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遍行——poi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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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天下的一切,无非是他生来就有的,和他想要就能有的。

他得到一个人,从来没想过这个人有一天会不是他的。

金钱买不到,权势逼不得。从来一颗真心,就只能用一颗真心来换;最可笑是有一天你舍得掏出真心了,那人恐怕早已不稀罕当年心心念念的一点真情。

古代江湖,相杀相杀,渣作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主角:叶逐尘;周楚泽 ┃ 其它:武侠

第一部:别后相思空一水

第1章:雪中行(一)

庆和三年,隆冬。

拟安城一夜飘雪,天地一色,入目皆是茫茫一片。随着天气的一日日的转寒,拟安城一天天肃凉下去,终于在今日,仿佛全城都沉默了下来,被大雪遮盖了一切。

人心自知,是这世道又变了。

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应属春风十里长街,一头直通修新的皇宫正大门,另一头,则坐落着一处规模宏大的精致宅院,上悬牌匾,遒劲有力的两字:周府。

声名显赫的武林三大世家之首。

门口没有石狮子,只有两杆约有两人高的长枪作镇宅之用,皇帝御赐,枪头以纯银打造,兀自闪耀银光。

然而此时朱门紧闭,门前厚厚一层落雪,无人去扫,在冰天雪地之中,显出了几分萧条冷清,连带十里长街,都见不到一个出来做生意的人。

远处,宫廷城墙头,有人登高而望,负手在身后,沉吟:“都安排好了?”

尖声尖气的太监谄媚一笑,目光阴冷:“王爷放心,等端了这周府之后,今个儿正午,就能把周随云给……”

说着,五指并拢,狠戾地往空中一砍。

高大俊伟的男子略一点头,又望了一眼远处的周府,随即转身。

******

周府,灵堂。

冥烛燃烧,照亮牌位上一个个名字。拟安周府,人丁稀薄,却风光了足足三百年,走出来的子弟,要不纵横江湖,要不高居庙堂,没有一个辱没过自家的姓。

现在,天色发白。

一身白麻孝衣的少年,不知已经跪了多久。

他的面前竖放着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材,金丝楠木,非富贵权势不可得,乃新上任的武林盟主陆长亭所赠。

“周少爷,现在整个拟安城,找不出一家敢卖给你家棺材的。也是陆盟主念着结拜兄弟一场,求了几位朝廷上的大人,才讨来一副棺材为你爹收尸,啧啧,还是这样名贵的,周任风那老匹夫要是知道了,十八层地狱下也该满足了。”

奇耻大辱!

这一夜他跪的无比清醒,每每忆起那陆长亭走狗的话,都像是有刀子在心上剐,疼得忍不住颤抖,咬紧牙关,眼角发红。

周楚泽是现在的周家单传,自出娘胎起便体弱多病,因此受尽长辈疼爱,几乎是被娇养长大。对于世道,原是一无所知,如今却被逼得在短短时间里识尽了人情冷暖。

偏偏再残忍,也只能靠他自己去面对。

一个老奴蹒跚扑过来,颤声道:“少爷,天色已亮,他们说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冲进来了,你……你还是快走吧。”

“陈伯,你们从密道走罢。”周楚泽哑声道,“我想守着父亲。”

周府三百年的武林名门,从没出过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他不能走——他要守的,是周府最后一份尊严。

陈伯湿了眼睛,苦劝:“少爷,你这是何苦……那群人要的是斩魂谱,你交不出来,他们决计不会放了你!你要是出了事,老奴又有何颜面去地下见老爷?”

周楚泽轻声道:“从前我不听爹的话,十四岁了,却仍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今落得任人宰割的地步,也是我活该。”

他直视着灵堂正中摆着的令牌,须臾,眼中有一滴泪水直直坠落下来。

******

灵堂外,一株百年古树,枝繁叶茂,长达十余丈。

一个白衣青年站立在树梢上,身姿挺拔。已经被积雪压得不堪重负的树枝,竟没有因为多一个人的重量而折断,可见此人轻功之高,已是世上第一流。

然而此人的相貌却比这样一份轻功更令人赞叹。

只见他眉如远山,目似星辰,嘴角微微弯起,捎带一份勾人艳色。纵使如此,也看不出男生女相,不见得雌雄莫辩,因其轮廓英挺流畅,英气逼人,鼻尖微微翘起,是个浊世佳公子的相貌。

这时,一道黑影倏然闪现,无声无息地停在了白衣青年身后。

“少主,白道的人准备动手了。”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照耀在白雪上,反射出银色的光。

一如刀光。

白衣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略一摆手,影卫再次无声无息地离开。江湖上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就是魔教的遁隐术,身法飘忽,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

青年长叹一声,果然还是要来了呢,他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忽然间转现了一分苦涩。

******

太阳跃出地平线的同时,空荡的春风十里长街上,忽然出现了一行人,足足有百余人之多。他们金刀大马在隔壁街的客栈等待了一夜,早已跃跃欲试,时辰一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羞辱一番那昔日的武林三大名门之首。

“哈哈哈,御赐盘龙双枪,想来皇上也不想再看见了吧!”一人率先冲到周府门口,手提大刀,眼中闪现贪婪之色,话说着,大喝一声,提刀将一杆长枪的枪头削了下来!

其余人也不落后,另外一个纯银枪头转眼进了其他人怀里。

走在最前面的都是真正的江湖草莽,不少人土匪出身,干尽烧杀抢掠之事,要钱不要命。后面跟着的,则露出不屑的鄙夷神色,这些人大多出自正经的武林门派,不乏武当少林等名门之后。

现在国难当头,朝廷与江湖相合作,若不是几天前攻打魔教东凉宫一役死伤了太多人,哪里轮得到这些土匪加入?

然而土匪也有土匪的好处,只听见一个大汉怒吼一声,双锤砸烂朱门上的铜锁,硬生生率先破门而入。

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武林正道们自然而然地兵分两道,走在前面的草莽流氓开始扫荡周宅中的财物;后面一身正气的,则是直奔灵堂。

灵堂很好找。

周楚泽赶走劝他离开的陈伯之后,又跪了半刻,才缓缓站了起来。他身子仍然是不好,跪了一夜的膝盖,乍一起身,支撑不住这单薄的少年身体,好不容易站定,脸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

时间倒也分毫不差,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一行数十人大步走了进来。

周楚泽像是没有看出对方的气势汹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这些人,道:“家父已死,入土为安,诸位这是作何?”

一人冷笑道:“哼,明知故问。看在武当掌门和陆大侠的面子上,咱们已经给了你爹一夜安稳!现在你拜也拜过你父亲了,还不速速交出斩魂刀刀谱?”

“扶松剑派。”周楚泽寒声道,“去年冬天,贵派的掌门还来这里做过客。”

那人被一眼看出了门派,脸色微变,不知为何,竟然对眼前苍白文弱的少年生出了一丝畏惧,却仍是咬牙道:“此一时,彼一时!周任风勾结异教,出卖武林盟,人人得而诛之!江湖已经容不下你周家了!你识相点,就交出刀谱!”

周楚泽有些脱力,撑着父亲的棺木,冷冷道:“勾结异教?出卖武林盟?当真以为你们能颠倒黑白吗?百姓心中可都清清楚楚!”

一人手提长棍,走上前来,大声叫嚣:“还跟这个小东西废话什么,如今连周随云都已经倒了,神刀无敌的儿子?我呸,连把斩魂刀都拿不稳!交出刀谱,否则不但今日不仅你爹的棺材保不住,你这条小命也休想留着。”

周楚泽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守灵一夜,到现在,已是摇摇欲坠,脸色青白。然而大敌当前,却是毫无畏色:“斩魂刀刀谱?早就被我烧了。今日就算是赔上这条命,也不会让我周家的刀谱落入你们这群无耻之徒手中!”

话一出,一行人统统变色。

他们愿意等上一夜,除了卖武当掌门一个面子外,最重要的,还是周楚泽答应了,让他守灵一夜后,自当送上斩魂刀刀谱给武林盟。

他们不是专程来欺负一个死人的,现在没有刀谱,算是个什么事?

这时只听见一个清清雅雅的声音道:“烧了?我看未必,江湖传闻,斩魂刀的刀谱就刻在周任风的背后,令尊既然还没有火化,或许可以一证这个传言?”

周楚泽抬眸看向说话之人。

此人面容清秀,天生一副笑模样,一派和善,名叫陈卿,乃是陆长亭的小舅子,亦是周任风生前的好友。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周楚泽绝不相信陈卿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人心怎能善变到如此地步?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移到了金丝楠木棺材上。

周楚泽清楚,父亲背后的确刻有刀谱,却仅仅是斩魂刀其中最为复杂的两招。若没有之前的刀谱,这两招学了也没用。

可是眼下这些如狼似虎的人又哪里会相信?!

一旦被他们看见了,他只怕连父亲的一具尸体也保全不住!

周楚泽不知哪生出来的力气,厉声喝道:“滚!”

众人见他的神情,心下更是相信刀谱被刻在身后的说法,斩魂刀号称天下第一刀,谁不想要?一时间饶是名门正派,也纷纷目露贪婪之色,冲上前来。周楚泽少年身躯算不上强壮,与武林中人相比,更显得纤弱,这时不顾一切挡在了金丝楠木棺前,被人大力一掌拍到,连带着整个人瞬间飞出了半尺,倒地不起,口中涌出一口鲜血。

众人推棺,周楚泽心如刀绞,而陈卿却只是冷眼看着。

少年动弹不得,浑身发抖,从未比这时更恨自己纤弱无力,心中一片绝望。

就在这时,忽地,平地一阵风起。

树梢抖动,簌簌落下积雪,无声坠入纯白雪地,砸出凹陷的印子。

青年白衣胜雪,却是真正的踏雪无痕,足下一点,身形飘忽地掠了进来,行动间甚至还悠悠然叹了一口气。

名门正派相争最是无趣,唧唧歪歪讲了这么多,非要找足了理由才上去动手,到头来做的,还不是同强盗一般无二?平白浪费他那么多时间,简直找死,也该死。

众人尚未察觉到有人进来,就只见眼前一花,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一拂衣袖,十余根冥烛一瞬灭了;一收衣袖,空中已浮起无数白色粉末。

“糟糕!”

有人一闻到气味,就感觉到了不妙,马上往外逃。

青年身形极快,大部分人还在茫然之中,他便已经一手拉过了周楚泽。少年亦是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拦腰抱起,才眨眼的功夫,人竟然已经到了门外。

白衣青年又是一展袖,不知怎的,灵堂大门砰地一声马上被合上,他修长的两只间夹着一粒弹丸,头也不回地出手,弹丸飞入窗中,几乎同时,两人已经掠上了墙。

墙上有雪,青年却站得如履平地。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周楚泽回头,只听到一声平空巨响,整间灵堂炸了开来!

火光大盛。

除了一开始发觉不对迅速逃离的几人,还有起初就守在灵堂院落外的,其余的人,都已经葬身火海。

陈卿正是最先逃离的人之一,他脸上也全是惊骇之色,避开熊熊烈火往外跑,脑中思绪紊乱,一抬头,只见墙上恰有两抹白色身影消失。

一抹是苍凉的素白。

另一个,则是全然的白,一如新雪,纤尘不染的白。

第2章:雪中行(二)

拟安城外四十里,有一渡口,名为桃源渡。

周楚泽醒过来的时候,小船已经驶出了渡口,远远可以望见岸边一排柳树覆了新雪。

“你醒了。”青年声音优雅悦耳,宛如玉石相击一般,说不出的勾人动听,“要不要来一杯?”

船不大,青年却已经架起了酒炉,悠哉温酒。

他眉目俊秀,姿态闲雅,身披一件雪白大氅,如一个冬日出游的富家少爷,兴致颇佳。

周楚泽没有出声,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青年,漆黑的眼珠罩着一层水色,眼神清澈,却又好像暗藏着某些意味。

而青年这副相貌,自然走到哪里都引人打量,很是习惯。他神色不变,只是悄悄收紧了握着酒杯的手指。

半晌后,周楚泽垂下浓密的睫毛,问道:“您是?”

青年道:“自然是你的恩公。”

周楚泽轻声道:“在下周楚泽,字亭越,拟安人士……还想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青年望了他片刻,方才闲闲道:“叶逐尘,无字,域外人士。”说着,又向周任风举了举杯,“我这船上只有酒,没有水,美人若是不想渴死,还是饮上一杯吧,放心,薄酒不易醉。”

周楚泽之前中了一掌,虽不致命,却叫他当场吐血,必定伤得不轻。而现在胸口却只剩下一丝钝痛,好像淤血尽数被人揉开了一般。

“恩公为我疗了伤?”

“唔,是的。”青年目光斜斜一瞥,自成一种风情,调戏道,“美人的胸膛当真妙得很,偏生有个粗大的掌印覆着,岂不扫兴?”

周楚泽重新抬眼看了看叶逐尘,道:“多谢恩公。”

叶逐尘对上他的目光,只是气定神闲地淡淡一笑,又自顾自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而这边周楚泽一静下来,便又回想起了在周府灵堂的一幕幕。那一场大火,玉石俱焚,倒也保全父亲的尸体不受那帮人的侮辱,总算不差。

拟安虽然是他的家,可毕竟也是武林盟的地盘,陈卿那副样子,摆明了已经不把他当做侄儿,陆长亭又在父亲死后翻脸无情,过去那些与父亲交好的门派,如扶松剑派之流,现在看来也都无法相信。

拟安城他迟早要离开,这样走了,倒也好。

“恩公可知道……我叔父现在如何?”

“周元帅啊……”叶逐尘想了想,露出一个无害的俊美笑容,“不知道。”

周楚泽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看来叔父当真已经在死在了天牢。就算现在不死,皇帝也绝对不可能放他出来。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了可牵挂之人。

偏偏脑海里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跳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端着药碗,坐在床榻边,几乎的叹息着说:“少爷,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周楚泽觉得心里很冷,然而麻木着,却也不疼了。

妄信女干人,落得如此地步,是他活该。

叶逐尘几杯清酒下肚后,适时提醒一下这位周家的小公子,他还在自己的船上:“美人难道不想知道我们要去哪?”

周楚泽轻咳了一声,道:“请问是?”

叶逐尘略一皱眉,凑过身替他掖好了锦被的一角,毫不在意周楚泽一瞬的僵硬,自顾自道:“沿江而下,行三百里,可达天下四大湖之一,出岫湖。湖畔自然是那风光独秀的出岫山,群山之中,有一孤峰耸立,名为缚龙,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缚龙峰?”

传说之地——据说缚龙峰乃是天下练武之圣地,非资质出众者绝不可见,非意志坚定者绝不可到,算得上是江湖中最令人神往的地方。

“当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叶逐尘扬唇一笑:“自然,正是峰主派我来寻你的。”

“峰主?”

“他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你既然是周任风之子,想必也不会对你太坏。”

“还不知道峰主与恩公是什么关系?”

“好说,正是家师。”

说完,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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