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尔微微蹙眉,才回过头来看着马车内的燕生三人,这三人的头顶却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他又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数字?燕秋尔茫然了。
一直小心打量着燕生眼色说话的燕征注意到燕生三不五时地就要瞄上燕秋尔一眼,似是非常在意燕秋尔的举动,于是燕征干脆寻了个时机开口问燕秋尔道:“五郎在看什么?”
“嗯?”燕秋尔转回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燕征。
燕元见状一笑,戏谑道:“五郎,你莫不是压根儿就没在听我们说话吧?这窗外有什么好看的?竟比自家的事情更吸引你?”
怎么?正事说完了便来挑他错处了?
燕秋尔转左看看燕生,再转右看看燕元和燕征,无辜地眨眨眼:“阿爹和哥哥们说的东西太难了,我一句都听不懂。”
听不懂?三人齐齐做出疑惑的表情,只是燕征面儿上的疑惑十分明显,而燕生的疑惑根本看不出来。燕家五郎君是燕家最勤奋的孩子,也是燕府上下公认的神童,怎的就听不懂了?前些日子他不还帮西苑三郎君成了一桩买卖吗?难不成睡一觉起来就全忘光了?包括燕生在内,三个人无一能想明白燕秋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喜欢街上的玩意?”燕生倒不十分在意燕秋尔的小算盘,左右不过是冲着燕家的这点儿家产,当初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分担家产才领养的他们吗?若有谁能独当一面,燕生反倒十分高兴。只是他常安燕府中还从没有哪个孩子的做法是让他如此猜不透的,燕生觉得有趣,便打算陪燕秋尔玩下去。
“从没见过罢了。我是第一次出门。”燕秋尔赧然说道。
“第一次出门?”燕生虽知晓燕秋尔勤学,可却没想到他当真足不出户,“怎么?你的哥哥姐姐们出去玩都不带你的吗?”
燕秋尔抿嘴想了想,说道:“哥哥姐姐们都忙着呢,连出去玩的空闲都没有,怎么会有空带我出去玩?”
燕秋尔的这个回答着实出人意料,听得燕元和燕征面露尴尬。他们虽忙,可还真没忙到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何况有的时候玩既是在忙。
五郎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燕生瞧着面前三个孩子各异的脸色,有些困惑了。
“停车。”燕生一声令下,马车应声而停,车停之后,燕生便起身下了马车。
这是什么意思?燕秋尔、燕元和燕征三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跟着依次下车。
下了马车之后,三人便满心疑惑地跟在燕生身后亦步亦趋。
“二哥,阿爹这是什么意思?”四郎君燕征终是憋不住,凑到燕元身边低声询问。
燕元眉心微蹙着,盯着燕生挺拔的背影瞅了半天,又转头看了看同样一脸疑惑的燕秋尔,而后才回答燕征的问题:“兴许是为了五郎。”
“五郎?”燕征探头瞅了瞅走在燕元另一边的燕秋尔,“难不成是为了让初次出门的五郎玩得尽兴?不能吧?阿爹可不是那么善解人意的人啊。”
燕元也不认为燕生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燕生甚至连温声细语都不会,哪里知道什么善解人意?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人去理解燕生的意思。可若不是为了五郎,这无意义的行动又是为了什么?
然而最困惑的还是燕秋尔。
“五郎,过来。”三个人正想着,燕生就停下了脚步,喊燕秋尔到自己身边。
第6章:贤惠五郎君
听到燕生的声音,燕秋尔立刻收回思绪,两步追到燕生身边,十分乖巧的样子:“阿爹。”
“可有什么瞧得上眼的物件?”这东西两市的东西在燕生眼里早就没什么稀奇的了,身为商界第一家的燕家之子,他从小便见识过太多稀奇的玩意,就连那些个番邦之物,他也能比皇族先得,但见燕秋尔一双眼睛忙不过来的样子,燕生便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物件能吸引燕家五郎的目光?
“瞧得上眼的?”燕秋尔疑惑地偏头看着燕生。怎么了?他的金主要送他礼物吗?燕家的这位家主除了跟外人礼尚往来竟还知道要给自家人送礼?可真是天要下红雨了!这样想着,燕秋尔就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上边?上边有什么?见燕秋尔抬头,燕生也跟着抬头,结果却只看到头顶一方青天几朵白云,燕秋尔喜欢的东西在哪儿呢?
“就是,五郎喜欢什么?第一次带你出门,你喜欢什么哥哥们送你。”燕元最懂察言观色之道,听了燕生的问话之后再一寻思,便也笑着开口,全不心疼自己才刚送给燕秋尔的一袋钱。
“啊……对!哥哥们送你,五郎可千万别客气。”燕征也明白过来,赶紧拍拍胸脯,一副好哥哥的笑脸。
燕秋尔转头,看看燕元,再看看燕征,笑道:“阿爹和哥哥们的心意秋尔心领了,只是怎好让阿爹和哥哥们破费?”他也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只是那些数字让他疑惑,便盯着研究一下而已。
听到这话,燕元的心脏抽了抽。跟之前他赠与燕秋尔的那袋钱比起来,这两市里的东西还真都不算破费。这小子,要钱的时候可没见他手软!
倒是会说场面话,这胡说八道的本事都能与二郎一较高下了!燕生睨了燕秋尔一眼,便再次举步向前。
见燕生走了,燕秋尔三人也赶忙跟上,这天寒地冻的日子,父子四人便在常安城的两市里闲逛起来,偶尔遇见了燕家的铺子,燕生便按照原计划与燕元、燕征一同入内,问一问近来生意如何,燕秋尔虽也跟在后头,却从不认真听正事,总是在燕生三人忙碌的时候在铺子里闲逛,好奇宝宝似的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燕生也不管他,随他折腾,可这一不管,燕秋尔的人就没了。
“五郎呢?”从燕家食肆的账房里出来,燕生就发现燕秋尔不见了。
“诶?”食肆的掌柜的一愣,一时间没搞懂这“五郎”指的是谁。
“就刚刚随我们一起进来的那个小郎君,可有谁瞧见他去哪儿了?”燕元也慌了。五郎可是第一次出门,可莫要丢了。
“小、小郎君?”掌柜的懵了,这几个人进门的时候他就光顾着注意当家主君了,他这食肆里还有客人,他还真没瞧见哪儿有个小郎君,掌柜的赶紧跟店小二确认,“你们都看见没?”
“哦!如果是刚刚跟着一起来的那位小郎君的话,他去后厨了,让几位找个地方先坐着等一等。”终于有一位跑堂的来解救惊慌失措的掌柜的。
“后、后厨?怎么能让小郎君去后厨!混账!”掌柜的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平稳落回原位,气得朝那跑堂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还不快去把小郎君请出来!后厨那种地方能让小郎君去吗?”
“免了。”知道燕秋尔没丢,燕生也就放心了,一转身便在食肆的一边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了。
见状,燕元便笑容温和地安抚掌柜的道:“掌柜的忙去吧,既然他要我们等等,那我们便在这里等等吧,掌柜的让人给上壶热茶便好。”
“好、好,热茶……热茶,马上就来!”掌柜的一头雾水地跑开了。
燕元与燕征对视一眼,便放下了这边的竹帘遮挡住燕生所坐之处,而后才入内,拘谨地跪坐好。
“随便坐。”正式场合以外的地方,燕生甚少要求谁端正地跪坐,尤其自家人一起时,何必让自己那么不舒服?
“多谢阿爹。”燕元和燕征这才放松自己,挑了舒服的姿势坐好。
热茶上桌,燕生却也只抿了一口。自从喝过燕秋尔煮的那壶茶之后,他现在喝什么都觉得不对味。
燕元和燕征交换一个眼神,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不过两人的心中却都在懊悔。早知道阿爹喜欢饮茶,他们也去研究研究煮茶之道了,如今阿爹这嘴被五郎养叼了,以后怕是见着茶水就要想起五郎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那五郎突然之间有所转变,为的哪般?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不出一刻钟,燕秋尔便从后厨里出来了,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陶盆和四只陶碗,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找到了燕生三人所在。
“让阿爹和哥哥们久等了。在外边走了那么久,冻得骨头都在打颤,我便去后厨弄了点儿热汤,喝着暖身。”燕秋尔跪下,亲自盛了汤,依次送到三个人面前。
这汤他原本是不需要亲自去做的,他是跟着燕生来的,这食肆里的人对他都十分恭敬,他只要吩咐一声就好,只是……这常安城的重口味他有些无法忍受,前世他就是亲自言周教了一名厨子,走哪儿都带着,这一世还没来得及言周教,偏今日又有这心,便借了这食肆的后厨一用。
燕元、燕征和燕生三人愣愣地瞅着各自面前这寡淡的清汤,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汤……是五郎亲手做的?”燕征不知道该夸赞燕秋尔贤良淑德还是多才多艺,只是换了他自己,是断不会起兴跑去厨房弄碗汤出来的。
“我倒没沾手,是厨娘按照我的意思弄出来的。”
燕元和燕征盯着那碗汤美感动口,都在等着燕生,倒是燕秋尔一脸惬意地喝了起来。
燕生看看燕秋尔,再看看那碗汤,又看看燕秋尔,这才端起碗来,小心翼翼地抿一口,眉梢一挑,便学着燕秋尔的样子,捧着有些烫手的陶碗暖手,间或喝上两口味道清淡却可口的汤水暖胃,当真是整个人都温暖得舒服了起来。
五郎这孩子,是不是投错胎了?不管是这貌相、手艺还是体贴细腻的心思,都适合作为女子嫁人,生为男儿却是要怎么办?燕阿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份不必要的担忧。
第7章:三郎君上门
日上三竿,燕秋尔却还是窝在被窝里不肯出来。屋里的火盆烧得再旺也不比被窝里暖和,想着自己也无事可做,燕秋尔便任性地窝在了床上,任金豆和夏云说什么他都不出来。
“我的五郎君诶,主君这些日子可都在家呢,您这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床,若是传到主君耳朵里可怎么办啊!”夏云急得团团转,踩着快节奏的小碎步在燕秋尔的床边走来走去,嘴也不停着,时不时地就要念叨一句。
“夏云你担心什么?家里的生意也不用我管,左右也无事可做,阿爹还能管我怎么取暖吗?夏云,窗户关紧没?我怎么觉得脑袋边儿老有凉风呢?”燕秋尔盘腿坐在床上,裹着一床厚被,隔着床帘与夏云说话。
“关紧了关紧了,这话五郎君您都问了五遍了!”面对任性的燕秋尔,夏云开始有些头疼了。
“金豆!金豆呢!”没安静一会儿,燕秋尔便又闹起来了。
“诶!五郎君,金豆在这儿呢!”听见召唤,金豆赶紧冲进屋里,“五郎君有何吩咐?”
“我想吃金玉阁的马蹄糕。”
金豆一听,一脸的无奈:“五郎君,您要吃马蹄糕,让夏云去小厨房给您做点儿呗?还快,还热乎着,夏云这手艺也和您口味。”五郎君这两日怎么净挑这常安城里价钱数一数二的东西要?燕家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儿啊!何况主君向来勤俭持家,若是知道五郎君这样挥霍那还得了?
“热乎?可我想吃凉的,你现在去金玉阁买了,带回来时就刚好。”
这祖宗诶!金豆一脸苦大仇深地看向夏云,向夏云求助。
“那五郎君,我做好了给您凉着,等凉了再吃,不也是一样的吗?五郎君您可能不知道,婢子最会做这马蹄糕了!”
“是谁要吃马蹄糕?”
三个人正僵持着,就有人突然插言,金豆和夏云循声望去,立即松一口气。
“小的/婢子拜见三郎君。”
“回三郎君的话,是我们五郎君突然想吃金玉阁的马蹄糕。”夏云刻意加重了“金玉阁”这三个字。
三郎君燕新堂眉梢一挑,一脸诧异地看向燕秋尔的方向,却发现燕秋尔还在床上,连床帘都没打开:“哎呦!五郎病了?”
“没有。三哥去书房稍等片刻,我这就下去。夏云,过来帮我收拾。”燕秋尔撇撇嘴,掀了被子开始往床边挪动。
“三哥不急,你慢慢拾掇。”燕新堂转身,轻车熟路地向燕秋尔的书房走去。
“三郎君稍等,小的这就让人上茶。”金豆一路将燕新堂送进书房,转身便要走。
燕新堂一伸手,拉住了金豆的袖子:“金豆你等一下,你先去厨房吩咐给五郎君弄点马蹄糕来。”五郎何时对糕点有兴趣了?真是稀奇。
不同于大郎君燕齐的稳重大气、二郎君燕元的口蜜腹剑和四郎君燕征的莽撞单纯,燕家三郎君燕新堂容貌俊朗,瞧着是豁达开朗的面相,可能以西苑三郎君的身份在燕家站住脚得了两间铺子,这燕新堂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燕秋尔走动颇多也是因着燕秋尔的经商才华,想趁着燕秋尔束发之前将燕秋尔拉入羽下,以稳固现有地位,再更上一级。
“三郎君有所不知,咱们五郎君今儿就非要吃金玉阁的马蹄糕。”金豆一脸为难地说道。
“哦?”燕新堂挑眉。燕秋尔那样的孩子也会骄纵任性吗?他所认识的燕秋尔可不是那样的,“你就让厨房去做,回头我跟他说是从金玉阁买的,他还能吃出来?”
“这三郎君就不知道了,咱们五郎君那舌头可灵着呢,连家里换了厨子都吃得出来。”这种哄小孩儿的方法对他们五郎君可不好使,不然他们能那么头疼吗?
燕新堂轻笑一声,觉得这燕秋尔也是够矫情的了:“得了,青竹,你去金玉阁跑一趟,给咱们五郎君买两份马蹄糕。”
“是,小的这就去。”青竹是燕新堂的贴身侍从,此时听了燕新堂的话,二话不说,接过燕新堂递出来的钱袋,抬脚就走。
“金豆你与三哥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去沏茶!”收收拾妥当的燕秋尔瞪金豆一眼,心里却暗赞金豆做得好,这下连糕点钱都有人帮他出了。瞪完了金豆,燕秋尔才转向燕新堂,“三哥找我何事?”
哦?这就转移话题了?不先感谢一下他出钱帮他买马蹄糕的事儿吗?燕新堂倒是也不在意那几个钱,左右日后也是用得上燕秋尔的,也该给他点儿酬劳:“没事儿三哥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得懒了,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窝在床上?”
“这不是外头太冷了嘛,裹着被子暖和。”燕秋尔撇撇嘴,在燕新堂对面坐下。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五郎可要多注意,莫要着了凉。”燕新堂歪坐在席子上,打量着燕秋尔,“昨个阿爹回府了,晚上就下了令罚了西苑的郎君与娘子们,五郎可知道此事?”
他就说燕新堂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是为这事儿来的。
燕秋尔抬头,看着燕新堂茫然地眨眼:“我是知道阿爹昨日回府,可这罚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不知道?”燕新堂颇有些诧异,“昨日阿爹一大早回府,西苑没去迎接的人都受了罚,就你和三娘逃过一劫,我还寻思着五郎是一大早就知道西苑要受罚的事儿呢。”
“呦!敢情三哥这是来兴师问罪的?”燕秋尔撇撇嘴,从金豆手上接过茶具,亲手斟了茶递给燕新堂,“这燕府上下,三哥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去哪里知道?昨日一早不过是跟三娘去腾远堂煮茶赏雪,谁知赶巧了,正碰上阿爹回府。我倒是想让金豆去通知三哥了,可东苑的人都在,我也……不过这责罚一事我是当真不知,不然定会通知三哥,也好让三哥有个挽回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