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小少年觉得他仿佛听到了从身侧传来的心碎的声音,他连忙上前做小天使,抱着自家师兄胳膊,同仇敌忾道:“笑话,你说绑便绑,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说着,就要拔出佩剑。
“哦?”红衣女子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好像在看跳梁小丑一样。
神淮忽然抓住小少年的手,小少年一顿,侧头不解地看他。
神淮叹了口气,冲他摇了摇头,“我们应该中毒了,夭莺喙中藏毒,无色无臭,阻止人灵气运转,一旦动作,流转于体表的毒将会渗入经脉骨髓、气海丹田,乃至神识。”
“!”
沈琛觉得妖族实在是太可怕了,居然随身携带毒哒,话说什么时候下的,他怎么不知道。
察觉到小少年疑惑的小眼神后,神淮淡然地耸了耸肩:“大概是在我们昏迷之前吧。”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没察觉到。
说完,他冲红衣女子淡淡一笑:“姑娘,我说的可对?”
“哼,丑人多作怪!”
只是那红衣女子还没开口,蓝衫少女却先不忿道。
神淮挑了挑眉,看来这毒应该是这个少女下的了。
结合如今状况和对夭莺族的尿性,略一思索,便能得出前因后果,大概是这样的:
在他们二人昏迷的时候,蓝衫少女恰好经过,然后看到小少年顿时惊为天人,从此误了终生什么的,但是自己一人又搬不走个大男人,以免对方醒来先走了,于是她先下手为强就下点毒,顺便等到小少年动了灵力、腿软欲厥的时候,还可以温柔可人地扶一把、占点便宜什么的。
但是,神淮能让她就这样占便宜嘛,当然不能,结果就是少女占便宜不成,怒了,拿出把琵琶就要弹奏攻击。
“柔儿!”红衣女子秀美一皱,阻止了少女,接着才首次把目光看向神淮,淡淡道:“阁下好眼力、好谋算。”
神淮摸了摸鼻子,他其实没打算利用这个做什么,反而想跟着她们过去呢,因为之前捕捉到的‘公主’二字,让他想起一样东西来。
妖族各族群领导人,各有各的称呼,有的去魔域玩耍了一圈,回来就自称城主了,有的去人族凡俗界转了转,就自封帝王了,还有的循着传统叫族长,反正称呼多的像百花盛开一样,公主什么的应该就是他想的那样吧。
听到这里,沈琛皱了皱眉,他已经察觉到神淮想束手就擒、跟过去的念头了,遂打探道:“不知姑娘们要我等去何处,又是所谓何事?”
这个时候,夭莺少女颜控本质立刻就暴露了,同样的问题神淮问是没人理睬,而小少年问立刻就叽叽喳喳了:
“啊,我们公主要见你。”
“不是不是,是我们要带你去见公主。”
“公主也老大不小了,却非凤王座不嫁,可是距王座陨落已有六十余年了。”
“陛下很是忧心,想给公主招个美貌无双的驸马。”
“好了!”眼见着少女们七嘴八舌地就要越说越过了,红衣女子连忙喝止,少女们一齐噤声。
沈琛:“……”美貌无双?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形容男人的,真的。
只是他如今有更重要的关注重点,哈……非凤王座不嫁,他强迫着自己不要露出异样,只偷偷地拿眼角瞄了神淮一眼。
然而……并看不出什么来。
腾——一把无名火就在心里烧了起来,所以其实是要去见那个什么公主吗?
真是……真是气死他了,枉他还多做担忧,结果全是笑话。
教训了少女们一番,红衣女子这才看向两人,眉目凌厉:“今日你们听到的话,绝不可传出夭莺半分。”
神淮点了点头:“自然,我与七弟并非搬弄口舌之辈。”
“最好如此,否则——”红衣女子拔剑半露出鞘,冷笑一声。
不过,到底因为已经下了毒的事,对方也很配合的样子,没有再捆绑,红衣女子在前头带路,十几个少女就围着两人走出去了。
好吧,不是两人,重点是沈琛,边围还边叽叽喳喳的:
“你是哪里人呀?”
“哦,对哦,你是鹤族嘛,你真是我看到过的最温文尔雅的鹤郎君了。”
“你怎的会来这里?”
“历练吗,真是上进哎!”
神淮放空思想,表示一点都不想去听这么‘假’的话——
温文尔雅?
不是刚刚还对你们拔剑了吗?
上进?
哪家少年长大不会出来历练?
不就是长得好看吗?简直了!
这个时候神淮不得不为妖界的未来而担忧,以后打仗万一放美人军团那岂不是要全军覆没的节奏?
最重要的是小少年居然还跟少女们相谈甚欢了,果然是没见过女人的缘故吗?
太糟心了,神淮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上前几步,走到红衣女子旁边,决定看看周遭风景。
耳边闹哄哄一空,神淮这才有心思享受他大妖界万类竞自由的天然景致,人族处虽然仙山上亦是山水风光,却总觉得缺了什么,这么一看还真有点怀念。
走了几步,依然蓊蓊郁郁青翠一片,却依稀能看到些掩映在古木后的小竹楼、小木屋的,这是夭莺族的房舍。
渐渐的,人(妖)烟渐渐多了起来,一道几百人宽的山路,两侧树木繁茂,中间青草铺就,有少男少女们载歌载舞,还有叫卖声,竟很有些凡人样子。
看到这支队伍后,大家也不觉得讶异,反而笑呵呵打招呼:“璃大人!”
“璃大人又去捉美男子了。”
“呀,好个俊俏的小郎君!”
红衣女子面色稍暖,点了点头,旁边的小少女们还和街上玩耍的人咬起了耳朵。
等小少年用美男计把能套的消息都套出来后,总结一下心碎地发现这就是个‘人人都爱凤王座’的不科学世界后,就看到自家师兄和那个红衣女子并肩而立的场景。
!
他算是知道了,感情神淮就是个招蜂引蝶的风流体质,哪怕脸没了,也……能吸引到个冷面女人,看来他不能再这么温水煮师兄、坐以待毙了,必须得采取紧急措施!
只见小少年理了理被少女们扯乱了的衣角,就几步一晃,来到神淮身侧。
神淮侧头,对小少年勾了勾嘴角,笑得很戏谑:“哟,小郎君怎么舍得过来啦?”
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最普通的打趣,但是沈琛是何等样的了解神淮,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那暗暗的不爽。
他摸了摸鼻子,忖着这究竟是一个颜控受伤的内心,还是其实他的师兄对他是这么在意哒,稍微和女人多说几句话就不高兴了?
默默在后者打上个勾,他原本同样不爽的心理忽然明媚起来了。
第四十四章:婚事(一)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很大很大,大的离谱,还是露天的,如果不是里面有茶几软榻、纱幔画像,就说是演武场也是有人信的。
这房间正中坐着个红衣女子,艳,极致的艳,墨色长发高高挽起,别无头饰,只斜斜插着枚鲜红羽毛,连着浴火红衣,更衬得她整个人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她一手握着根黄金软鞭,看着前方几人,冷冷地笑了笑:“怎么,莺璃,成日找些兔儿爷来,你也不会厌的吗?”
这话说的委实过分,只是沈琛如今无瑕理睬,盖因……被之前那个冷面女人雷厉风行地带了进来后,他立刻就被满墙的画像给闪瞎了眼。
只见四面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像,从顶沿到屋角,角角落落,一寸不落,成千上万副画像上的人或动或静、或喜或嗔,却全都是同一个人——
衣袍如火,长发如缎,眉目昳丽,灼灼其华,赫然就是当年昙花一现的那个华丽无双的人影。
画上的人或持剑而立,凌厉锋锐,或拈花一笑,温柔缱绻,或背靠梧桐,优雅闲散,有的甚至恰好一回头、嘴角微勾,一副与作画者相视一笑的样子。
其上阵法加持,使得画中人就像活了一样,似乎轻笑一声就要走了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
沈琛的脑海瞬间被这两个字给刷屏了,苍天啊,如果这还说没女干情,打死他也不信。
啪——
就在神思不属间,中间那名女子鞭子一甩,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敲击在人心上一样。
沈琛一回神,立刻仔仔细细地观察起这名女子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以为他会因为几副画像就这么简单地知难而退吗,怎么可能?
现在神淮就在他身边,而这个女人甚至连神淮还活着都不知道呢,他怎么可以退?
这么一看,他觉得对方与神淮的各项般配指数都远不如他。
看,一样穿红衣,弄得跟团火一样有什么用,倒像是兄妹呢,还是他和神淮一个俊秀,一个艳丽,比较有夫妻像。
还有……还有,神淮用的是剑嘛,当然道侣也要用剑,才是双剑合璧,突然来个软鞭,以为是‘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吗,你想太多了,骚女!
哎呀呀,感觉对方应该有一百多岁了吧,才金丹期,天赋忒差,果然还是像他这样的天才陪在神淮身边比较好。
……
乱糟糟地的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下巴被一抬,原来是红衣女子走近了几步,用鞭子支起了他的下颌。
沈琛一愣,接着瞬间释放勾人电波,酷爱移情别恋吧,水性杨花的女人,据说还相看过不少驸马,他得快点让神淮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那女子却一声嗤笑,目露鄙夷:“庸脂俗粉!”
“!”
她哗的鞭子一收,带出破空风声,缓缓几步,踱到一面墙前,凝视着其中一副画像,声音蓦地柔情似水:“怎堪与王座相提并论?”
那幅画里的神淮看起来有些滑稽,抱着个红色小绒球,怎么看都和他这个人甚是不搭,却给他凌厉的气质增添了一丝暖色。
看到这副画像,神淮表情一滞。
说实话,走进这间房,他和沈琛的感觉也差不多,简直惊呆了。
他隐晦而微妙地瞄了静静地站在画像前、仿佛沉浸入自己世界中的女子一眼,真难想像当初皮球一样的小包子有一天也会长成这样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事实上,其实这幅画里神淮抱的并不是什么小绒球,而正是面前这位公主没化形前小红鸟的样子。
你想想,作为一只鸟儿,让人看成球,那得多胖,尤其是当初这只小红鸟才刚学会说话,就跟炮弹一样冲到神淮怀里,叽叽咕咕地不停重复着‘美人’两个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当时神淮险些手一抖就要把她给扔地上,好险忍住,结果小红鸟乐滋滋地以为美人多喜欢她呢,仰头湿漉漉地看他:“美人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神淮:“……”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小仙鹤!”
然后色胚红鸟小爪子猛地一动,拽下神淮一绺头发来,墨黑的长发落下,化成一根鲜红的凤凰羽毛,她眨了眨眼:“这是定情信物。”
神淮:“……”
下一刻,她的父王看到这一幕险些吓得肝胆俱裂,然而神淮还能说什么呢,难道真的跟个幼崽置气,只能笑呵呵道:“令爱天真无邪。”
那时,他还是骚包的年纪,每天都会把每一根羽毛都细细打理一遍,梳的油光发亮,为掉了一根羽毛可不知心疼了多久,是故对这根羽毛印象格外深刻,这不,一听什么公主,他就想起来了嘛。
他在妖界有不少洞天福地,里面丹药藏宝无数,且灵气浓度极高,躲进去修炼个几十年又无人打扰,简直分分钟化神啊。
只是……那些福地都认得他的妖力,不是知道怎么解开禁制就可以进入的,原本他是想着再勉强借一次神魂之力,如今……能拿根他原本的羽毛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他才顺从地跟了过来,以他本来想的嘛,怎么说也是他的羽毛,肯定不会被轻易弄丢,应该珍藏在什么地方才是,他伺机打探便好。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把他羽毛插头上了,这还怎么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去了?
然而小红鸟这么花痴,神淮还觉得不好意思怪罪,简直了。
小红鸟一副对小鬼没兴趣的样子,估计很快就会被送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的一根羽毛呢,早知今日,他当初就应该广发凤羽才对。
神淮瞬间有点心累……却没想到转机来得这样快,小红鸟居然拉郎配。
莺璃,也就是捉他们二人过来的那个红衣女子,听了小红鸟的话,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点了点头,就要告退。
小红鸟却突然说话了:“慢着。”
莺璃脚步一顿,小红鸟身形微晃,就来到三人面前,忽然笑道:“莺璃你这么喜欢捉少年人,不如……就跟这位鹤郎君不日完婚吧。”
在妖界,高阶修士很少有成婚的,而低阶修士却更专注于繁衍种族,仙鹤与夭莺虽然相看两相厌,但是因为二者血脉均为高等,又住得近,互成配偶的却也不少,小红鸟这么说,倒也不算乱点鸳鸯谱。
莺璃和沈琛二人却同时面色一变,异口同声道:
“公主不可!”
“我不同意!”这个时候,小少年简直怀疑对方已经认出神淮,想解决自己这个情敌了。
“哦?”小红鸟饶有兴致地看着沈琛:“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是我们的璃大人身份不够高贵,还是容貌不够美丽?”
她若有似无地瞥了莺璃一眼,嘴角拉开个恶劣的弧度。
小少年却没有再开口了,他已经看出身侧这个红衣女人也不愿意,那就让对方当棒好了。
哪知没听到莺璃的辩解,却先听到一把熟悉清朗的声音:“都无,只是七弟太过紧张罢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先行谢过公主。”
沈琛嚯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神淮,神淮拉了他衣袖一把。
忽略两人的小动作,小红鸟一脸皆大欢喜道:“那……甚好。”
说着,先莺璃反驳一步,手一挥,便是一道劲风,把三人送了出去。
遥遥还听到有声音传来:
——莺璃,念你为我辛苦多年,我便帮你筹备这一桩婚事吧。
很快,外面‘璃大人要和个美貌鹤郎君成婚’的事就传的漫天飞了。
莺璃面色阴沉,然而面色最阴沉的当然还是沈琛了。
他狠狠盯着神淮,沉声道:“师兄想叫我娶别人?”
神淮气定神闲坐在石凳上,翻开两个杯盖,施施然提起玉壶,注入两汪清泉,边倒边淡淡道:“你在生气?”
什么叫‘娶别人’?
小鬼你不是把那点小心思藏着掖着的不行嘛,现在说出这种话来就不怕他发现了?
看着对方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小少年心底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他盯着神淮的眼睛都要红了:“难道我不该生气?”
把一个杯子移到小少年面前,神淮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副淡然的不行的样子,以前他爱极了对方的云淡风轻,现在却是恨极了。
小少年逼近一步,一把抢下对方的茶盏,目光灼灼,像要从对方眼睛看到内心底下、灵魂深处。
茶还没入口,神淮却只能先放下,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知道的,莺璃是不愿意的,最后这事肯定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