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君临城下(重生之君临丞下)上——扶风琉璃

作者:扶风琉璃  录入:10-27

“是。”

“另派人去义兴郡,将夏永思等人灭口。”

第三十二章

夜色浓稠,义兴郡潮音寺的一座禅房中,夏永思正在翻阅书籍,可书中的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脑中一直在回想之前行刺王述之的事。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是被太子利用了,可这世上诸多事都是要付出才有收获的,被利用并不奇怪,他自己不也希望借着太子的势力振兴门楣么?只是如今事迹败露,自己的希望也破灭了,一时真不知该躲着太子,还是该主动去向他请罪。

更何况,如今他明为在寺院中自省,实则被叔父禁足,除了每日功课,想要做任何事,见外面任何人,都是难于登天。

夏永思轻叹一声,将书搁在一旁,吹熄烛火,和衣在榻上躺下,刚合上双眼,便听到外面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这声音极轻,落在静夜中却分外明显。

很快,声音到了禅房门口,夏永思疑惑地从榻上坐起,正要开口相询,便听到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不缓不急,颇为沉稳。

夏永思心中莫名,重新点亮烛台,走过去将门打开,看着外面的人愣住:“你是……”

来人有着一张陌生的面孔,隐没在黑暗中看得不甚分明,只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在下奉太子之命前来带话。”

夏永思想了想,打开门让他进来,将门关好。

来人并不客气,直接往里走,在烛台的另一侧入座,夏永思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见只有自己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低声问道:“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来人亦是低声回话:“听闻丞相安然回到会稽,太子甚是疑惑,不知夏公子可曾依计行事?”

夏永思愧道:“的确是依计行事了,只是没料到丞相竟能逃脱,此事是在下大意了,以为丞相是个文人,单凭两名护卫极难脱身,没料到他却是个身手利落的……”夏永思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在下一直想向太子请罪,奈何被叔父勒令滞留在此,便写了一封信,烦请阁下代为转交。”

那人不甚在意地将信接过去,又道:“以丞相的心思,想要查明此事并不难,他为何没有为难你?”

“这……”夏永思顿了顿,迅速思量起来,不知太子是否对自己起了疑心,正想得解释一番,不曾注意那人从袖中掏出绳子,待反应过来时,颈部猛地被勒住,顿时面色大变,“你……”

一圈绳子结结实实将他脖颈绕住,那人不待他开腔,手执一端狠狠一拉,将他拽得转了半圈翻倒在地上,又将手中力道收紧。

“救……”夏永思顿觉透不过起来,面色涨得通红,双脚在地上乱蹬,双手慌乱地拉扯颈间的束缚。

那人猛地站起身,直接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夏永思双脚离地,急得踢蹬起来,只觉喉咙剧痛,颈间被折断似的,眨眼功夫便出气多入气少,手脚越挣扎越使不上力。

来人将他摔在榻上,抬膝抵住他后背,双手勒紧绳子,不松半分。

夏永思张着嘴“嗬嗬”倒抽气,垂死挣扎半晌,最后双眼一翻,头无力地垂下,彻底断了生气。

那人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绳子,抬手一抛,绕在房梁上,末端打了个结,将夏永思拎起来往绳圈上一挂,底下摆一张卧倒的竹几,这才离开。

翌日,夏永思上吊自尽的噩耗从寺院飞速传到太守府,整个夏氏陷入震惊,夏知章更是跌跌撞撞冲到寺院中,伏在夏永思的尸身上号啕痛哭:“大哥,我对不起你!”

寺中主持面色哀痛,递给他一封信:“夏檀越,这是在角落找到的。”

这封信是夏永思在激烈挣扎时从那人身上不小心抓出来的,当时二人皆未注意它摔落在角落处,夏知章接过去打开来看,见是夏永思写给太子陈明始末并请罪的书信,心中一跳,忙问:“哪个角落?”

主持指给他看。

夏知章看看那角落,再看看这悬挂绳子之处,心中顿生疑云,想着自己这个侄儿虽一直暗恨怀才不遇,这次又被禁足在小小寺院中,却也没有道理因为这些不顺便毫无预兆地自尽,更何况,这么长的绳子又从何而来?

思及此,夏知章走出去,在雪地中四处查探,终于发现散雪掩盖下的一串足印,面色大变。

此事,怕是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夏知章老泪纵横,捏紧手中的信件,目露恨意。

太子命人杀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仗着自己的身份,并未刻意做多少掩饰,此事只需前后一联系,再加上一些可疑的迹象,就足以将矛头指向他。

说到底,太子终究自恃过高,年轻气盛。

解决了夏永思,便是死无对证,太子心绪畅快之际,又等来了第二道好消息,见心腹将一份密封得严严实实的信筒呈递上来,顿时露出笑意,慢条斯理地拆开封泥,抖出信件,心中想着万一王述之不依不饶,自己便反咬他一口。

只是信件展开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太子面色一变,猛地瞪直了眼。

信纸上并无任何字迹,只有一幅画,而且这画中画的还是一只王八。

周围的下人看着他脸上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不由面面相觑。

“这……这可是拿错了!”太子颤着手,目光死死盯着画上那只王八,也不知是否心神作祟,竟觉得那王八在冲着自己笑,与王述之那女干诈似狐狸的笑容一模一样。

送信的心腹不明所以:“回殿下,并未拿错。”

太子身后侍立的两名宫女偷偷掀起眼帘看了看,同样目瞪口呆,随即互相看了一眼,抿紧唇憋着笑。

太子大怒,将画摔在脚边:“这也叫密函?你们偷回来的时候将真的那封吃了不成?”

那名心腹完全不知他发的哪门子怒,只好躬身凑过去,刚瞥见一只王八的轮廓,就见那王八让太子一脚踩住,且狠狠碾压几下,变成一滩王八肉泥。

太子气恨不过,又将那王八图捡起来抖了抖,虽自己与王氏不对付,但对于王述之的画作还是见过不少的,便冷静下来仔细甄别,结果横看竖看都是王述之的手笔,心中恍然明白过来,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竟然中计了!”

消息很快在东宫的内侍宫女间偷偷传开,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却不妨碍彼此说笑的兴致,众人不由纷纷好奇,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子,竟敢画一只王八送给太子殿下,简直是不要命了。

可此事本就是太子理亏,他哪怕气得着了火也只能跳水里自己将火灭了,哪里还敢声张,更何况自己丢脸至此,也不好意思说出去,就连母后那里都要瞒着,最后咬碎牙齿也只能和着血往肚子里咽,更别说取王述之的性命。

消息传到会稽郡,王述之大笑不止:“晏清,我真想看看太子怒火滔天却愣是撒不出气的那张脸,这王八还是你的主意,你可比我狠多了,哈哈哈哈!”

正笑得开怀时,外面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述之连忙起身,将一名眉目间有着山水气韵的中年女子迎了进来,含着笑亲切唤了一声:“母亲。”

司马嵘忙起身,抬袖拱手道:“见过夫人。”

王述之肖似其母,只不过王夫人的面容要柔和许多,虽然不再年轻,却气韵不减当年,脸上那对含笑的眸子清亮如一汪泉水,又隐含山陵的锐利,看似是个柔弱女子,却不敢令人小瞧半分。

她朝司马嵘看过来,微笑点了点头:“不必多礼,你伤还未好,快坐下歇息。”

她起初并未将司马嵘放在眼里,因着在她看来,既然效命于丞相幕府,替丞相挡刀便是应当的,不过后来见王述之对他极为照顾,心生疑惑,便找人问询,得知他原本是奴仆出身,这才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想着能让自己这个眼界极高的儿子如此相待,必定是有过人之处,连带着便对他客气起来,并嘱咐府中的大夫好生照看。

王述之扶着她在一旁坐下,笑道:“并无大事,不过是想起太子气得发绿的脸,觉得有趣罢了。”

王夫人听他将画王八的事说了一遍,口中斥一声“胡闹”,随即又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了笑,拿帕子擦擦眼角,问道:“听说你要去拜见永康王?”

“是,待晏清伤再好一些便去。”

王夫人诧异地朝司马嵘看了一眼,见他神色疏淡,不由好笑:“永康王出了名的放荡,你若是要投其所好,带这么个不苟言笑的侍从过去恐怕不妥。”

司马嵘:“……”

王述之一愣,朝司马嵘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娘放心,晏清少年老成,不苟言笑那都是装的。”

司马嵘:“……”

王夫人板起面孔:“少给我插科打诨,娘在跟你说正经事。”

王述之忙敛了笑意,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娘去给你挑两名相貌姣好的女子,你带着她们一起去,要让永康王看出你与他脾气相投,才有机会与他真正接触。”

当今多数风流名士皆以携女支游玩为清雅之事,王述之虽心思在朝政上,对这些倒也了解,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还不简单,去大哥那里随便挑两个便是,不过晏清还是要带过去的。”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下属来报:“丞相,义兴郡夏太守求见。”

王述之双眼微微眯起,轻轻一笑:“他还真来了!”说着便拂袖起身,“请他入正厅,我随后便到。”

第三十三章

夏知章坐在席上,一身素衣,面容苍老,端起茶盏吹了吹,送到嘴边又放下,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身后的侍从道:“礼都带进来了?可还有漏在车上的?”

侍从恭敬应道:“不曾有漏的,都带进来了。”

“嗯。”夏知章点点头,转回来重新端起茶盏,吹了三遍却没喝,陷入沉思,等了没多久便听到一阵木屐咄咄声,忙起身迎上去,“下官拜见丞相。”

“免礼,夏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快请入座。”王述之笑着抬手。

他原本就身量偏高,如今穿着一双高齿木屐,又往上高了几许,再搭上一身闲云逸水的宽袖长衫,比起回来时在路上的装扮,更显出尘脱俗、清峻闲雅。

相较之下,夏知章面容憔悴,又着一身素衣,倒显得有些失礼了。

王述之朝他打量一眼,只做不知,入座后问道:“不知夏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下官对于丞相遇刺之事一直心存愧疚,便斗胆前来问候。”夏知章说着回头对侍从示意,又道,“此番备了些薄礼,另有滋补之物,聊表心意,望晏清公子早日养好身子。”

夏知章话说得客气,事实上,他早已打探清楚,王晏清为奴仆出身,与自己猜测的高贵身份相去十万八千里,不过如今他有求于人,总要找个好的由头才好上门,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王述之对那奴仆青眼有加,自己将错就错,巴结一番也是有利无害。

王述之笑道:“夏大人实在是客气,晏清尚在养伤,不便出来,我先代他谢过。”

夏知章又问:“不知晏清公子如今伤势如何了?”

“谢夏大人关切,已经好了许多。”王述之心知他本意并非过来探望,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夏公子可还在寺院中?”

夏知章面色一白,双唇忽地轻颤起来,顿时涕泪直下,抖着手将茶盏放下,伏地恸哭:“丞相有所不知,下官那侄儿在潮音寺遭了难,如今已命归黄泉,下官膝下仅有二女,一直将他视作亲子,想不到如今却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述之面露大惊之色,忙起身扶他起来:“怎地突然出了这种事?难怪夏大人今日神色黯淡,还请节哀,万不可过于劳神,谨防伤身。”

夏知章让他扶起来,老泪纵横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下官那侄儿天性纯良,这次虽遭人蛊惑犯下大错,却也有心悔改,想不到那利用之人却如此心狠手辣,非要置他于死地。”

你家侄儿天性纯良,那我家晏清背上的刀口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成?

王述之听得暗笑,目光瞥向他身上的素衣,又不免生出几分怜悯。

如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世人哀而心伤,只叹人生苦短,早已养成了不受礼法约束的习性,即便有亲人亡故,也不再严守丧制,夏知章早早换下素缟,可见他虽然看着谨小慎微,却也不是刻板之人。

王述之心知他与太子结了怨,便对他宽慰一番,最后又淡淡提了一句:“夏大人才学不低,却一直困守在义兴郡,本相觉得甚是可惜啊!不妨我修书一封,举荐你入朝,如何?”

夏知章此趟前来为的就是这桩事,眼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双目亮起,忙行了一个大礼,语无伦次地说了好一番感激之言,又极是恭敬道:“丞相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愿为丞相效犬马之劳!”

王述之笑着再次将他扶起:“夏大人言重,本相原本想举荐你为户部尚书,不过太子那边早已有了人选,本相就不与他争了,便举荐你为尚书郎如何?”

夏知章也不笨,户部尚书又岂是自己这个多年守着一方小郡的郡守能做的?尚书郎为清要之职,大臣之副,对尚书有监督之意,若是碰巧做了户部的尚书郎,那就更妙了。

正这么想着,便听王述之淡淡道:“就户部尚书郎罢,碰巧最近户部变动多,将你举荐过去也比较合宜。”

夏知章心中大定:“多谢丞相!”

“不必谢得这么早,一切尚未成定数。”

“不论能否入京,丞相有心提携,下官都感激不尽。”

王述之轻轻笑了笑,待他离开后,迅速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火速送往京中。

这一年比往年都要冷,大雪落了一场又一场,庾大将军的北伐连连受挫,朝中又有各世族互相倾轧,皇帝头大如斗。

王氏退让一步,不再争夺户部尚书的职位,转而将目光投向户部尚书郎,皇帝更加头痛,这回若是再不答应,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最后无法,只好允下来。

朝中一番格局变换,看起来动荡不安,实际细算算,也不曾有哪一方吃了大亏,算是白折腾了。

皇帝郁结于心,只好将希望转向北方的战事。

一转眼已到年后,积雪未消,仍是寒意袭人,司马嵘背上的伤已接近痊愈,与王述之在亭中隔着案几相对而坐,按他的吩咐替他将墨研好,接着无事可做,便起身走出亭子,举目四望,皆是一片白皑皑的天地。

虽说重生便是老天爷给了自己极大的恩惠,可每每想到身边无人可用时,司马嵘仍是觉得遗憾,忍不住在心底一阵叹息,不知皇兄如何了,可曾将元生顺利带去封地,可曾找到那神医,想知道的事太多,却有心无力。

受伤这段时日可谓足不出户,身边都是王述之的人,即便没有那些人,自己也整日里被他盯着,想要做些手脚,实属不易。

司马嵘心中再愁,面上却始终淡然,着一身青衫,立于冰天雪地中,不言亦不动,似在欣赏风景,又似融入了风景之中。

王述之坐在亭内,时而抬眼着了魔似的看他,时而专注于笔下,悬笔轻点,一勾一画都带上了绵绵情意,画完后又抬眼看了看,大为满意,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嘿嘿……”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丽俏皮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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