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对简评说话的那番气势完全没有了。
他只想靠近简洛一点,让他也靠近自己多一点。
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简洛哭够了渐渐收敛起情绪,眼睛并不看欧东樊,而是问他,“你当初说厌倦了我就让我走,现在你厌倦我了吗?”
欧东樊掐在脖子里面的话急切地就要说出来,不,不是这样的,简洛,我现在对你是有感情的,你难道不能感受到吗?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简洛又说了,“如果你没有厌倦,那么我厌倦了,欧东樊。我每每想起你以前侮辱我的时候,我就觉得生不如死。你有没有考虑过在这个世界上,我虽然活得很卑微,但是我也有爱的人,又有想要被爱的人。如果你对我哪怕有一丝怜悯之心,我恳求你,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被你毁了,你这样有意思吗?你这样有意思吗?”
说着说着,简洛又激动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像是泉眼里不断冒出来的泉水。
欧东樊看的心头一痛,之前的所有顾忌都没有了,只是跪下快速地握住了简洛的手说,“不,不是这样的,简洛,我,我没有不在乎你,我以前伤害了你,很对不起,但是我现在不想对你放手,我想和你在一起,在一起你明白吗简洛?我对你动了感情,我不想你离开我,我恳求你对我以前所做的一切原谅,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行吗?简洛,我欧东樊求求你,不要说离开我的话,好不好?好不好?”
欧东樊的心无疑是没有底的,他头一回爱上一个人,就搞砸了。
而且还弄得特别悲剧。
他自诩天下无敌,但是那一切在真实的爱和恨之间,在真正动了感情的爱很焦灼之间,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一千万的砖石,可以买到一千万的爱意吗?
有一个亿的别墅,可以买到一个亿的人的爱吗?
……
这些都是不成立的。
爱和恨,人类最真实最朴素的感情表达。
欧东樊第一次体会到做一个有血有肉,害怕失去一切的人的滋味,这种活着的感受,是简洛带给他的。
母亲的离去,已经让他丢失掉了很多很多温情的东西。剩下的,都是感情的骷髅罢了。
他还不愿意放弃简洛,也不愿意他对自己放弃。
他锲而不地说,“简洛,我现在以你男朋友的名义发誓,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会跟你结婚,你想要孩子,我会跟你一起要小孩,你的母亲,我也可以好好照顾她……”
欧东樊一番急切表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简洛有一个耳光打响了。
耳朵轰隆隆的,仿佛是失聪了很久。
他才听明白简洛颤抖的嘴唇说,“你说什么?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你对简老师说了吗?你说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还要这样对我,难道你想看我去死才开心吗?”
说话到最后他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那股仿佛是要撑破人的皮囊,恨意和整个人的灵魂都要冲破人的身躯的那种力量,让欧东樊心惊胆战起来。
手脚冰凉。
无助,恐慌,害怕,还有着急。
就跟当年母亲离世的时候一样。
这一次呢,还会重蹈覆辙吗?
不不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好好和这个人在一起,他是他现在的救赎,他也是他的救赎,他不想分离,只想在一起,这样要求,也很过分吗?
蒋征是在车外面听到了车内激烈的争吵声和车身似乎晃动起来的幻想,他才不得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迫不及待离开就打开了车门。
结果发现欧东樊双腿钳制住简洛,尽量不让他伤害自己,也不让他伤害他,简洛发了狂一般对欧东樊又打又踢,但是欧东樊却丝毫没有回手。
只是不断得地安慰简洛,“简洛,你不要这么激动,对你身体不好,我叫医生来好不好,医生来好不好?”
语气心疼温柔如同安慰小宝贝。
但是简洛却根本不在乎这一切,猛然趁欧东樊没有防备的时候朝他的喉咙管狠狠一咬,欧东樊吃痛,立刻叫了一声,放开了他。
蒋征完全没有想到两个人会纠缠至这种地步。
他惊异地看着欧东樊捂住伤口痛苦不已的样子。
回过头看简洛,他满嘴的鲜血,狰狞的眼神和憔悴的脸庞混合在一起,竟然有种凄沥之感。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蒋征才意识到,欧东樊对于简洛,到底感情是深到了什么地步,对他的不舍,到底是何等的不舍。
Esp.44
候敬堂赶到欧东樊家里为他处理伤口。
胡鹏那边,自然是不可能再去了。
蒋征代为打过电话过去之后,并没有提欧东樊受伤的事,只是说临时有事绊住了脚走不开,下次有空再约。
还没等对方问个明白,就挂断了电话。
欧东樊仰着脖子靠在床上,仍由候敬堂啰啰嗦嗦,嘀嘀咕咕,“哎呀,哎呀,怎么会咬成这个样子,伤口这么深,咬断了喉管怎么办。”
欧东樊有点想笑,就牵动了一下眼角,含糊其词,“就这么一点伤口,你就嚷嚷不止,平日看你拿刀切别人肾,切别人肝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婆妈的。”
带着一点调侃。
亏他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候敬堂狠狠瞪了他一眼,勒令道,“别说话!现在我在给你缝合,要是没处理好,落下了后遗症就有你好受的了。”
欧东樊狭长的眼睛笑起来,特别鬼魅迷人,加上面孔的精致,就跟欧洲电影里面常出现的那些吸血鬼差不多。
候敬堂拿他是没有办法的。
只能唉声叹气,嗟叹不止。
一边越发小心为欧东樊处理伤口,一边心里也揪着一根弦,替欧东樊痛着,这为他受这罪,长吁短叹。
最后处理好了伤口,候敬堂再三叮嘱,“这几天只能用流食,不要吃辛辣的,你的雪茄就更加不要想了,刺激到了伤口,落下了什么不好的后遗症,我看就算是整容也没办法给你回复以前的样子了。”
欧东樊眯着深邃迷人的眼睛,悠悠然说了一句,“没事,我不微整形,就让他留在那里。”
这番话让候敬堂跳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
欧东樊见他又是大惊小怪地,挥挥手,厌烦了他的这种关切,道,“算了算了,我今天才出院,你盼我点好的行不行,你说的那些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吩咐下去,自然有人知道怎么做。你赶紧回去吧,有事再联络你。”
欧东樊即便是生病,也是一派大爷皇帝的派头。
候敬堂看他一眼,也知道今晚发生事情的大概。
不由得在经过客厅的时候,看着背对着他坐着的那个身影,叹息了一声,也就带着助理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剩下蒋征和欧东樊,还有简洛。
简洛满足浓稠的鲜血,他没来及,或则说忘记了要去清洗掉。
那腥味十足带着铁锈气味的人的鲜血,流进他的嘴里,染红他的牙齿,他的嘴,他的舌。
一点一点,他也把他们都全部吞咽下去了。
只是留在牙齿之间,竟然还是血红血红的痕迹。
那都是欧东樊身上的。
蒋征见欧东樊这边已经处理干净。
他走到客厅去,站在出神发呆的简洛面前,低下头来问他,“是不是你要他死,你就开心了?”
对于简洛今天晚上的行为,如果他出手阻止再慢一点,很有可能简洛就会咬破欧东樊的气管,直接让他丧命。
但是还好,一切没有那么糟糕。
欧东樊现在还能说话,也能吃药,吃东西。
这不算最糟。
但是也不算不糟糕。
简洛迷迷茫茫之间从自己幻游的世界里面回过神来,抬头望着蒋征那双漆黑有力的眼睛,他翕合了一下嘴唇。
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来什么。
复而又低下了头。
蒋征气不打一处来。
只想现在狠狠地 ,狠狠地替欧东樊教训简洛一顿。
他孔武有力,眼睛瞪得几乎要爆裂出来,突然出手就把坐在沙发上的简洛从位置上提了起来。
对着他吼叫道,“你是要害死他吗?你这样做,值得他为你付出真心吗?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难道看不出他对你的感情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拿折磨自己来折磨他,他已经很痛苦了,这些年,这些年,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遇到你,好不容易以为是希望了,可是为什么你也是给他伤害的人,你这样做,你都不怕什么报应的吗!”
等到蒋征发泄似的说完这一通话,简洛浑身全然无力地就那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就提了起来。
他眼里得眼泪渐渐从眼眶里面满满逼出来。
慢慢的,缓缓的,就像是两道清流一般顺着脸颊划过,顺势流到了蒋征的手上。
蒋征不可抑制地双手,全身颤抖起来。
他没有想过苦,这辈子他生来也没有吃过苦头。
但是今日他才知道的,有些苦,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身体内部的。
那些空虚寂寞的灵魂,那些找不到痛苦出口的无处发泄,那些就算拥抱再紧也无法靠近的两个人。
这样的世界,有时候看清楚了,真的是很久以前的祖先留下来,荒废了几千年的流放地。
充满了肮脏,贫穷,落败,尸横遍野,秃鹫在干枯的树枝上盘旋,人类从伊甸园流放出来的日子,就再也回不到故乡。找不到曾经的纯真和美好回忆。
所以说,人的一张脸,拼凑在一起,才是一个苦字。
蒋征慢慢眼睛里面也蕴满了泪。
他不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只能相互伤害,相互刺痛。
那种从人性本能来说的孤独感,是没有什么能拯救的。
金钱吗?
还是美女,香车?
不,都是没有办法的。
肉体靠得再近,也是两句行尸走肉。
没有感情和心的彼此,在一起,就像是赤、23948裸行走在荒蛮大地上的野蛮人一样。
这样蒋征第一次意识到的,钱和势,生来都是如此无助的。
就跟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每个人一样无助。
面对命运的作弄和冷酷,上帝平静地就像观察某种植物的生长一般观察着这一群人类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
但是对于上苍的主宰者来说,这一切其实并不是他感兴趣的。
他只是冷静地旁观者,从一个玻璃球里面,看着地球这颗星球上面每天上演的同样闹剧,悲剧,戏剧,滑稽剧。
蒋征从愤怒到无力,他最终把双手的力道卸掉,重新把像一只破口袋一样的简洛重新放回沙发上。
与其说放不如说是双手脱力之后,失去了力道,简洛自己栽在了柔软皮料上好的沙发上。
欧东樊在卧室里面听到了客厅里面发生的一切。
最后他听到一个玻璃杯子被狠狠仍在地上的声音。随之传来的是一阵关门声。
蒋征走了。
就留下他们两个人。
欧东樊有些艰难地抖动了一下喉结,他需要吞咽唾沫,但是现在就连这个最小最寻常的动作也让他痛得心里一梗。
呵,不知道以前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感情都带有几分毒性的,但是过着过着你就百毒不侵了。哭啊闹啊,那都不算啥,熬久了就发现,曾经让你痛不欲生的,最终也让你骨肉相依。
欧东樊几乎被这番话笑得疼出眼泪来。
是啊,让你痛不欲生的,不也是最终让你骨肉相依吗。
像他现在这样,食髓知味了,才知道,以前的那个自己,到底有多天真可笑。
让人可怜地发笑啊。
Esp. 45
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
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外有一轮明亮的月亮悬在高空。
欧东樊事先吃了些磨成粉末状的止疼药,没有下人服侍,便昏昏睡了过去。
但是在浑噩之中却能感受到有身影靠近的动静。那个人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感觉和肌肤的触感却是熟悉和温暖的。
他想要费力的睁开眼皮,但是无奈睡意强烈了一些,想要又睡过去,却只能仍由对方动手脚。
自己的身躯仿佛是睡迷糊时候,全然无力。
直到有一个温柔柔软的东西覆盖在自己的唇上面了,欧东樊才于迷茫中睁开眼。看清了那个人是谁。
“简洛?”
他于黑夜中轻声开口问。
没有人回答他,却换来的是更加温柔,细腻的吻。
一点一点,仿佛担心弄疼他的伤口一样,那样亲密,细腻地亲吻他的嘴角。
欧东樊有点弄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终于于黑暗中打开了案头的台灯,亮起来的房间把两个人的脸都照的清清楚楚。
简洛黑瞳如潭,只是他皱着眉,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两个人在静默中对视。
那单纯的时光里,双眼蕴藏着极其丰富的内容。
纠结,不明白,痛楚,迷茫,苦恼,牵挂,放不下……
还有他的,凄楚,恍惚,温润,痛苦,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感情……
欧东樊被这样的场面搞得迷糊了。
不知道简洛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于,在长久的两个人的静默之中,月光皎好地投射进巨大的落地窗。
欧东樊似乎产生幻听一般,听得眼前的人问他。
“欧东樊,你爱我吗?”
欧东樊注视着那张平淡但是依旧很光洁的脸庞,不知为何自己有些哽咽遂道,“嗯。”
是肯定的答案。
纵然他现在有更多的话,但是也千言万语,不过汇成这一句。
就这样的承认了。
“是吗?”简洛继续问他,凝视他,目光如明月之下碧波荡漾的海浪。
“那么你有多爱我?”
欧东樊喉痛如同刀割,但是更痛的地方,仿佛是来自心里,还有脑里的地方……
他用极其短的句子回答他。
说,“很爱。”
说完,竟然自己的眼眶都全部湿润了。
这一刻,不知道是等待太久还是因为内心的感情情深如此,才会让自己的整颗心头悬起来。
他说不出来自己的爱意,因为竟然不知道要如何诉说,才是开始。
也不知道要如何述说,才是真实。
哽咽之中,竟然有种想要拥对方入怀,才能表达自己感情的想法。
他红了两只眼圈,可简洛又何尝不是肿着两只像桃子一般的眼睛。
他于澄黄月夜下,温柔灯光中,慢慢伸手过去揽住简洛的肩,然后缓缓拥他入怀。
他可以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远处仿佛伴随着海浪和海鸥的声音,在宁静的月夜下,他拥护着他。心里是满满的欢喜。心里是满满的酸楚。
简洛半躺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的眼角似有泪留下。
他替他揩去,又抚摸他的鬓角。
年轻英挺的年轻人,鬓角的毛发刺刺的,有些扎手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靠的他那么近,那么近。
近到呼吸可闻,犹在耳畔。
欧东樊拥着他,却不曾做什么,只是那样静静的两个人,相互拥抱着,相互依靠着。
仿佛等到天地洪荒了,他们也是静默相爱的一对恋人。
泊泊不断的眼泪渐渐从欧东樊的眼角里流出来。
落在靠在他脸庞处的简洛脸颊上。
两个人亲密极了,宛如一个人一般,脸贴着脸,泪融合着彼此。
欧东樊不知道,原来自己渴望这一刻的宁静,是渴望了十年之久那么长。
他从不落泪的,但是竟然因为爱上一个人,就控制不已地流下了泪水。
他明白从这一刻起,自己是多么爱他,多么珍惜他。
一如他已逝去的母亲。
他捧起他的脸,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亲吻上去。就仿佛是在亲吻什么易碎的东西一样,那样小心和温柔,带着泪的眼睫毛颤动,简洛喉头哽咽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心里是放弃了什么一般,不再做无谓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