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哪有面面俱到的好事儿呢？王桂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横竖薛贵一家要走也不是自己拦得住的，还是往好处想想吧。
薛老娘心里也合计。今天二儿子弄得这一出，明显是早有打算了，说不准从薛白许人家的时候就生了不平的心了。薛老娘也是气，这薛白要是过得不好也就算了，虽说是给了个来历不明的人，那日子可是过得有滋有味的，还有啥可说的？
可理是这么个理，薛老娘到底也不能让儿子跟自己离了心，寻思一回，薛老娘把自己平日里藏钱的小匣子打开，拿了一半儿的银子出来。
走到院里想了想，又转去王桂花屋里去了。
王桂花还在犹自打算呢，乍一见薛老娘进来还吓了一跳：“娘，你咋过来了？”
薛老娘轻易不往儿子屋里转，一旦转了那准没好事儿。
薛老娘也不客气，直接往炕上一坐：“老大家的，你手里应该还有一两多银子吧？拿过来。”
王桂花作为薛家的长房长媳，平时也帮着薛老娘持家。这一两多银子还是她偷偷攒下的，原打算去买宋家的院子，谁想到她手里有多少钱薛老娘心里门儿清。
王桂花心里“咯噔”一下子，强笑道：“娘，我手上哪有钱啊？”
“你别给我装傻，你手上有没有钱我还不清楚？”薛老娘道，“原先是瞧着你要用这钱给薛中找新房，现在新房也有着落了，你还敢在我眼皮底下藏钱？”
王桂花冷汗都出了一身，到底是小家雀斗不过老家雀，王桂花连忙把银子上缴了。
薛老娘在手里颠了颠分量，这才往薛贵屋里去了。
薛贵屋里，薛贵两口子也在说话。
“咱还真要往镇上去啊？”莲娘拍着怀里熟睡的小妹，眉毛都拧成了一团了。
薛贵心情挺好，说话也有耐心了许多，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唉，你说说，我这去镇上的次数真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猛地要去镇上住，我这心里可真没底。”莲娘苦着脸道：“要不然还是你在镇上做工，我和小妹在家里吧。我也能下地，小白他们不是在山上开了荒地吗，我也能去开上两亩，咱家肯定能越过越好。”
之前薛贵帮宋家照顾了一段时间荒地，莲娘也知道那地涨的十分不错。
“种地一年能得几个钱？”薛贵板乐脸：“你瞧瞧咱们村里的种了一辈子的地，有几个赚了钱的？再瞧瞧小宋：人才去镇上多长时间啊，就把那一片山头都买下来了，我可打听了，村长虽然没明说，那话明里暗里都少不了一百两银子！”
“你也把心给我放肚子了：我这有收益在身上呢，就是去镇上，也决计饿不着你俩。”薛贵顿了顿：“你要是跟小妹你俩在家，不还得受人欺负？！”
其实薛贵对莲娘也算不上特别好，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自己婆娘自己打骂都没事，别人要是动一指头，那都是踩自己脸上了。
莲娘自己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话说了。
却说那宋嘉祁回了镇上，却见自家铺子大门半掩着，付婆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手上补着一间衣裳。
宋嘉祁心里一咯噔：别是这付婆平日里瞧着是个好的，实际上趁着主家不在就偷起了懒？
付婆也瞧见宋嘉祁了，连忙起身迎道：“东家你可回来了！”
“这是咋回事啊？”宋嘉祁指了指铺子门：“这咋大半天的就收摊了？”
“昨个儿您走了之后啊，有不少人来买馒头，没瞧见您都问了两句，妇人笨嘴拙舌的也说不清楚，只说您家去了，他们倒也没说啥；到了今天又来，还没见着您，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就怕明儿个没有了，呼呼噜噜一群人买了好些馒头——这一早上就卖完了。”付婆说着，从柜里拿钱给宋嘉祁看。
付婆也是个有心的，拿线绳把那铜钱串在了一起，正正一贯钱，还有许多零散的。
宋嘉祁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愧疚自己把付婆给想差了，顺手拿了十几个钱给付婆：“这两天辛苦你了。”
付婆却摆手不肯要：“这咱的工钱都是说好的，妇人可不敢再多要东家的钱。”
“给你你就拿着吧。”其实当时给付婆开的工资，确实也不算高。付婆再三推拒，也只肯要了个零头，还剩了十文钱还给宋嘉祁。
宋嘉祁把钱收好就忙了起来，和面、发面，蒸馒头。宋家铺子门口的大蒸笼又往外冒出了蒸气。许多人也就被这蒸气吸引了来。
“这不是小宋老板吗，终于回来啦？”
“是，家里有事儿，多耽误了两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下不担心断粮了！在小宋老板这儿吃上一个月，能剩下来百十来文钱呢！那钱干点啥不好？
宋嘉祁一边做着馒头，一边还跟付婆搭着话：“这明后天啊，我还得回去一趟，还是得麻烦您了。”
付婆倒没什么意见，在这店里干活横竖也是坐着，闲的时候还能干干针线活，也不觉得累。“东家，你这要走可得多做点，不然怕是不够。”
“那自然。”宋嘉祁手下不停，心里却在思量着，再过一段时间看看这付婆为人如何，要真的是个好的，和面不用她沾手，帮着切个馒头还行吧？
薛老娘最终分了薛贵三两银子，又嘱咐了一通镇上生活不易，多照顾自己之类的话，说得薛贵又心软了起来：就是再偏心，这也是自己亲娘，当初一路逃荒，是娘拼着一口气把他们哥俩拉扯大的。
薛贵轻声道：“娘，等我在镇上立住了，我接你上镇上享福去。”
“说啥傻话呢。”薛老娘叹了口气，这村里谁家老人不是跟着长子过的？自己要是跟着小儿子走了，薛富的脸可往哪儿放。“娘知道这事儿办的有点儿欠妥了，这不都是穷闹得吗？你大哥也不容易，你可千万别记恨啊。”
薛贵抹了把脸：“放心吧娘，那是我亲大哥呢。”
这头母子俩依依话别，莲娘也去了薛白那儿。
大概是在镇上住过，薛白对于二房要去镇上倒没什么太大反应：“这倒好了，以后我去看您也方便！”
莲娘也松了口气，薛白这口风透出来的信息让她欣喜不已，这宋嘉祁把薛白送回村子里之后没少有闲言碎语，这才一两天的工夫，村里都传遍了薛白被宋嘉祁厌弃，丢在村里不管了的事儿。莲娘的心里打着鼓呢。
“小宋啥时候来接你啊？”莲娘摸摸自己儿子的头发，油光水亮的，哪像村里人一头茅草似的？看着就是过上好日子了。
“还要过阵子吧，”薛白想了想，这几位大哥在地里开荒，先不说监工不监工，这饭得给人做吧？实在是离不了人。
莲娘皱了皱眉：“还是让他赶紧的把你接回去吧——这男人有钱了，又一个人在镇上，你也不怕他起花花肠子。”
薛白乐了，“娘你这话说的，以前我爹在镇上做工的时候你就不怕？”
“你爹他没钱啊。”
母子两个正说话呢，忽然听见门外有人人道：“宋家的在家不？”
薛白连忙应了：“在家在家！”待走出去一看，竟是村长上了门。“村长爷爷咋还亲自来一趟？快上屋里头坐坐。”
薛白把人领进堂屋，给村长沏了碗茶，自己则在另一侧做了。
“好茶啊！”村长自然是村里其他人有点儿见识的，这茶少说得几十文钱一两。
薛白腼腆的笑了笑：“我也不懂，我家当家的买了特意待客的。”宋嘉祁也不喜欢喝茶，但古代人喜欢，他也愿意走个过场挣个脸面。
“你家当家的有出息啊。”村长叹了口气，“我这会来就是想让你跟你家当家的递个话。”
“啥递话不递话的？都是一个村的，村长有啥就直说吧。”薛白道。
村长对薛白的态度挺满意，这才是咱们自己村里出来的哥儿，亲热！“是这样，李二狗家的两亩地你知道不？他们家想把地卖了，我琢磨着这村里想买地的肯定不少，可谁家也不能立时拿出现钱来啊，这不想起你们家了吗。你帮我问问你家当家的，要地不？”
“卖地？”薛白吃了一惊。庄稼人心里这地可是命根子，就靠它吃饭呢，这李二狗家怎么要把地卖了呢？
说起这事儿，村长也不太好意思，说起来这事儿还跟薛白有着那么一点儿关系，要不是其他人家一时拿不出来那么些钱，他还真不愿意上薛白家说这事儿。
“说是去年吧，李二狗家的在山上挖着了什么东西给卖了，换了三贯钱，让人主家给找上门了……唉，这里头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就知道他们家得还人家的钱，他们家没办法了，这才要把地卖了。”村长半遮半掩地把事儿说了。
“那他们要卖多少钱啊？”薛白问道，李二狗家的地他可知道，那两口子加上李大，真是懒得没边了，地里侍候的一点儿也不尽心，就是好地也要变薄地了。
“他们现在等着钱救命呢，哪儿敢多要？”村长没好意思说的是，李家原本只想卖一亩地，开价十两银子，被村长无情地驳回了。这世道一亩良田六七两银子，碧溪村的地不算太好，五两银子就能买下，可李家的地没有好好侍弄又薄了几分，就只能卖个三四两了。“三两银子一亩，要是你们手上不那么紧，就可怜可怜他们，多给点儿吧。”
这话说的。薛白可是差点就要嫁去李家的人，他可怜李家，谁可怜他啊？
第68章：买地
薛白想了想，宋嘉祁之前跟他说过为什么要买山头——就是打算把那山头都弄成梯田，多多的开荒日后好把地给佃出去，今后就能躺着在家里数钱了。这现在村里有地了，自然也是要拿下的，就是这地是李二狗家的地，让薛白觉得有些不如意。
抛开薛白和李二狗家的私人恩怨，这地也实在太差了点儿，被糟蹋的至少得养个一年两年才能恢复元气呢。
薛白想了想，道：“两亩地五两银子，他们家要是肯卖我现在就去拿钱。”
“啥？”村长愣了愣：“你不用跟你家当家的说一声？”
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啊，这隔别人家，做媳妇的、夫郎的自个儿花出去一两银子少不得都得挨顿打骂。
宋嘉祁当然不可能打他啦。上次借郑鑫儿钱的时候，薛白事后就报备了，让宋嘉祁好一顿说：这家里的钱本来就是他们俩人的，薛白啥时候想用就随便用，赚了钱就是让花的。
只不过自家的事儿没必要让别人都知道，薛白没吭气儿，只问：“五两银子您看行不？”
村长苦了脸，五两银子确实是少了点儿，虽说李二狗家的地不好，那也是地啊！
“我再上村里问问，再问问。”村长站起身，又看了薛白一眼：“你当家的回来了你还是跟他说一声啊。”在村长心里，薛白大概还是记恨着李家才把价钱压那么低呢，这要是搁在宋嘉祁身上倒不一定了。
薛白点了点头，又包了点茶叶给村长带走，村长又高兴起来，拿了茶叶又夸了宋家几句才走。薛白把村长送到院门口，直到村长走出去老远了这才转身回了内室。
莲娘一直在屋里听着他们的对话，现在见薛白进来了不禁一把拉住他：“你真要买李二狗家的地啊？那地可不好。”
这话实在，有五两银子，大概很多人会选择买一亩好地也不买李二狗家的地。
“还算便宜吧，现在家里有牲口，积肥也不难，好好养上一年也就差不多了。”薛白对买地一事不想多说，便问莲娘道：“这李二狗家出了啥事儿啊？咋连地都要卖了？”
按理说，他们要聘自己回去也好、聘鑫儿回去也好，不都是为了让他们干活吗？这地都卖了还干啥活儿呢？！
莲娘撇了撇嘴，李二狗家的事儿也就薛白这刚从镇上回来的人不知道了，村里都传遍了，这便跟薛白说起。
话还要从李大跟薛白“定亲”之前说起。
原本李二狗家想娶薛白，奈何王桂花开出了三贯钱的聘礼，李二狗家的娶不起，只得作罢。谁料想老天不开眼，让李二狗家的挖树桩的时候挖到了一块玉佩。
李二狗家的当时就树桩也不挖了，直奔镇上去，把那玉佩给当了两贯多钱。之后才有了李石家的上薛家说媒那一出。
现在薛白都另嫁旁人了，李大也又定下了郑鑫儿，李二狗一家都快忘了聘礼钱是咋来的了的时候，偏偏让人给找上门来了。
原来那玉佩的主人，是县里头一家贵公子的心爱之物。贵公子有次遇上山匪，逃到碧溪村，把最心爱的玉佩埋到了树桩下，谁知事后再回来找就没了。
心爱之物丢了，那贵公子也不肯善罢甘休，在派人盯了碧溪村一段时候，又让人在全县各个当铺里找寻。
这一找，就找到了李二狗家的当初去当的那家当铺。
一连串的揪下来，这不就揪到李二狗家的了么。
那贵公子倒是拿了玉佩走人了，当铺不敢得罪人，可对于李二狗一家可没那么客气了。
原本李二狗家的还嘴硬：“那是我捡的，就是我的！他想要就拿钱赎，你要找也不该找我家！”
可那当铺是讲理的么？人掌柜的说了，要是不还钱，就要把他们一家扭送官府，就说他们偷了那贵公子的玉佩。
乡下人一听官府腿都软了，再没他法可想，只得砸锅卖铁的凑钱。
那掌柜的受了那贵公子的训斥心里还有着气呢，不单要他们还当时的两贯多钱，还要收利息，夹夹杂杂得快四两银子。
李二狗一家没法子，只能卖地了。碧溪村地不多，想买地的人家自然是有的，可要让谁家一下子拿出来几两银子也是够呛。两口子没办法，求上了村长。
村长一合计，这也只有宋家这一出手一百多两的人家能吃下了啊，这才找上宋家门。
“那他们干嘛不取消和鑫儿的婚约，把聘礼钱拿回来呢？”薛白不解。
“这一来吧，郑家可未必肯呢——你看那郑家又是买年货又是买砖的，这聘礼钱顾及早都花光了，拿什么还？二来，这就是还回去了，也不够他们家还钱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何必呢？留下鑫儿这孩子，以后说不定还能开点儿荒地什么的。”莲娘叹了口气，“鑫儿这孩子也是可怜，摊上那样一个爹。”
村长说要再问问，可问来问去谁家也一下子拿不出六两银子，没奈何，只得转去李二狗家。
原本李二狗夫妻听说要把地卖给薛白就不乐意，再一听薛白还压了价，当时就嚷嚷开了：“他这是要趁火打劫呀，这个丧良心的……”
村长没耐心听他们抱怨，只道：“人家只是说要买就这个价格，你们不想卖就再问问别的人家，我是没问着。”说着背着手就要往外走。
“别走啊村长！”李二狗连忙把人拦住了，这村里也就村长还愿意管管他们家的事儿了，咋的也得把人留住啊。“这，这五两银子两亩也太低了，村里的地都五两银子一亩呢……”
村长眼睛一瞪：“你家的地也好意思跟别人家的比？”
李二狗脖子一缩，不敢吭了。
村长叹了口气，“要不你们两家见好好谈谈。”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同意了——实在是时间不等人，那当铺老板上次砍刀都带过来了，真心不能拿小命开玩笑啊。
宋嘉祁隔天晌午就赶着小毛回来了，他已经给店里留下了足够的馒头，够他在家里过上一夜再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