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执事峰人员混杂,在路上又没有保障,不好给小孩儿输灵气,而丹药的话……他的丹药都是清律给的,自然品质极好,却不适合如今连引气入体都不曾的小孩儿。
神淮极速催动符纸,穿云破空,其身几呈一道残影。
终于已经能虚虚看到出云峰那不与众山同的轮廓了。
一落地,神淮便急急抱着小孩儿往屋里去,把小孩儿放在自己的大床上。
看了一眼小孩儿的脸色,所幸,还没有到精气外脱的程度。
他捏着对方的手腕,立时一束细细的灵气便游走入内,因着对方还没引气入体的缘故,神淮不敢多输灵气,怕冲毁对方尚且稚嫩的身体。
只是,灵气甫一探入,神淮的脸色就变了——对方经脉之宽阔简直是他平生仅见,如今就像个无底洞一样地疯狂吸取着他的灵气。
不消一会儿,神淮的脸梢就微微泛白了。
他一手撑着床栏,才勉力一手继续给小孩儿输着灵气,滋养他的身体。
忽然,掌中手腕微动——
下一瞬,小孩儿睁开了眼睛,脸色还有些白,眼里同时混合着戒备与迷茫。
神淮挑了挑眉,小鬼还挺谨慎嘛!
等小孩儿眼中彻底有了焦距,眼中中完全映出神淮一人的身影来时,他立刻瞳孔一缩,看着神淮的目光微闪,面色几经变幻,最后定格在一脸无害的笑容上:“多谢仙长搭救之恩,这次是仙长第二次救我了。”
声音清亮而稚嫩,笑容真挚像初升的朝阳……半分看不出之前癫狂的模样。
神淮:“……”
旁观是一回事,直面又是另一回事,小鬼这装模作样的……如果他不是跟踪了对方这么久,还真要被骗过去了……毕竟孩子总是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不过到底,神淮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约莫是察觉到神淮一点点苍白下去的脸色了,小孩儿懂事地动了动手腕:“仙长,我已经好了,不必劳烦。”
神淮却没有松手,而是皱了皱眉:“不要动。”
闻声,小孩儿微愣。
神淮却没心思顾及对方的心理活动,他现在简直浑身发软,不是他不想松手,而是小鬼的身体就像块吸铁石一样,一被吸上就扯不下来。
感觉着体内灵气大量的流失,神淮想捏额头,最近怎么老做出这种救个人就把自己给搭进去的事来,简直时运不齐。
罢了,都有过几百年修为一朝丧的情况了,现在没了三年储存的灵气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淮如是自我安慰道。
不知是因为神淮面色太过沉痛,还是因为察觉到对方的疲累,小孩儿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再说话了,而是双眼幽幽地看着神淮,一眨不眨。
直到神淮体内的灵气彻底被抽了个干净,两人接触的地方才终于松了开来,这回脱力的得换上神淮了,他腿一软险些就要踉跄着倒下。
所幸小孩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神淮松开的右手,才免了他堂堂妖王要摔个狗吃屎的窘境。
神淮顺势也坐上了床,只道了句:“你自行引气入体罢。”
接着便不管小孩儿,径自慢吞吞地拿出个药瓶,给自己塞了几颗‘补灵丸’后,立刻盘膝而坐,再次——引气入体——
……这真是个悲剧。
察觉到小孩儿还愣愣地看着他,神淮睁开眼睛,没好气道:“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自己修炼!”
——他算是知道了,小孩儿迟迟没有引气入体的原因不是因为灵根太废,而是因为对方经脉忒也宽广,竟能吸取他一个炼气七层修士所有的灵气,这可是正常人引气入体的数千百倍的灵气啊,要是在这种一无聚灵阵,二无‘补灵丸’辅助的情况下能成功引气入体就怪了。
此时的神淮不知道,如今吸取了他一身灵气的宽广经脉可都是他三年前‘悉心教导’的结果。
他只一边觉得可惜另一边又觉得不能浪费自己的大把灵气,才叫对方快些引气入体的。
当然,也是为了顺便看看这个小孩儿到底有多神奇,竟能自行吸取他人灵气,血肉又如此玄妙,不知对方引气入体会是何等情况。
听到神淮说的话后,小孩儿一脸不可置信,下意识地感觉了下身体情况后,眼里立刻窜出个小火苗来。
他最后又定定看了双眼闭起、一副当他不存在模样的年轻修士一眼,眼中各种情绪翻腾交织——
如果说当初的山林初见,对方救他是偶然遇见,心存正义,举手之劳,那这次呢?
这么及时的出现,是巧合?
这么用尽全力的救助,是善良?
怎么可能?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孩童了,三年独身的摸爬滚打让他看了太多、也学会了太多,而且……他答应过那个人……不会再蠢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他并没有任何值得这个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贪图的地方啊。
……无解,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算一步,到头来谁利用谁还未可知呢。
万般情绪,最终归于虚无,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小孩儿闭上眼睛,按照他看了无数次、已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径运转压缩起灵气来。
虽然眼前这人目的不明,但对方送来的灵气他却不会拒绝,哪怕对方动了什么手脚他也认了——他挣扎着来到上玄宗就是为了要变强,不管是什么方法,哪怕入邪也无所谓,他要变强,他要给那个人报仇,那个唯一对他好过的人。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跑下山,如果他听话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他还和对方呆在破庙一角,晴天晒晒太阳,雨天听听滴答水声……
又或者对方已经破壳了,一定是一个像颗红色绒球一样可爱、有着嫩黄色的喙、暖红色皮毛的雏凤。
他还会想,那个人既然死过一次还能复活,可不可以再复活一次,在哪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正在等待破壳呢?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
他不知道!
这怎么可以?
因为他太蠢,所以不想要他了吗?
还是有其他什么人代替了他的存在,正抱着那颗又白又滑的蛋身?
神淮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小孩儿脸上那种痛苦又狰狞的脸色,眨了眨眼睛。
简直奇妙,心魔劫不是从结丹开始才有的吗?
心魔幻境也得等到筑基期呀,小鬼这是什么情况?
引个气、入个体还能出这种事?
该说不愧是需要旁人千百倍灵气引气入体的人吗,果然神奇。
第十七章:沈琛(上)
天地间灵气疯狂而来,风云涌动,气流凝缩,引得出云峰上茅屋都晃动了起来,神淮目光一凝,看来清律是渡过了心魔劫,要结婴成功了。
——糟糕,他如今才刚刚再次引气入体,被清律看到,那可真是……
神淮抚了抚额头,开始寻思着怎么搪塞过去。
忽然,身侧的灵气也开始凝聚成旋,神淮微讶——小孩儿居然借着清律结婴的灵气一跃到了炼气三层。
还真是天赋异禀、得天独厚啊!
不消一会儿,小孩儿便睁开了眼睛,眸内暗含精光,已然不是不久前还没引气入体的凡人小子了。
他的眼里透着股初踏仙道的激动与无畏无惧的锐气,最后化作平常惯有的温和乖巧。
他爬下床,恭恭敬敬地对神淮执了个礼:“多谢仙长助我……”说到这里,他蓦地神色一顿,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仙长,你……”
神淮木着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现在自己只是将将炼气一层的修为,难道说灵气都被你吸走了,连自己体内的气旋都保护不好,这委实太丢脸,神淮说不出口。
然而……他这一迟疑,却立刻叫小孩儿脑补过度了——比如对方因为修为低下,才会救自己这样一个废灵根的人,以平衡自己内心的自卑,这种心灵扭曲的人他不是没见到过。
——又比如抓自己来是想用什么邪门的方法利用自己补足他的修为。
→如果知道小孩儿心中所想,神淮必定一口凌霄血喷出,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只是这也怪不得人小孩儿想太多,神淮还炼气七层的时候,小孩儿连引气入体都不曾,当然看不出神淮的修为了。让他怎么想得到有人会为了自己散尽一身修为。
不知道小孩儿心中所想的神淮淡定地转移话题:“上人突破元婴,闭关将出,你与我同去拜见。”
“我?”小孩儿指了指自己,呆了呆。
“没错,”也不给对方解释,神淮便踏步出门,吩咐道:“跟上。”
他叫小孩儿去见清律,不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也是打算让清律收了小孩儿做座下杂役。
每个元婴长老、金丹护法都是有一定额的杂役弟子前后服侍的,否则岂不寒碜?
就是……因为清律那苦行僧的‘守孝’生活,出云峰才一直只有清律和神淮两个人‘相依为命’。
现在他既要就近观察,还要保护小孩儿,不若就放在眼下罢。
神淮如是盘算着,闲闲踏步而出,没发现身后的小孩儿正怔怔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之前是因为心绪太过紧张不曾察觉,如今定下心神来,竟发现对方说话的口气是异常的熟悉,霸道的优雅,粗暴的闲适。
他看着神淮的背影,眼底神色变幻,最后沉于黑暗,跟了上去——口气相像又如何,天上地下……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了。
踱步来到清律……的茅草屋外,内有聚灵阵、外有防护阵,神淮负手而立、站在两圈阵外,静静等待。
在屋内还不觉得,毕竟神淮作为一个资深腐败阶级、享受主义者,房内的布置都是极好的,可是一出来看到如此破财的茅草屋,小孩儿就震惊了,他目光古怪地看着神淮的背影和这茅草屋,恍惚觉得也许眼前这年轻修士救自己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因为有什么怪癖也说不得。
神淮不知小孩儿心内所想,只闲闲站着。
一番灵气聚散,出云峰终于重归平静。
一声巨响,屋门从内大开……然后……砰——的一声响,碎了,像在两人眼前开出了朵花一样。
神淮:“……”
小孩儿:“……”
……显然清律刚突破出关,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好自身灵力。
神淮幽幽地看着地面上破碎的木头渣子,等到一个白袍长眉的道人从内走了出来后,才换上笑眯眯的表情:“恭喜师尊突破元婴,进阶上人。”
——修真界的划分,金丹真人,元婴上人,化神老祖。
然而道人还没说几句装逼的话,立刻脸色一变,他拧起眉毛,两只眼睛狠狠盯着神淮看了好几眼,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最后化作漆黑的脸色:“你的修为呢,怎么跌到炼气一层了,谁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对你动手?”
小孩儿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神淮,他动了动嘴角,神淮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拉。
这时清律才注意到神淮身后的小孩儿,只是此时他根本无心理睬,双眼只牢牢盯着神淮。
看着向来云淡风轻的清律露出这种神色,神淮心内微暖,面上却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来:“与人无尤,大抵是弟子天赋太高,遭了天妒罢。”
清律:“……”
所有的怒火都被这极尽自恋的一句话给冲没了,他抽了抽脸皮:“究竟怎么回事?”
神淮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说来话长——”
清律木着一张脸:“那就长话短说。”
神淮立刻像切换了个频道一样,播放电子音:“师尊闭关,和净、和悦筑基,我等本一同庆祝,途经一峰时却恰见七尾花开放,弟子本想采摘,作为师尊进阶贺礼,奈何……护草兽……”
七尾花是一种灵植,专门用于巩固元婴境界,说珍贵也珍贵,说鸡肋也鸡肋,但对如今的清律来说却是恰好的。
而和净、和悦正是卫明涵和方世君的道号,每个上玄弟子进入内门都会按辈分取道号,好比神淮与二人平辈,同和,道号和光,只是习惯了本名,用的少罢了。
对着自家师傅,当然还是说道号为好,神淮说的有理有据,还有人证,五分真掩去五分假,端的是高水准。
说完,他黯然一叹,留给道人自行脑补的空间。
一旁听着的小孩儿简直被神淮精湛的演技和讲故事的水平给震惊了。
接着,神淮又秒换上笑吟吟的表情,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七色小花来,颇为淡然道:“师尊不必忧心,修为这种东西总也是能回来的,师尊不是一直担心和光进阶过快嘛,如此倒也助我扎实基础了,岂不因祸得福?”
“……”清律简直被神淮的洒脱给震惊到了,当初一刻不停在修炼简直疯魔的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真是……
他只当爱徒强颜欢笑,也不愿再戳人伤疤,终是长叹一声,接过神淮手里的七尾花,安慰道:“以你如今状况辅以灵药,不消一年当能重归炼气七层。”
神淮笑眯眯应下,忽然话题一转,看了一眼碎门残渣,把小孩儿扯到道人身前:“师尊,这门既然坏了,正好我这里有个杂役弟子,不若叫他来换罢。”
说着,他又拍了下手掌,提议道:“如今师尊进阶元婴,想必不日就是长老了,也该有个杂役弟子了。”
小孩儿起初有些茫然,可是听到这句,立刻明白了,对方这是想把自己留在这出云峰上。
杂役弟子和座下杂役,别看都是穿着灰衣的记名弟子,待遇却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能在护法甚至长老面前露脸的杂役,岂是寻常可比,峰主手下随便漏下一星半点东西就够他们享用不尽了,更别说还有更加浓郁的灵气环境了。
小孩儿低着头,目光复杂,却到底没有拒绝——无论如何,为了变强,他都需要更好的环境。
清律却叹了口气:“你知我无需这些享乐。”
神淮也叹了口气:“弟子自然知道师尊心内所想,只是……这次摘七尾花之行修为尽毁后,弟子勉力逃出山林,来到执事峰,若非这孩子……弟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再见到师尊了……”
心内却暗道,道人和小孩儿两人倒是挺有共同语言的,这样以后道人要‘怀念神淮’,就拉小孩儿顶上好了,当面听别人缅怀悼念自己,这感觉委实太微妙,听过一次他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面上他却依旧一咏三折地叹了口气,他之前编的理由,可不就是为了现在的苦情戏嘛。
果然,清律目光微动,最终叹息:“也罢,不过形式而已,你自去办妥就好。”
“多谢师尊!”神淮立刻收起苦脸,扬眉笑道。
清律:“……”总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多谢上人,多谢仙长。”
闻言,小孩儿极为上道,立刻恭敬地行了个礼,乖巧的很,这点倒让道人颇觉满意,出云峰上也的确太冷清了些,多个人给他的弟子作作伴也好,虽说修道须静心平气,到底……和光也只是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