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灾乐祸,祝你被男人追。”说完,诗晚赏了对方一根中指。
“噗!”周阳被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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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青山镇没多久,过了段潇洒日子后,诗晚看周阳唱歌看得自己又有点心痒痒。
周阳还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于是说道,“反正你在这边的时间也不长,就当唱着玩好了。”
“其实我现在不太愿意在这唱了。”
“为什么?”
诗晚看了周阳一眼,“你不觉得这里太小了吗?”
“不会啊,”周阳笑道,“应该是你在外面看得多了,心变大了。”
“人都是这样,做一个井底之蛙就会一事无成。周阳,”诗晚问道,“你会来北京吗?和我一起?”
这个问题,周阳自己也一直在挣扎。本想这辈子不再唱歌,做点其他的事。但无奈自己正好重生回了辍学后,所以仍旧是除了唱歌什么都不会。他现在有时间但是没有钱,当初周寻乐住院还问王嘉木借了两万,还清之后又要负责家里所有的支出费用,周寻乐经常生病也得跑医院……
周阳承认自己需要钱。只有这样,他才可以让周寻乐过得好一点,也可以让自己去学一些想学的东西。而青山镇确实如诗晚所说的,太小了。
可是,心底深处那个无法摆脱的恐惧和担心总是会不时冒出来,让他犹豫。
所以面对诗晚的询问,周阳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说,“我不知道。”
像是料到了这个回答,诗晚也只是摊了摊手。“虽说其他的还不太了解,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北京的酒吧多了去了,绝对不会饿着你。而且那边的工资至少是这里的两倍还要多。你自己考虑吧。”
周阳点点头。
诗晚推了他一把,“行了,你该上台了。诶,等等,”把人拉住,问道,“这首唱什么?”
“没指定,你想听什么?”周阳笑了笑。
“没有,”诗晚松开了他,“你唱什么都很好。”
周阳走上台后,灯光暗了下来,只有他一人被笼罩在了暖色光线中。
调整了一下话筒,单弦的吉他奏起了一首动听的歌——
当这一切都结束,你是否失落
当我随烟云消散,谁为我难过
没有不散的伴侣,你要走下去
没有不终的旋律,但我会继续
倘若有天想起我,你蓦然寂寞
人生是一场错过,愿你别蹉跎
当这一切已结束,请不要失落
我将随烟云消散,别为我难过
千言万语不必说,只有一首歌
都知欢聚最难得,难奈别离多
都知欢聚最难得,难奈别离多
他的声音像一池明净的水,仿佛能听到流动的清澈声,又带着潮湿的甘甜味道。
整个舞台都在他的温柔中蛰伏。
第十五章
酒吧工作结束后,夜已渐深,周阳和诗晚走上以前常经过的那条路,慢悠悠的往家里晃去。
冬天随便呵出一口气都能看到蒙蒙的白雾,路灯发出昏暗的光。
两人肩并肩的走着,突然诗晚说道,“对了,明天我们出去玩吧,老街那边正好有个庙会。”
“没法去啊,”周阳拢了拢围巾,“明天我要带小乐去医院,他身上过敏,之前没在意,结果现在开始发烧了。”
“小乐都快成玻璃人了。”
“小孩子可能都这样,长大点就好了。”周阳说道,“过两天咱们再去吧。”
“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好了,在家也是无聊。”
医院不是更无聊么?周阳弄不懂诗晚的脑回路,也就懒得管他了。反正这货自在惯了,没人拦得住。
周寻乐小朋友最近几天很郁闷,身上起了很多紫红色的斑点,本来不痛也不痒,可到了后来,肚子痛不说,还发起了高烧,关节也疼的要命。
没办法,只能又一次的奔赴医院了。
一大早,周阳就把人喊醒了,给对方裹好外套后,又扯了顶帽子为周寻乐戴好。
临出门前,周寻乐不开心的说道,“是不是又要去打针啊?”
“这状态不打针都不太现实,不过还是要看医生怎么说。”周阳想不通了,“你说你这小子怎么风一吹就能倒啊。”
周寻乐撇嘴。
他们下楼时正好遇到通宵打麻将回来的吴淑芳。吴淑芳也知道周寻乐身体不舒服的事情,所以估摸着这两人是要去医院,也没说什么。
爱答不理的看了眼周阳,她摸了摸周寻乐的头,说道,“有什么事就回来告诉妈妈,要是打针就好好听医生的话。”
周阳在心里吐槽道:能有什么事?就知道装样子,如果真的关心就带着小乐去医院啊。
但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牵着周寻乐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吴淑芳低低哼了一声,转身要上楼的时候,住隔壁的中年妇女正好下来买菜,两人打了个照面。
“哟,小吴啊,”邻居笑呵呵的招呼道,“这么早,送两孩子出门啊?”
“不是,”吴淑芳也不愿应付,只是敷衍道,“小乐生病了,让周阳陪着他去医院。”
“哎呀,不是我说,你家这俩孩子真不错,感情好得很。诶,我儿子说周阳是在那个什么……吧唱歌是么?好像工资很高啊,你也可以享享福了。”
吴淑芳冷笑道,“人家赚钱有我什么事儿啊,他也不给我啊。而且那种地方正经小孩会去么?”
“那也不能这样说,周阳就很好嘛。不过……有件事啊,我寻思着告诉你比较好。我小儿子不是上夜班么,前段时间他下班看见有人接周阳回家呢,好像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开的那辆车特别好!他说了个牌子反正我是不知道。”邻居冲吴淑芳挤眉弄眼,“我儿子说在那种地方能认识很多有钱人,让你们家周阳混的好了带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把啊。”
吴淑芳心里更不舒服了,语气也有点冷硬,“等着吧。”
那邻居没看出她的不对劲,只是笑道,“行,我就先和你这么说了。买菜去了啊,回见。”
等那人走远后,吴淑芳朝地上呸了一口,“也不看看你儿子什么货色,流氓混混一个。”
这边,周阳带着周寻乐和诗晚汇合,然后三人一起去了医院。
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生看着检查结果,皱眉道,“这是过敏性紫癜。哎呀,你们应该一有症状就早点过来打针,这个病要是治疗不及时,很容易引起肾脏损害的。”他又摸了摸周寻乐的肚子周围,问道,“是不是痛?”
周寻乐点头,“膝盖也很痛。”
周阳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担心的问道,“医生现在怎么办,他肾脏没事吧?”
“放心,我的意思就是一有不舒服要及时来看。”医生在单子上唰唰的写着字,半晌抬头看了一眼周阳和诗晚,“先退烧,然后再住几天院看看,观察一下他身体情况。住院要大人签字,你们两个小孩不行。”
拿着打针的单子和药水,诗晚为难的看着周阳,“你后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能找得到她么?”
“早上出门她正好回家。”周阳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对诗晚说道,“我得回去一趟,小乐住院要钱,还得拿点要用的东西。你帮我守一会儿。”
“行啊,你去吧。对了,你钱够不够啊?也不知道要住几天,需不需要问王嘉木借?”
周阳摇头,“不用,我这一年多存了一点,不够再说。”他弯腰对周寻乐说道,“我去拿点你要用的东西,然后让你妈妈也过来。你在这跟着诗晚哥哥,等我回来。”
周寻乐嗯了一声,“哥哥你要赶紧过来。”
“知道了。”捏了下周寻乐的脸,周阳说道,“拿完东西就来。诗晚,麻烦你了啊。”
“客气什么,去吧去吧。”
路上,周阳总是没法静下心来:这段时间他存了近两万,应该够了吧?要是不够的话又得去问那个人借钱……
他突然感到非常失败,为什么每次都是卡在钱这一关上?入不敷出,周阳觉得说的就是自己这种状况。
但也不能总是这样啊,不停借钱借钱借钱,而且还要再请几天假……他真的对王嘉木十分抱歉。
愧疚和焦躁起起伏伏,让心情也更加低落起来。
家里,吴淑芳并不在。周阳推开门后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
她亲生儿子要住院等着她签字,结果这个女人玩了一晚上麻将回来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周阳深呼吸了几下,泄愤似的踹了一脚门,才到自己房间去拿钱。带了两件周寻乐的衣服,将牙刷毛巾之类的小物件整理好之后。他去打吴淑芳电话,没人接听。
扔掉听筒,他拿上东西就想走,都出门了,想了一会还是停住了脚步。
站在楼道口,周阳自我斗争了片刻,终于“操”了一声,又折回去留了张纸条。
到医院后,他发现王嘉木居然在那里陪诗晚和周寻乐坐着。
周阳傻了眼,不过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绝对又是诗晚做的好事。刚想用眼神警告一下对方,就见那人吹着口哨转开了脑袋。
王嘉木开口道,“周阳,你怎么有事也不告诉我呢?”
被点名的某人心虚的结巴了一会,才说道,“呃……王哥,这个,我想晚点再去找你的,因为又要和你请假了。实在很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你就是太客气,学学诗晚。”说着,拍了一下诗晚的头。
诗晚很郁闷,“好像我很不客气一样。周阳,你后妈呢,没来啊?”
“不知道去哪儿了,手机也不通。我留了纸条给她,”周阳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坐一下,我去把住院费交了,顺便看看能不能先住进去。”
“我和你去吧,”王嘉木起身,“你那点钱先留着,又没多少。”
“别,王哥,我这真的够,如果不够我肯定和你说。”周阳实在不想再受这个人的恩惠了,恩惠越多他越是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你不要让我这么为难啊。”
王嘉木没理周阳,但无奈手被对方拉着,没法动作。只好妥协道,“行行,你去交,不够再和我说。住院的字要不要我帮你代签啊,反正钱交了医院也不会说什么。”
周阳想着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就同意了。
于是周寻乐顺利住进了医院。
折腾半天,转眼都快到下午了。几人吃过饭后,周阳就让他们先回去,“又麻烦了你们这么久,小乐针也打完了,我守着就行,你们去忙吧。今天真是多谢了啊。”
“都说没事,”诗晚挥了挥手,“有什么搞不定的就随时打电话。”
周阳点头。
送两人出了医院后,他才走回病房里。
而诗晚他们刚出大门没多久,就看见一女人满脸阴沉的和自己擦身而过。见状,他对身边的王嘉木说道,“王哥,看见那女的没,周阳的后妈。”
王嘉木转头去看了几眼,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病房里,周阳正陪着周寻乐玩耍,吴淑芳推门走了进来。把包一扔,她坐到了对面的床铺上。
周寻乐喊道,“妈妈,你来了。”
吴淑芳看了他一眼,然后盯着周阳问道,“你给我说说,这钱从哪来的?你不声不响把住院手续都给办完了,谁给你签的字?那个王什么的是谁啊?住院手续上签的根本不是我的名字!谁给你这权力的啊,乱让别人签字,你把你弟弟的安危当什么了?”
她声音又大,一连串的质问把周寻乐吓得不敢吭声。
周阳看着她,心里一团火噌的就被挑起来了,但是他不愿当着周寻乐的面和这个女人吵架,只是说道,“你不在家,我给你打电话了,你也不接。这边急着要住院,我能怎么办?你好意思来问我?不反省反省自己。”
“你什么态度?!”吴淑芳指着周阳骂,“天天在那种鬼地方不学好,连我们那楼的邻居都知道你在酒吧上班,我说你不嫌丢人啊?大半夜还有人开车接你,你还真是越活越好了。”
周阳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吴淑芳一想到对方来钱这么容易,还不肯给自己一分半分,气就不打一处来,“我问你这钱哪来的?现在又不和我呛了啊?我说周阳,就算你是个男孩子不在意这种事,我和你弟弟也要脸的好么?”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雷,周阳觉得心口要炸裂一般,他怒极,嚯的起身对吴淑芳吼道,“你别在这乱扯淡!这种事是什么事?我就是在酒吧唱歌,怎么了!我不偷不抢,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你赌钱就很高尚了么?”
周寻乐大哭起来,吴淑芳对他说道,“你少和他在一起知不知道,不干不净的,难怪你天天生病!”
周阳脸色煞白,呼吸都急促了不少。他双手气的发抖,非常想要反驳,却在盛怒之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查房的医生看不下去了,劝吴淑芳,“你少说两句吧,对着小孩子还讲这种话,家长也不能这样啊。”
“有你什么事!”吴淑芳扭头骂了一句,跺脚离开。
门外几个看热闹的病人家属被医生赶走了。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周寻乐的哭声。
晚上,夜幕降临后,喧杂和争吵通通都被埋在了黑暗中。只有月光露出一角,照着床上那个人。
周阳看着周寻乐睡着的脸,思绪依旧纷杂。
他深深叹了口气,对吴淑芳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真的一刻都不想看到对方那张脸。
现在,他只觉得很疲惫。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太久的人,找不到目的地,却又不得不继续重复没有生机的路。
无休止的争吵,时不时的就要去借钱,这种日子太压抑了。
周阳很累,他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看着雪白的墙壁,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了深深的厌倦。
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真是让人绝望。
手机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看了眼号码,他又看了看周寻乐,动作尽量轻的走到了房外。
接通后,诗晚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我说你啊,今天下午又被骂了吧?”
周阳不做声。
诗晚像是猜到他心情很不好,继续说道,“我看到她去医院了,一脸别人欠了她八百万似的,我就知道她肯定去找你麻烦了。”
“诗晚……”周阳说道,“……我觉得特别累。”这样示弱的话被说出来后,他觉得心中的防线瞬间塌了,这一刻甚至想要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来抵御所有的磨难。
诗晚那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问你,你待在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意思?你看看你自己,辛苦工作一年多,弟弟住次院就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还要天天忍受你那个后妈。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周寻乐,可他都要上初中了,周阳你清醒点吧。这么护着他,他离开你了怎么办?他怎么活?你会让他变得越来越软弱。”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样的日子你还要过多久?”
周阳无言以对,他靠着墙壁而坐,抱着自己膝盖,将脑袋埋在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