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号人,一个白天的时间足以把这座小岛翻个底朝天。也许他们以为我们逃到更大一些的南岛上?”里奥说。
杀青点头道:“很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北岛人手锐减,守卫力量不足,或许可以让我们钻个空子。”
“你的意思是,潜回到会所去?”
“是的。小亚弗尔肯定不会离开会所,为了确保自身安全,他会将留在北岛的保镖大部分集中在自己的城堡里,相应的别墅区守卫就少多了。”
“别墅区?你还在打剩余会员的主意?得了吧,杀青,小亚弗尔没那么白痴,从昨晚会所出事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四个小时,他老早就把那些幸存者塞进飞机运走了。”
“也许吧,他是不傻,但足够任性和疯癫。如果他把捕杀我们看得比那些会员的性命更重要,说不定会担心我们乔装混上飞机逃离,所以不肯撤销禁飞令。如果是这样,那些会员可能也在他的城堡里,要不要赌一把?”
“——你想一网打尽?就靠我们两个?噢,杀青,你比小亚弗尔更疯狂!”
“可你就喜欢我的疯狂,不是吗,要不你干嘛不去追别的杀手呢?”杀青笑的有些得意,“怎么样,让我们再来合作一把,来个城堡冒险之旅。”
“你是我见过的最胆大妄为、最不安分的杀手!”里奥话锋一转,“但既然我们已经陷入绝境,不妨就按你的风格试试,说不定真能绝处逢生。”
“不止如此,我保证你能狠狠地踢小亚弗尔的屁股——听说他对你相当有意思,你为了伟大的联邦调查局献身了吗?”杀青戏谑地看他,眼底闪动着对另一个人的杀意。
里奥警觉道:“别插手我的目标,杀青!小亚弗尔是我的工作,你知道我对工作有多看重,如果你想横插一杠——别怪我没提醒你!”
杀青吹了一声讽刺的口哨,“听听这威胁的口吻,果然是拔吊无情,警界精英。”
里奥像被鱼刺卡了喉咙一样噎住了。
他忽然觉得,那个黑暗的海蚀洞其实是个被巫师施了魔法的禁地,人在里面就跟中了咒似的理智全失,满脑袋都是粉红泡泡,看恶魔都像天使一样可爱;一旦走出来,BIU,幻术破灭,对方就瞬间露出原本的峥嵘面目了。
十二个小时前,他犯下了人生中最大的错误……疲惫地用指尖掐着眉心,里奥挫败地叹了口气,“听着,杀青——”
“哦?我好像听见之前有人叫我‘宝贝儿’来着。”
里奥用手掌捂住了脸,“……宝贝儿,咱别闹了行不?”
“没问题。”杀青愉快地笑起来,“那个变态小公爵归你处置,其他猎手如果还没离开就留给我。”
“不行,我不会坐视你杀人而不管。”
“那你就背过身去。”
“杀青!这是我的原则!”
“不在下面也是我的原则。”
“……”联邦探员恼怒地咒骂了一声:“你妹!”
“好啦,关于月神岛,我们可以暂时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嘛,以后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连环杀手说。
里奥无语地看着他爬上荒草坡准备再度穿越丛林,很想掉头就走,跟他彻底分道扬镳。
可惜这个意图在实施之前就被另一个男人察觉了。“啊呀。”他扶着树干哀叹。
“又怎么了?”探员警惕地问。
“屁股痛,走不动,亲爱的扶我一把呗。”杀手柔弱地回答。
“……”
里奥第N次对自己发誓,一定要把这个装模作样的混蛋丢进联邦监狱去!
第46章:各怀鬼胎
里奥和杀青离开荒野,接近山顶会所时,天还没有亮。他们潜伏在草丛中观察片刻,发现会所围墙周围守卫果然大为松懈,几乎每二十分钟才一班流动岗,人数也减少了许多。看来小亚弗尔在北岛搜不到他们,理所当然地判断他们逃去了南岛,把人手都抽调过去,再用巡逻舰往两岛间的海峡一堵,是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
会所围墙高度近四米,但这阻碍不了训练有素的探员和杀手。里奥站在墙根,双臂一垫,杀青踩着他的掌心跃身而起,脚尖蹬着墙壁,眨眼间就蹿上墙头。他脱去身上衣服裹着双臂,在带棘刺的铁丝网中轧出一条通道,朝下方的里奥伸出手:“来。”
两人翻越围墙,落在枞树点缀的园艺草坪上。
“我要先去一趟之前住的别墅。”里奥低声道,“我有些东西藏在那里。”
“邦德的秘密武器吗?”杀青轻笑,“那就先去别墅区吧,顺便可以确定一下剩余的会员在不在那里。”
里奥瞪了他一眼,做了个“我会盯着你”的手势。
他们轻车熟路地走近别墅区,一路上绕开稀稀拉拉的守卫,进入里奥之前住过的别墅。
“——等等!”走进主卧时,杀青忽然拉住里奥的胳膊,用极微弱的声音提醒,“房间里有人。”
别墅里没有开灯,一片幽暗和寂静,但里奥凝神谛听,还真听见了细微的动静——那是人熟睡时的鼻息,似乎来自深处那张大床……杀青悄无声息地摸过去,一把扼住床上人影的咽喉,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
熟睡者从梦中惊醒。猝不及防的偷袭令他错愕了短短一两秒,但他以异乎常人的速度反应过来,死死抓住咽喉上的手,同时从枕头下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猛刺过去。
杀青不得不松开捂住他口鼻的手,攥住持凶器的手腕一拧,将刃尖压向对方的胸口。
两只手臂的角力中,刀刃一寸一寸往床上那人的胸口移动,就在即将刺入血肉时,里奥冲上前分别抓住他们的手腕扯开,以标准的警方擒拿动作,三两下就将床上那人面朝下压制住,扭着双臂别在腰后,对杀青低喝:“去拿条领带过来!”
杀青哼了一声,起身去衣柜里扒拉领带。
被压在被单上几乎喘不过气的男人闻声叫起来:“……放手!是我、是我!”
杀青一怔:“——夏尼尔?”
里奥松了手,金发绿眼的男人从床上一跃而起,怒视他的眼中满是狠毒的恶意,被阴暗的光线掩没。
他果然还活着!那个白痴、废物、娘娘腔!夏尼尔在心底怒不可遏地咒骂着小亚弗尔,嘴里却一派惊讶地问:“杀青,里奥,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应该我问你,”杀青说,“我以为你之前就混上哪架飞机逃走了,怎么会在这儿?”
“机场清空了,现在上面一架飞机都没有,我不想被他们逮回人兽营地,也不想在见鬼的丛林里过夜,就想到空着的会员别墅。有句话叫‘灯下黑’,不是吗?”夏尼尔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
“你还真是适应力强,不管在哪儿都能混得好好的。”杀青撇了撇嘴角。
“虽然听起来有那么点讽刺的味道,不过我还是愿意把这句当成夸赞。你呢,干掉所有目标了没有?还是说被这个警察用看不见的手铐给栓住了?”夏尼尔不怀好意地反击。
里奥挑起眉峰:“如果这是挑拨离间,那可真够拙劣的。夏尼尔?塞维利亚,我认出你来了,纽约血帮布鲁克林堂口的头目——哦,是前任的。怎么,出狱了?在里面被狱友照顾得不错吧。”
夏尼尔从“照顾”这个词里听出了无限轻蔑与嘲弄,新仇旧恨顿时炸满胸腔,恨不得把那张电影明星一样英俊的脸揍得红花盛开,再丢给一堆黑人手下轮上一百遍。但现在还不是算总账的时候,他不怕跟这个FBI单打独斗,真正顾虑的是杀青——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这两个杀手与警察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说是死对头又觉得暧昧,说是狗男男又似乎不太对盘——如果发生冲突,杀青会站在谁那边?
这一点至关重要,哪怕他只是袖手旁观也好,夏尼尔憋屈地想,好歹我跟他也有过一段生死交情,我们还在一张(树)床上睡过觉呢! 他对我都没有像对那个条子一样好脸色!
“长官,我现在已经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了,说来这可都要感谢你,用了整整七年零四个月时间让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昔日的黑-帮头目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那你今后就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吧,小心别再被我逮回监狱去。”联邦探员漫不经心地说,“对了,埃德曼的手机还能用吗?”
早摔散架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夏尼尔意识到钓鱼执法的卑鄙,硬生生把喉咙口的字眼吞回去,做不解状道:“埃德曼?谁?什么手机?”
里奥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他走下楼进入餐厅,从酒柜里取出两瓶勃艮第红酒,用藏在暗格里的特殊针管分别抽取了两管液体,而后藏进袖管里。
当他回到卧室时,看见杀青口中的“小狼狗”(他才不信什么洗心革面的鬼话,那个讨人嫌的黑-帮分子绝对是条狡毒的豺狼)正绕着他的讨好对象摇尾巴,这让里奥很有一股将对方扔回监狱再蹲个八百年的冲动。
“……分开还不到五分钟,我就开始想你了。”那个不要脸的家伙说,与杀青之间的距离近得令他火大,“我真怀念我们一起行动时的配合默契。之前的约定还有效,对吧,我当你的好助手,而你离开这个破岛的时候带上我……”
杀青歪着头看他,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
里奥静静站在门边看着,也在等待他的答复。
端详片刻后,杀青终于开口:“最后一次。”
夏尼尔目光乍亮。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脱离我擅自行动,那就各走各路;如果你碍到我——”他危险地停顿了一下,声音锋利如刀:“看在前两天的份上,我会帮你入土为安。”
夏尼尔悚然而又舒了口气地保证:“用我父亲、祖父和曾祖父的名义发誓!”
杀青像安抚大型犬一样拍了拍他的脸颊,后者激动得几乎要舔他的掌心。
黑发探员冷眼旁观,脸色阴沉而峻切。然后他走进来,一把揪住夏尼尔的衣领拖开,在对方发飙之前寒声道:“想来调查局喝茶吗?”
夏尼尔牙根紧咬,几乎要当场拔出枪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要换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意思是:我很介意——你干嘛不识相点滚出去?”
联邦探员用的是审问重案犯的严厉语气,因业务熟练而威压十足,顿时勾起了夏尼尔的不堪回忆。曾深受其害的前科犯铁青着脸,忿然甩门而去。
杀青耸耸肩,脱掉身上腌菜一样烂糟糟的迷彩服,打开衣柜甄选合适的新衣,“其实我想先洗个澡,身上都是海盐味……”他咕哝着,冷不防被另一个男人从背后抱住。
里奥紧贴着他光裸的后背,把脸埋进他颈后发间深嗅了口气,“我跟你说过,别跟那家伙走太近,他是个人渣。”
杀青反问:“这个断定,是出于警官的经验,还是火包友的嫉妒?”
里奥知道不仅仅是前者,但他被后者“火包友”的定义刺痛了胸口,皱眉道:“火包友?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杀青冷淡地回答:“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就像在厕所的格间里痛快打一炮,回家一觉睡醒连对方的长相都记不起来。”
里奥深深地叹了口气,握着他的肩膀扳过身来,“别跟我赌气,杀青,你知道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哦,不,有一点差不多,我确实连你的真实长相都不知道。”幽暗中他盯着近在鼻端的杀青的脸,按捺许久的好奇一发不可收拾:“这张脸是真的吗?还是凶杀城堡里见到的那张?还是那三张模拟画像其中的一张?还是我从未见过的某一张?杀青,你对我隐藏了太多太多,整个人都像藏在迷雾后面——然而你还希望我对你坦诚相待,你不觉得这么做有点过分吗?”
“过分吗?比起你一直以来打算对我做的?难道我非要蹲进监狱,才能得到你的真情实意和宽恕后的怜悯?”杀青冷笑道,“得了吧,你对我隐藏的部分并不必我少,我们双方各有保留,因为我们谁都不敢相信对方。既然如此,干嘛不痛快承认,你对我不过是玩玩而已呢?除了对手和火包友,你能再想个词概括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比如,情人?上帝啊,那你打算把你亲爱的、可爱的、惹人怜爱的准姐夫放在什么位置?”
里奥怔忡了。
他没有想过李毕青。从涨潮时重回海蚀洞,一直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想到过他的男孩。
——他本来就不属于你,完全是你一厢情愿的暗恋。杀青尖刻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下个月他就和你的姐姐订婚了,你打算怎么做呢,抢新郎吗?还是躲在小屋子里暗自神伤?噢,里奥,你可真是个悲剧。
里奥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他知道这些话并非出自杀青之口,是永不能实现的秘望对自己发出的嘲笑回音。
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令他觉得自己简直渣透了——他爱李毕青,好吧,这不是错,可转头又跟另一个人纠缠不清;他不可能爱杀青,这也不是错,但他却强人所难地上了他,在对方明确表示自己无法接受的情况下。
就是因为自己的首鼠两端,所以才造成现在这种无言以对的局面……他面无表情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床沿,弯腰用手掌撑住了前额,感觉大脑一片混乱,太阳穴隐隐作痛。
“……对不起。”他低声说,对李毕青,以及杀青。他厌恶只能致歉的自己,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字眼——其他任何说辞都像是在推卸责任。
杀青走上前,轻轻拨开他的双手,托着下颌抬起他茫然的脸:“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要你忘记那个不属于你的人,全心全意地看着我——就算立场对立,就算不能像正常情侣一样相处,你的视线也只能放在我身上,像追逐月桂女神的阿波罗,永远追逐我。”他宣誓般说完这段话,低头吻上了里奥的嘴唇。
里奥麻木地接受着这个吻,觉得自己像棵被白蚁蛀到芯里去的树干,岌岌可危地倾斜了……理智警告他,必须马上结束和杀青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但在那个黑暗的海蚀洞中,在彼此气息交融肌肤相亲之后,在他喘息着驰骋在对方身上之后——他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真是个魔鬼,地狱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联邦探员喃喃道。
连环杀手在他耳畔轻笑,“你舍得把我关进去吗,我冷酷的大天使长?”
“……我会的,即使为此痛苦不安,我仍然会这么做。”
“能让你为我痛苦,被关进去好像也挺值得,不是吗?”杀青再度亲吻了他,这次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尽管缠绵中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自弃意味,但杀手已经十分满足。
当他们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的夏尼尔已经等到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