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梨子是很好吃滴呀

作者:梨子是很好吃滴呀  录入:10-21

沈焰觉得前所未有的慌乱。给适新打电话,关机。他冲进房间,桌子上空空荡荡,不见了适新的笔电。拉开衣柜,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和旁边一半的空旷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脱力地坐在地上,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手肘支撑在曲起的膝盖上,大口地呼吸,拼命地告诉自己冷静下来。适新走了。虽然不想承认,可这看起来是事实。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是一直相处地好好的吗?他甚至已经勾勒了他们的未来。他们会有一座大房子,会养两条狗,他们会一起旅行,走遍世界上风景优美的角落。可是一切都没了。太突然了,不给人一点余地。

沈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他找出干净的衣服,在浴室冲了个澡,换上。打开冰箱,发现了保鲜膜包着的春卷。微波炉热了之后,一口口地吃掉。嚼着嚼着,突然有点想落泪。如果昨晚自己早点回来,是不是就可以吃到刚炸好的春卷,对面还有适新的弯弯笑眼。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适新要离开,或者如果他是清醒的,那么适新就很难不告而别?春卷里包着的除了胡萝卜丝、卷心菜丝、木耳碎,还有蟹肉丝。那是适新知道他喜欢吃,特意放的。本来是很喜欢的食物,可是却堵在心里难受。沈焰坚持着都吃完,喝了些水,就拿着钱包和钥匙出门了。

开车到了适新打工的地方,问了适新的同事,他们说没有看到适新。又在街区周围转了又转,去了他们常去的超市、公园、健身房,都没有找到适新。你到底在哪里?一直找到天黑,直到夜幕降临,沈焰抱着一丝希望,打开了家里的门。他多么希望能够看见适新靠在沙发上看书,或者围着可爱的围裙在厨房忙碌,或者在书桌前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笔电的屏幕。可惜都没有,家里黑漆漆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沈焰坐在黑暗中,不想开灯,也不想动。除了早上的春卷,他一天都没吃东西也没喝水,可是竟然感觉不到饿和渴,也不觉得累。脑子里都是适新的影子,适新笑起来的样子,闹别扭的样子,害羞的样子,情动的样子……一件件一桩桩像放一部默片,在脑子里循环。沈焰盯着黑洞洞的大门,希望门锁突然被扭动,门随之被推开,适新穿着白色的T恤和深蓝色的牛仔裤,背着购物袋,看见他,然后灿然一笑,说我回来了,吃饭了么?饿不饿?我现在去做,一会儿就好哦。

可是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房子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沈焰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手机关机,人也不知道在里。这个人曾经和他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两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相处起来默契十足。他把他当做生命中的礼物,曾经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幸福了,可是这个人就这么突然间消失了。沈焰倒在床上,嗅着被子上残留的适新的味道,红了眼眶。

适新当天晚上就去了机场。虽然临时买机票让他肉疼了一番,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也没有预料到他和沈焰之间结束得这么快。在机场给打工地方的老板打了电话,辞工并表示了歉意。老板说要把支票寄给他,适新拒绝了,对老板说未领的薪水就作为突然辞职的补偿吧。拿出笔电订好了目的地的酒店,适新突然间觉得很轻松。就好像这样的生活状态才是最适合他的,即使这些并不是他所选择的,但是这样的状态保持久了,就成为最习惯的了。相聚虽好,离别太苦。孑然一身,逍遥自在。经过了这件事,适新这只小蜗牛又缩回了壳里,缩得更深,更不愿意冒头了。

留学的这几年里,上课、打工就是生活的全部。平日里生活简朴,除了吃的方面不会吝啬自己之外,对于打扮和娱乐花费的少之又少。所以还是小攒了一笔。既然没有办法找到可以留下来的工作,那么剩最后这几个月,就到处走走。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来到这个国度了。这一次,因祸得福,就当做人生中第一次,但也许是最后一次的异国旅行吧。

飞机落地之后,到了酒店。他趴在柔软宽敞的大床上,浏览网页。把自己感兴趣的城市罗列出来,设定路线,计算了时间和预算。又查找了很多背景资料和攻略。对于适新来说,自然景观比城市景观更吸引他。山峰、峡谷、湖泊、大海,都是他的优先选择。在城市里,他也只喜欢在历史悠久的路上散步,欣赏特色的建筑。或者去博物馆,美术馆,领略文化与艺术的氛围。那些年轻人喜欢的娱乐场所和休闲地带,在他看来不过是大大的“消费”二字。不是打工的话,他也没有兴趣涉足。这一路他拍了好多照片,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时候他会坐在长椅上,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他们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他们的世界偶尔擦肩而过的时候,互相会对对方报以微笑和亲切的问候,然后说再见,又踏上独自的旅途。适新认为,这样的世界很适合自己,虽然他马上就要和所有的一切告别了。

手机自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开机过。因为除了打工的老板和店长会和他联系之外,手机和板砖没什么区别。既然都辞职了,手机也没有开启的必要。也许沈焰会联系他吧,毕竟自己是不告而别。可是即使打电话,又能说什么呢?适新已经失望到底,所以并不想再听到沈焰的声音,也不想听任何解释。离开这个国家之前,适新把手机的合约解除,卡也都作废了。带着学位证书,和一点积蓄,他再一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祖国。

回到这个曾经呆了四年的城市,适新觉得又陌生又熟悉。变化太快了,地铁开通了新的线路,好多新的建筑物拔地而起,私家车越来越多,堵车也成了常态。适新在靠近郊区的位置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公交能到,而且价格可以接受,最好的一点是不用和人合租,安静、省心。小区虽然老了一些,但是挺有人气儿,老人小孩挺多。离小区不太远的地方有菜市场、小吃街,晚上还有夜市。适新挺满意,签了一年的合同,这里以后就是自己的小窝了。也算是在这个城市有了落脚的地方,他很满足。

工作找得还算顺利,毕竟学历摆在那里,薪水虽然不多,但是足够适新一个人生活了。慢慢来,适新告诉自己,要知足,不能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统统不要奢望。否则的话,就会受到惩罚。别人拥有的东西,不代表你也有资格拥有。无论是物质上的享受,还是心理上的陪伴,都不可以太看重。这样看着别人所谓的成功,自己就不会心理失衡。看着别人有人关心照顾,就不会嫉妒。不听、不看、不想,自己的日子就轻松太多了。

周末的时候,适新坐地铁去了母校,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一切恍如隔世。虽然他人看起来和周围的大学生一样的青春靓丽,可是心境早已大不相同了。坐在曾经上课的教室角落,头顶的风扇早已不再转动,中央空调吹得人发冷,他抱着手臂,安心地放空。那么多年前他坐在这里,想的是什么呢?他埋头苦读,想着毕业的时候也能和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去国外留学,他们那些人的成绩根本比不过他,凭什么他们可以去,我却不可以?为了能在申请学校的时候脱颖而出,拿到奖学金,他四年来做的全部事情都是为了留学做准备。逼自己去参加根本不感兴趣的社团活动,在本专业之外还去修了第二学位,积极参加所有无聊但是或许有用的文体活动,假期全部奉献给了志愿者活动、工作实习和考证。把材料寄出去的时候,没有忐忑,而是一种解脱。心仪的学校对他抛出橄榄枝,那些许喜悦也微不足道了。

适新沉浸在回忆中,这时空旷的教室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条纹短袖衬衫的男生抱着几本书走进了教室。他的眉眼掩盖在了厚厚的镜片后面看不清楚,适新起身要离开,男生朝他微笑了一下,轻声说,一会儿就要上课了哦,别走太远。

适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不是学生,已经毕业了,只是来这里看看。”

男生看着适新慢慢地走近他,粉雕玉琢的清秀面庞显露出来,眼珠乌黑带着水光,顿时手足无措地说:“对不起,我把你当成我的学生了。”

“没关系,那我走了,再见。”适新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朝他挥了挥手。

“哦,好,再见。”男生脸刷的一下红了,右手习惯性地抬了抬眼镜。

把偌大的校园转了个够,又在操场上溜达一圈后,适新出了校门,准备去找个学校周围的小饭馆,吃点东西,晚上回去就不用做饭了。点了一份盖浇饭,坐在座位上等待。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沈焰。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惊慌失措,到后来一点一滴的相处,都历历在目。适新自嘲地笑了笑,也许自己的人生太过于苍白,难道除了这个人之外,就再无美好的回忆了么?盖浇饭上得很快,味道还是和当年一样。正吃着,饭馆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许是已经到了下课时间。几个打扮时髦的漂亮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当下的流行妆容和娱乐八卦,旁边一桌三个头发都被汗水浸透的男生呼噜呼噜地吃着,想是刚运动完,饿极了。适新坐在二人座的小桌子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这时,服务员小妹带着一个人过来说:“同学,没地方坐了,能拼一下桌吗?”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继续忙活招呼客人去了。

适新抬起头,对方先是略显尬尴地看着他,继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是你!今天下午,我们见过的!记得吗?”男生兴奋地说着。

适新打量着这个平凡老实的面孔,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微笑道:“记得,你是那位老师,对吧。坐吧。”

“真没想到又遇到你了。”王青说了一句,就说不出话来了。耳根有些发红。

“是啊,好巧。”适新拨弄着饭粒,心不在焉道。

说来也是有缘,王青是适新母校的在读博士生,也担任讲师的职位。算起来也是学长学弟,只不过适新在学校的时候,他还未考进来;适新去留学了,他才进校。他是从小一路苦读上来的孩子,可能不比别人聪明多少,但是绝对比任何人都刻苦用功。虽然戴着眼镜,可是厚厚的镜片下面,却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神清澈温柔。可惜长年被掩盖,并不得显现出它的光彩。他人长的很周正,书卷气很浓。情绪不外露,待人亲切和蔼。和学生们的关系都很融洽。平时住在学校分配的研究生宿舍里,日子过得单纯有序。

然后,他就遇到了适新。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也早就经历过了自我挣扎期,转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这不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至少目前不会。因为他并没有遇到心动的那位。而这个平凡的下午,安静空旷的教室里,适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慌乱不知所措。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迷惑,所以当他再一次看见适新的时候,再一次经历这种感觉的时候,就确定了。面前这个陌生人,隽秀纯净的模样,精致的眉眼,温柔的笑颜,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认识他、亲近他的念头。

王青几乎把脑中存有的所有上网看到的、或者平时听同事、学生讨论的话题都调动起来,虽然他平时并不属于活泼的类型,但是在有好感的人面前,对方不说话,自己就要主动。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交谈慢慢深入,适新发现原来两人算是校友,关于学校、老师和专业的共同话题多了,尬尴一扫而空。吃完饭后,两人沿着人工湖边散步,看着水中的天鹅悠然地划水。

“学校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还是这个样子呢。”适新感慨地说。

“地方没有变化,可是里面的学生走了一批又一批。当老师时间长了,不舍也变得麻木了,呵。”王青无奈地笑笑。

适新沉默了一阵,若有所思。王青让适新在长椅上坐下,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适新望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间想起了那个他和沈焰经常去的公园,那里的湖面也是这样的漂亮,可是物非人非了。

王青拿着两串彩虹色的棉花糖,看着适新柔顺的黑发被微风吹散,突然间希望自己的手也能变成微风,不着痕迹地拂过他的脸,那触感一定很好,好到永远化作一阵清风都无怨无悔。想着想着便有些无语,自己怎么会忽然有这样的念头,竟然嫉妒起风来了。无可救药。

适新好久没有见到过棉花糖了,还是彩虹色的,真可爱。这种讨小孩子欢心的食物,只有父母会给宠爱的孩子买吧,他们撒撒娇,就可以吃到了。可是适新没有资格跟任何人撒娇,自然也没有吃过这种梦幻般的东西。王青看着适新惊喜的表情,心情好得很,用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嗓音说:“喜欢吗?尝一口吧,很甜的。”

适新咬了一小口,软绵的白砂糖在口中融化,他抿着嘴弯着眼睛,笑得阳光明媚。王青也吃了一口,高兴地说:“真的挺好吃的,怪不得学生都喜欢买。”

暮色渐垂,适新也要回去了。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王青恋恋不舍地把适新送到地铁站,看着他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心中怅然若失。奇怪,明明刚分开,却万分不舍。自己还真是和芸芸众生无异,到底逃不过红尘。

适新心情很好,不仅重游了母校,认识了一位亲切的学长,还吃到了甜甜的棉花糖,今天真是收获颇丰。踱步到小区楼下,发现一辆高档轿车停在那里,和老旧的居民楼格格不入,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再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脑海的人,那个他至今都没办法完全忘却的人——沈焰。

脚步忽然顿住,适新不敢再往前走了,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他好不容易才从这段感情里抽身,好不容易才收拾好心绪,不能再被搅乱了。下意识地想扭头就走,却被对方拉住,从后面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属于沈焰特有的气息再度铺天盖地地袭来,适新屏住呼吸,僵硬地维持着站姿。

两个人的心脏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脏都在疯狂地跳动,无声地诉说着重逢的兴奋与狂喜。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想得快要疯了。”沈焰灼热的呼吸打在适新耳后,适新在他怀里微微发抖。

“你怎么了,冷吗?”沈焰把他转过来,环着他细瘦的腰,这几个月没见,人好像又瘦了一圈儿。要给他好好补补,除了屁股上有二两肉之外,身上真是瘦得可怜。

“沈先生,请你放开。”适新压制着内心莫名的悸动和突如其来的火气,咬牙切齿地说。

感觉到适新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沈焰松开了手,打开车门后座,把他推进里面,自己也挤了进去。适新竭力地克制住身体的颤抖,握着拳,一言不发。沈焰看着平素软糯驯服的小人儿炸毛的样子,觉得可爱,更觉得心疼。他笃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否则适新不会是这个态度。在分开的几个月里,他不断地回忆、反思,想在日日的相处中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怎么也想不出症结。只有眼前这个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有这个人能让他变得安定、完整。他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就足以证明他的耐心、能力和决心。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无论发生任何事,都绝不允许他逃开。

“你过得好吗?为什么突然回国了?你知道我那天早上起来发现你突然不见了,有多担心吗?手机关机,到处找都找不到,我都快急疯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离开我?你说句话好吗?”沈焰连珠炮似的吐出一系列委屈与埋怨,却是色厉内荏。因为他心里也发虚,生怕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让适新下决心离开他,头也不回。

适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已经被他找到,躲也不是办法。

“我想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就要拉开他那一侧的车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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