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
他终于看到了隐藏在水箱侧面的一个扶梯,三格三格的往上踩,过程中无数的手还在把他往下拽,他已经麻木了,或者说满心只想把水箱里那个沉睡的美人鱼拖出来。爬上水箱顶端的时候他推倒了梯子,一手抓住阀门黑色的转盘,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它催动了一点。
里面的人还是浑然不觉的睡着,水光潋滟中的侧脸漂亮得有点不像话,霍间更火大了,盖子打开的时候里面的水都溢了出来,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矿物质味道,他不耐烦的抹了把脸想把手伸进水箱里,水里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被水光映成了冰川般的暗蓝色,身体有些痛苦的痉挛,水波动荡难免殃及霍间,他差点站不稳了,直接粗鲁的伸出手去把人往外面捞,少年惊讶中对上他的视线,张口时吐出一串气泡,看得霍间没良心的想笑。
“校草,身材不错啊。”
莫名被装进玻璃罐里当观赏动物的成野,在水里泡得发白的手抓着水箱开口的边缘,借着霍间的帮忙才脱身而出,下意识的去呼吸才发现在培养基里睡得太久,呼吸道有些不舒服,咳嗽半天才用低哑的声音说了句。“给我衣服。”
“我也就一件啊,你还是原生态的裸着吧。”
“……衣服。”
“不给。”
霍间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发梢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低头看了看水箱下面依然用力抓挠着玻璃的丧尸,最终妥协的把上衣脱下来递给了成野,看对方明显有些虚弱却还是不肯服软的把衣服往腰间一系,声音暗哑可是有种异常的性感。“我宁愿救我的是个美女啊,那样我也能就此以身相许。”
“反正我看也看了,”霍间啐了一声,“我才不要你。”
不知道谁先开始笑的,他们坐在高处俯视着整个庞大的仓库,准备开始下一轮战斗。
“所以说……命运这种东西?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
第34章:情报
少年坐在水色幽蓝的水箱顶上,一截雪白的小腿百无聊赖的泡在水里,他对于寒冷的感觉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背后突兀的肩胛骨支撑起后背舒展而硬朗的轮廓,下巴还在不停的往下滴水,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有朝一日剑在手。”
霍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他想听更重要的东西,偏偏这个似乎是把脑子泡坏了的帅哥非要跟他作对。
——哦,这才是他俩相对于“和睦共处”之外正常的交往方式,三句话不合分分钟开打,像这样没有一点儿火药味的促膝长谈,应该是他们自认识以来的第一次。
“为什么只有我被泡在水里。”
成野的咳嗽声有些难以察觉的虚弱,他用力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把酒言欢的豪情,把霍间递过来的半瓶葡萄糖灌了下去,突发奇想的补充了一句,“这是什么?”
“最后的晚餐。”霍间平静如老僧入定。
“Holy shit”成野扶住了额头。
于是又是一阵暗潮汹涌的沉默。他们总算接受了眼下的处境,哪怕花了些煎熬的时间,霍间回忆着他们之前遇见过无数次的有惊无险,而这是唯一的一次跟“人”交锋,竟还觉得困惑而无从下手。
作为一个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在用拳脚来解决问题的单细胞少年,霍间对这种明争暗斗的事情非常不擅长,想控制他们也好想摧毁他们也好,大大方方站出来撕个痛快,千里追凶算是个什么鬼剧情。
果然啊。他迟钝的哼了声,与人斗,其乐无穷。
成野把瓶子甩到一个正在敲打水箱的丧尸头上,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曾经试图逃跑过。”
霍间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但是被他们捉回来了。”
他伸手比划着自己身上零星的针眼,有些还在微微往外渗出血丝,他就在融化开来的水渍上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你,醒过来之前发生的事儿,都还记得吗。”
霍间翻着眼睛看了看头上的仓库顶棚,虬曲盘旋的黑色管道和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凝聚起来的水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上方孤零零的回荡,“停在我们被抓的那时候。”
“那之后的事情我还记得一些,大概是麻醉剂消退的比较早。”
他为了进入一种“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沧桑状态,摸了摸下巴上子虚乌有的胡茬,“我是在一次检查身体的过程中清醒的,当时周围有很多医生所以我没有出声,我也不清楚他们想要做什么,比起动手术感觉更像是……研究?虽然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大毛病,也没表现出什么显着的与众不同。”
“有啊,”霍间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的脸,“帅到没朋友。”
成野:“……”
“之后他们发现我醒了,似乎想给我加大麻醉剂的药量,我就是那时候趁乱跑出来的,我发现我们现在处在地底十米以下的地方……别看我,我没骗你,我的房间里有个温度计,从白天到夜晚室温都没有变化,永远是是20012度,除非它坏了……”
清醒后的成野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的变故。
明明之前还走少儿不宜的暴力路线,一睁眼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白鼠,比起追逐真相还是先逃跑比较重要,不过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从一开始就习惯单独行动,所谓的孤立无援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用手上悄悄拆下来的绷带勒昏了照顾他的护士,他顺利地从独立病房里溜了出来,躲过了好几个怪模怪样的医生,找不到他的刀让他有些难以避免的不安全感,在他的行为准则里头脑和武器是缺一不可的,而事实也很快验证了他的担忧,他被抓回来了。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和这些人沟通,“不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的话,只要我没死,有你们死的那天。”
——这是十分具有成野风格的威胁。结果他们这次下了狠手,他只能说自己在注射了某种接近毒药的麻醉剂,整个人进入一种假死状态,他不敢想象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呆在水里,甚至是在霍间叫他的时候才有了呼吸的冲动,用他自己的通俗语言来解释,这群人似乎在研究怎么样搞死他。
“这太心塞了。”成野严肃的说,“当成美人鱼我也就忍了,被人吻醒的不是白雪公主吗。”
霍间立刻用一种非常恶心的表情看着他,好像亲身经历了一次把人吻醒的过程似的。
“你有没有遭受什么惨无人道的对待啊,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成野问。
“我没有,我醒了之后坐电梯下了一层楼找到池麟,发现他失忆了,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学龄前儿童。”
成野惊为天人。
“然后我现在把他弄丢了……”霍间郁卒的捂住了脸。
第35章:脱身
池麟把隔壁病房里的床拖了两张过来才堵上那个大洞。
他愣愣的看着被无数的手顶起来、许久之后才安静不动的床板,表情张惶而麻木的靠墙坐着,后脑源源不断的疼痛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忽然用力闭上眼把脸埋进了手心里。
他周围横亘着死气沉沉的静默,像是淋了雨的巨大坟墓。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这里是与世隔绝的真空地带,他正逐渐变成一个坏掉了的傀儡,在无限蔓延的空旷中等待着被人遗忘。
——如果能想起什么来的话。
他咬紧的齿缝洇进淌下的温热液体。
——如果更加勇敢一点的话。
别刚把人还给我就再一次夺走啊……!
他猛地站起来走进手边那间病房,踢翻了送药的手推车用脚踩着钢架拆掉了上面的托盘,把固定四个角的钢管抽了一根下来,捏在手里试了试重量,扭头走了出去。
“虽然跟你一起有点儿不爽。”
成野再次重复了这句话,加重了语气毫不掩饰的表示了此刻心中的不情愿,他讨厌一个人的方式也是这么单刀直入,但不巧的是他针对的那位跟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像一个人对着镜子挥拳,连彼此的攻击点都是见鬼的相同。
“让我们把‘弄死对方’的目标放在‘弄死别人’之后,好吗不良?”
霍间爱答不理的在成野伸出的手上击了一掌,“一言为定。”
“很好。”成野站起来松了松身子骨,担心自己长时间被圈养在水箱里四肢会日渐退化成蠢笨的鱼类,他现在急需几个不要命的哥们儿来陪他练练手。在这之前他要和霍间统一思路,“你看到那边的铁门了吗?”
霍间顺着他的手指头看了看西南方向隐藏在昏暗仓库角落的黑色铁门。“我们要冲到那边去。”
“这么远?”霍间将信将疑地目测了一下这之间的距离,“你确定那里是出口?”
“天才的直觉。”成野高深莫测的。
“……”霍间皱着眉,“要是出不去我死前也会把你打成狗。”
“走着瞧。”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霍间目测的对象从遥不可及的出口换到跟前的水箱和梯子,他打了个响指,把梯子抽上来一端搭在自己脚下的水箱边缘,另一端长长的伸出去搭在对面的水箱上,两个人顺着这个爬过去能减少和下面一群食肉动物正面接触的机会,同时也能向西南方向一路前进,尽管随时面临掉下去死无全尸的危险,相比直接跳下去没头没脑猛冲还是好了太多。
“让我穿这个爬梯子吗……”成野幽幽的看了霍间一眼,“这设定会不会太火辣了点。”
霍间用尽毕生力气翻了个空前绝后的白眼,“我爬你前面。”
“不怕我扒你裤子啊。”
“咱俩要是掉下去可真就断子绝孙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走你。”
也是认命了。他俩大概真的命里犯冲,在一起就没个耳根清净的时候。就这样一边扯皮一边走完了第一截短短的路程,从尸群头顶经过的感觉也是酸爽得不得了。照这样下去他们还要再走五次就到了最靠近大门的那个水箱,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轻松一些。
“霍间。”
“干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吗。”
为了消除过程中提心吊胆的紧张情绪,霍间一步一步走得气沉丹田,尽量不低头看下面张着血盆大口的丧尸。“曾经有,现在没有了。”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意料之中吊起了成野的胃口。
“你要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跟你形容。”霍间扶着水箱上面的打开的阀门站稳身体,顺便拉了成野一把,“又瘦又小像个猫儿似的,有酒窝,结果没两天我就知道我跟池麟都喜欢她。”
成野非常欢乐,“然后呢?”
“然后,”霍间最后一次搭上梯子,明明没抬头声音里却有上扬的微微笑意,“他在那个姑娘跟他告白之后就他妈把人家甩了,找我打球去了。”
“够意思。”成野啧啧有声,跟在霍间后面站住了脚跟。“到了门外我再给你讲我的吧,现在开始……要冲刺了哦。”
三分钟后。
“你妈的……”霍间一手扶着关上的铁门,上气不接下气骂成野,“你成心想把我关外面啊。”
闭紧的大门还能听到里面丧尸的吼叫和抓挠声,成野笑着把门闩插死,得意的抖了抖充满艺术气息的赤脚,指着他们目前身处的一条东西向走廊,“你看,我说咱们出来了吧。”
霍间这才发现仓库外的这条有着“安全出口”标识的走廊,整个过道里只有一个绿色的灯散发出阴森森的绿光,在空气里仔细嗅一嗅甚至还有些肉类腐烂的味道,让他的心跳有些不易察觉的加快。
“我们走。”
第36章:重逢
铁棍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尖鸣,温润的血液从棍身上滑落着深红浅红,分流到两侧露出雪亮的表面,映照出少年缺乏血色的脸。
他站在水池边看似认真的冲洗着手,实则只是重复着搓洗的动作给自己思考的时间,这里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心烦意乱恨不得制造出点声响来,时间久了连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都觉得面目可憎。
而就在这时,他通过镜子看到身后厕所隔间的门拉开了一条诡谲的缝隙,然后被谁从里面用力推上。
池麟不露声色的靠着洗手台转过了身面对它。那扇门就像出了故障似的,在不厌其烦的碰撞下不停的重复着开关,终于在一次缓慢的闭合之后,出现了恐怖电影里常见的、具有某种象征意味的静止。
池麟用手紧紧抓住了大理石的外沿,同时洗手间的门被一个人撞破了,断裂的门闩被巨大的冲击力弹出了老远,它明确的目的性和敏捷的捕食动作都证明了它变异体的身份。池麟并不知情,只是本能的察觉到异常,他在躲过一次攻击后毫不犹豫的踢中了那“人”的下巴,它整个身体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卷倒在地,很快呈现爬行动物的姿态回头咬了过来,池麟便及时的把铁棍别在了它嘴里,正好卡在牙关的位置,棍身瞬间就被咬出了触目惊心的凹陷,让人不敢想象换成了自己的脖子会怎样。这时他得空抓住对方的一只手,掏出手术刀直接扎透了掌心直接钉在地上,变异体发出被疼痛撕裂的咆哮声,它的瞳孔里顷刻间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池麟轻描淡写的用脚踩着它的另一只手,把嘴里的铁棍抽出来准备给它最后一击,忽然从头顶掉下几片灰白色的碎屑来。他当即停下来手里的动作,转而捂着头顶往上看了一眼。
这次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区区几秒钟时间,天花板上一开始的两条裂缝眨眼间交错成十几条,紧接着整块塌了下来。
池麟虽然没能帅气的躲开好歹也滚到了一边,那个想咬他的伙计就没那么好运,不过埋在水泥和石灰块里也算厚葬了。他看着骨碌碌洒了满地的碎石子居然十分出戏的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这个一小时内连续经历两次重大事故的违章建筑,天塌地陷的,豆腐渣工程害死人啊。
嘀咕归嘀咕,大洞里紧跟着跳下一个人来,漫天腾起的白灰还未尘埃落定,池麟首先看到他手上垂落的绷带,他的衣服被利爪一类的东西撕破了,歪歪斜斜的挂在他因为喘气而缓慢起伏的肩膀上,凌乱的黑发刚刚扫过脖颈,这人有一张非常惊艳的脸,男女莫辩的长相让人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的表情是凶狠的,几乎能看出眼底翻涌的血气,嘴角有一点红肿的伤口,衬托着他过分漂亮的脸有了几分男子的野性,他眼睛直直的朝角落里的池麟望过来,后者迅速见风使舵的蜷缩起身体摆出一副“我读书少你别吓唬我”的德行,简直失去了中华民族的脊梁。
“……池麟?”
黄毛同学忽然想要仰天长啸,为什么这里除了我自个儿以外人人都知道我是谁!!!
黑发青年顾不得脚下那位已经去见马克思的同志,几步跨到池麟跟前去,看他这副反常的模样还以为他受了刺激,担忧却又不鲁莽的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没事吗?受伤了吗?”
池麟愁眉苦脸的盯着对方胸口写着“实验体05,阎直”的卡片,咧开嘴像祖国的花朵一样天真无邪的笑了笑,“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