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亮把车开上马路时，这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他把车开上五环，一直顺路向前开，直到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看不见前方的路，不知道该往哪里开，索性把车停到路边的临时停车区。
袁亮坐在车里，他在等自己停止哭泣，可是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他还是等不到眼泪停止的一刻。
他脑子很乱，他想到在落地窗前与卫云涵重逢的时候，原来卫云涵那时眼里看的是旁边的蓝天。第一次和卫云涵吵架，是因为自己帮蓝天追女朋友。卫云涵背上刻的那个无法忘记的人，原来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他只感觉自己脑门儿上刻着“傻逼”两个字，自己心甘情愿让卫云涵漕了快半年，还异想天开，巴巴地去追人家。袁亮难过得心都揪成了麻花。
卫云涵给袁亮带来的是伤心，蓝天给袁亮带来的就是愤怒和不可置信。他实在想不通，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怎么会整自己？谁都可以这么做，但蓝天怎么可以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卫云涵？这没有道理啊。袁亮感觉头昏脑胀、呼吸困难，他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古人会有气得吐血的，因为现在他就快气吐血了。
他打开车窗，用颤抖的手把烟点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直到抽掉两包香烟，直到华灯初上。他躺在驾驶座的椅子上，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滑出眼角。
手机关到静音，还是不断地在闪着光，索性把手机关掉。他开始想今晚去哪里。不想回家，不想回那个和卫云涵一起住的房子，不回家又去哪里呢？他不知道……
又坐了不知道多久，袁亮感觉自己左腿很疼，可能真是扭伤了，他想到明天应该去医院复诊，本来没打算去，反正线是自动脱落的，何必浪费那个时间呢。既然现在无处可去，不如到医院等着明天复诊，顺便看看扭得严重不严重。
他把车开到医院停车场，然后在挂号处的长椅上合衣躺了一夜。
第二天，他第一个挂号，第一个看诊。旁边的人纷纷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在这家医院要拿个专家号多不容易呀，有些人凌晨一点多就来排队挂号。
他照医生的吩咐拍了照，脚踝有些红肿，医生看了一眼片子，说只是软组织损伤，给开了些跌打的药，医生看他脸上也有伤，还贴心地为他开了包创口贴。
好不容易享受了一次专家待遇，不到十分钟就被打发出来了，现在又去哪里呢？袁亮筋疲力尽地想，还是先到门口吃了早饭，就近找家酒店洗澡睡觉吧。
在医院门口的早点摊要了碗粥，喝了两口就难受得全吐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蓝天打到胃的缘故。
袁亮在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拿了房卡，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洗澡。脱了衣服才看到腹部青紫一大块，胃部又是一阵翻腾，袁亮干呕了几下，用手背擦了擦被逼出来的眼泪，打开水龙头让热水从上到下冲遍全身。
他以为自己会睡很久，可是虽然很困很累，但是满脑子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躺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着，结果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
真是冤孽啊！他叹口气把手机打开，立刻蹦出几十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卫云涵的，还有蔡朋岩也打了，他想让蔡朋岩帮自己到家取一下电脑和几件换洗衣服，又一想，这小子最爱在他和蓝天之间和稀泥，要是他把蓝天带到这里来，他得恶心死。再向上翻电话，看到金晓钰打来的，他按下回拨键。
金晓钰接到袁亮的电话很激动。
“晓钰，麻烦你帮我去我家取一下我的笔记本电脑，再带几件换洗衣服过来，我在XXX地方，你悄悄去，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家密码是xxxxxx。”
金晓钰拿便签记下：“好的，亮哥我马上去。”
“还有！你要是在我家看到什么人，不要说我在哪里。”袁亮怕金晓钰在他家碰到卫云涵。
挂上电话，袁亮在屋里找了件睡袍穿上，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眼皮打起架来。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敲门声吵醒，给金晓钰开了门，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和行李包。
“亮哥，你腿怎么样啊？”金晓钰见他走路一瘸一拐。
“没事，”袁亮想到昨天在公司那场闹剧，“晓钰，昨天…亮哥丢人了……你是我秘书，连累到你了吧。”
金晓钰摇摇头说：“没有，你没有丢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袁亮听金晓钰这么说心里很感动，没想到当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作对时，自己这个秘书还站在自己一边。
“你……真是谢谢你。”
金晓钰微微笑了笑，袁亮觉得这个笑容真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金晓钰觉得有点尴尬，开口说：“你脸色很不好，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我就先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转身要走，袁亮立刻叫住她：
“晓钰！”
“嗯？”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擦擦药？”
袁亮觉得金晓钰给自己脚踝擦药的手特别柔软。他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人，心想，如果自己喜欢女人的话，应该会找个这么温柔的女朋友吧，前提是永远别遇到卫云涵那孙子！
第二十章
人生无论多么不如意，生活无论多么艰难，只要没死，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我袁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那些傻逼打倒了！袁亮这么想。
他在酒店住到第二天早晨，洗澡换了身衣服，开车去了公司。
到了公司以后，虽然他做了老半天的心理建设，还是被无数双奇怪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他忍着不舒服，找到吴希文问版权纠纷案的情况。
“袁总，版权案我们已经找过好几位律师，回答都是败诉的可能性很大，对方要求的赔偿金额比较大，我们公司只能是先和对方公司谈判，尽量把金额压低，不过就目前他们的态度，谈判起来也相当困难。”
“好吧，我知道了。另外昨天的四季度计划会议开了吗？”袁亮问。
“开了，目标任务已经定了。”
袁亮皱眉，“我没在怎么就把目标定了？”
“……袁总，其实……有件事我正想找你，这其实也是总公司的决定，你听了不要太激动。”吴希文小心地说。
“什么事？”
吴希文拿出一份红头文件递给袁亮说：“这是总公司几个股东的临时决定，因为考虑到你腿上有伤，而且最近情绪也不太好，想让你暂时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你看这……”
袁亮看着这份文件呆了很久没说话，吴希文见袁亮没接，轻轻把东西放袁亮办公桌上，对袁亮说：“这只是暂时的，你要爱惜身体，回家把伤养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说是吧？”然后拍拍袁亮的肩膀便离开了。
袁亮等吴希文走后，一拳砸在桌上的文件上，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他知道现在不能再去找蓝天闹，前天那出已经够丢人了，他必须暂时忍耐。
他发了条短信给蔡朋岩，让他来他办公室。不一会儿，蔡朋岩就进来了。
“亮子！你昨天上哪里去了？我和小金开着车到处找你！”蔡朋岩没有要单独的办公室，为了工作方便，他和最里面的开发部门的人坐一起，所以离袁亮的办公室比较远，袁亮来了也看不到。
“你们两个昨天找我了？”袁亮想起昨天金晓钰没有提找他的事。
“当然了，你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电话也不通，真是急死人。”
“我没事，你放心吧。”袁亮把桌上的红头文件递给蔡朋岩说：“这个你知道吗？”
蔡朋岩看了看说：“哼！知道！昨天股东会决定的，蓝天那小子突然和余波同气连之，合作得很是愉快，你和蓝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也希望是什么误会，不过现在看来，他是想越俎代庖吧。朋朋，你现在怎么看呢？”袁亮很想知道蔡朋岩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误会，但是我真心不希望看到你们兄弟残杀，如果误会能解除那最好，如果不能……亮子，我……我不会对你坐视不理的。”蔡朋岩也很矛盾，兄弟之间闹成这样，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有你这句话就行，你放心吧，我很快会回来的！”袁亮像以前一样搭着蔡朋岩的肩膀。
蔡朋岩突然有点不自然，他看了眼放在肩膀的手想说什么，又没说。
袁亮看出来他的心思说：“怎么？嫌弃哥们儿是Gay”
“你真是？”
“我是又怎么样？别人嫌弃我，怎么连你也嫌弃我？”袁亮很不满。
“我当然不会嫌弃你了，只是这么多年你和蓝天居然一直瞒着我！太不够意思了！”蔡朋岩对这事耿耿于怀，怎么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我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让蓝天无意中撞上了，你自己神经大条没看出来，你要是问我，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我靠，你自己不说出来，我哪能想到这个？”
“我哪能把这种事主动跟你说啊？”
蔡朋岩把袁亮肩膀上的手让开说：“你……你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袁亮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位开发大神的脑神经到底是怎样啊！
“你大爷的！老子对你有企图会帮你追你女朋友？老子对你这种没品位、没情调的直男一点兴趣都没有！”
蔡朋岩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点点头说：“这就好。”
看到蔡朋岩居然一脸认真地想这个问题，袁亮真心是败给他了。
袁亮在公司收拾了一下，把一些文件拷到笔记本电脑上，然后就拿着东西到地下停车库取车。
等走近自己的车时，他看到卫云涵站在他车旁边。他握了握拳头，知道始终是要面对面说清楚的，不如现在说清楚比较好。
袁亮走过去，尽量平静地说：“你在这里等我吗？”
卫云涵大老远就看到袁亮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似乎左脚的伤严重了，他很懊恼前天袁亮打过来的时候，自己要是不躲开，他就不会摔倒了。
“嗯，你的脚怎么样？昨天应该去复诊的。”
“我去了，只是扭伤，你等我就是为看我的腿伤吗？”
“本来是想带你去复诊的，既然你已经去了，那我就带你回家吧，我去买菜给你……”
“回家？回什么家？”袁亮打断卫云涵，“我看卫总是不是记性不好啊？你前天和蓝天上演的那幕爱情大剧，到现在我还历历在目。”
“我说了，那件事有误会，根本和你想的不一样！我喜欢蓝天是以前的事，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什么时候过去的？从你为了他留在北京的时候？还是从你上了我之后？”袁亮实在难以控制情绪，面对自己深深爱着的人突然而来的背叛，他实在难以招架，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前为卫云涵一厢情愿地做的那些事，他就觉得自己实在蠢透了，自己都是快三十的人了，怎么会被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人耍得团团转呢？
“可……可以这么说，和你在一起之后就开始……”卫云涵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因为连他自己都还没搞清楚自己对袁亮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我看你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吧？卫云涵，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不可以老实回答我？”
“可以。”
“你背上的纹身真的是蓝天的名字？”
“是。”卫云涵老实回答。
“你在九年前就喜欢他了？”
“是，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了。”
“你是为了蓝天才留在北京的？”
“一开始是。”
袁亮每听到一个是，都感觉心被刺痛一次。
“那你为什么会和我发生关系？只是想玩玩吗？”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很傻，卫云涵和他一开始可不就是玩玩吗。自己明知道还问这个，太没意思了。
“……”卫云涵没有回答，不过这种沉默袁亮知道代表了什么。
“我知道了，你走吧。”
卫云涵想要解释：“那只是一开始的想法，可是后来我的想法变了。”
袁亮摆摆手说：“算了吧，我也知道，是我对你死缠烂打追着你不放的，其实我也应该有这个心里准备，当初我就是被鬼迷了心窍，现在也算清醒了，我配不上你，你把你的东西从我家搬走吧，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面对袁亮这样的态度，卫云涵即使再有涵养也被激怒了，他卫云涵还从来没被别人甩过，什么时候沦落到要满世界找人、几十通电话的拨？沦落到两个晚上睡在客厅沙发就怕他半夜回来自己不知道？沦落到一直盯着他办公室玻璃，眼睛都快盯成窟窿了！
卫云涵咪起眼睛凶狠地说：“你想赶我走？你别忘了，是你求我和你同居的，现在你居然想赶我走？”
“是，我要和你分手，我们Game Over！”
卫云涵突然一把把袁亮按到车门上，力道非常大，袁亮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这才发现，卫云涵原来力气惊人，自己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卫云涵掐住袁亮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把自己的脸贴近袁亮，冷森森地说到：“哼！你没有权利说结束，袁亮，我卫云涵不是你想要就要，想赶就赶的！你招惹我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你最好在我好说话的时候乖乖听话，我可以当你什么都没说过，否则，我会让你知道轻易招惹我会有什么代价！”
袁亮感觉卫云涵的指尖似乎掐到了自己肉里，他说不出话，只能不甘示弱地瞪着卫云涵的眼睛。
卫云涵知道自己力道有多大，他平时和袁亮打打闹闹也都比较收敛，真要打起来，像袁亮这样的，三、四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打他，眼前这个人一直都是在自己掌控之中的，以前他们无论有什么摩擦，卫云涵根本用不着理会，过不了多久袁亮就会屁颠颠地贴过来撒娇认错。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说道：“我在培训基地的课还有一周，没有时间和你闹别扭，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希望你等我课程结束回来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卫云涵不想伤到袁亮，慢慢放开掐着他下巴的手，两人靠近的姿势没有变。
“我现在就很冷静，我已经决定了，你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收拾好送到迪文那里……”
“袁亮！你最好对你说出的话不要后悔！”卫云涵咬牙吼道。
“我不会后悔。”
“好！我就看看你到底能撑多久！”卫云涵真是火大，袁亮抓住他一个把柄就想骑到他头上来了。他放开袁亮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惜他万万没想到，后来最后悔的人竟然是他。
卫云涵走后，袁亮靠着车门站了很久，卫云涵凭什么肯定自己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后悔？是的，自己现在就已经不争气地后悔了，这种感觉让他痛苦极了，他要怎样才能忘掉卫云涵呢？
他捂住抽痛的胸口，慢慢蹲了下去，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出来。
离袁亮不远处，金晓钰站在那里。她在得知袁亮被迫休假时，想要找袁亮问问，当她追上去的时候袁亮已经下楼了，等她追到停车场，就看到卫云涵和袁亮的那幕。
她看到袁亮蹲在地上不断抽泣，看到他努力克制自己不敢哭出声的样子，她为这个男人难过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