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回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男子飞快跑出来,竟然是殷旭许久未见的霍一龙。
殷旭抬眼望去,稍稍有些惊讶,才一段时间不见,霍一龙的气质变了许多,原本张扬的性子收敛起来,甚至有些阴郁了,脸色憔悴,双目也没有了以前的神采。
霍正权对这个儿子还是很疼爱的,受了他的礼将人拉起来看了看,不过这一看眉头也没松开,“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霍一龙嘴巴张张,颓丧地回答:“父亲,儿子……儿子的武功……”
霍正权哪有不明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力就好。”
霍一龙自然是不甘心的,他少年是天资优越,学武很快的,哪知道这两年就跟中了邪似的寸步未进。
“咳咳……岳父大人,咱们是不是先进去再说?本殿都饿了呢。”滕誉适时阻止了这对父子的寒暄,让殷旭看到这对父子亲亲热热地说话,霍正权不心疼他可心疼了。
这就是有爹爱和没爹爱的区别啊。
霍一龙看到滕誉脸色僵了片刻,“岳父?”这是什么鬼称呼?什么时候皇家还能和霍家攀上这种关系了?
他目光一移,自然看到了站在滕誉身边的殷旭,腹诽了一句:这两人怎么好像还没闹掰?
滕誉一只手搭上殷旭的肩膀,示意自己的所有权,“按辈分,本殿应该稍呼你一声五哥,不过……你年纪比本殿小,本殿叫不出口。”
霍一龙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才不要当三皇子的狗屁五哥,这个人……这个人和他根本不是一路的!
“好了,进去再说。”霍正权打头走进府里,绕过前厅后,便看到霍夫人正站在屋檐下,身上还穿着那套骑马装,神色不虞,待见到霍正权后双眸才明亮起来。
“让夫人担忧了。”霍正权果真是喜爱这个妻子的,对她的态度比之几个儿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你没事就好。”霍夫人松了口气,“你们也饿了,我去准备午膳。”
霍正权点点头,看着她离去,回头说:“三殿下随我进书房,其余人散了吧。”
“我也要去。”殷旭跟来可不是为了吃饭的,他还有一肚子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呢。
“是啊,父亲,儿子也想去听听。”霍一鸣觉得自己是长子,应该有知情权,否则什么事都像今天早上那样后知后觉,不仅丢人还很磨人!
霍一龙见他们俩都开口,自然也是要跟的,他是被人喊出来的,否则现在还闭关着。
出来后听母亲说了一些,下人们说了一些,拼拼凑凑的也不完整,只知道霍家最近倒了霉,连着被人举报了,今天早上更是有大内侍卫奉旨搜府。
霍正权的目光从三个儿子身上扫过去,良久才点点头,“那都来吧。”
269、挑个好日子把你弟弟嫁出去
书房内整整齐齐,仿佛没有经历过搜査一般,只是桌子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书。
霍正权站在桌边许久,将那本书捧在手里,扫了整个书房一眼,“那封信应该是从这本书里找到的吧。”
管家正好送茶进来,闻言点点头:“是的,当时老奴进来收拾的时候只看到这本书落在地上,其他东西虽然乱些,但没这么明显。”
霍正权一点也不惊讶,起身将那本书放回原位,那是一本毫不起眼的诗经,在霍家书房里只有摆设的作用,所以霍正权从未动过这本书。
“那你们说说,谁有本事将这封信事先藏在这本书里?”这是一场栽赃确认无疑,但栽赃的手法却不得不让人追究。
霍一鸣张大嘴巴,诧异地问:“父亲,您也不知道?不是您做的?”
他总以为父亲己经窥探了一切,并且迅速做出了反应。
“信是我调换的没错,但之前却也有人将一封与北蛮国主来往的书信偷偷放进了这里。”
“不是侍卫来搜査的时候带进来的?”霍一鸣站直身体,他一直以为霍府是鐡桶一块,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家里有皇帝的眼线是必然的,但对方到底是怎么通过层层守卫将书信放进霍家家主的书房的?
要知道,这间书房可是霍家的重要禁地,连霍夫人没有经过允许也不能进来。
“那原先那封信呢?”殷旭问。
霍正权从自己身上掏出另外一封信递过去,“内容与之前呈上去的那封是对应的,看得出来是有关系的往来户,也亏得他们能弄到这么一个封信。”
殷旭接过信打开看了眼,这是北蛮那边寄过来的信,无论信封信纸还是写信人的语气用词都很有塞外的风格,下角署名上也用了私章,看着很真。
“这字,可真丑!”殷旭总算是找到一个和他字一样丑的人了。
“哈哈……这应该是某位能人的左手字,看着像初学者写的,北蛮的国主曾在大梁学过两年,字迹与这很像。”
“每个初学者的字都是这样的吧?”殷旭并不觉得和自己的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就是一个字:丑。
“别管这个了,父亲,您可知道咱们家的内鬼是谁?儿子一定要将他找出来剥皮拆骨!”
霍正权想了会儿,摇头说:“这封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如果知道明确的时间才好去査。”
殷旭和滕誉对视一眼,同时挑了下眉头,殷旭说:“这间书房都有谁能进来?”
“除了父亲,其余人都要经过父亲的允许才能进来。”
滕誉接口道:“排除掉岳父大人在的时候,不知您可有同意过谁单独进过您的书房?就以这个月为期限,这件事对方安排的匆忙,想必不会谋划太久。”
霍正权目光深邃,他还没回答,霍一鸣先自动站出来了,“我进来过三次还是四次,都是进来取东西的,如果是其他人进来过,守卫肯定都记得的,要去逐一询问么?”
霍正权心里闪过几个人的名字,面色沉了下来,“不用了,这事我自己査。”
霍一龙央着大哥给他说了事情的全过程,尤其是早朝上那一片唇枪舌剑,就跟听故事似的,跌宕起伏。
“爹,如果今天他们在咱们家里找到了那封原来的信会怎样?”
“通敌卖国,你说呢?”殷旭很鄙视地瞟了霍一龙一眼,这小子,比起他大哥二哥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滕誉如果听他这么说,一定会反驳一句:那才是正常少年会说的话做的事,你这个披着少爷皮的假少年怎么会懂?
霍一龙自懂事起就知道霍家地位超然,他在大梁横着走都没问题,皇子都要巴结他,皇帝也会对他和颜悦色,赏赐更是从来没少过。
所以他一直以为霍家是不倒的神,文臣武将皆以霍家为首,而他这辈子哪怕不思进取,也能做个安安稳稳的小侯爷。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霍家也是会倒的,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和死神擦身而过了。
“爹,这明显是有人设计陷害咱们的?是不是皇帝?”霍一龙向来胆大,说话直来直往,在京都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没有霍家这层身份,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霍正权瞥了他一眼就让对方自动闭嘴了,“这种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管家,去把黄历取来。”
“是。”管家满腹疑虑地走出去,很想问问他要黄历做什么。
难道是想找个黄道吉日拜拜神去去晦气?毕竟霍家确实不太顺,不仅招小人,还招恶霸了。
“父亲,要黄历做什么?”霍一鸣直接开口问了。
“挑个好日子,把你弟弟嫁出去。”霍正权一开口便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殷旭,在场需要嫁出去的只有这位了。
殷旭回过神来,看看左右,不爽地问:“怎么?不就是挑日子么,这么诧异做什么?”
滕誉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捏了捏,“岳父大人,此事不急!”怎么也要等霍家的麻烦解决之后再说。
“你都迫不及待喊岳父了,还不急?”霍正权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了句揶揄的话,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好笑。
“是,我实迫不及待想把人娶回去,不过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不希望半途中间出点变故,而且事情一多,难免顾头不顾尾,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这次的事情,必须两家合力才能保证不被人钻了空子,就拿这次的栽赃事件来说,是滕誉先打听到那位文官要在早朝上用捏造的书信弹劾霍正权,霍正权才将自己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找到那封夹在书里的信。
也正好他最先找的就是自己的书房,如果书房里没找到,他大概要将整个霍家翻一遍了,而且还无法确保对方到底是不是先把伪造的证据塞进来了。
皇帝也是防备着来搜府的时候有人在一旁监视着不好做手脚,这才要先把东西藏进来,哪知道却被对方使了一招将计就计。
“这些不妨碍什么,你们越快成亲越好,只有真正办了喜事,霍天才算是脱离霍家。”
“什么?”霍家兄弟齐声惊呼,霍一鸣不赞同地说:“父亲,您要把七弟……”
霍正权堵住他的嘴,“嫁出去的儿子也是泼出去的水,这不存在除不除名的,霍家荣,他沾光,霍家损,也不损他什么。”
原来如此,霍正权是想让殷旭下摆脱有可能到来的灾难,霍家如果一不小心着了道,那必然是株连九族的罪责,不管霍正权到时候接不接受这样的裁定,都希望涉及的人越少越好。
滕誉哪能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从他的角度当然是希望这样更好,免得等霍家出事,他只顾着殷旭忘记了其他人,当然,他自信有他在,那些牛鬼蛇神没那么容易得手。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不过我想给予霍天的婚礼不是这样匆忙的,时间不够,精力不够,还不如不办。”滕誉摇头拒绝了。
霍一龙冷冷地“嗤”了一声,觉得滕誉太过矫情了,两个男人成亲本来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居然还想闹的人尽皆知,也不知道他图的什么。
霍正权听了这话却更舒心了,嫁女儿也好,嫁儿子也好,做父亲的心里免不了都想他们嫁的风风光光。
霍正权现在也不怎么反对殷旭和滕誉的事了,但也不支持,只是用一种“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
“既然殿下决定了,那就随你们吧,时候不早了,摆膳吧,吃完了让人把三皇子送回去。”
滕誉愣了愣,“没别的事了?”
“叫你们来不就是为了婚事的?刚才不是说过了?”
确实说过了,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借口吧?滕誉苦笑。
殷旭却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没有辟谷的坏处就在于,饿起来的感觉真是太受罪了。
管家把黄历带进来,顺便通知饭摆好了。
“既然送来了,那就先看看吧,反正那件事总有到头的时候,不论也罢。”
霍正权之后表现的像个正常的父亲,一页一页得放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太早了……这个太晚了……这个日子数字太不吉利看……”
一群人就直愣愣地看着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殷旭想:原来每个人都有两面的。
270、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哐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待那扇雕花大门打开,跪在殿外的宫女太监便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渠总管领着下人进去,催促他们赶紧去收拾残骸,自己带着笑脸凑到盛怒的皇帝跟前,硬着头皮说:“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刚才容妃娘娘派人来通报,说四皇子能站起来了。”
皇上最喜欢四皇子了,想必听到这话会高兴些吧。
皇帝抬头瞥了他一眼,突然伸出一只带血的手扼住渠总管的脖子,“你们……一个个都是叛徒!都背叛朕!……朕杀了你们!”
“咳咳……皇……皇上,奴才没有……皇上,您受伤了,奴才去请太医……”
“敢背叛朕的人都要死!”
“是是……奴才对天发誓,绝对不敢背叛皇上!”
皇帝双目刺红,两道剑眉斜立着,看着甚是凶狠,他松开手,哈哈大笑一声,“你们一个个都想朕死!一个个都想要夺朕的皇位,做梦!你们做梦!朕要杀光你们!”
渠总管地坐在地上,肥胖的身体颤抖着,他跪在地上,抱着皇帝的小腿哭道:“陛下,您息怒,奴才忠心日月可鉴,奴才会陪着您的!”
大殿中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如惊弓之鸟,早跪趴下了,皇帝现在的脾气瞬息万变,上一刻可能重赏你,下一刻也可能要你的命。
而且看他现在这状态,如疯魔了一般,实在吓人。
“咳咳……你们这些蝼蚁,竟然也妄想朕的江山……朕要杀光你们!”皇帝一脚踢开扒着他小腿的渠总管,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一丝血痕沾染在龙袍的袖口上。
皇帝盯着那血迹看了会儿,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朕中毒了……朕一定是中毒了!来人……传太医!给朕查!”
渠总管捂着发疼的胸口爬过来,看到那血迹也吓得魂飞魄散,他忙往外跑去,“奴才这就去!”
大殿里的太监宫女们连大气也不敢喘,如果皇上真的中毒了,那他们都得死,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大殿中,令人心神不安。
李太医很快就来了,先行了大礼才上前给皇帝诊脉。
“朕是不是又中毒了?是不是?……那些混账东西,都想朕死,都巴不得朕早点死……”
李太医低眉顺眼地诊脉,就当没听到这些话,良久他才放开皇帝的手腕,犹豫着说:“皇上,您并没有中毒,只是上次那药留下的后遗症还存在,而且微臣交代过,您现在的身体不宜过于激动,当戒骄戒躁才是。”
“没有中毒?”皇帝显然不信,“没有中毒朕为何会咳血?一定是你査不出来!来人,将太医院所有人都叫来!”
李太医不敢反驳,皇帝的疑心越来越重了,根本不信任何人,不过他的身体也确实越来越衰弱,那毒虽然解了,但却已经深深地破坏了皇帝的身体,他现在只要一动怒,就极有可能引发各种病症。
太医院的人很快就到了,按着顺序替皇帝诊过脉,得出的结论与李太医差不多。
皇帝稍微安静了些,服下一碗药考坐在龙椅上休息,太医们不敢走,直到他脉象平稳下来才松口气。
皇帝摆摆手命他们退下,偌大的宫殿中除了床和柜子这样的大件家具,其余东西都被打的破烂,虽然东西被清理出去了,但还没来得及补上,令这大殿显得空旷阴冷。
“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咱不生气,生气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渠总管拿了一条毯子盖在皇帝身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皇帝嘴角翘了起来,“是啊,朕要好好的!朕要长命百岁!让那些想朕死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
渠总管听到这话就知道皇帝平静下来了,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下来,这伺候皇帝的活可真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