绪和先前有明显的差异,齐木尤擅察言观色,名字一出的刹那只剩冷笑了。
执法堂之人顿时松了口气,哪怕杀人再过狠辣,府主就是府主,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剩下的三人彻底老实了,有问必答,望向齐木的眼神除了惧怕还有些其他的什么,甚至还带了些殷勤。
齐木出了门,径直来到主殿内,召集众堂主副堂主智囊团高层议及此事。那一千多人之死像阴云重重压下,大殿内一片阴霾,所有弟子不出意料提出,地府大整顿刻不容缓。
毕竟但凡地府弟子,能轻易得到飞龙坐骑,有一方小世界,更有妖都古城,还有匠师辅佐,每一种都是天大机缘,竟还有弟子愚昧不知足。毫无疑问引得众人盛怒,大殿内根本不必亲自推波助澜,齐木面无表情做了最后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