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同情,梁成也不得不将事情与燕秋尔禀报,这女人的事情,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回五郎君的话,是那位孙娘子又闹了起来。”
又?燕秋尔扶额。确实是又,入府不过五日,他那位名叫孙兰的表姑母前两天还是娴静温婉的,可自第三天开始,她就变成了阳奉阴违的双面人,在燕老夫人面前扮着温顺无害的小猫,却在仆婢面前跟只母老虎似的,仅三日就在偌大的常安燕府中扬了名了。
燕秋尔从藤椅上下来,整理好衣衫便往小院外边走。
见状,一直在旁伺候的夏云和金豆也赶忙跟了上去。燕秋尔虽是不喜欢被人跟着,可孙兰入府之后,燕秋尔觉得应该有人给他撑撑场面气势,不需要什么大阵仗,可至少得让金豆和夏云跟着他,不然瞧着他左右都无人伺候,就好像他不受宠一般。
快步走到腾远堂,还没进门,燕秋尔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怒骂声。
燕秋尔在腾远堂的门口停下脚步,偏头向梁成问道:“怎么会发这么大脾气?”
梁成苦笑一声,回答道:“不是什么大事,她的意图应该是与前几日的老夫人一样。”
“立威?”燕秋尔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与老夫人都没处明白,还想在府里立威?”
燕秋尔抬脚踏进腾远堂,冷着脸低喝道:“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乍一听这声带着怒气的低喝,腾远堂里的仆婢们还以为是燕生回来了,全都吓得一哆嗦,转头一看去瞧见是有梁成相陪的燕秋尔,然而燕秋尔冰冷的脸色可让他们无法放心下来。
孙兰也被这一声低喝吓得一哆嗦,转头却瞧见是这几日来总是笑盈盈的五郎君,孙兰松了一口气。
燕秋尔睨了孙兰一眼,而后将视线转移到跪在腾远堂里的五六个仆婢,怒道:“怎么?你们都没事情做?聚在腾远堂里做什么?!”
“是,奴婢们这就……”
“等一下,都不许走!”见仆婢们就要顺着燕秋尔给的台阶退出去了,孙兰娇喝一声止住了仆婢们的动作。
燕秋尔眼色一沉,冷脸看着孙兰。孙兰是个女人,在燕府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故而燕秋尔不愿与她计较,可纵然如此,他也不是每次都会给孙兰留面子的。
“怎么?表姑母还有事与他们说吗?若是那些个吵吵闹闹的废话,那还是请表姑母放过他们吧,今日才刚开始,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吵吵闹闹的废话?这个词让孙兰微怔,再看燕秋尔的表情,孙兰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
“五郎君仁厚,可五郎君有所不知,这些个仆婢最是会欺瞒善主了,所以啊,他们要是犯了错,就得狠狠地教训他们!”
“那么敢问表姑母他们是犯了什么错?”
孙兰下巴一挑,道:“他们不分尊卑,竟连主人的话都不听,难道五郎君认为不该管教?!”
闻言,燕秋尔笑着点点头,道:“若当真是不听话的仆婢,那确实该教训,那么表姑母可能告诉我,这些个贱婢是违背了我常安燕府里的哪个主人?”
“是我!我让他们将这腾远堂的摆设换了,他们却充耳不闻,这难道不算是违背主人?”孙兰脆生生地答道。
这自信十足的回答让燕秋尔忍俊不禁,低笑两声之后,转头看着孙兰,道:“表姑母替我燕家着想的这份心意秋尔领了,可我燕府上有家主燕生,下有郎君数人,府里若是有什么需要仆婢的事情,我们会直接与仆婢们说,怎敢劳烦表姑母一个客人操劳燕府之事?”
客人?孙兰在心底冷笑一声,她可是被燕老夫人选中要成为燕家主母的人,只不过暂时还是客人而已,等燕家主回来之后……哼!
孙兰冲着燕秋尔温婉一笑,道:“其实啊,是姑母担心燕家主离开之后,燕府的下人便没人管教,这才嘱托我帮帮忙。五郎君是个郎君,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被燕府后宅这些琐事缠住动弹不得呢?三娘子虽说眼瞅着就要及笄了,可终究还是个小女孩。不过五郎君放心,表姑母一定都帮你们打点好。”
“秋尔放心得很。”燕秋尔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孙兰,道,“不过表姑母,我见着表姑母的第一面时便提醒过表姑母,咱们燕府里的仆婢认主。我不知是不是任何有点儿身份地位的人都能在孙家自封为主对孙家的仆婢颐指气使,但这里是常安燕府,燕府里的仆婢,是只认燕姓人为主的,连祖母都不敢在常安燕府自认为主,表姑母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指使我燕府仆婢?”燕秋尔微微一顿,突然怒喝道,“都退下!梁管事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们便如何做,可别丢了燕家的脸!”
“是!”仆婢们异口同声地应道,而后赶忙散开。
若不是顾虑着燕府的颜面不想给人烙下话柄,就凭他们这些个仆婢就能整死这不知道哪来的泼辣娘子,哪儿还用五郎君亲自出面啊?老夫人这是上了岁数心盲目瞎吗?怎的什么人都往他们府里带?才走了一个燕峰,这又来一个孙兰,燕老夫人是嫌弃他们府里太安静了吧?
“你!”燕秋尔的这番话可真是气到孙兰了,“五郎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姑母请来……”
“表姑母是祖母请来陪祖母说话解闷的,可表姑母这样在府里四处闲逛,能给祖母解闷吗?烦请表姑母先弄清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若表姑母做不到该做之事,那就劳烦表姑母哪里来的,就回哪儿去!”
孙兰被燕秋尔的气势吓得一抖,更是被燕秋尔的言辞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怎的这般没教养?!燕家主便是教导你这般与长辈说话的吗?”
“不是谁都能在燕家被奉为长辈的。”
“你、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孙兰自知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对付不了燕秋尔,一咬牙,便暂且将这口怨气咽了下去。
燕秋尔不屑地看着孙兰跑走的背影,冷哼一声。
“五郎君,那孙娘子看起来不会善罢甘休。”梁成凑到燕秋尔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
“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燕家的主母,还是燕老夫人亲点的,她那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你瞧着吧,今儿的午饭是又吃不好了。”
“那怎么办?属下能为五郎君做些什么吗?”梁成眉心紧蹙。
“为我?”燕秋尔挑眉看着梁成。
梁成邪邪一笑,道:“这主母之争可是关系到五郎君的切身利益,若是不小心,主君可能就让人给抢走了,属下虽不怀疑主君对五郎君的心意,可老夫人毕竟是主君的生母。”
“我知道。”燕秋尔转身回走,也是扬起嘴角一笑,“既然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冲着他来的,那便让燕生处理吧。给燕生送个信儿过去,将府里的情况说明一下,并且告诉他,这事儿我会帮他压着,但绝对不会替他处理,他自己想办法吧。若是闹到受不了了,我便去别的地儿住去。”
若只有一个孙兰倒是好说,可牵扯到燕老夫人,燕秋尔有些拿捏不住分寸,万一哪一步走错了,可是会影响到燕生与燕老夫人之间的母子情谊。这母子间的事儿,还是让他们母子俩自己处理去吧。
五郎君还要去别的地儿住?这话要是原封不动地传到主君那边儿,主君保准立刻交代好手上的事情,连夜回府。
果然如燕秋尔所料,孙兰在腾远堂受了燕秋尔的气之后,就回去燕老夫人那儿哭诉,午饭时间,燕老夫人也如同燕秋尔所预料的那般发起了责难。
第86章:燕生回府了
正午,燕秋尔正襟危坐于腾远堂,头一次在一家子人面前摆出了一副冷脸,脸上不仅没有他招牌式的笑容,连点儿冷笑都没有,这样严肃的表情让不明就里的燕元和燕新堂如坐针毡。
他们两人奔走在外,经常会错过府中后院的大事小情,然后悲催地被牵连其中,不过往日好歹还有燕秋尔的眼色当参考,尚能分辨出事情的轻重缓急,然而今日的燕秋尔却是从踏进腾远堂开始就谁都不看,还摆出一副生人莫近勿要与其搭话的表情,这样的异常之态让燕元和燕新堂心中惴惴。今日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当燕老夫人在孙兰的搀扶下进入腾远堂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向燕秋尔,乍一看见燕秋尔那副模样,燕老夫人立刻就想起了年少时的燕生,那怒极生寒的气势简直一模一样,这还不等人责备就先闹起脾气的样子也与燕生如出一辙。
燕老夫人心中的不悦便被燕秋尔的这番模样卸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气燕秋尔不给她这个祖母颜面。是她暗示孙兰要在这燕府里多露露脸,在仆婢面前留下个印象,虽没想到孙兰会这般蠢笨地想要威慑燕府的仆婢,可燕秋尔也不该不顾她的颜面而去斥责孙兰,使得孙兰到她面前哭诉,闹得她不得安宁。
待燕老夫人坐下之后,燕秋尔与燕元、燕新堂一起向燕老夫人问了安,可却没了平日的热络乖巧,就连问安的声音都冷硬得让人听着就不舒服。
燕老夫人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生气,思索片刻之后,才慈祥地开口问道:“秋尔啊,老身听说上午那会儿腾远堂有仆婢犯了错?”
“犯错?”燕秋尔嗤笑一声,冷声问梁成道,“梁管事,今儿上午腾远堂有仆婢犯错吗?”
梁成一俯身,恭敬地答道:“回五郎君的话,并没有。”
“祖母,梁管事说没有。”燕秋尔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地对燕老夫人说道。
燕元和燕新堂心里一惊,暗道燕秋尔今日怎么不插科打诨了?他这般正经地与燕老夫人呛声岂不是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燕秋尔的这般态度让燕老夫人心生不悦,脸色也微微转冷,可再瞧瞧梁成以及其他郎君娘子的表情,燕老夫人强压着心中的不悦,再一次声音温柔地说道:“可老身听你表姑母说……”
“怎么?我们自个儿府里的事情,我们自个儿反倒不如一个外人了解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燕秋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燕老夫人的话。
燕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秋尔。她一直觉得燕秋尔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孩子,今儿竟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她留?
“秋尔,你这是用什么口气在与老身说话?”
燕秋尔分毫不惧,转头与燕老夫人对视,眼神冷冽地说道:“祖母是如何待我燕府,我便是如何待祖母。祖母要住常安燕府,孙儿欢迎至极,阿爹临走时也特地嘱咐孙儿好生照顾祖母,祖母想找亲近的人来聊天解闷,孙儿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可孙儿前几日便当着祖母的面儿与这位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表姑母说过,咱们府里有咱们的规矩,仆婢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当如何做自有梁管事吩咐,就连阿爹自个儿想要差遣哪个仆婢也得先问过梁管事,今儿有人要使唤府里的仆婢,可与梁管事知会过?”
燕秋尔的话句句在理,燕老夫人只能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孙兰,沉声问道:“兰儿,秋尔问你话呢。”
孙兰顿时一脸委屈地看着燕老夫人,回答道:“姑母,兰儿不过是想让那贱婢将这腾远堂的桌案移个地方,这等小事,兰儿怎敢拿去烦扰梁管事?可那贱婢竟瞧不起兰儿,连句答话都没有!堂堂燕府,便是这般管教仆婢的?兰儿是自己人,倒是无妨,可若是这般对待来客,燕府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啊!”
“连话都不答,这女婢的礼仪是该重新教导了。”燕老夫人复又看向燕秋尔。
燕秋尔脸色一冷,死瞪着胡说八道的孙兰,沉声对梁成吩咐道:“梁管事,去将这位不懂礼仪的贱婢拖进来,本郎君倒是要问一问,是谁教得她如此不识礼数!”
“是,属下这就去。”
梁成自然知道燕秋尔不是听信了孙兰的话,只是想要找人来当堂对质,于是梁成毫不犹豫地走出腾远堂,传话让人将孙兰口中不识礼数的女婢叫来,待人来了,梁成便将那女婢领进了腾远堂。
“跪下!”
那女婢才刚被带到众人面前,燕秋尔就猛地拍着食案怒喝一声,这一声威慑力十足的威吓不仅吓得那女婢“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也吓得包括燕老夫人在内的其他人猛地一抖。
燕老夫人偷偷瞄了燕秋尔一眼,只见燕秋尔坐得腰板笔直,沉着脸冷眼看着那女婢,颇有几分家主威严,只可惜他不姓燕,那这气势在燕老夫人看来便是一种忌讳。
燕秋尔没注意到燕老夫人的神色,只冷眼看着那女婢,冷声问道:“上午那会儿,我表姑母可是找的你帮忙?”
“回五郎君的话,是婢子。”那女婢定了定神,如实回答道,“孙娘子突然要婢子将腾远堂里的一方桌案移位,婢子问她为何,孙娘子答说她瞧着碍事儿,婢子又问她是否已告知梁管事,她便破口大骂起来。请老夫人与郎君们明鉴。”
燕秋尔眉梢微挑,再次将视线放在孙兰身上,冷笑道:“表姑母,她说的可对?”
孙兰心中一紧,偏头瞧见燕老夫人狐疑的神色,再看一眼那女婢脸上的坦然,孙兰在自己的舌头上咬了一下,然后红着眼圈委屈地看着燕老夫人道:“姑母,她说谎!兰儿与她说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答话,更不曾问过兰儿什么问题!”
听到孙兰如此大胆的谎言,那女婢愣住了,呆呆地看了看孙兰,而后就将茫然的视线转移到了燕秋尔的身上。五郎君相信她吗?她该怎么做?
燕秋尔的眼中厉色一闪,问话的声音又冷了两分:“表姑母的意思是说她撒谎?”
“对!就是她撒谎!姑母,燕府的仆婢这样欺负兰儿,祖母您可要替兰儿做主啊!”
“嗯。”燕老夫人点了点头,而后转向燕秋尔,问道,“秋尔啊,女婢撒谎,你说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经历过那么多的风浪,燕老夫人怎会看不出孙兰的那些小把戏?只是教训孙兰是之后的事情,人前她还是不想孙兰失了脸面,至于这女婢……虽心忧愧疚,可也只能委屈她了,何况她都将处置的权利交给燕秋尔了,想必燕秋尔也不会重责吧。
然而燕秋尔又怎会看不出燕老夫人的意思?
燕秋尔暗暗咬牙。这死老太婆,她以为她将处置权交给他就算是卖他个人情吗?这人情他还不想领呢!
燕秋尔冷眼盯着燕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爹平生最见不得说谎的人,故而言有不实欺瞒家主在我常安燕府的家法中是重罪,无论是谁,若犯此罪,当杖五杖,逐出燕府!”
一听这话,腾远堂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燕老夫人缓了缓神,才干笑着对燕秋尔说道:“嗯,无规矩不成方圆。可念在她是初犯,只打她五杖罢了。”这女婢终究是没有做错什么,燕老夫人也不忍心就这样将人撵出府去。
“那怎么行?”燕秋尔立刻否决了燕老夫人的提议,“我常安燕府人多,之所以井井有条靠得就是赏罚分明,我今儿要是在这儿纵容了这女婢开了先例,日后阿爹还如何治家?何况……说谎的人也未必是这女婢,究竟是谁该受这杖责还不一定,祖母以为呢?”
坐在燕秋尔前边的燕新堂见燕秋尔一直不依不饶的,便偷偷扯了燕秋尔的袖子,给燕秋尔使了个眼色。
跟祖母这样对着干,对五郎有什么好处吗?明明以往都会兜着圈子得过且过,今儿那表姑母到底是做了什么?这是真的惹恼了五郎啊!糟糕,祖母也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