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寒是赵坤的字,慕白是潘云松的字,早些年的时候张大力也是这么叫过他们的。不过这时赵坤听起来却分外觉着硌耳。自从他表哥不在了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叫他了。他冷笑一声说:“听孙杰说文杰兄已然成了家,如今已经为人父?”
张大力不知他突然说这是什么意思,却也仍是点了点头,“是有一女。子寒兄和慕白兄……”
当年两个人感情很好,张大力是知道这一点的,年少无知时没太往深了想,但识了情滋味,自知道他们那番感情又意味着什么。
赵坤一张脸阴暗得吓人,仿佛冤魂似的说:“我表哥他死了,怎么文杰兄你竟然不知道么?”
张大力心里忽悠一下,吓得身体一晃,实在不知道赵坤这是什么意思。当年他让人把赵坤跟潘云松绑走,为的也不过是让他们无法参加科考,难不成还发生了什么其它的事?可是他并没有听谁说潘云松死了啊!
赵坤没再说什么,听孙杰在那头叫他,转身便过去了,只是转过身时那意有所指的讽笑却让张大力觉着全身都不对劲。
里正跟赵静已经被妞妞快步跑过去找了来,这会儿见一大帮人就围着孙杰了,可把两口子兴奋得不行。他们是日日盼着这唯一的儿子能出头,但是这小子他就想着种地,所以老实讲他们没敢抱太大的希望,可不曾想老天还是眷顾他们的,这成天跟自家老爹反抗就想着种地的孩子他真还就考上了!
赵静又是哭又是笑的,激动得话都说不全了,这红沙村多少年没出过一个举人了,上一个举人还是五十多年前!!!
却说这厢,乡亲们跟里正夫妻俩道贺,孙杰就把赵坤给张大壮跟叶乘凉引荐了一番。
赵坤听完之后便是对着叶乘凉跟张大力弯腰施礼,说:“赵坤多谢二位相助。”
张大壮跟叶乘凉分别一挑眉,看向孙杰。孙杰笑说:“先前参加完考试我与赵坤都没余下多少盘缠了,还好阿凉你跟郭老板打了招呼,我们才有了吃住的地方。”
赵坤说:“正是如此,若非二位,赵坤只怕不等放榜就饿死街头了。”
张大力跟叶乘凉都是聪明人,哪里会不明白这是郭庭安给他们当好人的机会呢。要说这女干商的脑子就是好使,明明自己一个人做好人就可以的,却一下子连带着另两个一起做好人。
叶乘凉也没推托,反正郭庭安既然已经那般说了,他再说只是郭庭安一个人的意思那也是打郭庭安脸,便把这人情接下了,爽快地说:“孙杰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赵兄太客气了。”
孙杰有许多话想问张大壮跟叶乘凉,特别是想知道张大壮当时是怎么回来的。他去赶考那阵张大壮被抓走,他还很是惦记了一阵呢,可到了县里时却什么都没有打听到。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让他坚定地相信这功名能考还是要考。老百姓太不容易了,若遇个好官倒也罢,可若赶上那视钱如珍珠,视人命如粪土的,真真是有理说不清,只有受气的份儿。
最后里正跟赵静宣布等找个日子在家里请大伙儿吃顿饭一起热闹热闹,这人群才算散了。张大壮跟叶乘凉也才想起来,工房里还熬着糖呢!
好在李金鸽一直守着,那糖倒是没糊了,可是叶乘凉却说不好为什么,心里总觉着有些沉甸甸的,明明先前在外头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但进了工房之后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伴随了叶乘凉三天,连张大壮都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叶乘凉居然在跟他行房的时候都有可能会走神,这到底得是多重的心事?!不过到了后来的某一日,叶乘凉倒是通过了这几日的魂不守舍明白了一件事,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其实都是有预兆的。
这天里正家里摆了席请全村子的人都来一起庆祝孙杰中了举人,叶乘凉跟张大壮作为孙杰的好朋友自然是去了,不过因为家里还有活不能离了人,所以张大壮留下来跟着吃饭,叶乘凉则提前回去了。本来张大壮的意思是让叶乘凉在孙杰家里吃饭聊天,他回去干活,但是叶乘凉并不太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所以他就先回了,正巧孙杰有事想问问张大壮,张大壮便留在了孙家。
李金鸽是一开始就没去,因为家里还有三个小的,而且石玲跟李玉芬也没去,家里都是男人去了,娘几个便带着孩子们一起吃了午饭。后来叶乘凉回来了,给几个小的带了些赵静做的蘑菇肉馅包子,他觉着席上没什么特别的,平日里他家也都吃着,就这个包子味道很不错,所以赵静给他拿他也就捎回来了,孩子们还都挺喜欢的。
石玲也挺爱吃,拿着一个嚼着问叶乘凉,“张氏一族还有人去么?”
叶乘凉说:“就族长跟几个族老去了,不去太难看。其他人可没去。不过那几个族老去了也没留多长时间,基本上吃了饭也都离开了。”
李玉芬笑说:“这下子王金花还不躲起来再也不出门?”
李金鸽却另有看法,“她要是这么有脸猪都能爬上树了。不过不出来才好,过些日子大壮跟阿凉就要成亲了,我才不想看到她那张嘴脸呢。”
石玲一听便笑说:“可不是,这么说来再有一个月阿凉跟大壮就要成亲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我估摸着到时候刚忙活完秋收呢。”
叶乘凉脸皮厚,听到这些也没觉着不好意思,甚至还开玩笑说:“依我跟大壮的意思么,喝杯交杯酒再拜了堂也就好了,反正我俩都住到一起了。偏我大娘要热闹一番,所以我们就想,那就热闹一番吧。”
李金鸽闻言佯装怒道:“这孩子,跟大壮在一起久了就不学好的,说话不知羞!”
叶乘凉一脚蹬在灶台上,半个流氓样就出来了,只要把他手里搅糖用的勺子换成鞭子,妥妥的就是个山大王,“我一个小伙子老是害羞那才奇怪啊大娘。”
石玲笑说:“依我说阿凉兄弟还是知道羞的么,这么久还叫大娘呢,早就该改口了啊!”
叶乘凉抚抚下巴,转头便叫:“娘,您准备好改口钱没啊?”
李金鸽拿着做成了钩状,专门用来抬凉皮盘的木勾子一把打在叶乘凉的屁股上,“臭孩子,就知道银子!娘不给你改口费你就不叫娘了么?”
叶乘凉嘿嘿笑,“叫,光叫不说,我还倒给您零花钱!我得让娘在咱们红沙村过得最是享福!”
李金鸽听了自然笑得合不拢嘴,石玲跟李玉芬也是尽挑好听的说了,弄得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只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在他们这么开心的时候,孙杰的家里却是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原因无它,只因有个双十年华的美妇背着个包袱来找人来了,找的不是甲不是乙,正是张大壮。
现在整个红沙村的人都知道张大壮不久后就要跟叶乘凉成亲,可是这会儿突然来了个年纪看起来比张大壮小几岁的女人说是找张大壮,这俩人会是什么关系?但凡是个人都有好奇心,别说乡亲们了,就是孙杰跟白有生他们都想知道门外的女人是谁。
张大壮起身时孙杰扯了他一下,“大壮,那人谁呀?”
张大壮轻皱了下眉头,略迟疑地说:“一个……朋友。”
仍留在席上的孙杰跟白有生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疑惑,这时就见张大壮探头进来说:“孙杰,我有点事先走了。”
周围人不少,虽说老一辈们都吃完了,剩下的全是小辈,但也有关系一般的,孙杰便没有多问,谁知晚饭的时候叶乘凉就来找来了,问张大壮怎么还不回家。可是这里哪有张大壮了啊!!!
孙杰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乘凉!
倒是暂时借住在孙杰家的赵坤,不明所以地说:“白日里来了个姑娘,大壮兄弟当时就说先回了啊。”
叶乘凉愣了一下,“姑娘?什么姑娘?”
孙杰:“我们也没见过。二十来岁,个子挺高的一个姑娘,你不认识?”
叶乘凉:“……”我认识你们大爷我认识!
满院的乡亲们看叶乘凉的目光多少都变得有些奇怪了,可叶乘凉却管不了那么多了,转身就回了家!
叶乘凉气疯了。本来他没想来找张大壮,朋友以后要当官了那可是件大好事,张大壮都多大个人了,就算聊得晚些喝得多些也没什么可好奇怪的。但是扛不住小李子就要找爹,所以他才背着小儿子过来了,结果谁想到会是这样!
回去之后叶乘凉直接跟李金鸽说了,因为他也不确定他不认识的,李金鸽会不会认识,哪知李金鸽听完也懵了,说:“这、这我家里可也没什么亲人了啊。”
叶乘凉沉住气说:“那就再等等吧,许是真有什么事。”
然后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这个时间别说放在古代的农村,就是放到现代的城市里,那也是很晚了!尼玛晚上十二点你不回家跟个女人上哪儿去了!?老实说叶乘凉其实是担心多些。不过这担心很快就因为张行知无心的一句话给换成了疑心。
张行知说:“会不会是小桥姑姑?”
叶乘凉当下就沉默了,因为他觉得既然是张行知说得出的人,那跟张大壮必然不会太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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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张理知:娘,您挖坑做什么呀?
叶乘凉:埋你爹!
张理知:可是您挖的坑那么小,爹一只手都装不下。
叶乘凉这时把一只死老鼠放进去填上土。
张理知:……
张行知:爹惹娘生气了,以后等爹回来了咱们不叫他爹了。
张谦知:那叫啥?
张行知认真脸:叫鳏夫!
叶乘凉:呸!你们义父我还没死呢,叫他鳏夫是咒我!
张赫知:那叫张寡妇吧。
叶乘凉:对!就听你们大哥的!
二三四齐齐点头:恩!
第五十九章:叶乘凉身份
张大壮一晚上没回来。头半夜的时候叶乘凉总有些担心,后半夜的时候则气得直磨牙,而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叶乘凉已经把张大壮祖宗十八代都全都问候过一遍了,但是张大壮还是没回来。
太阳高高升起来了,叶乘凉揉了揉因为和了大量的面而发酸的肩膀,默不作声地舀水给孩子们洗了脸和手,带着一起进屋吃饭,看起来与往日并无多大不同,甚至桌上不像是少了个人,而只是少了道菜。但是他周身的气场还是让李金鸽看出了些许端倪,然而对于张大壮这个不负责任的儿子,李金鸽也是气闷居多的,因为孙杰跟赵坤两人都说了,张大壮说来的那女人是他的朋友。
朋友,这词可就微妙了。叶乘凉心里冷哼一声,暗想着张大壮你他娘的有种就一辈子别回来,老子卖了你老娘跟儿子拿钱逍遥自在去!
但想归想,心里还是很矛盾的。他自认对张大壮不错,至少能做的都做了,说是掏心掏肺都不算夸张。可是张大壮这是什么意思?
叶乘凉觉得真没意思,不管张大壮去哪儿,至少也该知会他一声吧?他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如果张大壮在失忆前真有红颜知己什么的,他大不了拿了他该拿的那份儿走人,就凭他的能力和相貌难道还怕找不着个真心实意的?
至于付出的感情……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并不是你付出多少,就一定能换回多少的,这才是常态。
孙杰大晚上的被叶乘凉叫醒,这会儿也是有些担心张大壮出了什么事,便匆匆吃了些早饭就过来问情况来了,问张大壮回没回来。结果见着叶乘凉眼底发青,脸色也不太好看。
张理知抓着孙杰的一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孙杰叔叔,我爹他怎么还不回来?”
孙杰以眼神询问叶乘凉,怎么回事?
叶乘凉一晚上没睡精神有些不济,其实并不太想说话,但见朋友关心还是说:“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儿,应是昨儿个直接跟人走了吧。你们吃没?没吃在这儿一起吃点。”
孙杰说:“吃过了。昨儿个来的那人看样子也不像歹人,约莫是真的有什么急事。阿凉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再等等看吧,兴许今儿就回来了。”
叶乘凉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赵坤是卖了家里的房子进府城赶考的,所以近日一直住在孙杰家里,因为他是这一期的解元,当官是迟早的事,再者孙杰跟他关系好,便想着日后报答孙杰便是。不过在孙杰家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离这红沙村不远埋着一个人——他表哥。
孙杰跟赵坤这次出来一是来问问张大壮的情况,另外的,就是要去看看潘云松。赵坤考中了之后就一直想把这消息告诉潘云松,来的路上就已经跟孙杰去过一次,但是由于当时赶了远路,手里也没什么东西,那次跟他表哥也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这会儿他备了东西,是想去跟他表哥好好念叨念叨。
叶乘凉知道之后给赵坤拎来一坛子好酒,看着他们离开了。却说没多久之后,张大壮跟一个漂亮女人走了的消息就在村子里传开。消息自然不是孙杰他们传的,怪只怪当时那女人来找张大壮的时候张大壮周围的村民有不少,所以到底是谁先传的这事情也说不清,但消息就是这么传开了,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一传老远,有人甚至说张大壮这说不得是外头早就有了媳妇儿,只不过因为脑子摔坏了所以忘记了,这会儿记起来了,可是又不好跟叶乘凉说,便带着媳妇儿走了。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这张大壮近日来变得越来越明白可不正是像他以前去参加徭役之前的样子么?说不得真是记起来了。那这下子叶乘凉不是可怜了?
一时间,叶乘凉出门的时候收获最多的就是同情,就连往日里那些觉着他喜欢一个男人这事很恶心的人都对他没以前那么刻薄了,可他宁愿遭人白眼也不想要这东西,这实在让他心里堵得荒。这一转眼都四五天了,他娘的居然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这都已经开始要秋收!
何晏拍了拍叶乘凉的肩,“海青已经出去打听消息去了,你也别太担心。”
叶乘凉仿佛没听见何晏说的事情,兀自说:“何晏,我打算把秋收的事情包出去,那些水田跟旱田都请人来帮忙收拾。这菜园子我自己理了就成了。”至于糖和凉皮的产量这段期间也会有所下降,但是这事他已经跟来收货的人说过了,郭庭安那边也知道。
何晏知道这事换了别人心里肯定也有气,所以一时不好说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说:“那我白日里闲着的时候过来帮你盯着点打井的事吧,旁的我又帮不上忙。”
叶乘凉笑笑,“这就是大忙了,那我先去园子里了,你有事喊我一声。”
几个孩子又跟跟屁虫似的全跟着叶乘凉走了,进了院子,叶乘凉带着这一帮小的一起摘黄瓜。如今这黄瓜也没多少天吃头了,他想着除了留种的之外,大小差不多的全都摘下来然后切成片晒成干,这样冬天的时候就能泡一泡,加上调料和蒜泥拌成小咸菜吃了。还有些模样好的则可以腌上,到时候也能拌,又是另一种风味。冬天的时候这里几乎没什么新鲜菜,基本上全要靠着咸菜过日子,所以如果不想吃腻烦,那做咸菜的食材就得多准备出来一些。
叶乘凉带孩子们把黄瓜摘了,之后把地瓜也全都挖了出来,到了晚上的时候把第二天要蒸凉皮用的面全都和上了洗出面筋,这一忙活又是一天过去,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累得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李金鸽看着心疼,气得直骂张大壮,同时心里也是担心着的。她养的孩子她知道,不是那有歪心思的孩子,如果真有什么事肯定会知会一声的,哪能不声不响人就不见了呢!?
叶乘凉也知道是有些奇怪,头几天的气怒淡去之后,总有些疑惑的地方。他不能说百分百了解张大壮吧,但是也八九不离十。张大壮是个靠得住的人,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按理说应该不会回避。可他就是个平头百姓,现在除了等海青回来也别无它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