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手指竖在汪凯杰的唇上,水润的触感让郑志薰不自禁地慢慢摩挲起来,轻笑道,“叫我小综。还有,注意点场合。”
汪凯杰扑哧笑起来抬手拉开郑志薰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知道了,做戏就要做全套嘛,我懂。”说着将头揍近了郑志薰的侧脸嘴巴贴上他的耳朵,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是情人间的亲密,“过几天会有艘菲律宾的船到,但不清楚具体的时间地点和船上货物的内容。”
郑志薰依旧笑脸,偏过头调戏般地在汪凯杰尖翘的下巴上捏了两下,“很好。”转身两个人都回复坐正。“这次谢谢你帮忙。”
“不用,这不只是帮你,也是为了瑾。”
“严峻琦已经答应帮我们。”
“他!”汪凯杰一惊,“瑾是不是知道了!”
“就算没有他,吴瑾也会知道。难道你现在还能回去他那边住吗?”
汪凯杰无言以对,看着郑志薰时一道复杂的光跳了两跳又暗了下去,黑沉的眸子如墨一般深不见底,“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放心好了,严峻琦不会让他出事的。”郑志薰精准地捕捉到他抬眼间消失的疑惑,坐直身将面前几上的两只酒杯斟满,“他的确曾经爱过吴瑾,虽然在我看来只是他的单恋。”
将一只杯子递给汪凯杰,“你知道严氏地产吧。”
汪凯杰点点头。
“严峻琦是严家的小儿子不过不是亲生的,据说是严家大太太为了撑门面收养的孤儿。他在严家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4、5岁的时候就一个人被丢在了加拿大,只有每年寒暑假时才能回来。所以他对严家根本没有感情一定要说,大概也只有恨。”
双手合握杯子注视着里面泛黄的液体,“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让他对吴瑾产生这种特别的感情吧。”
“……小综,你……”目光暗淡隐藏着什么却又极快地消失根本来不及抓住。汪凯杰发觉在刚刚那一刹那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情绪。
“5年前他大哥严力的案子就是我经办的,那时我刚到廉署工作是我的第一个案子,也是在那时认识了他。”似乎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郑志薰颇为自嘲地扯扯嘴角,“怎么说到这个了。”看向汪凯杰,“你自己要小心点,本来这种事是不应该由你这样的平头百姓来做的,可是我已经查了张泰清三年了,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以后恐怕很难再有了。”
“我会小心的。”汪凯杰淡然一笑,清澈如月。“我也想要做一些事,不只为瑾,也为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
21.牺牲(上)
有人说,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是看他给了你多少,而是看他究竟有多少,然后又分给了你多少。
那么我想,我会把我的一切,全部都给你。
可是,当我看着你因为我的那些痛苦和悲哀而难过不已时,我又后悔自己的自私,后悔让这世界唯一在乎的人,承受和自己一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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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巷子,连月光都不屑投进去。
“到底是怎样!”压低的声音也难掩愤怒。唯一一盏路灯无精打采地闪着灰蒙蒙的光,照着近前扭在一起的两个人。郑志薰背抵着墙,高高揪着衣领的一对拳头顶着他的咽喉,让他一阵窒息。低着头注视面前的人,高出多半个头的身高使得严峻琦被完全裹在他的影子里,借着一点点昏暗的光线,将严峻琦那双一向深邃冷血的黑潭中少见的慌乱和无措映得清晰如昼。
郑志薰表情始终平静,一如既往锐利的眼神中若有若无的一丝疼惜,严峻琦心中一动,口气却没来由地更气,“说话啊!你这混蛋!”
“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冷静,否则就是中了他的计。”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严峻琦一把甩开他动作稍稍有些失控。“你让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人去做卧底,你让我帮你向瑾隐瞒,你说你会帮我,可现在呢!那些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人证物证怎么说!我TM居然会信你!”语未落地,拳头已经不听大脑命令地挥了出去。
郑志薰身体的灵敏度大大超越了严峻琦的意料,他只一扬手,自己几乎是全力而出的攻击便轻易地被完全化解。郑志薰抓着严峻琦挥拳的手腕向右一拽的同时,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腰向相反的方向一推,身体跟着顺势转动。严峻琦一惊本能地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推他却在下一秒被对方攥住抵在墙上。不过几秒钟的过程,严峻琦背倚墙壁,一只手被郑志薰扣住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被禁锢于胸前,颈项上还被这只箍着自己手腕的手臂挤压着,不得不高挑起下巴。整个一个劣势输得惨不忍睹。
“混……混蛋……放手……”抬腿要踢才发觉早已被死死地压住,根本无法动弹。
郑志薰并不动粗也没放手,任由他拼命地扭动挣扎直到耗尽力气般的靠在墙上彻底安静。虽然严峻琦放弃了抵抗,但整个身体依然紧绷戒备,似在蓄势待发,只等到他放松的那一刻再一鼓作气将他击败。就如猎豹,在面对明显强于自己的对手时往往会避其锋芒,甚至暂时认输,而当对方自以为是地放松警惕时,胜负已成定局。
郑志薰静静地看着,他墨色的海水中此刻正是波涛汹涌,狠冽的颜色比平时更深了几分,薄薄的唇微启混乱的气息直接喷在自己的脸上稍稍有些痒。由于位置的转换,路灯的光线从郑志薰头顶的斜上方打下来,虽然仍有些微的虚影却是让严峻琦能够清楚地看到,眼前这个一向被他冠以衣冠禽兽的家伙,平静如常的表情里竟隐隐地透着很是陌生的严肃。严峻琦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目光中那抹刻意掩盖的忧虑,不知怎地突然紧张起来。
就如严峻琦自己觉察到的那样,在郑志薰面前他总是无法保持那种看似天生的冷酷狡诈,变得像个小孩子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任何的心事任何的想法都像是画在白纸上的图画,清晰得让他很不舒服。然而,更让他害怕却是与郑志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绪。朋友吗?当然不,严峻琦总是习惯性地立即否定;敌人?如果是,那为什么自己从小就小心翼翼封印在心里的那些真实,会这么轻易地向他展示,而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怪异。这代表什么?代表……我……相信他吗?
“我从没有骗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郑志薰的唇边浮起一条弧度,横在严峻琦颈子上的手臂已经放下,但扣住的手腕并没松开,而是交叠在一起锁在胸前。严峻琦就这样乖乖地任他握着自已的手,感受着他的胸口有规律的起伏,感受着他的心跳有力而坚定。
这种感觉很奇怪,严峻琦仰着头看着郑志薰的眼睛。他其实并不讨厌或者说没有他自以为地那么讨厌这个人,他们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都蛮固执的,认定的就要坚持到底,只不过严峻琦的方法多数比较阴暗,有时候就算是伤害无辜也在所不惜,相比起来郑志薰就要光明磊落得多了,即使需要用到不光明的手段,也会尽可能不伤害到任何无关的人。
所以,他们向来不怎么对盘。严峻琦皱起眉,不对,他讨厌他,他就是讨厌他那副自命清高、总是自认是什么正义之师的嘴脸。他跩个屁啊!他根本不明白日复一日遭受白眼,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到地球的另一边举目无亲自生自灭是种什么滋味!如果我不害人就会被别人害死!这就是他严峻琦从小到大从眼见为实的生活中学到的。
“放开我!”他凭什么用这种怜悯的眼光看我!郑志薰,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郑志薰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不会流血只会痛死。他俯下身触碰到那双红润的薄唇,浅浅得如蜻蜓点水。严峻琦一惊,本能地将脑袋向后退退,脸上的红云闪着粉嫩的光。
“相信我对你也没什么坏处。”郑志薰放开他向后拉开了一些距离,表情也回复如常,“反正现在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信我总比信别人要强些。”转身朝巷口走去,严峻琦看看他揉揉手腕也跟着来到停在街上的汽车旁。
深夜,空旷寂静的马路衬得空气越发寒冷,严峻琦缩了缩脖子双手将衣服领口拢得更紧,郑志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自已的手套套在他的手上,“你等我一下。”不等他反对便跑进了街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严峻琦独自站在便道上,手套虽然大了点却厚实而温暖,双手合十包住口鼻,淡淡的属于郑志薰的味道竟让他的心平静得踏实。
突然,动物对于危险靠近的本能敏感让严峻琦瞬间收紧全身的肌肉。
“别动!”顶在腰上的东西是什么,他不用想也清楚。“我只是传话的。”
“什么。”想要转头却被腰上提醒的力道止住了动作。“传什么话?”
“我们老板请你不要再管吴瑾和陈纪风的事,律师是份相当有前途的职业,他希望你不要自毁前程。”
“你老板是哪位啊。”严峻琦冷笑一声,“他大概不知道我严峻琦是出了名的贱骨头,不让我做的事我就偏要做,出来混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可以命令我。”
严峻琦的速度快如闪电,拧身的同时右手稳稳抓住枪梭顺势后推保证了这把枪暂时哑火,左拳抡起正中对方面门,完全没防备的刺客一手捂脸,手指想要扣动板机才发现枪已经被制住了。严峻琦可是绝不会给敌人机会,第二拳已经带着风声呼地到了眼前。不过,这刺客也不是泛泛之辈,枪被制住手还能动,紧握着枪连带着枪上严峻琦的手整个横了出去挡住攻击,左腿起脚直冲严峻琦暴露出来的侧腰。
严峻琦一惊忙收回制枪的右手挡开,却瞥到对方已经扬手瞄准。咻——居然还装着消音器!严峻琦飞身躲开的瞬间肩头割裂的痛,身后的车窗玻璃应声粉碎。
呯——呯呯——
猛然几声枪响如神兵天降,刺客弯身掩护鬼魅般潜入阴影转瞬消失。郑志薰备战的姿势举着枪冲到他身边,“小琦!”
“没事,只是擦伤。”严峻琦轻扬唇角微笑,印象中好像还是第一次对他笑,连严峻琦自已都有些惊讶在刚刚看到他的那一刻,竟然会这样的高兴,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便不会也不必再害怕,是一种从没在任何人、包括吴瑾的身上都没感受过的,好安全的感觉。
******
“什么!他受伤了!”
“是……是个意外……”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张泰清的面前,看上去很镇定,但耳鬓滑下的冷汗写明了内心的恐惧。“他功夫不弱,我只是警示打碎了车窗,他大概是被碎片割到的。”
张泰清盯了他两秒熄灭了手上的香烟,“没关系。我应该想到他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这两天你先避避风头,我会把钱打到你的户头里。”
“是是,谢谢老板!”
男人受宠若惊地连连道谢后退了出去。张泰清看向坐在一边的陈正涛,“你去办吧,做得干净点。”
“知道。”
房间里的两个人计划着各自的事情,没有注意到门外悄然消失的衣角。
******
第四天。汪凯杰站在房间的阳台上向下望着。
张泰清的生活比较规律,每天7点起床吃完早饭后大约8点钟离开别墅去上班,下午6点左右回来,如果有应酬就会事先打电话告之,一般也会在晚上10点半以前回到别墅。虽然认识他很久了,但却从没这样24小时地相处在一起,所以当弄清了张泰清这种时刻表一样的生活后,倒是让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放心了。
汪凯杰看着张泰清的车子开出大门一直到确定不会折返才回到屋里,然后下楼吃早饭。张泰清从来不会和他一起吃饭,从以前就是这样。吃完饭,他在客厅看了会电视就上楼了。别墅不是很大,佣人也只有两个而且是钟点工,做完事就会离开,所以,大部分时间这幢房子里就只有汪凯杰一个人。
他上到二楼在转角的房间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将门锁打开,这是张泰清的书房是他的禁地。两天前,他趁张泰清熟睡时印了钥匙模配了一把相同的钥匙。
虽然此时房子里只有他一人,但汪凯杰还是谨慎地轻声开锁推门进入。这间书房原来是由一个大房间里隔出来的,四面都是实墙没有窗子。门的正对面是一排书架,左边有一排低柜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与之相对的那面是一组沙发。在沙发与书架的夹角处是一张不太大的书桌上面有一台笔记式电脑。
汪凯杰回手将门虚掩留下一条缝隙,来到书桌后打开电脑将自已的手机与电脑连接。果然文件是加密的,汪凯杰微一笑,轻移滑鼠点开早就准备好保存在手机里的解码程序运行,不多时便成功进入。可是看来看去却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个奇怪的数字文件和一个类似帐单的表格文件有点可疑,于是汪凯杰将这两个文件和另外找到的一些资料文件,全部copy到自已的手机上。
突然,从虚掩的门外隐约传来一种机器移动的声音,他知道那是院子里的电动门开启的声音。怎么回事!难道是张泰清中途又回来了!汪凯杰看向电脑,还有30秒才结束传输,如果现在中止那就什么也没了!
楼外,张泰清已经从车子上下来进到屋里,径直上到二楼。
22.牺牲(下)
“干爹。”
“怎么没出去啊?”张泰清看着从三楼下来站在楼梯上的汪凯杰,眼神和蔼。
“哦,也不知道要去哪,所以就干脆呆在家里。”汪凯杰走到他跟前,甜甜一笑,“您怎么回来,忘了什么东西吗?”
“有份文件忘在书房了。”
“我帮您去拿。”
“不用了。你知道书房我不喜欢别人进。”
“是。”汪凯杰依旧笑着退后了两步,看着张泰清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不一会出来手上多了一个文件袋。
“今天晚上我会早些回来,记得等我哦。”走过汪凯杰身边时,张泰清停了下来,抬手在他的脸颊上揉了揉。
汪凯杰心中一沉,表情却是有些羞涩地弯起嘴角,微微低了头,“好。”
电动门的声音再度响起,汪凯杰站在走廊的小窗那里向外看,确定张泰清不会再返回,才回到自已的房间,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手机。刚刚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被堵在书房里,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怕,一阵微风从落地窗吹进来,他这才发现自已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他长长舒了口气,打开手机将偷到的资料传送给了郑志薰。
当晚,张泰清果然早早回到别墅,晚饭后还拉着汪凯杰在厅里聊了聊天,看上去心情不坏。直到钟点工都下班了,张泰清才叫汪凯杰去了他的房间。
站在房间里,汪凯杰有种错觉仿佛重现了那“第一个晚上”,还是这个房间还是这个人,但当时那种心甘情愿的壮烈已经被激烈斗争的心绪所取代。当他答应郑志薰在张泰清身边做内线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此刻他突然畏惧了,他的眼前如电影般闪过以往种种,那些痛苦、那些悲哀、那些快乐、那些喜悦,一幕一幕是如此清晰,而最重要的是那些画面中那个相同的人……
“怎么?太久不做,生疏了?”张泰清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看到了汪凯杰用极快速度掩饰起的呆滞,微微一笑。“不会连我的习惯也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