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参与,不代表别人不八卦他们。
半月前的花朝节,季镰一人站在桃花下沉默好几个时辰,让来来往往的小娘子们给瞧了个边,虽然是无心,但是余礼白忙活几天的目的竟然也算是达成了。
这里必须提一下余礼白选得那身衣服确实是好得很,马靠鞍装人靠衣装,打扮出来后季镰这个棺材脸杀胚在镇上姑娘眼里竟然也是个大帅哥,尽管季镰不出门,但是每天都有鲜花和手绢信纸从围墙外丢进来。
于是每天早上都被自家兄长从床上赶起来打扫后院的裴吉:“……”
卧槽为什么最后遭殃的竟然会是他?!
这是他首先的想法。
接下来他发现翡冷翠的那个练功狂人突然回来了。
一个房间被季镰改装成训练室,这家伙一天到晚闷在里面打沙袋。
对于裴吉来说哥哥每天打沙袋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大事,因为从前季镰不出任务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但是……
尼玛为什么要拖着他一起打沙袋啊?!
为什么他不打沙袋就要把他当做沙袋打啊?!
吸血鬼也是有人权的,知道吗?!知道吗?!知道吗?!!
他要吃喝玩耍!要毛血旺猪血糕!要每天换一套裙子!不要当暴力女(?)啊啊啊啊啊!!!
趁着裴吉走神,季镰举起镰刀给他一下,三秒后,裴吉蹲在墙角泪眼汪汪。
季镰手中镰刀旋转一圈,变为守势,“……再来。”
裴吉虚脱趴在地上撒娇,“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两人对视,都没有说话。
裴吉忧心发现,他哥哥的眼神沉寂仿若冰面,从前他还能够通过几年相处和亲人之间的感应明白他眼神中想要说明的是什么,现在却完全不能了解。
什么时候……季镰变了。
用“变”这个词形容不太准确,这个情况,更近似于成长。
不对啊,裴吉想,最近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难不成和某人闹别扭也能促进成长吗?
房间中门窗打开,晴日的太阳倾斜而进,灰尘在阳光中跳跃。不知道自己离真相擦边而过的裴吉自知逃不过的晃悠爬起,捡起落在地板上的柳条木棍。
是季镰查阅文献后为他制作的魔杖,当然对于法术学徒都算不上的裴吉而言,也就能当做短鞭耍耍了。
没想到对面摆好架势的兄长一动不动几分钟,突然将镰刀收回到体内,对他一挥手。
“休息。”
裴吉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知道训练室中不见季镰的身影,才确认他没有听错。
就在他心中狂喜,为自己的好运向欧罗格家每一位长辈祈祷的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
“……”
血族幼崽第一次如此痛恨血统附带的耳目聪敏。
说好的休息呢?只是想让他招待客人吧。
“哈哈哈真是略有些凄惨呢。”
“喂喂什么叫做略啊混蛋?!”
原本趴在案几上吐魂的裴吉直接起身,看意图大概是要扑过去将大笑的男人打上一顿,不过他还没有彻底站起,翡冷翠三等男爵牛顿在一百年前发表的万有引力研究再一次证明其真理性。
余礼白才想要侧身避让,男孩就是一跄踉,整个人迎面倒地。
巨大的撞击声听得某水神和屋中妖灵们一起颤了颤。
……好像很疼的样子。
整个客厅中静默片刻,有些愧疚的余礼白见裴吉久久不起,小心翼翼蹭过去。
“裴吉啊,你还好吧?”
“……”
没有回答。
“我错了不该笑你的,赶快起来吧。”
“……”
依旧没有回答。
水神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戳。
戳。
再戳戳。
余礼白嘴角抽搐,“……竟然睡着了。”
看来很辛苦呢。
他邹着眉犹豫片刻,伸手将熟睡的裴吉抱起。
放着男孩在地板上睡觉可不行,虽然已经是晚春,但是太阳下还好,没晒到太阳的地方依旧是满满凉意,在地板上睡着了,万一受风寒了……
等等,血族这种生物,可以受风寒吗?
有关血族是否会受风寒的问题在中华国的实际操作有人种,地域,等等限制,并且还是涉及到生命,死亡,宗教,生理,病理,病毒微生物等等领域的高端问题,水神这种五百岁没有接受过中华国时新全民小中大学等级教育的土老帽哪里是能够知道的。
余礼白能做的只有送小家伙回卧室,考虑半天,又端了一壶热茶上来。
吩咐妖灵们稍稍照看的余礼白才退出房间,就看到他躲之不及的某个青年也推开隔壁房门出来。
两人抬头对视,皆是短短一瞬便移开目光。
好尴尬,他们同步想到。
季镰尴尬是因为面前是他有些喜欢但是没有发展可能的人,余礼白尴尬是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是多么作死了。
明明人家小年轻有自己心上人了他竟然还一个劲的变化借口给人家开相亲大会,最后还亲口告诉对方自己想给他找个媳妇儿的意图,太羞耻……
简直无法面对真人。
从半月前在画舫前匆匆一别,他这还是第一次上季家拜访,原本只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和裴吉打听一下最近季镰怎么样,毕竟听自己下属报告没有什么实感。
怎么就撞上了呢?
……等等,在客厅还不够,这都跑别人后院来了,想要撞上太简单了,你丫是故意的才对吧!
潜意识听从直觉行动的某水神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之间,空气仿佛都被他们的尴尬给凝固了,最后还是余礼白露出一个傻笑,先出口,“那什么……季镰,好久不见。”
季镰默然点头,算是打招呼。
“裴吉好像是太累,所以睡着了,我送她进来。”
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说最近你一直在训练他,而且你自己也在锻炼……注意一点,不要太辛苦了。”话语在最后拐了个弯,变为关切。
季镰只能沉默,用点头面对。
从相遇便是如此,毫不掩饰的关心,哪怕是泥人也会被打动吧。
能够相遇便已经是他的幸运,还在奢求什么呢?
明明知道余礼白在隔壁,打定主意躲开,最后还是没忍住想要见一眼的季镰好似感觉不到自己心中汹涌的思潮,倒是感激起自己惯常的面瘫脸来。
“送你出去。”他的回应只有如此短短的四个字。
他对面温和的男人直白地从喉咙中冒出一个单音表示疑惑。
“就、就走吗?”
他果然是被讨厌啦?
季镰却没有多说话,于是两人只能这般沉默的相送,沉默地在门口道再见,沉默地一人凝望,一人离开。
季镰回身时,面对的是裴吉探究加指责的目光。
“你和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水晶庙大殿中,一壶壶从库房中搬出的酒水被打开,余礼白半依半躺在一个个酒罐之间,整条鱼都是酒气。
“被讨厌了呢。”
一壶酒被喝下。
“连话都不愿意和本君说。”
几个大罐中的酒水被法术变得腾空成为一个水团,余礼白远远一吸,化作一道水线落入他嘴中。
“死小孩,这么难讨好,哼。”
哪怕是水神自己的酒库,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几个小时下来,大殿上的酒罐被一扫而空。
余礼白醉醺醺从酒罐堆中爬出。
“丞相!还有酒吗?”
面对此情此景,就算库房中还有酒,龟丞相也只能回答:“没有了,水君大人。”
“哦?”
余礼白呆愣,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满大殿酒罐有些震惊。
好久没有这样酗酒了。
他默然,因为醉酒而飞上双颊的两朵红云迅速散掉,不过刹那,他看起来就和平常一样了。
水神大人紧皱眉头。
“好像……不应该这么伤心来着?”
龟丞相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失恋,而且还是初恋失恋,当然会有这么伤心啊。
余礼白一挥衣袖,倒下的酒罐被扶起,汩汩流动的声音冒出,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所有的酒罐在下一刻竟然都被填满。
闻其气味,填满酒罐的还是酒。
余礼白颓然道,“搬回库房吧。”
龟丞相点头应是,躲出大殿的侍女们这才冒出来,一个一个将酒馆封好端走。
“本君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
余礼白对龟丞相说。
“应该是关于本君和季小子之间的……本君应该把这不对找出来。”
原本已经放下心的龟丞相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出阻止的话,水神大人便已经以拳击掌,颓废一扫而空,恢复到精神满满的状态中。
“本君想到一个好办法,一定能把这不对找出来!”
第22章:道人(二)
龟丞相心中的不详感在听到自家上司宣言的一瞬间达到顶峰。
他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高速脱轨,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直奔而去。
而水神大人还在笑哈哈,一脸【我想到一个好棒好棒的主意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想要自己的下属将他夸奖。
没等到龟丞相想到什么办法让余礼白打消那个不用看就知道不靠谱的主意的时候,有神将到大殿禀报。
余礼白瞪大眼。
“天一道……来人?”
神将跪在地上,低头回答:“是的,天一道御灵真人以及一位真传弟子带着天一道掌门的手令前来拜访。”
余礼白的脸猛地沉下。
“宣。”
命令传下,一个个水团在大殿中突然冒出,变为数十个神差神将站立在大殿两侧,余礼白端正仪态,坐在水神宝座上,水光在他面上浮动,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请上来。”他吩咐道。
天一道两人很快就进入大殿。
御灵真人也没有想到水晶庙中竟然摆出如此大的仗势,他在大殿门口不禁抖了一抖,但是他身后这位掌门真传弟子面对这样的场面却无动于衷。
夭寿了,御灵真人默默想,这一位掌门真传弟子连他这个师叔也不放在眼里,待会儿面对白河水神别惹出什么事情就好。
御灵真人行礼,身后弟子不情不愿跟着行礼:“见过白河水君。”
龟丞相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高高神座上,余礼白微合起眼,将御灵真人和弟子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那位真传桀骜不驯的神情让他心里嗤笑。
修为还算好,但是没有到天才骄子的地步,摆出那么大的脸给谁看啊?
天一道的弟子,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但是……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念头清掉他心中的一些阴霾,面对外人他摆足神明的架子,坐在宝座上无动于衷。
还不如想想待会儿的要执行的办法呢。
龟丞相上前一拜,“御灵真人有礼了,敢问真人带着天一道掌门手令来,是所为何事?”
见到只是一个仆人上来回答,那位真传弟子瞬间皱眉。
眼角瞅到他表情的御灵真人心中一突,语速加快。
“这个,丞相有礼,我家掌门让贫道到水君大人这里来借几个东西。”
“请说。”
御灵真人快言快语报出数十种宝物灵物的名字,龟丞相笑着让一名神将到库房中去拿,让他们稍等片刻。
一只老乌龟一个真人在下面相谈甚欢,力图不让年轻的真传弟子找到一丝一毫的插话机会,而余礼白坐在大殿上,偷偷摸摸加强笼罩在面上的水光亮度,力图不让人发现他想要打瞌睡。
好歹要装装样子,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于是余礼白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力。
他将御灵真人报上的宝物灵物的名字在心底咀嚼几下,有些不解。
天一道这是要布周天气运大阵?
天一道已经是中华国第一仙宗,正道魁首,还布这种抢夺他人气运的大阵做什么?难道想要让中华国只剩下他一家宗门吗?
万一没弄好反噬……
等等,天一道气运反噬对他而言不是好事吗?他着急什么啊。
这样一想通,余礼白立刻就不纠结了。
取东西的神将动作很快。
御灵真人接过内有乾坤的小匣子,没有打开,谨慎收到袖中。
然后他对着神座之上再次遥遥一拜。
“水君,”他往后退将年轻人让出来,“这位……大约就是我天一道下一位掌门。”
不确定的用辞让这位真传眼角一抽,到底记住自己师父的训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昂头挺胸,十分骄傲。
余礼白移开目光。
带到这里让他看,不是下一任掌门是什么?
回忆记忆确定自己从前绝没有如此般讨人嫌,他随意挥手,让他们走。
御灵真人只能拉着想要说些什么的掌门真传离开,忙完正事的龟丞相松下一口气回头看,直接把手中天一道送来当做凭借的法宝给摔倒地上。
那水蓝色宝座上,哪里还见得到余礼白的身影。
余礼白的计划非常简单。
既然不对和季镰有关系,那么他就去盯着季镰就好了嘛。
能想到这个办法,他果然是一个机智的神。
去偷偷看季镰训练做饭打扫卫生上厕所洗澡换衣服的平和日常!
光是想想就激动不已!
没察觉自己举例事例最后三项有什么不对的水神大人变作水汽飘到季府的时候,一身水汽都是粉红色的。
他按下云头,落入季府后院中。
满院子妖灵依旧在嘻嘻哈哈,余礼白四处一转,非常快的找到目标。
好的,季镰就在他卧室里面。
哎呀哎呀大白天的紧闭房门做什么呢?不会在做什么羞耻的事情吧?
水神大人的脑洞立刻溜到一个少儿不宜的层面上去了。
水汽非常轻易地从门的缝隙中挤过去,他还没来得及定眼看,就被房间中的布置给下来一大跳。
为什么挂了这么多十字架,季镰这孩子应该不是信仰欧罗巴那个真神的信徒才对。
他细细一感觉,不由的嘴角抽搐。
房间中的大大小小十字架上圣力连接成线,变为结界将整个房间都包裹在里面,有这样的布置,普通人不算,任何妖魔鬼怪都别想靠近这个房间。
余礼白不得不思考季镰的血族弟弟平常是否会到自家哥哥的房间中来……要是裴吉进来,恐怕只有变成黑焦烤蝙蝠一个下场了。
兄弟阋墙,这可不好。
为季镰的家庭和睦担忧一秒,他才要跨进这个戒备圈里,突然听到布帘翻动。
他想见的那个青年掀开布帘,周身萦绕着水汽从浴室中走出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季镰解开浴巾的手一顿,疑惑看向门边。
刚才好像从门的方向听到了液体低落在地的声音?
余礼白满脸通红地转过身闭着眼,两只手捂住鼻子,从指缝中渗透而出的,是可疑的红色液体。
没想到死小孩还挺有肉的嘛……
他故作镇静的点评,试图掩饰尴尬。
幸好死小孩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这个欣慰的想法才冒出头,室内平白多出一股冰凉锋利的气息,他暗搓搓转过身,只见他家死小孩手持大镰刀,脸上严肃,端得是威风顶顶。
就是身上只为了一条浴巾,所以整体看起来有一些搞笑。
没有的事!余礼白心中雀跃。
季镰就算只围了浴巾也好好看,不论怎样打扮都好好看,哪怕是不穿也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