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子扶

作者:子扶  录入:10-07

郑北林没马上收碗,抽了纸巾给他擦嘴,一边道:“下午去陆之瑶那里?”

阮捷被他伺候得神志恍惚。

以为他没听懂,郑北林解释道:“昨天电话里不是说今天去看她?”

嘴擦干净了,郑北林将纸巾扔了,拇指在他唇上划了两下。

阮捷收魂。

“瑶瑶啊……”神色略一沉,“再坐一会就去,你要去看李和安么?”

郑北林道:“他那边一团乱,李家不愿意担全责,而李和安要承担傅家父母今后的养老开销……不是我们外人能插手的了,这段时间他都会很忙。”

阮捷道:“他不打算和家里说傅以丹的精神问题了?”

郑北林摇摇头。

阮捷沉吟片刻,“他和瑶瑶……真不可能了?”

郑北林道:“昨天和陆之瑶通电话时候,你不是说得很清楚么?”

阮捷嗫嚅着:“那是从客观、理智上讲。但从私心上说……傅姐刚走,这么说也许不合适。但她活着的时候瑶瑶确实什么也没做,现在是她选择离开,瑶瑶有资格争取。而且按你说的,傅姐这是精神问题,李和安总不能一辈子就困死了……”话说到这,自己断了。

感受到他的矛盾,郑北林一手搂过他,抬手为他捋了捋刘海,在他耳边叹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但总要等这件事平息下去。”

阮捷明白。

只能等,等时间治愈,冲淡一些东西。等李和安做出最后的决断,也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陆之瑶就爱上了别人,或许他们高估了她的感情。他和李和安,没道理已经到非君不可的地步。

郑北林陪阮捷去了陆之瑶的公寓,门一开,陆之瑶先冲郑北林笑了:“郑老师有空啊。”

她的情绪比阮捷想象中要好,不是刻意的伪装,凭阮捷对她的了解,能看出她比起昨晚,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这丫头自我治愈能力一直不错,阮捷觉得自己不差,还是输了她一筹。

郑北林转告了李和安的情况,又拣了些他和傅以丹的事说,去繁就简,说得粗糙,只说傅以丹精神状况不好,没细述情形。有些话还是要留给李和安自己判断该不该说,然后自己来说。

陆之瑶显得不甚在意,后来把话题转到了自己和阮捷的琐事上,逗郑北林笑。

晚上陆之瑶带他们到公寓附近吃自助烧烤。阮捷夹了一整排培根来烤,大半个烤盘都让他占了,陆之瑶夹着青椒往缝隙里塞,和阮捷用筷子打架。

几番恶言相向都无济于事,陆之瑶掐起嗓子:“郑老师你看他~~”

郑北林笑笑,夹出两块烤好的,包上生菜,送到阮捷碗里。

后来烤东西的事都由郑北林来了,阮捷和陆之瑶两个张嘴等吃。陆之瑶叹道:“阮阮这二十二年的福气都攒到郑老师身上了。”

阮捷道:“怎么不说是他三十多年的福气都攒到我身上了啊?”

陆之瑶侧目:“攒你身上培根吃到吐?”

阮捷翻白眼。忽然一个激灵,冲陆之瑶龇牙咧嘴,陆之瑶不明所以,两人眼神交流好半天,阮捷摊手作罢。扭头观察郑北林,不见异样,但并不代表安全,他已经预见到接下来一个礼拜被培根淹没的餐桌了。

讲完了阮捷的少年时代,之后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两个毕业生的实习。陆之瑶头一次透露出不想留C市的想法,近来阮捷都围着郑北林转,和她交流少了,这么一听,有些难以接受。

“以前没听你说要走。”

“那是以前。”陆之瑶道,“这段时间跟着王姐东奔西跑的,也出了几次差,以前觉得C市已经挺了不起,而事实呢,坐在井底看见的世界太小了,我想出去闯一闯。”

阮捷竟然一时对不上话,陆之瑶到底是女孩,哪怕平时大大咧咧,认真起来却总是比他要心思细腻些。他从没想过这么多,他的愿望也没那么大。关于就业,赵宜谈的最多,熟人没有不知道赵宜想创业的,而他规划的落脚点也从来不是C市。以前总觉得说这些很遥远,甚至他直到现在也没静下心来认真思考过未来,他一直是那种火烧眉毛才知道着急的人,乐观些说,心宽体胖。

回去路上阮捷有些安静。

直到郑北林在沃尔玛外停车,他才警醒,一把拽住郑北林袖子:“不吃培根!”

郑北林侧过脸打量他半晌,听他再三保证,才半信半疑地开车走了。

“没别的想吃的?”开出一段路,还有些不甘心。

阮捷道:“家里还有好多零食,吃不完啦。”

简直把他当猪养,猪崽子。

琢磨半晌,阮捷终于下定决心,要想好好过日子,有些事非说清不可。

“北林哥。”

“嗯?”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被表扬啊?”

“……”

呸,放屁。

阮捷清了清嗓子,迟疑片刻,“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唉,这么说吧,人都会觉得某个东西好吃,要么是一直以来都觉得好吃,要么是一时兴起觉得好吃,但无论是前一种好吃还是后一种好吃,都是扛不住连续性攻击的,要是长时间连续吃,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觉得好吃了……我操我这说的什么。”

等红灯,郑北林陷入沉吟。

阮捷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吃东西不会腻的吗?”

“不会。”

“……”

如此干脆。

阮捷一抹脸,苦不堪言,

“明白了。”郑北林眸光一转,“你会腻?”

正常人都会的好吗!

阮捷心里一方面泪流满面,一方面又无比感动于他理解信息的速度。

绿灯亮起,郑北林放缓车速,开了一会,忽然笑道:“怎么早不说?我以为你很喜欢,后来还有些奇怪,没听到你再说什么东西好吃了。”

“那时候不是怕你生气么……”阮捷一转话锋,“没人跟你讨论过么?”

郑北林道:“为什么要讨论?”

阮捷痴愣。

郑北林自顾自接了话:“我在家是老幺,从小就是爸妈和郑北夕问我喜不喜欢,再后来自己过日子。”话没说完,也用不着说完了。

阮捷心窝里一罐子蜜糖打翻了,粘稠的蜜汁往外渗。嘴角都合不拢了,朝郑北林眉飞色舞:“怎么会连续吃那么久都不腻的?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啊,好像从来不见你特别喜欢什么。”

郑北林道:“都不讨厌。”

阮捷想起他对菜谱的热情和对各种菜肴的了解——或许这人是个真吃货。心里忽然就燃起厨神魂,幻想练就一身厨艺每天投喂郑北林的日子。这么一想,又有些理解郑北林投喂他时候那股热情的来由了。

郑北林忽然道:“刚才在想陆之瑶说的话?”

阮捷:“啊?”

郑北林瞥他一眼,“就业的事。”

阮捷心尖像给扎了一下,收敛眉目,沉默了。

郑北林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情绪:“你有什么打算?是该好好打算了。”

这个谈话,似乎是该和老爸老妈开启的,没猜错的话,新年回家肯定要来几次家庭座谈会。他从没想过会和郑北林谈这些,或许郑北林的确不是很像长辈——太纵容了,对他纵容得像是想由他自生自灭,当然,他不会这么想。

见他良久不答话,郑北林道:“没关系,直说就好。”又笑,“我不是你爸。”

他不严肃,阮捷也跟着笑了:“我能有这么年轻的爸么,我还能跟我爸么么哒呀?”

郑北林笑道:“说正事。”

阮捷沉吟良久:“我要是走……你会不会舍不得啊?”

“会。”郑北林不假思索,“但我不会反对,陆之瑶说出了你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想法。”

阮捷道:“那我要是不思进取呢?”

郑北林道:“那就留下来不思进取。”

阮捷安静下来。

车提了速,窗外的建筑被长线拖得模糊,缺失了半边轮廓。阮捷摇下车窗,拄着下巴看窗外。事实上没什么好看的,快到家了,哪怕才看了三个多月,这段路也早看腻了,几个店牌都能背出来,他也不是诗人,没法看看柏油路霓虹灯就吟诗作赋或是来几句人生哲言——但他依旧看得出神。直到郑北林开口叫他别吹风,他才将车窗摇回去。

停了车,郑北林没马上下去,解了安全带就伸手来捞他。

阮捷毫无防备,被一股力量往前一扯,身子到了郑北林臂弯里,额头与他的额头抵到了一起。拇指摩挲他略显粗糙的后颈肉,郑北林开始吻他,力道不大,缱绻而棉柔,甚至放弃了主动权,任他回过神后肆意啃咬,张开嘴迎接他的软舌挑拨。

郑北林的示弱让阮捷一时失了神智,一施力,整个人往郑北林身上压,郑北林顺势后倒,靠上车窗,一手护着他的头,怕这只忽然染了凶劲的犬科动物磕了脑袋。阮捷双手从他衣衫下摆探进去,抚摸他紧实的后腰,在他身上放肆够了,喘气也有些困难了,才松开嘴,抬起脑袋,对上郑北林视线的时候,他一双眼睛还有些迷离。

郑北林一笑,手捧住他侧脸,拇指揉揉他眼角。

几十秒跳过去,阮捷眼神逐渐清明,低头在郑北林唇上又啄了一下,作势要起身,被郑北林一把摁住背。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们之间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他说得平淡,阮捷却心口一抽。

在不久之前,这个人明明还为年龄问题担心受怕,现在被安慰的却成了他,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你就放心我走啊。”

“你想去哪就去。”郑北林好笑道,“别等过了年纪又后悔,找我吵架。”

阮捷道:“我哪会跟你吵架啊?不是,你真是……算了。”

郑北林按住他的后脑勺吻过来,这次主动权回到他手上了。

恐怕再找不到比郑北林更无可挑剔的恋人了,阮捷甚至希望他霸道一点,自私一点。他这样简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陆之瑶说的没错,他二十二年的福气都攒到郑北林身上了。

32

与郑北林的生日一齐到来的,是傅以丹的葬礼。

早晨起来还是晴天,临近中午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雨点像是夹着冰碴子,由冷风衔先嘴里往人脸上扎。阮捷和郑北林用羽绒服把自己包结实了,再缠上围巾,戴好手套,郑北林又给阮捷套上一顶黑色毛线帽,才磨磨蹭蹭地离家。

进了电梯,阮捷在身上狂摸一阵,蹙起眉。郑北林问怎么了。

“钥匙。”阮捷道,“我回去拿钥匙。”

郑北林道:“不用了,今天我一直在,不会让你锁门外。”

昨晚被锁门外一个钟头的阮捷:“……”

郑北林嘴角一牵,抬手摁了摁他后脑勺。

昨晚郑北林参加院里的聚餐,阮捷恰好忘带钥匙,手机没电,在走廊上可怜巴巴坐了一个多钟头,郑北林回来看见家门口坐了个人,再一看是阮捷,歪着头睡得香,还打着轻鼾,口水挂了满下巴。

被郑北林轻斥了一番,他以前不教训他,最近倒是不忌讳了。

傅以丹的事刚发生不久,一帮朋友聚起来搞庆祝也不合适,郑北林把生日庆祝计划取消了。郑北夕来了电话,让郑北林他们俩从葬礼回来就去郑父郑母那里,一家人借郑北林的生日聚一聚,吃个饭。

死者年纪轻轻,加上死亡原因特殊,葬礼的氛围更加沉重。傅家人一脸倦容,招待宾客都有些心不在焉,阮捷再见傅先生,主动上去叫伯伯,这位先生也不过淡淡一点头,又转向别的方向走了。

郑北林他们一帮朋友聚在一起,还有五六个是阮捷没见过的,场合特殊,郑北林做过简单介绍后只互相点头便揭过。樊羽没有到场,他大概和傅以丹也不熟,阮捷也是陪同郑北林才到这里的。倒是方季到了,跟着裴歌来的,裴夫人方冉在外出差,方季算是替她。上次的事还没说清楚,阮捷和他都有些尴尬,连招呼也没打。

李和安瘦了一圈。头发剃短了,下巴上蓄了星星点点的胡茬,眼窝凹陷,绝世佳公子转眼变为饱经沧桑的老男人。见了一帮朋友,倒是还不忘嬉皮笑脸,说说这个又逗弄逗弄那个。他没能停留多久又要去招待其余宾客——又来了一帮傅以丹的朋友,他们明面上不敢为难李和安,但就是阮捷都看得出每个人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冷漠。李和安抽空又过来,拍了拍阮捷,低声道:“替我谢谢陆之瑶。”

就这么一句,等阮捷点了头,他又走了。

说来也巧,雨在出殡后停了下来。

云层边缘翻出鸭卵青,厚墩墩的压在头顶,整片天空像破裂的蛋壳,蛋清似的阳光从云缝间流淌出来,蒸出微薄的暖意,空气中的水汽一点一点被烘干,风声渐小,路边的枯树枝桠停止摆动,出殡的马路被洗成深褐色,矮着头钻向地平线。

阮捷还在张望,身后忽然冒出个声音。回头一看,是方季。后者对郑北林笑笑,“郑老师。”

郑北林点点头,对阮捷道:“回车里等你。”

目送郑北林离开,方季走近了两步,收起笑,“我又仔细想过几次,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

阮捷想了半天:“石头的事?”

他想不出他们俩还有什么值得单独聊聊的话题了。

方季点头,沉吟片刻:“那两天,我和樊羽一间房。”

阮捷蹙眉。

“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往我的包里放东西了。”方季道,“他们恰巧是师生,本来不该乱猜。”又笑起来,“不过好歹是你学长,不能就这么看你吃亏。”

心里转了个弯,把方季的话消化了,阮捷笑道:“不怀疑我喜欢你啦?”

方季闷声笑了一会,道:“快去吧,还等着你。”

阮捷渐渐敛容,声音放低:“谢了。”

郑北林在车上听歌。

阮捷刚坐进去就听见音响里S.H.E撕心裂肺地含着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扣好安全带,他跟着吼了几嗓子,郑北林把音响关了,发动引擎,“先去一趟超市,乔锐要吃龙虾。”

阮捷一拍脑袋:“这祖宗也要来……”

郑北林无声地笑。

阮捷把帽子脱了,“你就不关心我和方季说了什么呀?”

郑北林道:“说了什么?”

阮捷道:“说了要不要旧情复燃。”

郑北林瞥他一眼。

阮捷撇嘴。

郑北林道:“你大学就谈过方季?”

阮捷脸上蹦出一条弹幕——八卦啦八卦啦郑老师你终于八卦啦。

咧嘴乐了一会,卖足了关子,才道:“我暗恋过的人挺多的,高点帅点,性格好点,我就喜欢了。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喜欢过多少,但想交往的还真没有。方季是唯一交往过的,是他追的我。”

郑北林嘴角带笑,阮捷见他是真的不介意了,继续道:“他是我们班助的朋友,跟我玩过几次就追我了,我也是头一次给人追,头一次遇到同类,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他挺照顾我的,但我俩越相处越不像恋人,我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说,后来他主动提的分手,他其实自己也没真喜欢过我。”

推书 20234-10-06 :今天依旧没有吃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