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老师，”孙宇凡的声音显得很疲倦，即使是剪过了快要挡住视线的刘海，孙宇凡觉得自己竟然开始有些看不清苏哲了。
“有什么……事吗？”陈琳尽量平复心中的紧张，她来到孙宇凡身边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这样的亲昵的动作看似如此自然以至于让苏哲有些惊讶，苏哲看着那双攥着孙宇凡手臂的手，忽然不知道如果解释今晚自己的不请自来。
“没事，只是想看看你的情况。”孙宇凡失神地揉了揉眼睛。
陈琳攥住孙宇凡衣袖的手松了松，她看见了苏哲不敢相信的眼神以及他向后退了几步的不可置信。陈琳并不想做一个破坏两人感情的人，即使没有被尹子笙强暴，他毫不留情撕开自己衣服的景象和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始终是心中的痛，她根本无法释怀自己竟然是当着孙宇凡的面被做出那样的事情。
苏哲咬了咬牙，“陈琳，你真的被强……”
“苏哲，别说了。”孙宇凡有些恼怒地眯起眼睛看着踌躇的苏哲，他不知道苏哲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陈琳是当着自己的面被尹子笙强暴，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就算陈琳再想唤起自己的同情心，也没必要用一个女孩子的贞洁来当赌注。
一定要弄清楚，不能让这件事情一直纠缠着孙宇凡。看见了这几日憔悴无力的他，苏哲心里何尝不难受，只要这件事情存在一天，孙宇凡心中的罪恶感就无法抹去，如果这样的愧疚感伴随他的一生，他又怎么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没有被强女干，是不是，陈琳……”苏哲走上前抓住陈琳的手腕。
“啪——”
“苏哲，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孙宇凡感觉手掌很疼，那是不是意味着，苏哲的脸也很疼……自己在干什么？竟然为了陈琳打苏哲？
因为有时我们不得不保护弱者，所以我们伤害了我们最爱的人。
看着苏哲离开的背影，孙宇凡痛苦蹲了下来，身旁是陈琳担心的问候，可是怎么连她温暖的掌心，都像是刀剑在凌迟着自己的心。
深夜的寒风无情地打乱了苏哲的头发，他摸着疼的火辣辣的脸颊，只觉得快要窒息。脑海中浮现了刚刚那个人陈述的一切。
“我没有强女干她，你信不信？”尹子笙笑道，看着苏哲郑重地摇了摇头，他接着说：“我知道，你们都不会信我。”
“我要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将烟头掷在地上，尹子笙的脚踩了上去。
“我对女人没兴趣，我是gay，而且，”尹子笙扯开了衣领将自己张扬的纹身曝露在灯光下，“上面的名字缩写你不会不知道是谁。”
“孙宇凡会相信那个女人，还是会相信你呢？”尹子笙将外套的拉链拉上，转身离开。
“赌一赌吧，这位老师。你在他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少。”
爱情，本来就不是一场赌注，有赢就会有输。
所以，现在我输的一败涂地。
失魂落魄地走到小区里，苏哲在楼道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允……”刚喊出这个名字，苏哲就不堪重负地昏了过去。恰巧赶来的刘允稳稳地接住了苏哲，只觉得他浑身滚烫。发烧了吗？摸了摸他的头，本来只是想在临走前跟他道个别，没想到他不在家，只是。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昏暗的灯光下，刘允发现了苏哲红肿的脸颊，不忍地抚了抚手印的轮廓，只觉得今晚的一切，一定和孙宇凡有关。
孙宇凡，你好像并没有照顾好他。
孙少爷，所以新的游戏，又开始了。
第二天，孙宇凡被慕容雯找到了办公室。
好像是不怕冷的慕容雯今天穿了一身简约的单薄黑色职业装，可是你一个老师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孙宇凡没有闲暇去看这个自己深恶痛疾的女人，只是一直没有找他的慕容雯，今天怎么突然又来找他了。
不耐地坐在离慕容雯很远的位置上，孙宇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昨晚又是一个不眠夜，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孙宇凡，你和陈琳事弄的人尽皆知，你不在乎，也不能不顾人家女孩子的名声吧。”没说任何废话，慕容雯靠在椅子上笑着对孙宇凡说。明明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慕容雯却用这样的表情说出来，真是恶心。
可是孙宇凡现在并没有以前的闲情逸致和慕容雯作对，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还有胸中那种压抑的感觉总是压的他喘不过气。他等着慕容雯接下来想说的话。
“所以我只能给你一个处分了。”
“又给处分？”孙宇凡不在乎地抬头看着慕容雯，即使离这么远，他好像还是能闻到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你能给？”带有嘲讽语气的话成功让慕容雯敛起脸上的笑意。
“那就请你家长来吧。”慕容雯欣赏着自己刚修的手指甲，似乎有些不满意，她拿起了一旁的指甲剪。
“没时间。”
“你又不是你爸，你怎么知道？”办公室中是指甲剪清脆的开合声。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吗？”孙宇凡反问道，是不是自己最近没找这个女人麻烦，她智商就开始直线下降了？
“是吗，”门在此刻突然被打开，背对着门的孙宇凡只以为是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他起身懒懒地对慕容雯说：“别白费心机了，我爸怎么会……”
转身，却看见了那个好久不见的人。
孙宇凡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第五十八章
孙宇凡回头看见的人，正是自己也好久没有见的父亲，孙穆。
一瞬间似乎只剩下惊讶的情绪。就连那些不寻常的氛围也弥漫开来，慕容雯眼皮也不抬一下的修剪着指甲，清脆的金属契合声有规律的响着。
他踏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办公室，一如既往的严肃，眉眼见夹杂的一丝不耐的情绪，拧成川褶，后梳的黑发看不出一丝不整，黑色的长款大衣，颈间是灰色的围巾，擦的发亮的皮鞋像是不沾一丝灰尘。但眼角微微的细纹看得出岁月的沉淀，天生的威严感让他与这个办公室格格不入。
孙宇凡挺立的鼻梁像透了他的父亲。两人一看就是父子。孙穆走到孙宇凡旁边，打量了一下孙宇凡，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孙宇凡像是有些不屑一样的偏过头，也不知道是半年还是五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了，心中的苦涩和惊讶远远大过见到父亲的应有的心情。孙宇凡紧紧握起拳头，重新对上自己父亲的眼神。
“孙宇凡，你这次又惹了什么事。”孙穆终于还是先开口说道。
“好像不关你的事。”孙宇凡毫不示弱的迎上父亲充满愠色的眼神。
“留级也不能让你长记性吗。”孙穆威严的口气没有让孙宇凡退缩。孙宇凡只是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早该想到留级也是父亲心甘情愿的安排。如果不是自己的舅舅还念着自己这个外甥，恐怕早就被开除。而自己的父亲也从来没有选择相信过自己。
“这个老女人又跟你说了什么屁话，上次让我留级，这次是不是直接把我开除？”孙宇凡毫不在意一旁的慕容雯。直言不讳的说道。
慕容雯也没有在意，她似乎有些满意的起身，环抱着自己的手臂走向孙宇凡和孙穆，眼中藏也藏不住挑衅。看似不经意的玩弄着自己的耳环后，把头发别在耳后，看向孙宇凡说道：“我只是说给你一个处分，没有说要开除你啊，孙宇凡同学。”
孙宇凡厌恶的看向慕容雯，这个女人穿着黑色简装，看起来保守却是凹凸有致，耐人探寻。但是那副永远擦着红唇，眼神跋扈的女人怎么看都让他恶心。
“慕容雯老师，你给我处分需要这么兴师动众，找那么多人同意吗。”孙宇凡嘲讽的说着，“不留痕迹的逼走人，还要别人装成自愿不是你最在行的吗。”
“如果你说的是王沐同学的事，你可真的是误会我了，孙宇凡同学。”慕容雯说完，看向孙穆。孙穆的眉皱的更深，他看了一眼慕容雯后，便移开了眼。
“别恶心我了，慕容老师。”
孙宇凡此时已经充满了怒火，但他真的也不想和慕容雯继续争执关于王沐的什么事。
他看向孙穆，说道：“你不是忙得很吗，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了，我可不想又耽误你什么谈判，或者会议。”孙宇凡顿了顿，又说道：“你百忙之中还抽时间给我寄东西，弄得我真是害怕又误了你多少钱。”
孙穆沉默的听完自己儿子一脸不屑的控诉。他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没有反驳什么的。他看着孙宇凡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不禁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孙先生，看来我只能再给他一个处分了。”慕容雯带孙宇凡走了之后开口道，“而且，这次不管他舅舅再怎么帮他，也不行了。”
“你以为他会在乎吗。”孙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说道：“处分就不必了。”
说完，也离开了办公室了。
孙宇凡回家的时候，一开门，便看到玄关那双精致的皮鞋，抬眼望去，果不其然，自己的父亲正坐在沙发上，认真的看着什么文件。
“你走错地方，酒店有高级套房，不用到这来。”说完，孙宇凡把书包扔到沙发上，把父亲的大衣扔到沙发上。
“怎么，我不可以来。”孙穆不理会孙宇凡逐客令。
“呵，这房子是我妈的，你有什么资格过来，你不想住酒店，就去以前的别墅，再不济，随便那个情人家你都可以去‘驾临’。”
孙穆闻言似乎真的是生气了，他霍然起身，说道：“孙宇凡，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一定要这样对你爸爸吗！”
“是啊，你明天就要走了……”孙宇凡喃喃的说道，又换上嘲讽的语气。“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了，干嘛还回来。恐怕你也只不过处理什么事情，顺便来看看我。”
孙穆忽然沉默，只是看着孙宇凡没有再说什么，他确实是有事才回来，确实也可以称作“顺便”来看自己的儿子。
孙宇凡嗤笑一声，似乎还带着自嘲。“算了，我都习惯了。”说完，拿起自己的书包，准备往卧室走去。“如果你非要住，有一个客房，不过条件不是很好。”
“站住。”孙穆叫住急切想要离开的孙宇凡。
“你又有什么事？”
“大学去留学吧。到我这里来。”孙穆命令的口吻似乎不容拒绝。
孙宇凡微微一愣。父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说排斥子承父业这种事，孙宇凡也没有。大概这么多年因为父亲，所以也自然的排斥父亲的事业。而且，那一瞬间，孙宇凡想到了苏哲。淡淡的说道：“不用你替我安排。”孙宇凡便回到了卧室。
坐在床上，孙宇凡觉得异常无力，想到苏哲，更是无力。自己居然打了他，打了他……因为陈琳打了他。
窗外的温度跌至了冰点，果然是越来越冷了。
苏哲知道孙宇凡爸爸来过，也知道孙宇凡跟慕容雯发生了争执。身为班主任理应在现场，只不过他以有课为由不在。而且，他不知道该怎样坦然的面对孙宇凡的爸爸。
那天看到刘允，一瞬间，苏哲忽然觉得自己有可以安心倒下去的理由。后来知道，刘允本来是要离开的，苏哲也懊恼，自己似乎又一次牵绊住了他。
下班回到家，刘允已经弄好了晚饭。苏哲沉默的走到餐桌边，坐下来。
“刘允，你那天不是要走的吗。耽误这几天没事吗。”苏哲尽量自然的说着。
“为你耽误几天没什么事。”刘允回答的也坦然，这样苏哲反而很是局促，在重新遇到刘允之后，他就是这样的局促。有的事情明明知道也许是不对的，也许明明知道应该停止，可是怎么停止，如何决绝，这都羁绊着他。
“刘允，我真的没什么事。”
“苏哲。”刘允放下筷子，看向苏哲，“那你告诉我谁打了你。”
苏哲回避的偏过头。怎么可能跟刘允说出孙宇凡打了自己这种话。
“现在你告诉我，你真的没事吗。”刘允的语气透露着担心，也是怅然。“而且，我也知道是谁打了你。苏哲。”
苏哲诧异的看向刘允，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他几乎坐立不安。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手掌印和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他没有办法在刘允面前如此表现自己的不堪。
“可这不是你留下的理由。刘允，之前我们不是……都说清楚了。”
刘允闻言苦笑。他不介意老同学这个身份，他也下决心要离开了，不牵扯苏哲了。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候让他看到苏哲被打的模样，这让他怎么离开。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存在于心中唯一纯净的人，是陪伴自己最困难时候的人，即使他爱上了仇人的儿子。
“我留下的理由，是因为，我想继续爱你。”
苏哲听到这句话动弹不得，我爱你，我继续爱你。我停止过爱你。心中莫名的酸楚翻涌着。可是，自己呢，心里却是另外一个人，孙宇凡。
苏哲摇摇头，他感觉到自己的鼻翼一酸，挣扎着不让自己看刘允。
“刘允，你离开吧。就像以前一样，考上理想的大学就离开。不犹豫，不说再会。”苏哲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他真的受不了再一次生离。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时离开了。”刘允的话在苏哲耳边回响。
“可是，你最不后悔的，也是离开了。”
刘允没有否认。只是说着：“苏哲，你喜欢上孙宇凡，就没有一丝为我的犹豫吗。”
苏哲无言。答案无疑是有的。
“那现在，就没有一丝为我的动摇吗。”
似乎被步步逼问，一层一层的剥夺了苏哲心中的坚定。
“既然如此，你真的爱孙宇凡吗。”
苏哲攥紧了拳头，同样的问题，他曾近也问过自己无数遍，得出的答案都是爱。可是，不知为什么，此刻从刘允口中说出来，就像是拷问，让自己难以招架。
苏哲甚至怀疑，刘允下一个问题是不是就是，自己真的不爱他了吗。刘允了解自己，十分了解自己。
长久的沉默并没有让刘允感到尴尬。他也没有问出苏哲想到的最后一句话。这些就够了。自己了解苏哲，十分了解他。
“刘允。”苏哲抬头，看向他。“藕断虽然还会丝连，但破镜不会重圆。”苏哲忽然觉得说的时候自己也有些心痛，那个人说会继续爱自己，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动摇。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真的早已不同了。
“可这也不是你推开我的理由。”刘允靠近了苏哲说道。
“我可以等。”
第五十九章
天气甚好，只是刚刚去过医院，鼻腔里似乎还弥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宁林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最近在潘越的照顾下也愈发地有了精神，之前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着实让潘越有些心疼。所以潘越就自动升级为了宁林的保姆，照顾他的一切。
缓缓行驶的车内空调不断输送着暖气，刚刚去过医院复诊的宁林正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肆意的阳光，玻璃反射的阳光照射在他的侧脸上，扑朔的睫毛下的眸子在这样的光线中十分动人。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干燥还是空调温度过高，潘越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