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们丧心病狂的丁总为了恒远的那个业务员把最难搞的袁会计给下放了的这件事,如今不但传得全场皆知,连供应商那边的业务们也很少有人不知道的了。那个曾经骂过袁会计的潮男听说了这件事,直呼大快人心,简直想仰天长啸了。袁会计是罪有应得。这事丁总干得漂亮。
苏墨这下算是在第二发动机厂出了名了,就算是没见过他的人,但是关于他的八卦都已经有所耳闻。到最后甚至有人把话传成了这样:苏墨其实也是丁溪川的儿子,真正的沧海遗珠。
中秋聚餐的时候,苏墨和卢总坐一桌,吃饭喝酒,顺便汇报工作。卢总高兴,就中秋“打发人”的经费当场给销售科批了几万块钱的条子。
所谓“打发人”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给相干的人送红包。这是很多老企业经年遗留下来的恶习。质量部,工程部,采购部,甚至产线上的领班。但凡有些权利关系到自己家产品问题的职位上的大小人物一个都不能少。时间到了,往年都是有份例比照着的,你忽然不给了,那么对方立马就能给你无事生非地找点事出来。不是把你的货拆了晾在码头上,就是订单延迟,要么产品堆在产线上的时候会冲供应商的后勤人员发脾气:同样的产品为什么你们家的就那么难搞。
苏墨刚来恒远那年,一堆红包拿在手里简直烫手的山芋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往外送,他自己都替对方难为情。
后来,都是熟能生巧,见了人,随手把红包往人家桌子上的文件里面一夹,双方相视一眼,了然于心,就这么简单。
没想到,那种已经很久没遇到过的难为情的情况今年竟然又出现了。财务部没有人敢收苏墨的红包。有个工程师追到了走廊里,十分尴尬地硬把红包又塞回苏墨手里。走廊上当时还有采购部的两个工程师走过,大家彼此看一眼,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大家心知肚明都默认了是一回事,但是摊开来给人看到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苏墨当时站在走廊里着实十分尴尬。竟是头一回遇到了这种事情:在海威竟然还有红包送不掉的时候。
于是苏墨在财务部这一块竟是又平白无故地落着了一笔钱。钱不算多,买两个汤锅绰绰有余。
之前说了要请丁竞元吃饭的,大丈夫言出必行,如果他硬是要让请客的,正好可以把这钱花在他身上。
苏墨没有等到丁竞元硬逼着他请客,等到了一个从S城寄来的包裹,打开来,苏墨立即怔在了当场:东西正是当年寄到父亲苏泉丰手里的那份他勾引丁竞元的证据,连外面的包装都是一个样。这东西他当年看过一眼,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第三十四章
五十八
碟片是放在一个蓝色的塑料小包装里的。为了检验里面的内容,苏墨还是看了一下,没有错,内容还是那些:五年前他和丁竞元“同居”的视频,以及他在浴室里的,包括打灰机的内容都还在。
当年的苏墨就已经想到了,之所以会有这些东西存在,唯一的原因就是当时浴室还有厨房这些地方都被人装上了摄像头。而装摄像头的人苏墨认为应该就是丁竞元本人,当时的苏墨是震惊,但此时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丁竞元这么变态,这种偷窥别人的事情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苏墨抱着腿靠在小客厅的沙发里,直着眼安静地看着屏幕上的关于那个人的过往。他正在给他做早饭,摄像头应该就装在抽油烟机上的某个位置,拍摄角度的问题,自己和站在身后的丁竞元的表情都是一览无遗。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肯定有什么吧。他是一脸的不自在,而丁竞元的眼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原来是那么放肆。对他的占有欲一览无遗。
苏墨摸起脚边的遥控器,将画面定格了,盯着屏幕上的丁竞元看。那时候的丁竞元很年轻,身材健壮,帅气逼人,难怪……难怪自己会有些动心。
苏墨按着快进,眼睛离开了屏幕,身体沿着沙发缓缓地歪倒了。后面的他不想看。因为只要一想到他在浴室里打灰机,而丁竞元当时正在某个显示器里正偷窥他,他就会脸上发烫。当时的丁竞元会干些什么,一点也不难猜。肯定是在一边看着他一边撸吧。好变态的丁竞元。
当年要逃开的想法是对的,只可惜逃得晚了。那时候担心的事情后来一件也没有少:始终没有对女人动过心,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心态的成熟,自己也慢慢接受了这一点;父母亲还是知道了,果然是前所未有地大发雷霆。即使并不是“证据”里展示的那样两情相悦,实际却也不容苏墨辩解,丁竞元曾进入过他的身体,以那样粗暴的疯狂的方式。这是不争的事实。他让父母失望透顶了。
离家的清晨,大雨倾盆。二十二岁的苏墨湿润着眼睛告别站台上哭着求他别走的弟弟,呆坐在火车窗前的那时候,他是多么恨丁竞元啊。如今五年过去了,他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稳定的工作,生活平淡而有规律,那些恨竟渐渐淡了,本性使然,不再想起。苏墨并不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去恨那人一辈子。
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丁竞元又无孔不入地将他的生活逼成了一团乱。原本平静的心也乱得自己都要搞不懂了。他其实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平凡人的生活,哪怕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丁竞元说当年这个证据是他母亲搞的鬼,那么现在呢?这是谁寄来的?为什么寄来?如此看来,这寄东西的人必是十分厌恶自己的。如果这个东西出现在别的地方,比如恒远的传达室,那么,事情将演变成什么样也可想而知。
苏墨叹息了一声,愁苦地独自在沙发上仰面躺了很久。卧室里的手机在响,他懒怠起,任它在安静的房间里长久地响着。
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客厅里没有开灯,唯有屏幕上一片蓝光打在苏墨脸上,视频早看完了,苏墨仰靠在沙发里,双脚搭在茶几上,在抽香烟。搁在一边的手机又响了,是丁竞元。他看过了,之前的也都是他。丁竞元甚至还接连发来了两条短讯,问为什么不接电话。苏墨知道丁竞元就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性子,早已经回复了一条:有事。
五分钟以后,门铃响了。苏墨没有理会,反正屋子里没有开灯,丁竞元以为家里没有人说不定一会就会离开。
门铃把对面的房门都吵开了。苏墨听到对面那位年轻的高中老师有些模糊地问了句你找谁啊?门外的丁竞元转过脸去阴阴沉沉地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回答。
防盗门一声响,又关上了。然后门铃接着长响。丁竞元其实现在心里头早已经火了。他从S城急三火四地赶回来,就是想赶晚饭的点,要赶过来吃那顿苏墨欠他的饭的。他之前一方面是很忙,一方面也确实是故意不联系苏墨的,但是他不联系是为了让苏墨想他,为了把人追到手,说难听点就是欲擒故纵。任谁被疯狂爱着自己的人忽然间冷落了,心里肯定都会有点想法吧,就算根本是不喜欢对方的,何况苏墨现在对他岂止是动了心了。结果却是现在这种情况,电话不接,门也不开。装死。感觉两个人一切又回到原位了,这让丁竞元怎么能不怒火中烧,之前小心翼翼忍了那么久,他都要忍成了佛了,结果全都白费。
“苏墨,开门还是接电话你自己选一个。”丁竞元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隔了一道门,声音闷闷的,但是话里的威胁意味可一点也没少。
苏墨突如其来的反常,让丁竞元堪堪蛰伏了不到两个月的霸道又全跑了出来。他骨子里的那种霸道劲为了苏墨是愿意乖乖收敛不错,但是到底是本性难改。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但是丁竞元知道人肯定在,有时间费事回短信,却没时间接电话,明显是在撒谎。没有什么情况是不能接电话的,只有想接和不想接,重要和不重要的区别。
丁竞元转身下了楼,将西装脱掉,随手往草地上一扔,伸手拽住一楼的防护栏,双脚蹬上去,开始往上爬。
一脚踩在一楼的防护栏上,一脚踩在旁边的水管管节上,两手扒在二楼浴室的窗台上,丁竞元这是把自己身高腿长手臂有力的体能优势发挥到极致了。
浴室窗户玻璃忽然被砸得咚咚直响,声音吓了苏墨一大跳,一下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苏墨!!”丁竞元的声音已经饱含了不耐烦,他真的想进去的话可有的是办法,比如最简单的砸窗户。他只是舍不得逼得太狠,因为一定是适得其反。
苏墨先是吃惊,接着直接就怒了,丁竞元这又是典型的追到家里来欺负人的节奏了。
“丁竞元,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接电话还是开门,你选一个。”丁竞元完全不把苏墨威胁放在眼里,报警好了,到时候警察来了苏墨就得开门,他的目的自动实现了。浴室窗台比较窄,任丁竞元手臂力量再强,也没办法一直这么费劲地悬在半截跟苏墨说话。
“我想你滚远一点。”
“为什么忽然又这样?明明已经答应我了。”
“谁答应你什么了?你少自说自话了。”
“那天晚上愿意让我抱在怀里射在我手里的人是谁?”
“……”苏墨背靠在浴室的门板上紧紧蹙眉盯着窗户上的黑影,被丁竞元张嘴就来的这句色气满满的话堵得无言以对,恼羞成怒:“那是你……”强迫的,三个字苏墨没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但是丁竞元哪里能听不出来他的话里的意思。
“好,好,好。”丁竞元一叠声地三个好字,气得咬牙,气喘地回头看了一眼下面,“我现在就直接让自己掉下去,摔成残废,赔给你。”
丁竞元话刚说完,苏墨就见窗户上的黑影迅速消失了,然后是咚一声大响,是那种东西撞到坚硬的铁板上的声音。苏墨全身汗毛立即全竖了起来,脑子里直接就嗡了一下,虽然是二楼,但是摔下去不死也要残的。飞快地奔到窗口,苏墨嘴巴在脑子和双手前面已经喊出声了,“丁竞元!!”
丁竞元此时四肢大开地正躺在车前玻璃上,睁大了眼睛等着看那个惊慌失措探出头来的人,吓得声音都变了还敢说不喜欢,把他气到肝疼。等将来到了床上,看不把他狠狠往死里干。
虚惊一场。苏墨惊出一身冷汗,探出半个身体,和下面的丁竞元四目相对看了半响,先是庆幸,继而是恼怒。
司机是位四十来岁的大叔,从自己老板开始爬墙那会他就开始提心吊胆的了,吓得赶紧把车开到窗底下防止万一人从上面摔下来还能缓冲一下。刚把车停好,他才把车里的靠背垫子拆下来,还没拿到外头,老板已经往下跳了,砰一声砸在车头上。司机一阵心疼,不是心疼自家不走寻常路的老板,而是心疼车,这么漂亮的车前盖子硬是被踹了两瘪印子。
丁竞元看着缩回去的苏墨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女干计得逞的笑来,在车头上坐起来掏出手机拨苏墨电话。果然,只要响一声就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是接了么。”
“少贫嘴,问你前面。”
“不想理你。”
“为什么?”
“……”
“不说是不是?不说我砸窗户了。”
“……”苏墨心里一阵阵气苦,气得手都有些抖了。丁竞元太欺负人了,被欺负了苏墨还没地说去,以前是有家不能回,现在是躲在自己小窝里也不行。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欺负人。本来就难受了一晚上了,被丁竞元这么一惊一气,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苏墨鼻尖猛得一酸,硬是要被气得哭鼻子了,“丁竞元……你别欺人太甚了。”
苏墨嗓子眼堵着,声音哑哑的带着点颤音,一句话把丁竞元的心都听疼了。他听出来了,苏墨好像是被自己给气哭了。
苏墨红着眼睛坐在沙发里,看着面前的烟灰缸,一时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了一下,竭力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好,我告诉你。今天下班的时候收到一个快递,是以前寄到我爸爸手里的那个证据,一模一样的。里面有什么你也应该很清楚。上一次因为这个是我爸爸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了。这一次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爸爸那个人性格很耿直很善良,也很好面子,是非常传统的一个人。他这样做,我一点都不怪他。但是,现在……”说到父亲,苏墨深吸了一口气,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了一串下来。
“对不起,宝贝,别哭了。给我开门吧,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丁竞元此时已经到门外,一手拍在门上心里急得火烧一样,无计可施。寄东西的人除了母亲江心眉不会有旁人。她动作可真够快的。他人还在S城,她东西就已经寄到苏墨这了。害他的宝贝伤心,找死。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晚上也不会梦见你了,房子也买了。自己一个人,就想有一个自己的家。你知道么,我装修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弄的。每天下班跑家装市场。很累但是很高兴。可是现在……”苏墨越说越伤心,“现在你又来了。你也太欺负人了。你以前那样对我,我都已经不恨你了。我以前就算是对你动过心,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对你有感觉那又怎么样?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你为什么总把我逼成一团乱?这个证据要是寄到公司去,我直接就可以辞职了。大家不会用正常的眼光看待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我爸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不想这样,他不要我了,我心里其实很难过的,你知道么?呜……”
“嘘——”丁竞元出声安慰,心疼得百爪挠心。听到苏墨承认对他是喜欢的,又几乎要欣喜若狂了,现在只想先把门骗开,“苏墨宝贝。我错了,我道歉。你开门吧,我说一句话就走。我说话算话,说话不算话,你以后都不要看我一眼……我知道寄东西的人是谁,你开门我告诉你,说完我就走……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你放心……开门吧……”
苏墨摸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一口气讲了好多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这些藏在心里的话干嘛跟丁竞元这个大变态说,平白便宜让他听去了。大概实在是没有人可以倾诉了。听到丁竞元说知道寄东西的人是谁,苏墨立即有了点精神。
“你先告诉我寄东西的是谁?”
“我说了你就不开门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无赖么?”
“说了就开门?”
“你说了开了门就走的。”
“当然,我保证。”
“好,说吧。”
苏墨太好骗,而丁竞元太无赖,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寄东西的是我妈江心眉。”
“真是她?为什么?”苏墨之前也猜测过。以前还可说是有原因的,毕竟自己把丁竞元打成那样头破血流的模样,是个母亲都要给自己儿子报仇的。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是谁我说了,开门吧,开门我告诉你,说完我就走。”从猫眼里看玄关的灯已经亮了,是苏墨过来开门了。丁竞元一时狼血沸腾,一只爪子抠在门上,整个人卯足了劲,蓄势待发。开了门,看他不好好疼他。
第三十五章
五十九
等到苏墨意识到丁竞元的真正目的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已经晚了。门刚开了一条缝,他整个人人已经力大无穷地挤进来了。
这对于苏墨来讲是一个历史性的惨痛的教训:变态不讲理,当然也不会讲信用。
丁竞元饿虎扑羊一样一把将苏墨扑到了墙上,把人压住了歪着脑袋就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