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看在李导眼里,不过他皱了皱眉。
当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就给顾从见去了个电话:“还是你最了解他,他脾气太软了,谁都能欺负他。”
顾从见也心疼,但这事他和李导的看法截然不同:“你别小看他,他脾气可不软,除非有什么目的。”
王所安的脾气,顾从见体会最深了。
这几天顾从见都在旅馆耗着,一周去一次医院做检查,宝宝最近也不爱动了,顾从见怎么戳肚皮都没用。
顾从见的预产期是在二月份,他本想着基本上能等到过完年回了B市再迎接宝宝的到来,但近几日医生跟他说有早产的可能,他就开始担心了。
他总不能把孩子生在旅馆里,那不得把旅馆的人吓死,可是租房子的话包括床单被褥等等基本的生活用品都要重新布置,费时费力不说,以他现在的体力能不能把屋子收拾完都不一定,于是,顾从见想,要么干脆住院吧。
但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不靠谱,之前还劝着顾从见来医院待产的医生这次也不好意思了,医院床位满了。
顾从见想想也是,秋冬出生的孩子比春夏多,原因是自然规律,春天播种秋天收获,他只好先暂时窝在小旅馆里,等过两天看看能不能腾出床位来。
眼看着到了过年,头除夕还下了一场大雪,顾从见干脆连门都不出,开着空调猫被窝里看电视,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时抱着肚子和宝宝商量,你可安分的待到日子再出来吧,这SY人生地不熟的你出来了也没有好玩的……
他更担心的是Daniel,这熊孩子自从说要来SY找他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给他发短信打电话都是不回或不通,真不知道在干嘛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转念又一想,也许他另有急事也说不定,当时自己不还告诉他买不到票就别来了么。
如此,迎来了新年。
第14章
这一年的新年,王所安是在姑姑家过的,他本来是想留下陪姥姥,却被姥姥拒绝了:“咱俩一年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那张脸我都快看吐了,赶紧从我眼前消失,祸害你姑她全家去。”
王所安在寒风中悲催凌乱,被姥姥堵在家门口愣是不让进,最后委屈地吸吸鼻子,尾随无视他的存在,大秀恩爱的爹妈去了姑姑家。
话说王所安的爹妈除夕前一夜才从炎热的南半球赶回来,回来也没有和他表现得多亲近,这给王所安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和伤害。
就在老爸老妈又一次嘴唇碰嘴唇的前一秒,王所安钻空子终于成功将他俩分开,诉诸了他的不满,声声哀怨,字字啼血。
他奇葩的爹妈愣了下,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道:“你都多大了还粘着父母?”
人前女强人,人后变态妖孽的老妈突然贼兮兮挤兑道:“当父母的能不心疼咱大儿子吗?但咱也是开明的父母不是?总不能和儿媳妇抢儿子吧,掉价。”
王所安的面皮蹭地红透了。
妇唱夫随的爱妻狂人老爸也推推眼镜,适时补充:“诶你媳妇儿呢?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啊。”
“他不丑,”王所安憋半天才憋出这仨字儿来,“他很好看的。”
爸妈又互相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黄师傅,停下车!”
司机黄师傅一直支棱着俩耳朵听他一家的对话,王所安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一听从前每次放学送他回家都会软绵绵地说“谢谢黄叔叔”的王小童鞋也有了对象,不由心中感慨,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小豆丁也长大了。
把车安安稳稳停在路边,黄师傅也懒得问这对奇葩夫妻到底啥事,跟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了,他俩啥德行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车刚停稳,老妈就朝儿子勾勾手指头:“儿子,来,跟爸妈坐一块儿。”
王所安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乖乖下车,从副驾驶换到后排,被爹妈挤在中间,颇有点审讯的意思。
一踩油门,车辆继续行驶,黄师傅的耳朵一如既往的支棱着。
王所安心念一转,掌握主动权,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是姥姥告诉你的?”
“咱是你爹妈,有啥不知道的,你撅屁股拉几个粪蛋我都知道!”老妈遗传了姥姥的彪悍,拍了下儿子的脑袋瓜子,“讲讲,怎么,听你这意思,还没把你媳妇儿拿下呢呗?”
王所安情绪低落了一下:“我原来对他不好,现在他又在B市,我却回来了……”
爸爸安抚地拍了拍长大成人的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嗯,异地恋,有难度,不愧是我儿子,喜欢挑战哈哈哈!”
王所安:……
“来讲讲,老妈老爸给你支招。小姑娘嘛,要哄的,知不知道。”
王所安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姥姥没告诉你们?”
“告诉啥?”
王所安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心想反正早死早超生,大过年的自己出柜他俩也不可能把自己怎么着,就算怎么着……他还有姥姥呢。┐(┘▽└)┌
“爸,妈,”王所安清清嗓子,神色郑重,“我现在说的话很认真,很严肃,很正经,没有开玩笑,所说的一切可以成为呈堂证供。”
爸妈相视。
老妈:“这是我儿子嘛这是我儿子嘛!呜呜呜咋办咋办学电影学傻了,说个话都是港片的调调……”
老爸:“诶哟老婆老婆,亲爱的老婆,漂亮的老婆,不伤心不伤心,没准儿子是发烧了……”
王所安挂着满脸挂面似的黑线,心里数以万计只草泥马策马奔腾呼啸而过。
“爸!妈!我是认真的!”王所安干脆一闭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俩的儿媳妇,是男的!”
车内一片寂静。
黄师傅默默的耷拉下耳朵。
数秒过后。
“儿子你说啥!”居然是老爸先嚎叫起来,“不行不行你媳妇儿不能是男的!”
王所安看看老妈,老妈居然也不说话,很严肃的瞪着他。
王所安清清嗓子,破罐子破摔:“爸,妈,我是真喜欢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老爸接着嚎:“不行不行你表哥已经出柜了,这辈子是不能有孩子了,你再出柜你老爸我会被你爷爷撕了的啊!”
王所安囧囧有神:“爸,爷爷已经过世了。”
“那也不行!老子不想死了去天堂一把白胡子还要被你爷爷打一顿!啊啊啊!”老爸抓狂,“儿子啊,你爹妈就是想要个孙子孙女啥的玩——啊不是,是养!养!!虽然养你养成了一个失败案例,但是相信你爸妈!我们会把你儿子女儿养成功的,绝不重蹈你的覆辙!至少体育绝不会六十分!”
王所安:……
老爸接着嚎:“老子就是想养个崽子玩——老婆老婆我要孙子我要孙女呜呜呜——”
王所安:……夏小隙,伟大的作者大人,我能申请换对爹妈吗?
出柜风波以一种诡异而奇葩的方式落下帷幕。
这厢小王出柜,那厢小顾头疼。
大年三十,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在这个伟大而隆重的日子里,就是小偷都不出来工作,要猫在家里啃猪蹄,大街上都是赶着回家的行人,手里提着年货,脸上期盼又幸福的光芒晃得顾从见睁不开眼。
万幸还有一家世界最大零售集团、世界各地都有其身影的顶级老牌连锁便利店,全年无休,24小时营业——伟大的7/11!【鼓掌!】
顾从见看看手里的塑料袋,袋子里面有一份便当、两个金枪鱼三明治、三瓶矿泉水、四个不同口味的饭团和巧克力糖若干。
虽然在除夕这一天没人陪他过,窝在耗钱的旅馆里,甚至连饺子也吃不上,但无所谓,他习惯了,多年的孤寂养成了良好的心态,一点都没有愤世嫉俗的反社会倾向——他都没有要找回的零钱,给了结账的小姑娘当小费,以求过年同乐。
但他还是很头疼。
估计是新年心情低落又孤单,举手之劳的好事真的做一次就够了。
他头疼地看了看脚边连路都走不稳,却还执着地跟着他的小猫崽。
出了便利店,他看到这只可怜的小猫崽在垃圾箱下面打转,看体型可能刚出生还不到一个月,连翻垃圾桶的技能都还没有掌握,全身清一色灰秃秃的毛,表面看上去不太脏。
刚出生的小猫崽不像成年猫对人有戒心,感觉到顾从见看着自己,小猫崽抬起头来,眼睛大大的,可怜兮兮,冲着顾从见喵喵叫。
顾从见看着那双大眼睛,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回店里又买了一盒羊奶和一个猫食盆,出来一看,小灰猫还在原地等他。
他试着弯下腰,但是肚子隔绝了这种可能性,只好坐在台阶上,刚拆开猫食盆,小灰猫就急不可待地凑上来。
顾从见把他扒拉开,把羊奶倒进去,小灰猫又凑上来,脸都埋进了小盆里,吧嗒吧嗒舔得正欢。
顾从见想起身走,但是看小猫饿得头都不抬的样子,晃了晃手里还余半盒的羊奶,等小猫把盆舔干净了,把剩余的牛奶都倒了进去。
小猫这回吃相斯文多了。
顾从见看了一会儿,把牛奶盒丢进垃圾桶,起身要走。
刚走没两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扒着他,低头一看,小灰猫扑腾着四只爪子,艰难的跟着他的脚步。
顾从见低头的同时小灰猫也抬起了头,短短的胡须上还挂着几滴奶,一人一猫对视半天,然后小灰猫喵喵叫了起来。
顾从见没理它继续走。
小灰猫契而不舍,跟着走。
两只走走停停,于是顾从见头疼了。
小猫喵喵叫,围着他的脚转圈圈,它太小了,顾从见一抬脚就能踩死它。
小灰猫停下,仰起头,喵喵叫。
顾从见面无表情,却在心里长长哀叹出一口气,妥协了。
回到便利店又买了几盒羊奶和新的猫食盆,在店员热情的推荐下又买了猫粮猫砂梳毛器柔顺剂等等一应俱全,找的零钱照样当做小费,提溜着两大袋子回了旅馆,后面尾随一只小灰猫。
小灰猫停在了顾从见房门前不敢进去,坐在门口喵喵喵,顾从见面部表情终于崩裂,心脏化成了一滩春水,把俩大袋子东西堆在桌子上,亲手把小猫抱进了房间。
小灰猫柔顺地趴在他怀里,不动不叫。
顾从见在给小猫洗澡的时候,心想,今年总算有一只喘气的陪他一起过年了。
王所安到了姑姑家时,只有姑姑和表哥叶新在,说了点应景的拜年话,就自告奋勇去了厨房帮忙和饺子馅。
王所安和姑姑一家并不亲近,往年都是在姥姥家过年,今年却留下老人一个人在家,虽然姥姥说是撵他,但他知道姥姥只是不想自己有心理负担,老人家,还是过年,谁不希望孩子在身边?
姑姑家很大,三层的别墅,连保姆都是驻家的,还好几个。有两个无儿无女的老婆婆,过年也不回家,就在这过,图个热闹,见“表少爷”过来帮忙和饺子馅,都乐呵呵的,打听王小少爷的工作、交友情况、感情生活……
王小少爷表示压力很大。
借着发面的功夫,王所安终于逃离了八婆区,来到客厅,见爹妈和姑姑还有表哥在喝茶聊天,于是也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听他们聊天。
不过他们聊的大都是公司上的事,王所安也听不懂,便拿出手机摆弄来摆弄去。
那次他不好意思没回复顾从见之后,俩人就没再联系过,他特别想给顾从见打个电话,亲口说一句新年快乐,但是对方现在应该是最忙的时候,为了晚上春晚的直播。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就要为对方着想。他可不是小孩子,分不清轻重缓急。
一想到顾大导演在台里干练威风的样子,他心里不可名状的情愫要溢出来了。
“所安,所安?”
“啊?”他猛地抬头,“哥,你叫我?”
叶新还是温文尔雅:“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该不会是恋人吧?”
王所安没否认,咳嗽两声,复又想到这位表哥先他一步出柜,导致他担任起了传宗接代的重任,一时又有些哀怨。
见表哥饶有兴致地扬起眉毛,大大圆圆的深棕色眼睛里露出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王所安立刻转移话题:“对了,姑父呢?怎么没看到他?”
回话的是姑姑,神色冷淡:“不知道,有事吧,晚上才能回来。”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王所安知道姑姑姑父这对夫妻貌合神离,当初结婚也是商业联姻性质,听说姑父原本有一个爱人,好像还和那个人有个孩子……
王所安晃晃脑袋,这与他无关,姑父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所以才会成功,成为商界传奇,而自己就绝对做不到为了江山舍弃美人。
他叹了口气,好想从见啊。
顾从见把小猫洗刷刷完毕,又用吹风机吹干,小猫打个哈欠,乖巧地窝在顾从见怀里,顾从见看着它露出的几颗小牙,拿不准它现在啃不啃得动猫粮。
他伺候小猫崽伺候得精神疲惫,肚子又饿了,把便当放在微波炉里热好,拿出来打开盖子,这时小馋猫又活跃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便当里的肉片。
顾从见皱皱眉,把它放在猫砂里让它自己玩,小猫是种很娇贵的宠物,不能让它随便吃东西,否则今后耳朵竖起来的样子不好看。
以上是顾从见以前听说的。
小馋猫可不懂新主人的苦心,喵喵叫唤,跳出猫砂扒着床沿往上爬,但他太小了,爬不上来。
顾从见由着它叫,自己淡定的吃着晚餐看电视。
王所安也在看电视,不过演的什么都没看进去,吃过晚饭又等了一会儿,快七点的时候姑父回来了,姑父叶老爷跟几个亲戚简单地打个招呼后,上楼去了书房。
整个屋子里面这么多人没一个敢去跟叶老爷子搭话,看保姆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和一壶茶,战战兢兢不敢上楼,王所安主动道:“给姑父的?”
保姆点点头:“不知道叶先生晚上吃没吃东西,虽然半夜还有顿饺子,但饿着总归不好……”
王所安想,自己是客,和叶老爷子也接触不多,心情再差总不会和自己发脾气,便自告奋勇道:“我送上去吧。”
保姆感激涕零:“谢谢,谢谢少爷。”
得,王所安接过托盘,心想,连“表”都省了。
上楼辨认出书房的位置,把托盘用一只手托稳当了,另一只手刚抬起要敲门,就听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姑父讲电话的声音。
“小夜,新年快乐,”过了很久,又道,“有时间……就回来吧。”
一共就这两句,通话时间不长,但是王所安还是很惊诧。
叶老爷诶!居然也有这样弱势的时候!还是微妙的乞求语气!卧槽是不是我耳朵花了眼睛聋了!
王所安努力让表情恢复正常,心中依旧惊涛骇浪,抬手敲了敲门,进去看到姑父俊美的脸,虽然一把年纪但还是百里挑一的帅哥,不由暗自赞叹基因就是好,混血混成这样的真心不多。
只不过那一闪而逝的挫败和无力,没能逃过王所安的眼。
叶老爷端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见到王所安端着点心茶水上来,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冷声道:“这些事让保姆做就好,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王所安狗腿地把吃的一一摆好,笑道:“没有没有,楼下挺忙的,我也没什么事,就搭把手。”
叶老爷没再说话,连表情都欠奉送,却在王所安出去的时候叫住他:“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