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子,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严榛离开他的怀抱,透过泪水朦胧的眼帘,望着眼前那人脸上极致的欣喜。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和设想的不一样呢。没想到,这句本以为不可能轻易说出口的心意,居然如此自然而然地从口中吐出……虽然是在这种情形下。严榛凝视着锦帆,用力地绽开笑容。
“我喜欢你。”
28.kiss and promise
虽然隐约察觉严榛似乎也对自己有意,突如其来的喜悦还是令锦帆说不出话来。他很庆幸,自己当时冲动出口的心意没有吓跑严榛——若严榛不能接受自己的爱,那么一直当兄弟也无妨,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够了,他并没有奢望严榛的回应。
“榛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喜欢说谎么?”严榛揉着眼角,不悦地撅嘴。锦帆赔笑,刚想说几句好话,忽觉胸口有些发闷,他皱眉捂住心口。
“怎么了?”严榛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他,“难受吗?我去叫医生……”
锦帆深吸了几口气,摇摇头,“没事,上床躺躺就好。”
扶锦帆上床躺下,严榛刚要坐下,被他一拉,躺倒在他身旁。没等他回神,已被锦帆抱了个满怀。
“锦帆……”严榛脸红地嗫嚅了一声。对方沉默了一瞬,在他耳边轻语。
“榛子,害你痛苦,我很抱歉。”
他轻轻说着,伸手抹去严榛颊上的泪痕,浅浅一叹。
“我并不是看破了生死,只能说是……一种习惯吧。”
“习惯?”严榛一怔。
抱着严榛的手紧了紧,锦帆幽幽地道起往事,“你相信吗?我啊,记得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我说过,我父母感情不好,听说刚结婚的时候就经常吵架,甚至在母亲怀我的时候也这样。后来,我三岁时诊断出心脏病之后,他们忽然休战了,两个人都对我很温柔,爸爸妈妈也变得和睦起来。”
严榛静静地听着,心头有些丝丝缕缕的酸痛。
“后来我明白了,因为我的病,家里面的气氛才改变了。慢慢地我觉得,死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我的病治不好,至少,可以维持家庭的和平,也算是件好事。以前有过两次心脏移植的机会,我都坚决拒绝了,我父母因为听说成功率不高,不敢冒险,也就遂了我的愿。”
在生与死的悬崖边跌跌撞撞地走了二十多年,到今天,锦帆早已学会将人类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完美地用理智遮掩起来,完美到连他本人都几乎将这种恐惧遗忘了。
“不是我不怕死,可是怕对我有什么益处呢?将近三十年来,我没有一次像健康的男孩那样游泳、打篮球,没有一次领略过在烈日下汗流浃背奔跑的感觉,就连普通人那些愤怒悲伤的情感,我都不能恣意地发泄。如果我注定不能寿终正寝,剩下的日子我真的希望能够任性地活一回,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怀着那么多不安和悲哀,一天一天地捱下去。那样,真的走到头那一天,我一定会遗憾到无法瞑目吧……”
慨叹着道出连对乔歆也不曾吐露的心声,回神才发现怀里的人没动静了,锦帆奇怪。
“榛子,睡着了吗?”
低头一看,锦帆不由哑然,严榛正掩住口,拼命地压抑抽噎,泪珠一串串从眼里垂下。他眼眶和鼻尖都红红,锦帆有些着慌,又觉得这样的严榛分外可爱,不禁失笑。
“榛子,你今天眼泪真不少啊,擦都擦不干。”
严榛用手掌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红红的眼睛凶巴巴地瞪着锦帆,“……不是让你不许再说死这个字了吗?”
“可是……”
“说了不准说就是不准说!”他气呼呼地喝断锦帆的辩解,“我不管你是习惯还是理智什么的,总之你不准再说什么‘剩下的日子’之类的话!你脑子里只能想着怎么活!无论如何你也要给我活下去!不然的话……”
他忽然铁青着脸孔,拉过锦帆的胳膊,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咽喉下,做成扼住自己脖子的手势,咬牙切齿地警告道,“你要是胆敢在我前面早死,我就立马自杀去找你,做鬼我也要拖着你,让你过不了奈何桥、投不了胎!你身上背着害死我的罪孽,从此只能当孤魂野鬼!你觉悟吧!”
望着严榛眼睛血红地说着吓人的话,锦帆怔愣了一刻,忽然笑了起来。轻轻托起严榛的下颚,对准那张喋喋不休的红润薄唇,锦帆略微敛眸,柔柔地吻了上去。
“哎?……嗯……”
先前还恶狠狠诅咒的严榛,下一秒,神志便迷失在锦帆温柔却炽热的吻中。这个吻与第一次的亲吻不同,宛如香甜醇厚的葡萄酒,初尝时滋味美好得令人隐约有一丝惊悸,再后来便让人心荡神驰,迷醉而不自知。
严榛在俱乐部尝过不少品种的葡萄酒和其他酒水,却没有哪一种,比此刻这个吻更加醉人。
这就是……情人之吻的味道吗……
在严榛被吻得头晕目眩、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锦帆放开了他。
“感觉好么?”他笑笑地问。严榛脸涨得通红,恍惚地点了点头。见他首肯,锦帆的笑容更加欢快,还带上了点邪气。他凑近严榛的耳畔。
“想不想做点感觉更好的事?”
听了这话,严榛的脸腾地宛如烧起来了,他伸手把那不怀好意笑着的家伙推开。
“不想。”
“可是我说过迟早有一天要抱你的啊。”佯装委屈地暗指严榛口是心非。严榛瞪他,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反正不是现在!想要就给我快点好起来,不然……不然你别想!”
仿佛许诺一般的赌气令锦帆呆了一呆,片刻,他喜笑颜开,面上隐含的忧郁一扫而空。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会抱你的!不过,我要你发誓。”
“什么?”
“你要发誓,”锦帆敛起笑容,满眼温情地凝视着严榛的双眸,“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你都要爱着我、陪着我,一直在我身边。只要你发誓,我也向你发誓,我不会死,我一定会和你一起活下去。”
29.和你做兄弟,真好
严榛听见自己的心重重地鼓噪着,胸口似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他一时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用力、用力地点点头。锦帆见了,欣然一笑,向着严榛伸出小指。
“说定了,不许反悔哦!”
严榛忍住浮上眼帘的酸涩,绽开笑容,同他拉拉勾。
“只要你不反悔,我就不反悔。”
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彼此都为对方的体温所感染。严榛正微微闭目体味着爱人的温暖,忽听门上响了一声。
“凌先生,要输液啰……哎呀。”年轻的女护士拿着输液瓶和针管进来,看到病床上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仿佛被人撞破了老底,严榛登时面红耳赤,忙不迭地从床上爬起来。没想到身边那家伙居然扯住他,一把搂回怀里,大大方方地冲护士笑道,“林小姐今天还是一样美丽动人啊。介绍一下,这位是严榛,我的爱人。”说完,扭头看着严榛,贼兮兮地朝他笑,“不过,在我心里,我还是觉得你是我弟弟,那样更有情调,对吧?”
“你……”严榛的脸热得几乎要着火了,他狠瞪着笑得一脸愉悦的锦帆,羞恼得说不出话来。偏偏那个小护士还恍然大悟似的嘻嘻笑着点头,“这样啊……啊,你们别误会,我对这种事没有偏见的。”
她动作麻利地给锦帆输上液,然后赶忙对两人摆摆手,“我不打扰了,两位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啊?严榛险些暴走,回头瞅瞅那个还在笑得欢畅的家伙,若他不是病人,严榛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还敢给我笑!”他愤愤地拧了一把对方的脸颊,“你刚才胡乱说些什么?”
“我哪有胡说?”那人口气居然还相当无辜,“我说的都是事实嘛,你几分钟之前才跟我拉过勾发过誓的,转头就想不认账啊?”
“……”严榛彻底无语,这家伙实在是无可救药了,索性缄口不再理会他。半晌,他听到对方又开口了,话音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我说的全是真的啊。我没有兄弟姐妹,朋友也只有乔歆一个,因为生病,从小到大和其他人的关系都很淡漠。有时候看到同学兄弟姐妹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样子,我都忍不住羡慕。”
严榛沉默一刻,转过脸来看他。锦帆笑着叹了口气。
“和你做兄弟的感觉真好。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弟弟,直到现在也是。”
严榛听着,心里酸酸胀胀。如果那时见到亲生父亲之后,自己没有那么冲动,还能够相信他,也许,他现在就不会……
望望他沉寂的侧脸,锦帆淡淡失笑。伸出没有针管的手,轻抚严榛的鬓发。
“怎么样?可以满足生病的人小小的心愿,再叫我一声哥吗?”
这家伙,果然是商人的嘴脸,抓住可以交易的机会就一个劲儿提条件。虽然这么想,严榛的心却也怦然动了。
和你做兄弟的感觉真好——其实,他一直想对锦帆说,这么想的人,不是只有你自己。
“……哥。”
他这一声叫出口,身边的人怔了一怔,忽然地搔了搔脸颊,“羞涩”地笑了笑。
“感动是感动,不过……果然有点sese的意味呢。”
“……”
严榛一言不发地下床,整了整衣服,往门外走。锦帆见玩笑开过了,急忙喊住他,“榛子,你真生气了啊?我是开玩笑的。”
严榛回过头,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我才没那么无聊,为了这种低级玩笑跟你生气!我去买点菜,回家做午饭给你送来。”
锦帆心头一暖,“不用了,医院里有午餐啊。”
“医院的饭菜有我做的好吃么?”严榛瞪眼,一派不得有异议的架势,“总之,我中午之前回来,你给我老实呆着。”
锦帆“哦”地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叫道,“榛子,你该回音专上课了,你再旷课下去的话,会被除名的。”
严榛已经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听到他的话又硬生生地顿住脚步,面上有些犹豫地转过身。
上次他一气之下从锦帆家出来,一声招呼也不打就不再去音专上课,到现在已经快满一个周了。严榛当然不愿意学业就此荒废,他并没打算放弃当歌手的梦想。
“我知道,不过,去上课的话,白天可能就不会有空过来陪你还有做饭给你吃了。”
锦帆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不能来就不来嘛,我又不是要你给我当全职陪护。医院里有医生护士,一日三餐也有,用不着你操心。”
“可是……我想多陪陪你嘛。”严榛反驳。被他近似委屈的神情噎了一下,锦帆不由失笑。
“听到你说这么体贴的话是很难得,不过,还是你的学习比较重要,想来陪我还是等你有空的时候再来好了,反正我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哈哈。”
看来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正经话只能是个遥远的奢望了。严榛吐了口气,心情倒是难得地爽朗起来。
“我知道了,呆会儿我来给你送完午饭,就到学校去。”
30.都是气氛惹的祸
傍晚,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是锦帆半坐半卧在床上,歪着身子睡着的样子。
真是的,还说不用操心,这样子别人能不操心吗?严榛一面在心里嘀咕,一面走过去。这种姿势睡久了,身体会僵掉,他小心翼翼地扶锦帆躺下,又把被子给他拉过肩头盖好。
视线扫到床头柜上的一叠文件,看样子,是公司的事务吧。禁不住有些生气,这家伙居然还有精力操心身体以外的事?想着想着,严榛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似乎被这叹息惊动,床上的人眉心微拧,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看见严榛,眼光稍稍清亮了些。
“榛子,你来了?”转头望望窗外瑰紫色的晚霞,锦帆诧异,“已经这么晚了?”
他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严榛按住他。
“还是躺着吧。你就那么坐着睡着了,我刚刚才扶你躺下的。”
“哦……”锦帆应了一声,显得有些疲惫。忽然,看清严榛的脸,他愕然地睁大双眼。
“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的?”
严榛的左脸颊上微微红肿了一块,像是一个手印。他伸手摸了摸,有些扭捏地笑了笑,“……是凯琳啦。我前几天说要退出乐团,今天回了学校又跑去拜托他们重新接纳我,凯琳一怒之下打了我一耳光,说Zeal没那么廉价,由得我想进就进,想退就退。”
“那女孩子这么强悍啊?”锦帆好奇。
“是呀,这下我可领教了。不过,好在她和小丁还是同意我回乐团了。”严榛兴奋不已,“还有不到三个星期就是元旦了,我得加紧排练才行!”
严榛眼神闪闪发亮,锦帆不由失笑,“加油啊,到时候,我要去听你演唱哦。”
“当然,你不去的话我也要把你拖去!”严榛笑道,眼光无意中扫到床头柜上的文件,又板起脸来。
“怎么了?”锦帆一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脸了?
指着那些文件,严榛嗔怪道,“你应该做的事是好好休息,怎么做起工作来了?把工作拿到医院里做,住院还有什么意义啊?”
“喔,你说那个。”锦帆恍悟,“这一阵子工作都是乔歆在做,我想要正式委托他代理董事长职务,在那之前,要先完成工作交接,然后就可以安心养病了,不然,公司的董事们会有意见。”
“当老板也真够辛苦的。”严榛感叹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什么,脸色黯淡下来。锦帆无奈,刮了一下他的鼻梁。
“又怎么了?”
严榛捉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把玩着修长的手指,声音发涩地喃喃。
“我突然想起乔歆哥说过,我和你不是兄弟的事在你们公司引起了不小的风波,那时候,公司董事一定有责难过你吧?”
“那件事啊。”锦帆愣了愣,不禁淡淡笑了,“都已经过去了,你还想这个干什么。”
听他这么回答,就证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严榛想着,心里越发难过,“我太冲动了,头脑一发热就把事情全怪在你身上,完全没想到后果……我总是让你为难……”
“可是,的确是我欺骗你在先。”锦帆不以为然地摇头,“如果,我能早点把真相向你坦白出来,你也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所以,说到底,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的话并没能宽慰严榛的沮丧,“不过……我实在是很笨,现在想想,你姑妈和唐铭那么做完全是故意要利用我来打击你,我居然那么容易就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