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恩烨:“……”
鸣夜右手轻轻搭在陈恩烨的掌心,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的魂石就在眼前这个人身上,顿时连手都不想挪了,满心想的都是:在哪里!感觉就在他手上啊!是他戴的戒指吗?
陈恩烨从没见过死抓着自己手不放的人,暴躁地想向外抽手,结果鸣夜干脆两只手一起握上来,狂放地把陈恩烨的右手整个摸了一通。
真的是,从上到下,全部,都摸了两把!
陈恩烨简直石化了,低声怒道:“放手!你在做什么!”
鸣夜又恋恋不舍地摸了一把,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魂石在哪里,满头问号,抬头与陈恩烨对视了一眼。
鸣夜吓得微微睁大眼睛:天啊,这个地球人的表情好吓人……
陈恩烨怒极反笑,顾不上旁边还有人看着,甩手挣脱出来,冷冷道:“‘纯色’已经连精神病人都可以随便进了吗?”
鸣夜没有听懂,但这不妨碍他察觉到陈恩烨正在生气,正想开口辩解。
陈恩烨已经嗤笑了一声,扫过鸣夜的胸牌,道:“‘封鸣夜’?很好,你可以准备下班了。”
他又看了鸣夜一眼,转身大跨步地走了。
旁边真正的泊车小弟已经吓得呆了,看着鸣夜,半晌后比了比大拇指,说道:“我听说过服务生抢金主的激烈程度,但没想到会这么拼……哥们儿,想钓上陈少,你这招真够标新立异的啊。”
鸣夜却有听没有懂,看着陈恩烨的背影,委屈地想:我的魂石走掉了……走掉了……
小朱雀想了想,不管怎样都想先要回自己的魂石,没有魂石光翼就不能恢复,光翼不恢复自己只能一直当人类,当人类实在太惨了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
所以鸣夜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果断又追着陈恩烨走进大楼里。
陈恩烨并没有想到胆大包天的“泊车仔”还敢尾随着自己追上来。他进门后,黑着脸无视了迎上来的人,首先拐去卫生间洗了把手。
他仔细地抹完洗手液,边搓边皱着眉头,一想到被陌生人摸了那么久,就觉得十分难受。
陈恩烨这一举动直接让鸣夜跟丢了。
鸣夜绕来绕去,最后还是找到章经理的办公室,向自己唯一认识的人求救道:“章经理,你认识一个叫‘陈少’的人吗?我……我有东西落在他身上了。”
“叫陈绍?”章经理蹙眉想了好半天,“我不知道。不对,你够了!封鸣夜,让你在外面罚站,你又招惹谁了?”
鸣夜小声说:“可是那个东西真的很重要啊……我很想快点拿回来……”
章经理正好把手头的活结束了,想好好训他一顿,忽然听见鸣夜肚子里接连响起了那种饿了很久的咕噜声。
鸣夜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耳朵。
章经理好不容易憋足了怒气,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前功尽弃,整个漏气了,无奈地在办公桌里翻了翻,找到个快餐饭团,丢给鸣夜道:“赶紧吃!真是的,就这么在外面站着,光给‘纯色’丢人了。”
鸣夜接过饭团子,好半天研究明白这是个吃的!这下感动得都快哭了,扒开包装就嗷呜咬了一口,含糊道:“章大哥……呜呜呜好人……”
章经理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赶紧的,给我说明白,又是怎么回事?”
鸣夜边嚼饭团,边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大概。大体就是刚进来了一个陈少,身上有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自己想拿回来的时候,好像惹他生气了……
章经理皱着眉头听他描述,过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问了前台,才知道鸣夜嘴里的“叫陈绍的人”,指的是陈家大少陈恩烨。
章经理:“……”
鸣夜好奇地看着章经理脸上一白,接着又红,接着整个黑了。
章经理怒吼道:“你惹着贵人了!小兔崽子!陈少发起火来六亲不认,你他妈还在这里吃饭团子!跟我上去!道歉!”
鸣夜吓了一跳,吃惊地瞪大眼睛看他,腮帮子一鼓一鼓,还没忘记继续嚼饭团子。
章经理抓狂道:“吃吃吃!赶紧吃完!现在去诚恳地道歉,看看陈少会不会放你一马,要是他想整你,你就准备今晚住天桥吧!”
鸣夜咽了嘴里的东西,认真地说:“天桥可以住吗?我的房子被烧没了……”
——妈蛋,皇帝不急太监急。
章经理简直要疯,站起来提着鸣夜的衣领把他拎起来,阴沉沉黑着脸说:“跟。我。上。去。”
鸣夜活像只犯了错的小猫崽,被家长拎着后脖子上的软肉,一路上到顶楼。
陈家大少有专用的贵宾房间,他习惯先淋浴,然后泡个温泉,中间有人伺候着他稍稍做一下按摩。
鸣夜被章经理捉着候在门外,一边左右张望,一边还在不停地吃那个饭团。他实在是饿,可是他吃起来也实在是又优雅又礼貌,慢条斯理地吃了好一会儿,终于完全给咽了下去。
章经理小心地先上去敲门,问了问里面服务生现在陈少的情况。得知陈少正在泡温泉,让他在门外等着后,就乖乖回来候着。
章经理开始揪着鸣夜,教他怎么怎么道歉,态度要怎么怎么诚恳,眼神要怎么怎么可怜……算了眼神已经不用练了。
鸣夜起初不太懂事情的严重性。在朱雀星,大家把光翼搭到别人身上就可以直接聊起来,摸一摸手也就跟用光翼闹着玩差不多性质,如果生气的话,用光翼互相体谅一下对方的心情,很快又握手言和,顶多就是冷淡地走开。
结果章经理说陈少生气了,而且似乎非常生气。
鸣夜小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可是陈少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
章经理把他扯到拐角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这傻小子也是撞枪口上了。别的少爷倒也不至于跟你一个小服务生过不去。但这个陈家大少……他讨厌别人碰到他,懂不?”
鸣夜想了想,好奇地问:“他对人类的皮肤过敏吗?”
这是他想到最合理最有可能的解释。
章经理哭笑不得,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毛病,左右看了看,只得又说道:“陈少听说小时候生过病——那种行动不便的病,要靠人一直扶着帮着。后来倒是好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讨厌有人碰到他,往后就慢慢有点严重了,听说发作起来谁都不见,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共桌。我估摸着,可能是小时候受过什么欺负,心里啊……落了个什么疙瘩。”
鸣夜低下头,可怜地说道:“那我刚才找……的时候,摸了他的手,他肯定心里难过。我待会……好好哄哄他好了。”
章经理:“……”等等,这描述似乎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那么天经地义。
鸣夜又小声补充道:“谢谢你告诉我。我不知道他有病。”
章经理:“……”果然还是哪里不对吧!
6
此时,陈恩烨正躺在他的按摩床上,腰间裹着一条浴巾,等待按摩师做好准备。
陈家大少身形健美,虽然没有块块虬结的肌肉,但宽肩窄腰,该有的肌理颇为分明。据说他因为早逝的母亲的缘故,有大概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他本该是个很让人赏心悦目的美男子,如果不是常年皱着眉的话。
陈少总是一脸不悦,他但凡走在有旁人的地方,就会蹙起眉头,一旦有人接近他半米的距离内,他就会开始心情烦躁。
所以哪怕是在纯色这种顶尖的会所,也几乎没有人可以常年伺候着他。
这一次陈恩烨的按摩师叫做关泽,对他的脾气如雷贯耳。
关泽已经替陈恩烨做过两次按摩,在小心翼翼的服务和几次察言观色当中,大概摸出来一点陈恩烨的忌讳。
陈少爷不允许按摩师直接用手碰到自己,不喜欢按摩师说什么废话,更讨厌被人碰到右手上的戒指——那枚朴素到了极点的不锈钢戒指套在他的右手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上,光看外表的话,很难想像那就是他的逆鳞。
这一次陈恩烨进来后,又点了关泽来做按摩,这使得关泽内心涌起了极大的惊喜,他大约是唯一一个能做两次按摩还没有被赶出去的按摩师。很多同行原本总用怜悯的眼神看关泽,现在却只剩嫉妒得发绿的目光。
关泽一想到有可能自己在陈家大少的心中留下印象——或者更深一步有点地位,就觉得血液上涌,激动的心绪烧得他胸膛里阵阵发烫,险些连稳定的手掌也要开始发抖。
按摩师给双手仔细地清洁好,又戴上专用的手套,小心地挑选精油。这时他听到门外服务生报告道:“陈少,章经理已经带着人等在门外了,您想现在见吗?”
而陈恩烨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他的脸,是准备进来哭还是准备进来跪?”
按摩师关泽的心里咯噔一跳,继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怜悯感,那感觉和他的前辈们听说他要来伺候陈少爷时的怜悯如出一辙——他有点可怜外面的人,又有点卑鄙地感觉到:自己比他更优越一些。
外面的服务生停了好一会儿,看着鸣夜无辜的脸,想:为什么感觉他是准备进来参观的……呃,这该怎么回答陈少?
章经理连忙给服务生手忙脚乱地比划,他是纯色中管理着服务人员的三个大经理之一。这服务生衡量片刻,就回道:“陈少,他看起来很诚恳。”
陈恩烨躺在房间内,半晌后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说道:“那就进来吧——别的人都滚出去,我不喜欢有我不认识的人呆在一个房间里。”
章经理只得停了想挤进去的脚步,连连用眼神暗示鸣夜道:小兔崽子!好好道歉!
鸣夜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鸣夜走进门,那服务员又把门给关了,现在里面只剩下陈恩烨、按摩师和鸣夜了。
鸣夜好奇地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的视野被一个宽阔的木制屏风给遮挡住了。灯光很昏黄,照在那屏风上,上面精致的花枝和鸟雀都是鸣夜不认识的,他马上忘了自己进来的目的,看那屏风看得津津有味。
陈恩烨只听见门外有人悉悉索索地走进来,停在屏风后面就不动了,也不像是要开口的样子。陈少爷等了片刻,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快说,要哭要跪随便。要是没点有新意的玩意儿,就不用浪费我时间了。”
他就是这样暴躁的大少爷脾气。
按摩师关泽听见他的语气也不免有些发怵,忙挑完了精油,半跪到陈恩烨旁边,小心地给他从脸部开始放松肌肉。
鸣夜脑子里使劲回想着章经理教他如何道歉的话,但章经理引经据典,引用了很多鸣夜根本不知道的地球典故。鸣夜想着想着,就把这些话糊成了一坨。
小朱雀挫败地叹了口气,酝酿了一会儿,干脆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陈少,对不起啦。”
鸣夜的声音不大,在按摩室内略带回音。
这是陈恩烨第一次听到鸣夜说话。
……也或许不是第一次。
按摩师关泽手上略微停顿,有些惊惶地发现陈少略带放松的表情倏然消失不见。
陈恩烨几乎是瞬间睁开了双眼,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中慢慢放大。他右手忽然一收,拇指按在食指的指环上,下意识地略一摩挲。
关泽半跪在旁边,以为自己有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抖着声音问道:“陈少……?”
陈恩烨如梦初醒般一怔,继而用凌厉的眼神吓得关泽直接忘记了下文。
他用极低极沉的声音说:“你闭嘴。”
鸣夜隐约听到屏风的另一边有什么动静,但没有太过关注,清了清嗓子,小心地说道:“陈少,那个……我之前,可能,大概,好像,不小心侵犯了你?”
鸣夜心想:侵犯?冒犯?什么来着?有什么区别?
小朱雀在地球人的记忆里一顿翻找,一下子在中文这门难度极高的语言课上被难住了。
关泽咽了咽口水,手腕有点发抖,忙左手按右手压抑住。他心里一边想“这是哪里来的傻孩子!这是要逼着陈少大开杀戒吗!”,一边又不敢在没有指示的情况下停下来,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手上有些发软地继续替陈恩烨按了按太阳穴。
他小心地观察陈恩烨的表情,但后者却神情有些茫然,两眼放空。
仿佛刚才那个小服务生说的胆大包天的话完全没有被他听见。
但关泽知道他听见了。
因为陈恩烨的呼吸慢慢沉凝了起来,他右手不断摩挲食指上的指环,两眼慢慢地眯起。
陈恩烨的喉结微微一动,深褐色的眼眸此刻暗沉下来,而这使得业务娴熟的按摩师瞬间停顿了一下动作。
室内的气氛瞬间有些暧昧。
暖黄色灯光笼盖了三人,将一切打上了模糊的光效。
唯有鸣夜一无所知,磕磕绊绊,勉强将道歉的话胡乱说了一通。
屏风后,陈恩烨有些失神。
他仿佛沉浸在这狭小室内唯一的声音当中,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神魂颠倒当中。
按摩师关泽心头狂跳,从陈恩烨的颈部肌肉慢慢按压下去,将精油摸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继而小心地、试探性地继续向下按摩。
——陈少爷有反应了……
关泽竭力压抑自己的呼吸和兴奋不已的内心,他不明白事情是何来由,但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如果是陈少忽然对自己产生了兴趣,那么被陈家口味挑剔的继承人包养哪怕一个月,所得到的巨大利益和声誉,远比在这种半黑不白的高级会所里熬资历要强上何止千倍!
按摩师兴奋得指尖都几乎要发颤,他小心地伸手下去,想要挑开陈恩烨裹着的浴巾……
鸣夜的声音却忽然停了。
他的话告一段落,因为没有人搭腔,完全就不想再继续唱独角戏了。
小朱雀好奇地从屏风后面向里面看,刚看到那个叫“陈绍”的人躺在一张窄小的按摩床上,心想:他也睡不起大床,真可怜……
但他的话语一停,那躺在上面的人骤然清醒过来。
陈恩烨仿佛被从梦游当中惊醒的人,瞬间暴怒地说道:“滚开!”
这一声怒喝瞬间把近在咫尺的按摩师吓得小腿一软。
陈恩烨怒火中烧地踹了关泽一脚,后者踉跄后退了两步,跌坐到地上,额上冷汗狂冒,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吭声。
陈恩烨手上紧紧攥拳,胸膛剧烈起伏了片刻,右手拇指死死按住食指上那枚指环,半晌后勉强压抑着怒气,刚才因为失神而涣散的瞳孔重新收缩。
他余怒未消的目光看的关泽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在听见陈恩烨又冰冷地说“滚出去”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陈恩烨的视线。
关泽几乎魂飞魄散地逃到屏风后,惊魂未定地与吓了一跳的鸣夜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中的情绪万分复杂,饶是敏感的小朱雀也只堪堪从中发现了恐慌和后怕、不甘和愤懑,和一丝难言的怨怼。
鸣夜仍能听见屏风后面,大发雷霆的陈少仍呼吸粗重。小朱雀从未被人发过这么大的火,而自己最可靠的“武器”——光翼却因为重伤而无法依靠……
鸣夜只觉得屏风后有一只择人而噬的可怕野兽,吓得缩了缩脖子,蹑手蹑脚,跟在按摩师后面,想偷偷一起溜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