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回答完我后便走进浴室冲澡。
“啊?”我爬起身,扭开浴室门,看他正在揉搓胸口,“你脑子有病吧?”
“还是说……”我诧异地看向他的腿间,“你该不会已经被潜规则过了?”
“滚!”他将手中黏糊糊湿漉漉的浴球狠狠地砸向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没选上年初那部电影的男二?就他妈那个胡渣佬要潜我,我给拒了!”
“那为什么?”
“我欠你的。”柳勋把头转向另一侧,嘴里进了花洒的水,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苏安,这十年,我不信你对我全是虚情假意,我是真的把你当最好的兄弟。我现在就要你看看,我可以为兄弟做到哪一步。”
我从没听说能为友情这种程度献身的,这比两肋插刀还令我诧异,我从不质疑柳勋对我的情意,却无法理解他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我不愿细想,这是我现在最好的缓压剂。我噙着笑,迈进水雾里抱紧他,微微弓着背,把头埋到他的颈间。他僵直了身体没有挣扎,耳边只剩哗哗的水声,气氛甜蜜又诡异。
我的后脑勺还是一阵一阵地疼痛,柳勋初高中都有学过跆拳道,即使十多年没练了,腿上的功夫仍旧不容小觑,但我想不通,为何等我做完全套,才迎来这迟来的一脚。
罢了,我不愿去想太多,心中的烦躁有了一个发泄口,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等待望哥从陈亚那给我带来的消息。
洗了个澡,我便打算告辞,一回生二回熟的柳大爷似乎没有多大不适,全赖我体贴周到的服务。反倒是我,因为摔倒时想起护着他的手臂,自己的两只手腕都磕得发红,还有刚刚那一脚,直到现在,我的后脑勺和尾椎股都还隐隐作痛。我揉着手腕走向玄关,看见刚刚被我随手挂在门把上的塑料袋因为承受不了重量而掉落,里头的日用品掉了一地。上头的水果压到了下头的沐浴液,乳白色的粘稠物体流了一地。
我忽地又想起柳勋的胸口,嘴角竟抑制不住地上扬。
“妈的……”柳勋倚着卧室门,在我背后骂,“你把玄关给我扫干净了再回去。”
“是。”我用轻快悠扬的语调回他,随后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我摸不透这傻子的想法,只好陪他当个疯子。
我真的非常怀疑那天柳勋从舞台上摔下来到底有没有摔伤,我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骨折病人该有的姿态。仅仅休息了十来天,柳勋又不得不开始工作了。客串电视剧、广告代言、上综艺节目,对门的屋子空了,电视里又重新充满了他。
而我,依旧还算清闲,那日微博上的合照,确实让我又以好兄弟的形象涨了一把粉,也有几个商演邀请我,让我唱柳勋的歌,但也仅限于几个。
现在的我完全不在意了,我把柳勋的每一首都记得牢牢的,在舞台上扮演着暖男的角色,和柳勋的微博上你来我往,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秀着我们的友情,然后一个人回家,在夜里想着柳勋打手枪。
我期待着与柳勋的下一次见面。
这期间,我收到了望哥的消息,说是已经和陈亚的节目组谈好了,月底便能参与拍摄第一期。这是个竞技类的真人秀,我一直保养得当的身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终于,千盼万盼,第一期拍摄的日子终于近了。
冬至刚过,我们这里虽不下雪,但逼近零度的气温与凌冽的寒风才叫人难熬,即使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躲在室内,也会因为没有供暖而不住地牙齿打颤。
拍摄前五天,望哥带我找上了陈亚。陈亚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留着平头,嘴角总是酷酷地上扬。他与我握手,也对望哥点了点头,看起来对我十分满意。
“小严……啊,还是叫你苏安好了,毕竟咱俩也差不了几岁。”
“陈哥你看着叫吧,我都行的!”好久没遇上这种场合,本该夸奖奉承的场面话我也说得不利索。
“哎呀,苏安,随便些好了。嗯,是这样,这个栏目也是我刚刚组织起来的,但是团队还是我自己的团队,包括编导啊,摄像啊。你来了你就知道了,我们这个团队就是一群神经病,既然是综艺节目,我们就要做得越疯越好!电视的尺度在哪,我们就往哪里走。”
“是是,这个我了解。”
“这一次,我们也有吸收一些新人过来,比如小严你,甚至90后的应届毕业生,年轻代表想法多。不过我也担心你们刚接触这块不太清楚,怕累坏你们,希望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毕竟做导演助手也是个脑力与体力兼备的活。”
“好的我不怕累……呃,导演助手?”我有些诧异,转头看向望哥。
“嗯,小严对综艺这块还是新人,麻烦您多带带他了。”望哥也和陈亚握了握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解释道,“导演助手这块确实挺繁琐的,多多努力啊。”
等等!导演助手?!我一时语塞。我没抱着太大野心,一来就想当掌握话语权主持人,但是不是每个综艺节目都有几个全程站在一旁微笑点头,偶尔拿起话筒说两句的“花瓶”吗!就算不说话,能让我定期在电视上露个脸也好啊!现在当导演助手,又苦又累不说,一年到头只能在片尾被观众转台被广告遮蔽的屏幕上出现,这、这也与我预想的差得太多了!
我茫然无措,捏着陈亚刚刚递给我的台本不知如何是好。
陈亚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接着说:“小严,啊不,苏安啊,我们新招的几个新人里,你的形象气质都最好,除了这个导演助手的工作,我们也希望你在镜头前多多露脸。整个节目里会有很多需要人为提示的地方,到时候也需要你来扮演很多不同的角色。”
听到此话,我宽慰了许多,原来还是有机会露脸的,那情况会比现在好上许多。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谢谢陈亚哥,我会好好做的。”
望哥又和陈亚客套了几句,然后先行离开,陈亚带着我移步到楼下的会议室,开始整个团队的讨论。
不得不说,陈亚是有手段的,整个团队的气氛非常好。除了陈亚,另外两个节目导演虽不如他有名气,但也是厉害人物,还有两个和我一样新加入的年轻人,一男一女,总是能冒出许多新鲜点子。
而我对这一行确实是知之甚少,虽然来之前做了一些功课,但除了一开头的自我介绍,我便再插不进话。
三个小时的会开下来,我对节目流程已经非常清楚。这是一个需要体力与智力并存的竞技节目。计划拍摄五个月,二十期,一周一集,固定的主持团队有六个人,后续是否邀请嘉宾则由从第一期的反馈来决定。主持团队追求多元化,歌手演员搞笑艺人和专业主持都有。
《接受挑战》,顾名思义,每一期主持团都需要接受节目组递交给他们的挑战内容,并六人合作,经过一系列的游戏与推理,最终完成任务。
这个节目最大的特点,就是策划案和游戏设置是由观众和网民决定的,几个月前,节目组已经广而告之,邀请大众参与其中,并从来件中选取了可确切执行的策划案。
讨论完基本流程和意外处理预案,助手又分发了主持团队的个人资料,希望我们能够尽快地与之磨合。
六个人的资料被装在统一的黑色资料夹里,人手一份,在此之前,虽有传闻,但整个团队的具体阵容一直处于保密状态,连我都是今天才解开谜底。
翻开第一页,毫无意外地是陈豫钟的个人资料。他是主持界的一哥,也是最搞笑的Microphone Controller,前一段他刚刚结束了和陈亚合作的一档脱口秀节目,所以这回再度合作也不太奇怪。
二到五页也全是我耳熟能详的明星,有几个虽然算不上一线大牌,但在圈内的口碑一直很好,其中还有几个人与陈豫钟私交甚笃,看来这份名单的拟定也有他的想法。想来这样需要固定配合的节目,也必须组成一个能真正团结友好的班底。名气还是其次,若是开拍不久就传出不和内讧的传言,反倒砸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招牌。
见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陈亚笑呵呵地喝了口茶,说:“这最后一位可是我和林导、徐导前两天才定下来的,我也非常意外能邀请到他,算是给大家的一个惊喜吧。”
手快的小姑娘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惊呼一声“居然”,并立刻捂心陶醉。
我看了一眼她夸张的动作,有些好笑,也翻开了下一页。
是他?!
大拇指和食指拈着薄薄的白纸,顿在了半空中。
擅长:逗女孩开心、球类运动
职业:歌手
体重:66kg
身高:180cm
出生日期:1986年2月14日
我轻轻呼了口气,盖上了资料夹。
姓名:柳勋。
旁边还附有他刚刚拍的写真图。
果然,没有一份工作是好做的。
第5章
第一期的拍摄地点定在市郊大学城里的天缘大学。
天缘大学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综合性大学,它的理工科专业排名全国第一,其中又以机械制造最为顶尖。除此之外,天缘坐落于城北,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校内的建筑设计也屡获国际大奖,是全国学生梦寐以求的顶尖高校。
拍摄日期定在周六,但制作团队周五就全部准备就绪了,我们定了大学城附近的酒店,陈豫钟作为主持团队中的领队,更是早早到达与节目组商量具体细节。我和他是在去酒店的会议室路上碰到的,陈豫钟真人比电视上更瘦小些,不过身材和脸都保持得很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他和助理从电梯里出来,刚好碰上我,陈豫钟主动向我伸出手:“小严,好久不见。”
我受宠若惊地与他握手,没想到他居然认得我。上一次见面应该是很多年以前了,那时候我刚刚进入选秀节目的全国十强,电视台安排我们商演,我对此还很不熟悉,也很排斥,陈豫钟因为人情来做主持,在后台还安慰过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我。
我和他一起走到会议室,时间还早,偌大的会议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陈亚正在和另外两个导演说话,看到我进来,把手朝外一指:“苏安,你先回房间。”
“啊?”
“你先回房间,我过会儿单独交待你。”说罢他便不再理我,起身和陈豫钟打招呼。
我看不出他的脸色,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惊疑不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惶恐不安地等待了约摸四十几分钟,林导的助理小谢给我发了条短信:他们想让你当嘉宾!
啊?具体怎么回事?!
我立刻回她,但是她再没回我。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胡思乱想,当嘉宾等于有上镜机会,我当然很开心,但如果第一期节目就请我当嘉宾,也太胡闹了吧?这六个人里,除了柳勋,我就只和陈豫钟有过一面之缘,其他几人估计根本没听过我的名字,如果真的当了嘉宾,相见无言,不是尴尬死了。
又过了快一小时,陈亚来了电话:“苏安啊,在房间吗?”
“是啊陈哥,在507。”
陈亚很快就过来了,还带了一份夜宵给我。
“陈哥,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还是笑嘻嘻地接过饭盒,搬出椅子给陈哥坐。
“我看起来就那么凶?”陈亚打趣了我一番,回归了正题,把手里的文稿递给我,“这是刚刚确定下来的最终版,你来当这个张泽海。”
“张泽海?”
第一期的策划案就是由天缘大学的张泽海出的,他的这份策划案颇有创意,要求主持团队在占地将近四百万平方米的大学校园里找到他。通过快速建立人际关系找到一个陌生人,有点六度分隔的感觉。
这几天张泽海都有参与我们的讨论会,怎么现在突然临时决定换人了?
陈亚看我一脸疑惑,解释道:“昨晚和林导、徐导他们临时决定的。我们觉得张泽海在学校还是挺出名的,如果按他的策划案实施,对于阿钟那些鬼滑头来说难度应该不是太大,节目效果也做不出来。”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陈亚接着说:“所以我们决定杜撰出一个张同学,他自闭,不爱与人接触,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而且等他们真的找到你,还会意外。”
“意外?”我随即明白过来这是针对柳勋而言的,所以现在主持团队在楼下聚餐相互熟悉,我才不能下楼露面。
陈亚的那份策划被红笔画得乱七八糟,我努力地找着重点,陈亚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你先穿得低调一点,前期跟着我们拍摄,时间差不多了再去张泽海的宿舍。”
“好的。”我礼貌地和陈亚道别,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虽然不算作为嘉宾,但也是陈亚给我的一个机会,选择我来演出也许不是必然的,但娱乐圈不就是千万个偶然造就必然的地方吗。
陈亚还是挺照顾我的,还有那几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也从不计较我之前不尴不尬的身份,没几天就玩得很开了。我节目组的人还没认全,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团队。
第二天,晴空万里尘氛清。
我穿了一身黑,还戴了口罩,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结果到了现场一看,哪用操心,光工作人员就二三十人了,我混在他们当中根本不用担心被认出来。节目组早就和校方联系好,今天的校园禁止游客参观,所以除了我们聚集在校门口,周围倒也没有很多旁观者。
陈豫钟他们在半个小时后依次到达,柳勋下车的时候,我听见徐导和他的助理小菜说后期要在这里加上尖叫的音效。六个人穿着款式相近的礼服,庆祝《接受挑战》第一期开拍。陈豫钟理所应当地站在正中间担当MC,他的左右按资历排开,柳勋站在了最左边。而最右则是另一个当红小生金伦,我认得他,因为他就是望哥全力栽培的对象。
我心里苦笑,本以为望哥是为了我才和陈亚接触,想来也是自作多情,看起来我倒更像是顺手加塞的便宜货。
陈豫钟的嘴真不是盖的,其他几个人还略不在状态,陈豫钟就已经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从他和其他几个人的私交说到昨晚聚餐时每个人的窘态,中途还不忘和老朋友汪余互损几句。陈豫钟是这六个人里头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他一开口,其他人只有旁听的份,偶尔话题带到几个综艺新鲜人,他们也只能无辜喊冤。看得出来,六个人的关系还有待磨合。
汪余也是很有经验的主持人了,只不过他之前主持的都是新闻、谈话类的节目,给人的形象颇为严肃深刻,这回破天荒地进行户外综艺,听说也是多年好友陈豫钟非常积极地邀他入伙。
另外四个人,包括柳勋,都没有任何说得上来的主持经验,顶多是曾经当过颁奖嘉宾。头一回进行全程不间断拍摄的户外综艺,一开头都很难进入状态。其他人听着陈豫钟一个人神侃,偶尔带到他们才猛然回过神开口说话,其他时间一直沉默神游。
陈亚就坐在我旁边,通过前排几个摄像高大身躯间的缝隙打量着六个人,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万事开头难啊。”
“陈哥,”我安慰他,“应该会越来越好的,再说了,观众也挺喜欢看明星尴尬的样子,总比过度浮夸的表演来得自然。”
“也是,”陈哥认可地点点头,然后笑了,悄悄对我说,“这十几分钟的开头都是阿钟一个人说,要是知道我打算剪得只剩三分钟,不得气死。”
我附和地笑。
林导看差不多了,让助理小谢把任务纸交给他们。陈豫钟接过一个白色信封,六个脑袋凑到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