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王向那女人伸出手,而后握着女人的手,算得上温柔地将女人牵引到自己身边,看着她坐下之后,才冷笑一声,对前面说道:“断了一个多月的联系,事到如今才想起传讯,他以为我会信吗?”
千面不语。左宁此举确实有欠考虑。
“静儿,你那表弟传了什么信?”
淮安王妃常静这才开口,柔声道:“阿宁说要大王借今日之机刺杀九皇子,而后嫁祸太子,成一箭双雕之计。”
“一箭双雕?”淮安王又是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左宁心中的两只雕都是何人。”
常静昨日才刚到洛阳城,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知晓,可她却从淮安王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情有变。
眉眼一转,常静身子微斜靠在淮安王肩头,柔声问道:“大王,阿宁做了什么?”
“断了一个月的联系,如今怕是已经倒戈。”淮安王握住常静的手,略带歉意道,“抱歉,就为了这一个虚假的口信让你从淮安赶来,累了吧?”
“妾不累,能帮上大王的忙就好。只是阿宁怎会倒戈?”常静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淮安王,“阿宁对那太子可谓是恨之入骨,怎会突然倒戈?大王,可要妾去与阿宁说说?”
“不必。”淮安王冷声拒绝,“左宁若是想聊,就不会与左家断了一个多月的联系。”
“主君,那我们要怎么办?”千面问道。
淮安王思索片刻,复又开口道:“原本就打算在今日安排一场刺杀,既然有了左宁这个消息,那便让人去太子那边,该如何做,还需要我教你吗?”
千面躬身一拜:“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第139章:恻隐之心起
燕秋尔陪着楚豫从永通坊绕进履道坊,拐进崇让坊时,岚风就自然而然地回归到队伍中,没让东瞧西望的楚豫和紧张地保护着楚豫的左宁发现端倪。
“四个坊里都有形迹可疑之人,两刻钟之前,这些人都往里仁坊去了。”趁着某个瞬间,岚风凑到燕秋尔耳边飞快地低语一句。
燕秋尔听后,连眼神都没发生丝毫变化,前一个瞬间才听完岚风的汇报,下一瞬间就转头笑着与左宁斗嘴。
千无暗骂了一句虚伪,却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行至燕家设的茶棚附近,燕秋尔眼尖地瞄见了盯着他猛看的齐渊,眉梢一挑,燕秋尔便转头笑着对楚豫说道:“太子殿下,前面有燕家设下的一处茶棚,我瞧着此时还算清净,殿下可要去歇歇脚?”
楚豫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身为太子,他并不敢轻易吃外食。可转头时瞧见左宁满头大汗,燕秋尔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楚豫这才想到这二人出身商贾之家,体力并不是太好。
于是因为心疼左宁,楚豫谨慎地打量了一下那处茶棚,见没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便应了燕秋尔的提议。
燕秋尔笑容满面地引着楚豫和左宁去了茶棚,而后在燕家人为楚豫奉茶时走到齐渊身边,躬身一拜,道:“见过齐先生,齐先生辛苦了。”
齐渊阴着脸看着燕秋尔,沉声道:“五郎君若是得空,不若帮主君分担些工作?”
燕秋尔眉梢一挑,暗想齐渊一直看他莫非就只是因为不满?是他会错意了?
燕秋尔的头垂得更低了,恭敬道:“齐先生教训的是。只是秋尔如今的身份,也不太好总在燕家主身边帮忙,叫旁人看去,只会徒惹麻烦。”
“怕麻烦?”齐渊垂眼看着一直没起身的燕秋尔。
“齐先生……”燕秋尔起身,讨饶似的看着齐渊,“我若当真插手帮忙,想必齐先生也会不满吧。”
“哼!”齐渊冷哼一声,算是承认了燕秋尔的猜想,而后不情不愿地将一块玉牌递给燕秋尔,“先前碰到三娘子,她托我将这块玉牌转交五郎君,说是赠与五郎君之物。”
燕秋尔盯着那块玉牌抽了抽嘴角。那是他先前送给燕浮生的,今日又要转送给他,说这其中没有点猫腻谁信啊!
燕秋尔伸手接过玉牌,然而手掌碰到的却是一张纸的感觉。
燕秋尔抬眼看了齐渊一眼,小心地翻过玉牌,便看到那张垫在玉牌下的纸。燕秋尔迅速将纸展开,扫了一眼后又折起,递还给齐渊。
齐渊一愣,便将那纸条接了回去。这纸条放在他手上确实比放在五郎君手上安全。
“有劳齐先生了。”燕秋尔再向齐渊一拜,便转身回到楚豫几人所在的桌边坐下。
自燕秋尔向齐渊行礼时,楚豫就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燕秋尔与齐渊之间的互动,此时见燕秋尔回来,便笑着问道:“这洛阳城里竟还有人是要五郎君特地前去问候的?”
燕秋尔不慌不忙地露出一个笑容,回答道:“齐先生是燕家主的先生,燕家主从小到大的教育都是由齐先生负责的,故而齐先生在燕家颇受尊敬,作为晚辈,见着了怎么也要问候一下。”
左宁调侃道:“晚辈见着长辈,那一定是要问候的,五郎君这不就得了礼物?”
燕秋尔一愣,而后笑道:“只是家姐托齐先生转交之物。”说着,燕秋尔便大大方方地将那块玉牌取出,放在桌上给其他几个人看。
那玉牌当真是燕浮生托人转交的?左宁与楚豫对视一眼,对燕秋尔所言将信将疑。在这样特别需要警惕的日子里,燕秋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让人提高警惕。
注意到两人微妙的神情转变,燕秋尔颇为无辜地眨眨眼。他的信誉值是何时降到这么低了?他好像没说过那么多的谎话吧?平时与这些人说话的时候不都是真假掺半吗?为什么会遭到不信任呢?唉……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
哀叹完毕,燕秋尔便执起茶杯,轻呷一口,而后两眼一亮。燕生还真是大手笔啊,这供人歇脚的茶棚里用的茶叶都是封家的上等货啊。
品着好茶,看着脱胎换骨后的楚豫对左宁温柔的关怀,那真挚的情感突然让燕秋尔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燕生在看着他的时候,是否也如此刻楚豫看着左宁这般温柔缱绻?
不管楚豫在别人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左宁面前,他也只是个坠入爱河的男人。何况楚豫并非是天生暴虐之人,只是皇室中难得的单纯之人,顺遂的人生和万千的宠爱让他如孩童一般,容易相信别人,也容易被人煽动,没有一个全心为他的人在身边辅佐,楚豫便可轻易被人操控利用,沦为最好的棋子。
楚豫的这番心性确实是不适合做太子,可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可楚豫如此单纯易被利用,若不想留下后患,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
燕秋尔攥紧手上的茶杯,难得地陷入枯死。
岚风是最先注意到燕秋尔微笑的变化的,心中一惊,岚风赶忙看向楚豫和左宁二人,见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陷入沉思的燕秋尔,岚风便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伸手拽了拽千无的衣袖,冲千无使了个眼色。
接到岚风的暗示之后,千无着实搞不清楚岚风是什么意思,可瞧着岚风的眼神是往燕秋尔的方向走,千无就猜是不是燕秋尔出了什么问题,立刻伸手按住了燕秋尔的肩膀。
正在沉思的燕秋尔被吓了一跳,迅速转头看着千无,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不是没事吗?千无疑惑地看向岚风,岚风却已经别开头,只留给千无一个无辜的后脑勺。
千无暗暗咬牙,可此时除了燕秋尔,楚豫和左宁也在看他,千无无法,只能随便敷衍道:“时间……时间差不多了。”
时间?什么时间?燕秋尔眨眨眼,茫然应道:“啊……嗯……时间差不多了呢。”
这莫名其妙的对话听得楚豫和左宁一头雾水,左宁思索一番,便开口向燕秋尔问道:“五郎君稍后可是有事?”
“嗯……是有些事情。”燕秋尔歉然一笑,“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与左郎君无需介怀。”
燕秋尔都这样说了,左宁和楚豫也不好再追问,万一要是私事,他们二人的追问便是无礼之举。
燕秋尔再一次感叹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他们总是会想到那些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隐藏含义”。
燕秋尔满意地微笑,起身,对楚豫说道:“那么请问殿下,要继续逛完里仁坊吗?其实三个坊走下来,殿下该了解的应该都已经了解了。”
楚豫扶着左宁站起来,随口问道:“只剩下一个里仁坊了是吗?”
“是的。”燕秋尔点点头。
楚豫偏头看了看左宁,像是在思考什么。
左宁撇撇嘴,对楚豫说道:“想去就去看看吧,机会难得。”
“嗯。”楚豫咧嘴一笑,牵起左宁的手重新混入人群。
“喂!”左宁被楚豫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回,又因着怕惊动他人而不敢有大动作,“楚豫你放手!让别人看见怎么办?”
楚豫转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左宁,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道:“人家都忙着呢,没空看我们。”
千无看着姿态亲昵的两人,在燕秋尔身边低声道:“他们两个是情人?那只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皇帝,太子不就完蛋了吗?”
燕秋尔一愣,偏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千无,道:“千无啊,拆散有情人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啊。你是不是因妒生恨了啊?”
“瞎扯!”千无瞪燕秋尔一眼,“我说的不对吗?这难道不是一条捷径?”
燕秋尔撇撇嘴,道:“怎么可能是捷径,分明就是一条死路。”
“怎么说?”千无好奇。
燕秋尔笑道:“若真心相爱,事情一旦暴露,左宁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而皇帝为了维护太子颜面,也会想尽办法将错推给左宁。”
千无仔细想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再一想,又好奇地问燕秋尔道:“你这不是很清楚皇家无情吗?那为何还要跟皇家有所牵扯?就算是最不学无术的皇子,他也是个皇子。”
闻言,燕秋尔轻笑一声,感叹道:“是啊,他终究是个皇子。不过我也只需要他保燕浮生一生平安喜乐。”
千无蹙眉问道:“你忙活了这么久,就为这么点儿事?”
“也不尽然。”帮了秦九,他自然事想要秦九亲口所授的那个功勋地位,有了那个,他就算不做生意也不愁吃穿了,而且还能再提升燕家的地位,何乐而不为?
“啧!就你花花肠子多!”千无挠挠头,完全无法理解燕秋尔那迂回的思考模式。
“小心!”
前方突地传来一声惊呼,循声望去,燕秋尔的眼神倏地一紧,紧张得双手握紧。
开始了!
第140章:燕浮生重伤
傍晚,洛阳的官邸里一片混乱,不论是为了公差暂居于此的官员,还是洛阳当地闻讯赶来的官员,每一个都惶惶不安如临大敌一般,原因无他,正是才来没几天的太子、九皇子、未来的皇子妃三大重要人物全部重伤昏迷不醒,滕将军、燕家五郎君还有其他的几个人皆是轻伤。
刺杀皇族这事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了?太子、淮安王与九皇子三人的关系不是一向亲近吗?那朝堂之上不是一派和气风平浪静吗?怎么就突然有人又想着要刺杀太子了呢?
官邸一楼的客厅里挤满了心忧不已的官员们,如燕秋尔这般身份的,尽管受了伤,也只能等在院子里,自行处理伤口。
“主君……”替燕秋尔包扎好伤口,岚风一脸担忧地看着表情严肃的燕秋尔。
“嗯。”燕秋尔放下袖子,心神不宁到连岚风的担忧都没有注意到。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燕秋尔与楚豫一行五个人在崇让坊中遭遇刺客,这是在燕秋尔意料之内的事情。
但从左宁当时惊讶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太子的遇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份惊讶让燕秋尔心生疑惑。左宁和楚豫不可能没想过会在今日遇刺,那么左宁的惊讶是因为是那么而产生的?
想到齐渊给他的那张纸上意义模糊的三个字,燕秋尔仔细琢磨一番将整件事情理顺之后,便猜那讯息应该是左宁通过某种方式要传递给淮安王的。
如今的左宁一心想要保护楚豫的安全,那么完整的讯息应该是让淮安王将刺杀目标定为秦九,而后嫁祸给楚豫。想来左宁也是做了不让楚豫背黑锅的完全准备,却没想到淮安王并没有接受他的意见,而是将刺杀目标直接定为了太子楚豫,准备嫁祸给九皇子秦九。
为了不引起楚豫的怀疑,燕秋尔与千无一起适当地保护了楚豫,一行人一边打一边跑,便进了里仁坊。
之后千无与燕秋尔说,从那些刺客的行动方式来看,应该是中途受命故意将他们引去里仁坊的。
在里仁坊,他们一行遇上了秦九、燕浮生、燕灵和滕誉一行。
一见这形式,秦九立刻就明白了形势,同样是为了避免被怀疑,秦九也加入到保护楚豫的行列中,只不过秦九是真的使了全力保护楚豫。
滕誉并不清楚一群人背后的阴谋,只不过身为朝廷官员,还是一名武官,见到太子与九皇子遇险,自然会出手相救。
为表力所不及,秦九、燕秋尔与千无都故意挨了刀,以此来给自己添加脱罪的借口,也可以给刺客更多方便杀掉楚豫的空隙。
这一场即兴演出是在曹参军领兵前来之后落下帷幕的,结果就是楚豫、秦九重伤昏迷,燕秋尔等人轻伤。唯一的意外就是燕浮生为了替燕秋尔挡下一枚暗器,也陷入了重伤昏迷的境地。
抬头看一眼被五花大绑押在院子里的落网刺客,燕秋尔心中却燃不起怒气。
在大集上围攻刺杀他们的刺客约有二十来人,可院子里被押着的这个,却不是这二十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当曹参军带兵赶到后,果断下令将刺客们就地正法,独留了一个活口收押待审。但是燕秋尔知道,那名活口在中途便被人掉了包,如今跪在院子里的这个,是秦九安排好的。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燕秋尔的回忆,燕秋尔转头看过去,就瞧见了从官邸大屋里走出来的曹参军。
“五郎君。”曹参军行至燕秋尔面前,礼貌一笑,“没想到鬼医竟就在五郎君身边,帮了大忙了。”
燕秋尔看着曹参军,沉声问道:“燕浮生情况如何?”
他不担心秦九的状况,因为秦九的伤与其说是被人刺的,不如说是他自己撞上去的,生死的分寸自是会拿捏好,可浮生不一样,浮生她……
尽管事先已经料到燕秋尔会问到燕浮生的情况,曹参军也已经事先想好了说辞,可到了眼前,与燕秋尔四目相对,曹参军却觉得自己先前想好的那些说辞都太过敷衍。
曹参军暗叹一口气,摇头道:“说实话,不太妙。”
燕秋尔的呼吸一窒,扶在石桌边缘的手倏地收紧,紧张地问道:“曹参军请说。”
“刺客瞄准五郎君的那一剑是冲着心脏去的,而燕三娘的体型与五郎君相差无几,所以……”
“所以那剑也是对着浮生的心脏的,是吗?”说这话时,燕秋尔的声音轻微地颤抖着。
“嗯。”曹参军点了点头,继而有些不解地问道,“五郎君和九殿下事先没有与燕三娘说好吗?”
燕秋尔无奈苦笑,道:“自然是商量好了。”只是他与秦九都低估的所谓姐姐的那份想要保护弟弟的心。
燕秋尔仍记着燕浮生倒在他怀里时露出的笑容,那笑容有几分无奈,有几分歉意,又有几分庆幸。无奈的是哪怕知晓这是一场策划好的表演,也会在燕秋尔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抱歉的是又给燕秋尔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庆幸的是燕秋尔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