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所安只觉心脏嘭地一跳,然后嘭嘭嘭加速的跳,回话磕巴了一下:“我叫、叫王所安,是顾导带的实习生。”
“还没毕业?”等到肯定的答复后挑眉道,“那你也应该叫我一声秦老师。”
王所安脸色微红,立刻道:“秦老师。”
秦君斐笑眯眯的,像看一只小狗,就差伸手顺顺毛叫一声“乖”。
顾从见眼皮一跳,不理秦君斐,对分身乏术的祝青颂道:“我们改天,你先忙,我回去了。”
祝青颂压根儿没分出耳朵听他的话,顾从见全当他听到了,眼睛一瞥王所安,说道:“跟我来。”
“啊?”王所安恋恋不舍的把视线从貌比潘安平易近人的秦老师脸上收回来,转向不知抽了什么疯的顾大导演,“顾导,工作我都搞定了……”
顾从见难得重复一遍:“跟我来。”
然后率先向前走。
王所安懵了一下,但为了前途,只能先告别美人,跟了上去。
美人不仅美,还好脾气,和蔼可亲道:“去吧,有空再聊。”
“有空”从来都是作为托词出现在口语里,而这回,王所安记在了心上。
他重重“嗯”了一声,觉得自己像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对结发妻子承诺一定会回来似的。
顾从见听到后面王所安追上来的脚步声,心下一宽,扭头却看到王所安频频回首,秦君斐也是笑脸相送,心情又乌云密布了。
上了车,王所安边系安全带边小心打探道:“顾导,我们去哪?”
顾从见脱口道:“回家。”
说完自己先觉得不妥,看王所安一脸迷茫,心情更加恶劣,憋了半晌问道:“你会不会做饭?”
“额,”王所安又一磕巴,想了想在寝室违反禁令,背着寝室管理员偷偷拿电磁炉或小锅煮方便面煲汤和煮黄油啤酒的行为,斟酌一番,不确定道,“算、算会吧……”
顾从见点三下头:“回去给我做饭。”
“……”
王所安不可思议的表情暴露无疑,尽管他已经在尽力隐藏了。
他们很熟吗?很熟吗很熟吗?虽然算是同床共枕过了一次,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何况二人相处虽算不上愉快但也算得过且过啊……
顾从见装作没看到,默默在压抑中任性起来,在超市买了一些蔬菜水果,还有一些点心熟食,和王所安一起拿上了楼。
进了屋,王所安已经来过一次,算不上拘谨,但还是说不出来的别扭,见顾从见打开了厨房的灯,愕然道:“现在做?”
话外音是你不是吃过了么?
顾从见道:“你还没吃晚饭。”
而且他也吃得不顺畅。要健康,最忌吃饭不顺畅。
顾导很注重养生的。
王所安无奈,炒了两个还算拿得出手的菜,又煮了一锅汤,再加上熟食,觉得能喂饱这个可以为吃献身献命的顾吃货了。
顾从见没把王所安当客人,先上了餐桌,等王所安端汤过来。两人的关系算不上亲密,甚至没有到朋友的程度,之间还是有很大距离的,这样子在家这个具有温情意味的地点两人面对面吃饭——还不是外卖——王所安微觉蛋疼。
他搞不清楚顾从见的意思。
话句话说,他搞不懂顾从见当他是什么。
这样想着,舀汤的手便慢了下来,忽觉一痛,被顾从见的筷子打了一下。
顾大导演淡淡道:“快点盛汤。”
王所安的蛋蛋更疼了。
喝完了汤盛饭,王所安面对顾大导演有压力,虽然说不上食不知味,但也不太好受,嚼了两口白饭咽下,忽而想到这也是个契机,便问道:“顾导,那个秦老师……您认识?”
顾从见没打算隐瞒:“嗯。”
“那、那他是不是您照片上的那位?”
顾从见抬眼道:“你眼睛有问题?”
“啊?”王所安一愣,“没啊,一点都不近视。”
“他样子变都没变,你看不出来?”
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嘲讽,王所安讪讪地笑了笑,看着顾吃货递过来空碗,硬邦邦吐出一个字:“盛。”
王所安发现,顾大导演的饭量与心情挂钩,且成反比。
顾大导演心情很差,原因是王所安跟他打听秦某人,所以连吃了三碗,饭后还吃了两根香蕉和干果若干。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频道,顾从见眼前的屏幕就是件摆设,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心情不佳。
王所安装模做样的看电视里给出的世界各地,时不时瞄一眼顾导,想告辞又不敢,但相对无言实在是太挑战蛋蛋碎掉的极限,便开口闲聊道:“顾导很喜欢开心果啊。”
……作为吃货,他对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都可以毫无原则的填进肚子好伐!
顾从见瞥他一眼:“你也吃。”
王所安后脑勺冒出一大滴汗珠,缓缓滑落。
顾从见张口欲言,又止住,接着剥开开心果,不间断的把果仁塞进嘴里。
又沉默了一会儿,王所安干巴巴道:“晚上吃太多,对胃不好,早上会吃不下早餐的。”还会发胖。
不过这句话他没说,他也很想知道,顾从见把脂肪都藏到哪里去了。
顾从见剥开心果的手顿了顿,斜眼看他,忽然把手里攒的一堆干果壳俱塞进他手里,看王所安不知所措的样子不自觉心情渐渐明朗起来,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道:“吃东西,会很开心。”
“啊?”
顾从见转回眼眸,在镜片下忽明忽暗,不辨神色,看王所安又露出呆呆的表情,解释道:“只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才真正是自己的。”
王所安明显呆滞,然后看着顾从见的眼神慢慢地,慢慢地,变得幽深,晦暗不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会像是被拳击手打中了似的,可能有点疼,但更多的是喘不上气。
未经大脑,他不假思索把想了好久的问题说了出来:“在没有变成脂肪之前,还不是你的。”
顾从见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想了想,说道:“至少它们都在我的肚子里。”
两厢无话,突然王所安笑了起来:“那还不如喝啤酒呢,我前一阵看到一个新闻,说啤酒能刺激人的什么神经,产生什么快乐因子……”
“——多巴胺。”顾从见接口道。
“对,就这个东西,”王所安抓抓后脑勺,偷偷揣测了一番,试探道,“要么……我下去买两瓶?”
顾从见没答话,霍然起身往书房去,骇了王所安一跳,听顾导落下轻飘飘一句话:“不用,我去把明天的事列个行程表。”
电视台整体结构臃肿,导演一抓一把,不可能挨个配秘书,所以一般这种事都是由实习生去做,不过最近别黎被纪录片组借走两天,不知道跑到那个山沟扛摄像机去了,王所安则是从没想过这一点,也没有人告诉过他,顾从见也不提,他便没有在意过这茬。
现在顾从见提了,虽然没有埋怨的意思,可王所安不好意思了,忙追上去连声道:“顾导顾导,这种事我来我来。”
顾从见打开书房书桌上的台灯,没开顶灯,王所安发现他家的灯都是暖黄色的,包括设计的位置,简直就是演播室灯光的缩小版,书桌很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有些年头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古董,古董就是值钱的同义词,但他看不出这桌子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当然,这些他也就是想一想,不会开口屁颠儿屁颠儿地去问。
顾从见瞥他一眼,点头道:“也好。”然后打开电脑的文档不理他了。
王所安抓抓头发,从客厅搬来一把椅子,跟顾从见挤在一起,左胳膊挨右胳膊,看着满书桌的纸张和文件夹,头开始涨大。
然后他发现,顾从见和秦老师的合照不见了。
他四下看看,确实不见了。
顾从见将他的行动尽收眼底,抿着唇角不发一言。
王所安随手抓过一只笔,心不在焉地在纸上涂涂抹抹,末了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顾从见冷厉的侧脸,即使在暖色的灯光下还是看上去让人心生冷意。
他想起了稍早前秦君斐温和的笑,春暖融融的,即使是疏离也不突兀。
口随心至道:“顾导,您和秦老师……额,关系很好嘛?”
顾从见眸色清明锐利,看向王所安的视线沉沉的好像带着重量。
相视半晌,终是王所安抵不过顾从见的威慑力,默默做起下一周顾大导演的行程安排来。
当晚又在顾从见家中宿下,依旧是一个最左一个最右,第二天早上起来,王所安的腰依旧是被顾从见搂的死死的。
王所安眼角抽搐一下,扒拉开下床,自动自觉的为顾大导演当起了厨师准备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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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第一周有清明节假期,放假三天,不过电视台是全年无休的,而且加班加点的日子都是每逢节假日。
清明节,不可能做什么“过节三天乐”的节目,这个节日的主题基调根本乐不起来,虽然清明还有踏青的含义,但主流还是以祭奠为主。
顾从见提前跟王所安打好了招呼:“我们清明要去Y镇,你回去收拾好行李。”
大前年Y镇在五月发生了里氏8.0级大地震,满目疮痍,不知不觉间三年过去了,重建也已告一段落,正好清明应景,可以做一次重访。
不过王所安还是愣了很长时间,问道:“额,就你……和我?”
顾从见焦头烂额地赶下周嘉宾预访初稿,头都懒得抬:“台里要节约经费,除了你我,就还有一个主持人一个摄影师。”
王所安想问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黎,但觉着这问题太贱了,转念想到还有正经的节目要做,这可是亲生的,不能马虎,别黎做预访比他有经验,留在台里也是应该的,于是转而问道:“我去做什么?”
顾从见总策划,主持人出境,摄影师录像,乍一看他还真挺多余的。
顾从见手一停,然后接着下笔如有神,不紧不慢道:“端茶递水。”
“……QAQ”
王所安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出了办公室回到实习生区向别黎求安慰求摸毛,没想到别黎学着侦探状摸摸没毛的下巴,眼睛像X光一样扫描过当事人的全身上下,良久叹道:“顾导对你真好。”
王所安一磕巴:“啊?”
别黎的语气里有羡慕有嫉妒:“你以为端茶送水就不好了?你可知道出外采访能学到多少东西?可不比呆在台里强?”
王所安有点儿懵,可一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当下心宽了些。
临走前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特意去了一趟学校,听了一节秦君斐的课。
秦君斐的个人魅力比之顾从见有过之而无不及,顾从见迷的是女生,秦君斐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秦老师的课,节节爆满,除了本班的二十来个学生,还有其他系的和其他年级的学生过来蹭听……或纯粹欣赏美丽的事物——这句话是舞美系的童鞋说的。
下课后,王所安磨磨蹭蹭的,等围着秦君斐的学生走光了,他还在装模做样地收拾书包。倒是秦君斐了然一笑,二人去校外一家小餐馆一人点了一碗米线,秦君斐很能吃辣,米线上面红油油的漂着一片油花,王所安则是清汤的,看上去有点像砂锅。
王所安内心像有一百只小白鼠又抓又挠,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更兼之忐忑不安,他和秦君斐没有交情,心想这样寻过来一起吃饭会不会太唐突了。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秦君斐问道:“从见,对你怎么样?”
第3章
王所安噎了一下,又烫到了舌头。
小心脏欢脱儿的跳,秦君斐看到他的状态笑了一下,把矿泉水递过去,都说人是被女娲用泥巴甩出来的,那秦君斐就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他的五官精致得令人发指,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勾魂儿的妖魅。
被他的目光注视是冰火两重天,王所安撇过眼不敢看,却又不舍得不看,他的脸颊红通通的像只番茄,接过水猛灌几口,想压制住火气,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秦君斐俯过身子拍拍他的背:“别着急,慢慢喝,又没人和你抢。”
王所安的脸更红了,不是因为哄小孩似的话,而是因为这个姿势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秦君斐漂亮的锁骨,鼻尖还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干净清爽的气息。
等秦君斐收回手去,王所安才干巴巴道:“他、他还行。”想了下别黎的那番“顾导对你真好”的论调,再想到顾导和眼前人可能的隐藏关系,又补充道,“对我也很好,是个很好的人。”
这是迄今为止,他对顾从见的全部评价。
顾从见太会装,这话不好听,但很直白。王所安所看见的真实的顾从见,感觉都不是很真实,或许是因为顾从见在生活中与他在工作岗位上所表现出来的违和感太过强烈,以至于不能令人信服的说明顾从见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过,好人,终究是没错的。
秦君斐好像很满意他的总结,笑意盈盈道:“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说着狡黠地眨眨好似被浓墨浸润过睫毛,“可别说是特意来听我讲课。”
王所尴尬道:“额……没有没有,唔……是顾导经常提起你,我不小心看到了你们的合照,他还跟我讲了许多你们当年的趣事,明天我们要去Y镇,顾导太忙了,就让我来探望探望你……”
他撒了谎。
而且他还很自大,他一个小小实习生,有什么资格得到光鲜成功的精英男顾大导演的青睐?何况这是私事。
他很想扇自己俩耳光,一边一个,TMD,连说谎都不会说。
秦君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淡笑道:“哦,是吗?”
总体说来,这顿饭吃得很胃疼。
第二天一大早赶飞机,台里是不负责接送的,所有人都是到机场集合,机场离学校太远,王所安特意起个大早,收拾完毕后习惯性看手机,发现凌晨三点半顾导给他发了个短信:多睡会儿,早上我接你。
王所安没出息的手一颤,差点把手机扔出窗外。
他忐忑不安地回了短信,意思就是您太客气了我自己去就好,您不用绕个弯儿来接我。
没三秒钟手机又响:下楼。
王所安呆呆地盯了这两个字半晌,随后一阵风似地飞奔下楼。
他从没跑这么快过。
出了学校正门,果不其然,一辆黑色奥迪经典款横梗在眼前,车里的人见他不上来,按下车窗,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没睡醒?上车睡。”
王所安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的同时,迎着微亮的天色偷瞄顾导的脸。
顾从见好像没休息好,虽然发丝还很整齐,但眼窝下有浓重的深色阴影,眼镜后方的双眼也没了往日的清明锐利,乍一看整个人都弱势了些。
王所安瞬间罪恶感加身,坐立不安道:〃顾导没休息好?要不换我来开?〃
顾从见瞅他一眼:〃你有驾照?〃
〃……没、没有。〃
顾从见开始说教:“作为电视人,我们是媒体的表率,怎么能够知法犯法?”
“……”
方向盘的归属权被牢牢掌握在了顾大导演手中,时间还早,两人先去吃了早餐,到机场时间尚有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