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么草率的就带了一个小丫头出来是多么轻浮的一件事情。
黎雪薇开始还算是镇定,勉强的大声呵斥着他们,并且一本正经的报出她是李府二姨太太的名头,希望他们能惧怕李府而停止对她的非礼。
翠儿却吓得直呜呜的哭。
不曾想这帮子色迷心窍的纨绔子弟根本就在乎眼前的女人是谁家的小老婆,听黎雪薇说自己是李老爷的二姨太太时,这伙人反倒更加的放肆了。
因为城里都知道李府的二姨太是个李代桃僵的笑话,李老爷弄了毛都没有长全的小丫头进府,其实只是为了霸占那丫头漂亮风骚的亲妈。
想不到他们今天遇见的就是这个街头巷尾议论不休的妙物儿。
几年过去了,黎雪薇都忘记当年那些混蛋到底都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她屈辱的想死的话,她只记得拉扯之中她很快就被那些人按在了红柳树林里的空地上……
就在她身上的裙衫被那些人一起撕开,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的认命的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从红柳树林里窜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莽汉。
“你们都给大爷我放开。”
莽汉粗着喉咙打雷一般的怒声吼道,手里挥舞着的一根粗大的红柳树棒没头没脑的向那帮子恶棍砸去。
莽汉看起来也很年轻,力气却很大,一棒子砸下去竟然倒了两个首当其冲的恶棍,其他的人吓坏了,顿时放开黎雪薇,呼啦一声做了鸟兽散。
原来这帮子纨绔少年只会在城里寻花问柳,有些还是学堂里读书的不成器学生,见黎雪薇年轻漂亮又只带了一个小丫头才仗着人多势众想欺负占有,并不是一帮子擅长好勇斗狠之辈。
现在突然遇见一个路见不平的大汉,竟然一棒子砸到两个,其他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去和这个莽汉打斗抢女人了,满腔的欲火化作冰水,只恨爹娘给的腿短,生怕跑得慢了也被砸趴下了。
被莽汉一棒子打倒的两个为首恶棍见同伙都被吓跑,也顾不上和莽汉理论,赶紧爬起来也跌跌撞撞的逃开了。
莽汉也不去追赶那些恶棍,粗着喉咙对双手捂着眼睛哭泣的翠儿喝道:“快扶你家奶奶起来,老是哭个什么劲儿。”
原来黎雪薇身上的裙衫已经被那些恶棍拉扯的带扣尽散,浑身白花花的肌肤十有八九都暴露了出来,甚是不雅。
翠儿拿开捂着眼睛的手,慌忙才去替黎雪薇拉上凌乱不堪的裙衫,扶着躺在地上的黎雪薇慢慢坐起来。
“咦,这位奶奶,我好像认得你,你不是……黎大爷家的女儿么。”
手里拎着木棒的莽汉突然看着黎雪薇又惊又喜的叫喊道,还在哆嗦的黎雪薇才看见他手里的木棒上还带着新鲜的枝叶,显见是临时折断下来的。
莽汉看起来很有一股子气力,否则那么粗的树干不是轻易就可以折断的,但是莽汉粗壮的身体上却是衣衫褴褛,而且一张浓眉环眼的脸上也全是菜色。
“你是。”
黎雪薇努力的搜索着她对老家所有故人的一点可怜记忆,却实在是想不起这个莽汉到底是谁。
“我就是往年与你兄弟一起堵住河水抓鱼的王狗子啊。”
莽汉满脸的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赶紧的对黎雪薇启发道。
“谢谢你救了我……”
不管这个人是王狗子还是张狗子,黎雪薇还是衷心的向他表示了一下自己的谢意。
王狗子倒也憨厚,嘿嘿笑道:“奶奶贵人多忘事,敢是记不得我了,我还给奶奶采过野酸梅子吃呢。”
瞬间,黎雪薇就被王狗子这句话给触动了,她忽然记起一个浓眉大眼虎实可爱的小男孩。
“奶奶你看看,我这两颗虎牙,当年你还笑话我长了两颗老虎牙……”
王狗子一边说一边对着黎雪薇龇起满嘴的大板牙,黎雪薇忍不住笑了。
原来王狗子一家是临近庄户的另外一个东家佃户,王狗子和黎雪薇的兄弟一样,都是自家东家的放牛娃。
这些放牛娃会为了争夺一块水草丰美的地方打架,也会成为好朋友,王狗子和黎雪薇的兄弟可能就是后一种。
但是,黎雪薇家因为得到东家老爷的特别的“眷顾”,不但日子逐渐富足,黎雪薇的兄弟最后还进了学堂,年纪大了之后,干脆给一个安徽来的商人做了账房先生,到外地经商去了。
但是王狗子就不一样了。
田亩上连年的歉收,谷子连东家的租子都交不上,最后,东家干脆收回了他们租种的田地。
没田可种的王狗子父母只能出门逃荒要饭,留下王狗子一个人给东家放牛吃一口救命的饭。
现在王狗子已经长大成人成了东家扛活的长工,他出去逃荒要饭的爹娘估计早就连骨头都没有了,今儿正一个人被东家分派在附近的田里薅草干活儿,忽然远远的瞅见黎雪薇主仆被一帮子混蛋欺负……
自从回了那次娘家之后,黎雪薇一直封闭沉睡的心潭忽然之间就被莫名其妙的撩动了。
她常常会不由自主的去想那个叫王狗子的可笑莽汉,仔细的去回想他小时候那副憨厚可爱的模样,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大大的虎牙,脏兮兮的手中捧着几十颗鲜艳艳的野酸梅,满脸巴结的笑着对她递过来……
翠儿忽然也变的多事起来,会常常悄悄地带进些外面的东西,这王狗子胆儿也真是贼大,明知道黎雪薇是李府的二姨太太,还是从第一次试探性的几个嫩甜玉米棒,接着便是源源不断的奉给了。
一小包酸甜红彤彤的山楂果,一小蓝从山里采摘的毛栗子……虽然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倒也贵在新鲜有心。
李府从来不缺吃的,但是没有这么些黎雪薇久违的吃食。
“那个人说给奶奶吃着玩的,就当他替奶奶的兄弟孝敬奶奶的一样。”
黎雪薇笑了:“就凭他,也配当我兄弟。”
话是这么说,日子久了,以讹传讹的,渐渐地李府都知道二姨太黎雪薇外面有这么个娘家兄弟。
有时候黎雪薇想想便也恼了,王狗子这个王八蛋的,这样大胆,一定也是听了外面那些什么李代桃僵的话。
但终于又恨不起来,因为整个乌州城,除了胆大包天的王狗子,再也没有哪个男人敢于这样不弃不馁的明着暗着的对她用心献殷勤。
最后,黎雪薇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反正自己浑身上下都已经被他看了去……何况又有了李老爷那话儿,自己就愿意立个贞节牌坊,未必有人肯相信,有人肯承情。
彼时黎雪薇的母亲和父亲都已经相继去世;黎雪薇的母亲忽然在一天夜里悄悄地悬了梁,当时她儿子忽然不辞而别的离家出走,在李府的女儿又派人去接她来府上。
这个姿色还是尚好体态依旧风流的女人告诉她女儿派来的人说自己身子有些不适,过几天再进城。
但是那些仆人并不肯听,强要着赶紧启程,定说奶奶那里有很急的事情。
老爷此刻府上像一条团团转的发情老狗,今天他们若是带不去这个可以替老爷消火解燥的尤物,都别想过夜了。
但是,佃户的女人终于变了脸色,走进自己房间,一言不发的躺在床上。
当年的逼仄的茅草房如今已经是一所小小的青砖四合院,李老爷待这女人其实不薄。
李府的仆人见亲家奶奶好像真有些不对劲儿,也不敢过分的勉强,只得留下轿子,先回去复命,免得老爷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也是一个死。
但是,第二天李老爷得到的却是那个女人已经悬梁自尽的噩耗。
李老爷砸烂了书房里整整一个架子上的珍稀玉器古玩。
听见母亲去世,黎雪薇竟然并无多大悲伤,连奔丧都没有回去。
母亲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终身都令她无法对人启齿的屈辱。
黎雪薇倒是回去狠狠的哭了父亲一场;她可怜的父亲,妻离子散,女儿也不大亲密,不到一年便抑郁而终。
忽然有一天李老爷又踱步走进黎雪薇房中,向黎雪薇问道:“听说舅爷回来了。”
黎雪薇心中一惊,不知道李老爷这话是从何说起。
她那个兄弟为着自家见不得人的丑事,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会乌州的了。
“你何不叫他也进城了,强似你一个人在这里冷冷清清的。”
李老爷说完便又踱步出去。
黎雪薇思考了几天,终于叫人去把王狗子叫了来。
李老爷说得对,两个人总强似一个人冷冷清清。
从此以后,长工王狗子摇身一变成了李府的舅爷黎刚。
好在这个“娘家兄弟”有一种好,那就是对黎雪薇的死心塌地唯命是从。
除了黎雪薇偶尔“高兴”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这个人再浑,看见黎雪薇总是恭恭敬敬的一口一个“太太”。
第十八章:改变主意
黎刚进城不久,李老爷便纳了三姨太太吴氏。
……
“和你说过多少会了,那些个下人不要厮混瞎扯,怎么你就不听呢。”
听见黎刚走进来的脚步声,黎雪薇仍旧在箩筐里挑着丝线,嘴巴里甚是不温不火的说道。
黎刚赶紧走到黎雪薇身边讨好的赔笑道:“妹妹教训的是,我这几日实在是对着史老大史老二他们兄弟俩的那两张臭脸被憋的慌了……”
黎雪薇冷笑一声:“你现在这么说,当初我怎么告诉你来着的,明知道是两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偏偏不听,招了来白白的养在家里……”
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黎雪薇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不温不火语气:“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别看他们打不过别人,整治我们还是小菜一碟的,我也知道难为你还能忍住,你那脾气……”
黎刚听黎雪薇这么一说,才自己寻了一张凳子在黎雪薇身边坐下,刚才那个嫩声嫩气的小丫头捧进一盏香茶,便赶紧知趣的退了出去。
“太太,你今儿怎么有功夫弄这些个东西,里头……”
黎刚掀开茶盏盖,眼睛却看着黎雪薇低声问道。
一丝怨毒的神色掠过黎雪薇肌肤白净的脸庞,她停止挑拣丝线的动作,微微地眯起眼睛,似乎有些走神似的说道:“奇怪的很,连着三天汤药不进水米没粘牙了,人倒是越来越清醒了,今儿一语不合,干脆把我给赶了出来。”
黎刚惊讶的张大嘴巴,失声道:“竟有……这样的事情,怕是回光返照吧,太太,你叫郎中过来看了没有。”
黎雪薇撇了撇嘴:“接连三天都不曾服药了,叫郎中有什么用。”
黎刚忽然有些心悸似的笑了起来,低声说道:“反正这要害死他们父子的又不是我们,我们顶多也就是个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罢了。”
黎雪薇忽然看着黎刚恨声说道:“左右还是你没用……”
黎刚有些急了,把手里的茶盏“豁啦”一下放在身边的小桌子上:“太太,我说你也忒胆小怕事,成天就知道患得患失,怕那女人身后的什么铁算盘,又怕老爷京都里的那些旧门生,要是依着我,早就快刀斩乱麻。”
黎刚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恶狠狠的砍杀手势。
黎雪薇立刻狠狠地瞪了黎刚一眼,之前故作的不温不火端庄娴雅顿时就原形毕露了。
她扭曲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怒声训斥道:“你就知道来横的……生怕别人抓不住我们的把柄吗,老爷现在倒是先怀疑起我来了……”
然后又看着黎刚脸上出现一抹更凶狠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那药倒叫他越吃越清醒了,现在居然的痰也没有了……我们是不是被那个王八蛋给忽悠了。”
看着吴氏不再故作太太姿态,黎刚便淡定了,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人都已经成那样了,骷髅架子一般,还能起死回生了,左右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人家说的清楚,是慢慢来的,并不是一下子就弄死,这样才不显痕迹……你慌个什么呀,你给我说说,这都住嘴三天的人了,他是怎么着就把赶你出来的。”
说这话时,黎刚的脸上不由地出现了一种暧昧的狎昵,声音也越来越低。
黎雪薇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小妇人惯常惊怕的神情,眼睛瞟着自己窗户外面,嘴里轻声说道:“想想就吓死我了,我才刚走进去,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老家伙忽然就自己从床上坐起来问我:三儿怎么不过来瞧瞧我。”
黎刚皱皱眉头:“你就随便敷衍他几句不就得了,那骚狐媚子能去他跟前吗,好容易我们才弄没了她的威风,府衙太爷那里栽赃了她杀人害命的……”
黎雪薇瞪了黎刚一眼:“用你教我,我赶紧说三太太为了祈祷老爷您早日康复,在神佛面前许愿斋戒诵经好几天,现在可能是累了,还没见起呢……不想那老东西就勃然大怒,冷笑道还是三儿心里有我,又指着我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赶紧给我滚出去,没得叫我天天看着你心烦。”
说到末了,黎雪薇的脸上全是一种恨毒以极的神色,箩筐里本来已经挑捡分开的五彩丝线突然又被她抓在手中,狠狠地绞成一团乱麻。
黎刚倒是惊奇了:“老家伙居然可以说话,还能对着你发火,这确实有些不对头,不像是回光返照,倒像是要好起来的意思了。”
黎雪薇恨道:“回什么光,返什么照,倒是我们恐怕好日子不多了,哼,一定是吴氏那个狐媚子用了什么隐秘的手段,解了老东西身上的毒,所以我们的功夫就白用了。”
“现在怎么办,你那两个结拜兄弟又是不中用的,府衙那里就是填不满的蛇窟,我又拿不到老东西密室的钥匙,这日子眼瞅着就没法过了……难道这些年我就白白的在这里熬了。”
听黎雪薇说的怎这么严重,黎刚也有些慌了:“到了这步田地了,不至于吧。”接着又埋怨道,“都是你妇道见识,前怕狼后怕虎,要是依着我早就一不做二不休,先做了他们父子,再结果了吴氏那个狐狸精……”
黎雪薇瞪了黎刚一眼,很生气的说道:“能不露痕迹的弄死他儿子已经不容易了,若不是那贱人心怀叵测,我们能那容易得手。”
“老家伙比狐狸还要狡猾,他一辈子搜刮的金银财宝不定就藏在密室,不查查清楚我们还是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岂不是白白送了那么些银子了。”
“要弄死吴氏还不是举手之劳,我之所以要留着她,是因为害怕老家伙一直不会把密室的钥匙给我……在我们得到老家伙密室的钥匙之前,留着那贱人总有些用途的。”
末了黎雪薇又很有些解气的恨声说道:“反正这个家现在已经是群龙无首了,等咱们弄到那些钱财就走的远远的,离开这个恶心了我半辈子的地方。”
黎刚点点头:“我和太太想的是一样的,只要有钱,咱们哪里都可以去,可是,现在老东西倒死活不咽气了……这几天防守的严密吗,有没有什么人在老爷的病房进出。”
黎雪薇摇摇头:“该撵出去的都被我撵出去了,如今这府里也就剩下我跟前的几个人了,那贱人本来就心狠,不得人心的,跟前还有两个丫头和那个闷不做声的老陈,我叫人散布说老爷得了会传染的病,谁还敢自己撵着去寻死。”
黎刚点点头,想了想说道:“说不定是老家伙挂记着害死大少爷人还没有正法,大少爷不得好好发葬,都说心里憋着一口气的人就是不肯随随便便翘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