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红色迅速褪去,瞬间惨白,连流水转身就跑,陡然间天旋地转,只闻什么东西“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待反应过来时,竟已被丢到了床上,寒墨的脸离他很近,近得两人的头发已经缠绕一处。
连流水支起手撑在两侧,微微抬着上身,额头冒汗:“冥君?”
寒墨终于不笑了,面容平静得如同波澜不起的湖:“我帮你回想一下。”
连流水觉得山雨欲来,强自镇定道:“在下面也不一定是男的,可能是某种姿势。”
寒墨不说话,脸贴近一寸,连流水彻底躺了下去,“我想起来了!在上面!”
“谁?”
这个打死不能说,连流水紧紧闭上嘴。
寒墨勾起连流水一缕发盯着看,似漫不经心:“楚歌?”
连流水错愕,不停地摇头。
那缕发便从寒墨指间溜走,寒墨皱眉道:“不许动。”
连流水乖乖停下来,敌强我弱,不宜动武。
寒墨又勾起一缕发,继续猜:“诸葛……”
连流水决定反客为主:“是谁重要么?”
寒墨顿了顿,亲了亲手里那缕头发,慢慢微笑起来,道:“说的也是,反正只是一个梦。”放下头发,手向下走,手指在连流水的腰带上徘徊。
警铃大作。
连流水按住那只手,被他手上的那股凉意惊了一下,顿了顿,更用力地按住。
寒墨反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静静地看着连流水的眼睛,问道:“天庭有什么好?”
连流水思索半天,谨慎回答:“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何必心心念念?”
“其实……”
寒墨打断道:“冥界如今已经不吵不晃,你可以睡得很安稳;一赔一千,只要你留下,不管作为赌徒,还是本君的人,都稳赚不赔;最后,判官已经不会给你安排工作了。”
很难注意到寒墨清晰的条理,本君的人”四个字已直接将连流水那被石头砸过的脑袋给砸懵了。
寒墨道:“还有什么话说?”
连流水侧头别开视线,才发现原来先前倒地的是屏风,耳尖渐渐发红,语气有些不畅:“我喝醉的时候是不是抱怨过什么?”
寒墨没说话。
连流水磕磕绊绊道:“醉话不用当真。”
寒墨的眸子寒下来,道:“我多管闲事?”
冥君大人似乎总能得出意想不到的结论。
连流水转头看寒墨,被那双黑得诡异的眸子给吓得再次别开了视线,专心看黑色的床帐,终于将那句“其实”说完:“其实……我觉得冥界挺好的。”
第三十五章: 春梦事件(二)
寒墨表情空白地盯着连流水,像个无知而虔诚的学生。
连流水被他看得几乎撑不住,终于受不了了,头微微上仰,嘴唇在他脸上胡乱碰了一下,这才完成什么了一样地躺下去,满脸不自在道:“梦里是你。”
孩子般的笑在寒墨脸上绽开,如同三月的柳絮轻飞。
连流水听到了自己分外聒噪的心跳声和无耻的咽口水的声音,他安慰自己,寒墨虽然脾气不好,但长得好,不亏不亏。
亲吻如雪花般在眼角轻柔落下,许是被他眼中的温柔迷惑,连流水闭上了眼睛。
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寒墨只觉连日来生闷气的自己就是一场笑话。
寒墨放开连流水的手,像要确认什么似的去摸连流水的脸。
连流水僵了僵,没有躲,继续看床帐上金线绘的花纹,自欺欺人地想:躺在这里的一定不是自己。
手指便如愿碰上连流水的额头、眉毛、眼角、鼻尖、嘴唇……
本来还只是有点痒,可以忍受,当那只手走到脖子还打算继续下移时,连流水终于察觉到要做点什么了,握住那只手,眼睛下瞥,一本正经道:“不准耍流氓。”
寒墨反手握回去,好商量道:“不耍流氓。”
连流水正在思考寒墨何时变得如此好说话,惊讶不备之际,寒墨严丝合缝地贴过来,道:“做正事。”
“……”连流水决定争取一下,“我在梦里面是在上面的!”
连流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寒墨非但不生气,反倒心情很好:“在上面也可能是某种姿势,如果你愿意……”
连流水仿佛看到雪亮的刀光正要朝案板上的自己挥来,没了屏风,从床上可以一眼望到门,那么近,又那么远:“不愿意。”
寒墨将脸埋在他颈侧笑得浑身打颤,半天才把头抬起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柔声道:“问吧。”
连流水反应不过来:“什么?”
“楚歌说什么?”寒墨提醒他,“你方才没说完。”
连流水愣了愣,脱口而出:“你逗我呢!”
寒墨笑起来,意味深长道:“原来你如此期待啊。”
连流水赶紧摇头:“你能不能先起来?”
“不行。”寒墨一口回绝,“问完了得做正事。”
以为寒墨大发慈悲的他究竟是有多蠢!连流水开始思考怎么把战线拖到天荒地老。
寒墨看破,补充道:“一句话脱一件衣服。”
连流水:“……你觉不觉得自己在逼良为娼?”
“原来楚歌说了这种话。”寒墨故意误解,笑着将连流水的腰带解开,回答道,“不觉得。一个在梦里压过本君的地痞,还算是‘良’?我们这顶多算是勾搭成女干。”
外袍被丢下床。
连流水胸口鼓起一块,寒墨摸进去,连流水惊恐道:“我还没说话!”
寒墨拿出姻缘册,大方道:“现在说了,我算你免费。”
连流水闭紧嘴巴,如果有针,他想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你倒是时刻带着这东西。”
不然容易被偷!连流水闭着嘴巴抗议。
“正好。”寒墨坐起来,变出一只笔,打算将连流水的名字写上去。
翻开姻缘册,寒墨像是突然被定住了,纸面上,分明已经有了那三个字。
规规矩矩的三个字,但着力不太稳,可以想象,写字的人下笔时手在抖。
寒墨越看越高兴,脸上反倒没有什么表情,幽深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不知看了多久,寒墨终于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姻缘册,戳了戳望着床帐装死的连流水,道:“今天放过你。”
连流水一愣之后,挖了挖耳朵,极度怀疑地看向寒墨,似乎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
寒墨再次俯下身,道:“莫非你愿……”
连流水一把将他推开,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捡了衣服就往门口跑。
“再走一步试试。”威胁满满的语气。
连流水回过头看他,一副受到了欺骗的表情。
寒墨扬了扬手里的姻缘册,道:“回来。”
连流水乖乖走回去,寒墨将姻缘册给他放回去,又拿过外袍给他穿上,帮他系好腰带,满意地点点头,道:“回去吧。”
连流水彻夜未眠,觉得自己能逃出生天实在不可思议,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有点庆幸,又有点诡异地觉得可惜。他大概能明白原因,人是对的,就是姿势不太对。
如果寒墨心甘情愿地给他压……连流水只觉鼻中一热,一边堵鼻血一边想,他愿意每天少吃一顿!
他天高海阔地想了一夜,大约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接连几日都精神不佳,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赌局
寒墨目光灼灼地看着连流水自殿外走进来,连流水步履维艰,还离得很远便止住了脚步。
寒墨咧嘴笑:“我记得我们半个时辰前一起吃过饭。”
连流水道:“楚歌的话,上次没说完。”
他见寒墨近日心情好极,本打算借吃饭的时候问问那天未说完的话,但他吃饭之时心无旁骛,吃完寒墨又按住他亲了一通差点出状况,这事便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寒墨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连流水硬着头皮走上去,刚迈过最后一级台阶,寒墨便将他按在腿上,搂腰,这才满足道:“说吧。”
连流水跟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闻言僵硬道:“楚歌说冥界不安宁。”
原来楚歌只是这样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满腹说辞立即废弃。
寒墨顿了顿,道:“冥界没有安宁过。”
连流水看着他,寒墨的手指碰了碰他的额头:“与你无关,不用管。”
“哦。”连流水点点头,站起来。
寒墨将他拉回腿上:“你生气了。”
连流水看向他,面无表情道:“与你无关。”
“你生气了。”冷静。
“与你无关。”
“你生气了。”压抑。
“……”连流水放弃,“你先前是打算告诉我的。”
“先前怕你害怕。”
“现在呢?”
“怕你担心。”
连流水客观道:“我也许确实帮不上忙……”
寒墨深深地看着他。
“但是你已经有家室了。”连流水故作轻松地吐出这句话,却不自在地别过脸躲开寒墨的视线。
亲吻铺天盖地而来,两人气息皆有些不稳。
寒墨搂紧连流水,压制躁动的欲(这里会被和谐,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火。
连流水感觉到不对劲,连忙道:“我可以站起来。”
寒墨没有拒绝。
连流水站起来,看着寒墨额上的汗水,试探道:“要不我离你远点?”
寒墨一头栽倒在桌子上低笑:“我的自制力很差。”
连流水点头,这一点从冥界过往的震动频率可以看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没忍住,不要怪我。”
“……我一定会怪你。”连流水夺门而逃,慌不择路。
冥界还未传出风声,冥君的有缘人在天庭姓甚名谁已是神尽皆知。
天庭的赌局已经截止,赔率一赔五千,唯二两个赢的自然大赚。其中一个连流水,姻缘司的月老为了赢将自己“赔”了进去,众神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可最大的赢家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投注的天帝,众神不服,非常不服,一致认为有暗箱操作,但敢怒不敢言。
天庭的气氛异常压抑。
这个时候天帝正在广宸宫骂暮清:“不要自持神力高强便有恃无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暮清解释道:“这一次有所不同,那煞物疯了一般,我若不拦他,恐怕凡间要有一场大劫。”
苍启不甚在意道:“凡间的大劫还少么?劫数即命数。”
“我刚好在那里,这也是命数。”暮清捂住苍启的嘴,笑了笑,“我有自己的考量,那煞物虽伤得了我,但毕竟修为不够,自己怕是伤得更厉害,为今之计应尽快将它找出来,斩草除根。”
“它的身份……”
暮清正色道:“若它用的是本来面目,我倒觉得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我等会将它画出来,你也认认。此物定与冥界相干。那煞物身上的煞气虽不如寒墨纯净,但的确沾了黄泉土的味道。”语气一变,“莫不是冥君的私生子?”
苍启眼皮跳了跳:“他一个人能生?”
暮清道:“寒墨本身就不知道怎么出来的,与从石头里蹦出来无异,他要是能生也不足为奇。”
苍启意味深长地看着暮清,一字一顿道:“若是如此,舅舅也不要甘于人后啊。”
“我去冥界探探便知。”暮清面不改色地自己接下去,然后换了个话题,“倒是魔界,那煞物身上都煞成那样了,居然还能认成魔君。”
“也许是有意认错,也许是不得不认错。”苍启叹道,“是时候去找佛祖‘商量’了。”
第三十七章: 贵客临门
寒墨一大早便敲了连流水的门,照常拉着他一路带出了冥府,去鬼市吃早饭,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不,不是人。
寒墨面色凝重,没想到自己一时之念竟然引来了贵客。
连流水顺着寒墨的视线望过去,震惊地仔细打量那个和寒墨一般无二的“人”,那“人”闭目坐在树下,面色和煦恬静,仿佛睡着了一般。那“人”缓缓睁眼,目光沉静,那眸中,仿佛藏着一个安静平和、无处不美的世界。这般姿态,却是和寒墨大相径庭。
这样一个“人”,若不是因为寒墨,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连流水忍不住好奇:“双胞胎?”
寒墨脸色一松,忍不住勾唇,确认什么似的:“你见到的是我。”
“什……”
寒墨深深地看着连流水,像是承诺:“我见到的也是你。”
他太认真,说出了一股温柔缱绻的味道,连流水有些沉迷,差点忘记这里是鬼来鬼往的大路。
连流水脸上有些发烫,手指在寒墨掌心捏了捏,视线扫了扫周围,最后落在那个缓缓踱步而来的“人”身上,才发现周围的鬼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隐隐约约对寒墨的“双胞胎兄弟”的来历有了猜想。
“我乃月树古佛,自西天而来。”声音也仿佛沉淀着平和,透着一股使人心安的力量。
这便是佛。因人心而变,在不同人眼中是不同的人。
寒墨道:“是苍启叫你来的?”
月树古佛道:“天帝还未至西天。”
寒墨道:“那你来做什么?”
月树古佛道:“来求因问果。”
寒墨道:“一时顺手。”
月树古佛微微一笑:“众因已布,只待果成。冥君当真不知自己布下的是什么因?”
寒墨嘲笑道:“知道又如何?善因亦不得善果,这一点,你当比我更清楚。”
月树古佛道:“我佛慈悲。”
寒墨道:“慈悲不能渡人,更渡不了黄泉土下十万怨灵。”
月树古佛目中含悲:“冥君所言甚是。”
他双手合掌,便消失在寒墨和连流水眼前,一切如旧,仿佛从未来过。
寒墨站在原地,连流水拉着他走:“去吃东西。”
“你不问?”寒墨目光幽深。
听两个“寒墨”在那边你来我往一通,连流水头都大了,只想借着吃东西的时间通通脑子,听寒墨说话,便停下来看他:“你想说么?”
寒墨突然笑了:“其实不是什么要紧事。”
连流水道:“嗯。”
他正要转身,寒墨接着道:“你问吧。”
连流水缓缓开口:“其实我只记得‘因’和‘果’两个字……别瞪,等我再好好想想!”
吃完早饭,回到冥府,寒墨要去冥殿处理公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