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舟点点头,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刚才落脚的客栈那里。老板见他们一直没有回来,便将水一直在灶炉上热着,一见上官瑾飒和沈寒舟进来,老板立刻把水放进了他们的房间。
上官瑾飒让沈寒舟先去内室里洗澡,自己在桌旁与老板交谈起来。
听闻他们二人在那家饭馆里遇到的人,老板直叹抱歉,“忘了跟你们说了,那人啊,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浪子,偏偏还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不少年轻男子都被他给亵渎过,您说您这么个天仙般的人物他看见了能不上心吗?还好你们没什么事,否则我这罪过真的大了去了。”
见这老板一脸懊恼的模样,上官瑾飒劝道,“无事,那人还不能奈我何,若非今日我朋友手下留情,他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唉,杀了他可万万使不得,这人啊,从小习武,虽然你们本事大,可是人家爹是江州知府,所以才一直没有人敢去收拾他啊。”
“江州知府从来都没有管教过他这儿子吗?”上官瑾飒微微蹙眉。
“哪能啊,江州知府四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可宝贝着呢。纵容宠溺全江州人都知道,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你说我忘了给你们说这事真是过意不去了。对了,你们是不是没有吃好啊,要不,我叫我老伴给你们再准备点饭菜端上来”
上官瑾飒还没有开口,正好沈寒舟洗完出来了,对老板摆了摆手说不必,随后便坐在了上官瑾飒的身边。
话音刚落,门外老板娘已经端着粥菜到了门口,敲了敲门,见上官瑾飒示意他进来便将饭菜放在了桌上,又转头对老板做出了一些动作。
老板转回来对上官瑾飒和沈寒舟道,“阿云叫你们多吃点,厨房里还有。”
沈寒舟没有动筷,一直轻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老板娘。他刚出来的时候,就是那妇人进来的时候,所以他很清楚的看见那人的脚步虚浮,右脚微跛。见沈寒舟一瞬不瞬的看着别人,上官瑾飒在他的耳边悄悄道,“你这么盯着人家看,难道她长得比我好看?”
沈寒舟白了一眼这自负之人,没有给上官瑾飒说什么,而是先让那妇人出去。可是说完之后她并没有什么动作,老板叹了一口气道,“阿云的耳朵越来越不灵光了,你得特别大声的给她说她才听得见的。”
沈寒舟点点头,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之前的话,待到那妇人带上门出去才转过头问客栈老板,“你的娘子是不是中过蝶翼?”
刚进客栈的时候只是粗略的看了这妇人一眼,只是觉得她的脸色有些灰白罢了,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脸上不只是颜色不对,更重要的是有很多细细的纹。仔细看过之后可以发现,这并不是皱纹,它的颜色很浅,但是每一道纹的后边都是上翘着的,正因为如此,这种毒被称为蝶翼。如果他看的不错的话,这妇人中的应该就是这种毒。可是蝶翼是皇宫里才有的,这妇人生活在远离京城的江州,又怎么会中这种毒,这两个人的身上,到底是有什么秘密。
见沈寒舟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妻子中了毒,那客栈老板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沈寒舟年纪轻轻,在医术上竟然有如此造诣。自己的妻子中毒三年多,这毒的解药又只有大内的人才有,可是自己和妻子是万万不能再次回京,江州的大夫连这是什么毒都不知道,更奈不了这毒如何,所以也就只有这么拖下去。眼看着妻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也是急得很了。
如今见有人能够一眼就发现这其中的端倪,客栈老板又怎能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可是一想起自己身上的故事就这么随意的告诉一个陌生人,难保人家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心里实在是百般纠结,若眼前的年轻人真能救妻子一命,那还好。若是救不了反而将自己卖了出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上官瑾飒一直在旁边看着客栈老板,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他虽然看不出这妇人是中了蝶翼,但是从小生活在皇宫之中的他岂会不知蝶翼的所在之处。所以当沈寒舟指出,客栈老板的惊喜表情又证明这一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俩人的故事绝对不简单。此刻注意到客店老板瞬间变了几变的神情,自然猜得出他的顾忌,也就没有勉强他现在就说出所有的事情,而是叫他先回去与他妻子商量商量,第二天的时候再来告诉他们答案。
就在老板神色莫名的走出门外的时候,沈寒舟叫住了他道,“我是沈寒舟。”
这次店老板才是真的惊讶了,这年轻人若真是沈寒舟,他的妻子的毒就一定解得了了。
看到店老板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上官瑾飒不知怎得就笑出了声,对他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吧。”
店老板离开之后,沈寒舟回身上床靠在床柱上,上官瑾飒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虽然有人破坏了晚餐,不过沈寒舟吃的并不少,也就没有打算再吃那妇人熬的小米粥了。
“老板娘的毒还解得了吗?”上官瑾飒喝了一口粥抬起头问沈寒舟。
沈寒舟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甚是严肃,“说不准,这要看她中毒的深浅。若是蝶翼的剂量小的话应该还好,若是太大的话,就有些难办了。”
上官瑾飒点了点头,沈寒舟的医术他绝对信得过,所以沈寒舟说难办恐怕就真的回天乏术了。看那店老板和他娘子的感情还挺好的,倒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若是没办法的话,这妇人还能活多久?”
沈寒舟没有正面的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蝶翼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不光是它会让中毒之人身上出现蝶翅上的纹路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它的毒并非鹤顶红一般的烈性春药。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妇人已经哑了,而且她已经习惯了用手语交谈,说明已经失语不少时间。蝶翼最初的作用就是使人失语,所以很多人为了让人替他保守秘密都会选择用蝶翼。但是蝶翼的毒就跟细细的纹路一般一点一点的侵入人体。你看,那个妇人的耳朵已经不灵光,脚步也有些虚浮,过段日子,她就会失聪,等到最后,蝶翼侵入心脉的时候,也就是她命殒的时候了。我刚才也说了,这妇人中毒有一段时日,按照这个情况,若是没办法及时救治,不出两年,她必将入黄泉。”
“为了让人保守秘密,真不知道这人的身上到底是有些什么故事。”上官瑾飒笑了笑道。
沈寒舟嗤笑了一声,“原来你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啊。不过,与你相处的多了,发现你与外人所说的真的差了很多。”
“哦?”上官瑾飒表示很好奇,“外人都是怎么说我的?”
沈寒舟脸上出现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们说你长得绝艳,武功高强,白衣飒沓,犹如湖中清莲,身边环绕无数莺莺燕燕,你的心里还是纯洁无暇……”
“听见最后的四个字,上官瑾飒很无耻的笑了出来,纯洁无暇,这说的还是自己吗?不过相对于别人的想法,他还是更想听到沈寒舟眼中的自己。
“那你的心里我是怎样的人啊?”
沈寒舟的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只是更甚,甚至让人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长得好看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否认;武功高强呢,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还从来都没有出过手,所以我也不清楚;白衣飒沓,犹如湖中清莲,上官瑾飒,你实话实说,你是怎么看这一句话的?”
上官瑾飒无所谓的摊摊手,“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啊。我是一直都穿白衣服啊。”
沈寒舟眼神微敛,“上官瑾飒,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句。”
“若是下一句话的话,那就更对了。你想,我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见惯了前朝后宫的明争暗斗,但是现在依然乐观开朗,岂不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说完,还像为沈寒舟证明一般,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温和的火光映着明媚的笑容,一瞬间让沈寒舟的心跳落了一拍。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沈寒舟声音略微抬高了几分道,“上官瑾飒,我觉得你身上最大的优点不是他们说的那些,而是颠倒黑白。”
“多谢夸奖。”
“还有他们说的纯洁无暇,就更是谬论了。上官瑾飒,我觉得你就是个流氓。”
“哦?”上官瑾飒起身,身形快速闪动到了沈寒舟的身前,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你刚才也说了,这些都是外人说的,你可是我的内人啊。”
沈寒舟狠狠地瞪着上官瑾飒,可是耳尖上的微红还是泄露了他的心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上官瑾飒的吻会给他一点点心动的感觉?
上官瑾飒静静的看着他,笑而不语。突然窗外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声,上官瑾飒脸上的笑意淡去,嘱咐了沈寒舟一声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9、客栈老板
“主子。”凌风从房顶落下给上官瑾飒行了一礼。
“凌风,京里有什么事?”上官瑾飒点头示意他起来。
“主子,这是丞相让属下交给您的。”凌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上官瑾飒。
抽出信来,上官瑾飒快速的扫过,凌风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的等着。
“凌风,告诉我爹,等到这件事情办完,我自会回京。”上官瑾飒合上信对凌风道。
凌风道了一声是又跃上了房顶,只留下微微晃动的空气。上官瑾飒在外边吹了吹风,转身回了房间。
毫无意外的,沈寒舟已经睡着了。本来就很瞌睡,只是上官瑾飒非拉着他出去,刚才又费心费力的给他解释了一番蝶翼的事。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怎么能不一沾枕头就睡?
上官瑾飒摇头看了看沈寒舟的睡相,这么大的人了,睡着之后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身子朝着左边侧着,好像不知道这么对心脏不好似的,明明自己就是大夫的。腿微微蜷着,两只手合在一起压在头下边,上官瑾飒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拉下来,果然,脸上已经被手指压出了几道深深浅浅的印子。窗子外边隐隐透过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脸庞散着柔柔的光。而被手压红的地方明明显显得印在脸上,明明不好看,可是这一刻,上官瑾飒突然觉得,这么看上去,沈寒舟反而有了一点点妖冶的美感。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点阴影,却又显得天真无辜。当真是矛盾的很呢。
轻轻抱起他放在了靠里的位置,上官瑾飒和衣躺在了外边,双手相扣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自然不是没有钱再去开一间房,只是沈寒舟的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江州地界又不是很安全。虽然有影卫一路跟随,但自己还是放心不下。沈寒舟是将要与自己成亲的人,不管出于仁义还是道义,都不能将他置于险境。
微微叹了一口气,思绪又飞到了老爹给的信上。自己的老爹明明是一朝丞相,百官之首,却对自家娘亲马首是瞻,娘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偏偏娘亲又特别迷信,说什么请鸿业寺的大师算过了,七月二十八是十年不遇的好日子,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便非要自己在七月二十之前带着沈寒舟回去准备婚礼。可是现在已经快到四月中旬,距离七月二十也就三个月有余。凉州距离江州还有好一段距离,加上中间还隔着秦岭,就算踏尘是汗血宝马,也经不住连日的赶路。所以要到凉州最早也得五月中旬了。再加上凉州到长安的距离,光是路上耽搁的时间都将近两个月。要把魏常在一个多月内扳倒,这还真是个不小的挑战。可是忤逆他娘的意思又不行,要是他真这么做了,轻则家法伺候,重嘛,可能都会把他逐出家门了。
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看沈寒舟的意思,可能还要给那妇人治病。明明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却偏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看病,难不成真是医者仁心?不过自己不也是想要知道这些事吗,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可能与皇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心思百转千回,终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店老板给上官瑾飒和沈寒舟端来了洗脸水,仿佛下定了一声勇气似的对沈寒舟道,“沈大夫,我愿意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们,只是希望你可以治好阿云。
说完立马就要跪下,上官瑾飒眼疾手快,掌风过去便将人的膝盖托起,沈寒舟很是赞赏的看了看上官瑾飒一眼,随后对店老板道,“我尽力而为。”
店老板感激的看着沈寒舟,得他一句尽力而为那就已经够了。救得了,那是阿云的运,若是沈寒舟都救不了,那真就是阿云的命了。
“我们先洗把脸,等会你把她带过来吧。”
“好好好,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饭。”
洗漱后,老板刚把早饭端上来,是在对面街买的油条和包子,那家是江州有名的早餐铺子,尤其是这两样东西更称得上是江州绝味,得亏他今日起得早去买的,否则还真的抢不上。
待得两人用完了早饭,店老板便把老板娘带了上来。沈寒舟双指轻轻搭上那妇人的脉搏,微微蹙着眉头,这个脉把了很长时间,店老板等的焦急,额头上都有了一层薄汗。老板娘转过头安抚的笑了笑,沈寒舟这才收了手。
“沈大夫,她……还有救吗?”老板问的小心翼翼。
沈寒舟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先告诉我,她为什么会中毒吧。”
店老板点了点头,“鄙人姓丁,叫丁海。我的妻子叫纪云,我是皇宫里的三级侍卫,而阿云是伺候先皇的颜妃,也就是继皇后的宫女,只不过地位比较低。十八年前,阿云亲耳听到许如颜与她的大宫女商量害死元皇后的事情,但是为了保命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宫里的很多宫女都是不会嫁人的,所以阿云和我相识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前了。这个秘密一直折磨了她十四年,我们在御花园的假山后边约会的时候她终于告诉了我。一个包袱终于微微放下的时候,她便抱着我哭了起来,我安慰着她却没想到继皇后居然就在不远处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听到这儿,上官瑾飒心下了然,看来昨日猜测的不错。而沈寒舟则问丁海,“那许如颜为什么没有杀了你们?”像许如颜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么会允许这世上有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存在。
丁海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按照她的言语,她并没有听见我们的前半段对话,所以她也不知道这是阿云第一次告诉我这个秘密。因此我骗她说为了保护阿云我早就将这件事说给了她永远也找不到的江湖人听,若是我死了,那人就会把这件事情公诸于世。”
沈寒舟点了点头,许如颜毕竟是后宫之人,对于民间她是鞭长莫及。江湖之事她没办法去牵涉,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她在民间的名声已经不好,要是加上这么一条谋逆的大罪。纵然百姓没有办法验证真假,但是众说纷纭之下,带给她的可能是灭顶之灾。要是有人打着清君侧,逐妖后的名义起兵谋反,那个时候,皇帝便是想护着她都不可能了。唐玄宗那么厉害,创一个开元盛世都救不了杨玉环,还不是让她在马嵬坡下香消玉殒。更何况是李旬这样一个无能之人。
许如颜算不上多聪明,但是她决计不笨,这点道理她还是想得明白的。她可以选择不相信丁海,依旧去杀了那二人。可这一旦是真的,日后那人将这事公诸于世,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们损失了两条人命,自己却要遗臭万年。这个帐,怎么算自己都是亏的。她虽然不求得长孙无垢这样的贤名,但也不想背上妹喜,妲己这般的骂名。
沈寒舟端起茶喝了一口,有些讽刺的挑起了嘴角,当时许如颜一定不会想到,最后她还是得了一个祸国妖妃的名号,连个妖后都算不上,因为前朝后宫,百姓万民认得都只是元皇后这么一个母仪天下的人。
“所以我就和许如颜做了一个生意,她放我和阿云走,我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公布,许如颜答应了,条件是为了让她放心,我们俩得服下蝶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