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亭环顾四周，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都低了几度似的。
这时僧侣却咧开嘴笑了起来，“有些通灵的人是能在寺庙见到鬼的，特别是在早晚课念经的时候，围着我们的鬼特别多。鬼比人更加喜欢听经闻法，以得到加持得到好的投生去处，你其实不必害怕他们。”
“没想到这玩意还挺虔诚……”顾远亭感叹道。
僧侣的中文水平毕竟不如翻译，所以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翻译的脸色就变得有点发白了，“顾先生慎言，这么说有点不恭敬吧？”
“不能说玩意，难道不是玩意？”顾远亭说罢，被自己无意说出的这个老梗给取悦了，他终于挑了挑唇角，露出今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微笑。
翻译的中文果然学得不错，若非如此，也不能看懂顾远亭突然笑起来的原因。他顿了顿，最终同情地看向顾远亭说，“看来你昨晚得到的教训还不够。”
“没睡好只是意外罢了，”顾远亭摆摆手，转身走出殿门时低声说道，“你总说佛牌大有可用，用处到底在哪里呢？”
下午的谈判顺利得简直超乎想象，当地政府不但没有设门槛，反倒大力支持，甚至还给了政策优惠，让顾远亭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来后本应该是庆功的，但是他脑袋里的眩晕感越来越剧烈，依稀却还听见翻译在旁边说，“看，用处这不就体现出来了？你以为我们的政府一向这么好说话吗？这都是佛牌的原因啊！”
难道真的是这样？顾远亭半信半疑，很快还是放下了这个问题。他给翻译放了个假，自己连饭都不吃回到酒店准备补觉。
奔波了一天，还是要简单洗漱一下的。顾远亭站在洗手间的盥洗池前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扑了扑脸，然后略微抬起头来打算用毛巾擦干。在毛巾还没有接触到脸上的时候，他从眯起来的眼睛里隔着水雾看到了面前的镜子，镜子里是自己的影子，用同样的姿势前倾身体眯着眼睛，微微张开的嘴角却轻轻往上挑了起来。
顾远亭僵在那里，他用力睁开眼，不顾水流进眼睛里的刺痛用尽全力看着对面的镜子，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笑，但是镜中人分明在笑。
不对，这一定是幻觉，是我太累了。
顾远亭右手握成拳，突然发力向镜面砸去。
镜子从着力点开始破裂，一点点蔓延开来成蛛网状碎裂，里面微笑的顾远亭终于消失不见。
真实的顾远亭拳头被玻璃碎片划伤，鲜血止不住滴下去。
一滴，两滴，三滴……落在盥洗池弧形的白瓷内壁上。滴落时是鲜红色，落下后便成了暗红，随着向中心的池漏流去血滴一点点变浅，最终褪去所有的颜色。
第3章：人妖
欲得偿所愿，以鲜血供养。
顾远亭看着那本使用说明书上的字开始发愣，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背靠靠垫半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这是一家极具当地特色的酒店，吊顶，灯饰，以及房间所有陈设的边边角角都精雕细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就像刻满了咒符一样。
看着看着，他如前夜一般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个晚上同样睡得不安稳，顾远亭总觉得身边像是有个人。他睁不开眼，也动不了身，只能凭感觉知道那个人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甚至听得到对方弯下腰时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个人轻微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暧昧的气息。
顾远亭被撩拨得蠢蠢欲动，然而心里却还记得害怕。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因为难耐而辗转反侧，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他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直到床头柜上电话铃声大作，酒店前台的叫醒服务接进来，顾远亭才终于睁开眼睛。
爬起身，先奔去落地窗前双手用力扯开窗帘，亮的刺眼的白光瞬间洒满房间，他突然有一种重新回到人间之感。
昨夜明明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却又像是身处一个从未到达过的地方，幽暗而空寂，说不出的寒冷。
这真是一个诡异的国家，顾远亭想。幸好白天的谈判顺利完成，剩下就只剩签合同了，否则他说不定真的会落荒而逃。这里的钱看起来好赚，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顾远亭决定签完合同以后马上回国，佛牌什么的早就被他取下来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走的时候就把它留在那里好了。
他来到酒店大堂时，见翻译正坐在于之前相同的位置上等，刚要走过去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翻译急忙赶过来，关切地问，“顾先生，看起来你跟你家那位相处的不怎么好？”
“你家那位是什么鬼……”顾远亭说话时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他还从来没有试过让自己身处这样窘迫的状态。
这个梗翻译终于听不懂了，“是什么鬼，只有把它作成阴牌的大师才知道吧？”
“……”
“不过，顾先生叫它什么呢？”翻译终于有点好奇地问道，“一般如果是古曼童的话会叫儿子女儿，但请到你那枚佛牌时僧侣说里面可是成年的大灵。难道是叫哥哥？”
顾远亭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他会管一个小鬼叫哥哥？开什么玩笑！不对，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顾先生不说的话我大概能猜到啦，毕竟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它一定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吧。”
顾远亭终于忍不住了，“小鬼还有名字？”
“当然了，不过毕竟不是所有的鬼都愿意告诉人它的名字的，或者它早就忘记自己的名字了，愿意让你给它取一个的话，也是表示对你的信任啊。”
“那还真是荣幸……”顾远亭略带嘲讽地说。
这句话隐含的味道翻译同样没有听出来，只是在那边与有荣焉地说，“是啊，没想到顾先生这么快就得到它的信任了，会主动选人的佛牌灵力就是不一般呢。其实对于它来说你就是它的唯一了，这样忠实可靠的伙伴，在人类中间也不多见呢。”
顾远亭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阴冷的感觉一瞬间从尾椎蹿到颈椎，“这么说，不要都不行了？”
“这样的佛牌给谁会不要啊，”翻译一脸震惊地回答他，“万一真的不想要，结缘出去就行了，不过也要它自己认可才行。”
“那还真是个大麻烦啊。”顾远亭感叹道，反正无论如何，他走的时候绝对不能带着那枚佛牌了，小鬼大概是过不了海关的吧……
“就算麻烦也是甜蜜的负担啊，”翻译还是轻松并羡慕地说，“就像昨天那样如此轻易地谈成了那么大笔的生意，顾先生还会觉得麻烦么？”
顾远亭一怔，用那样低廉的价格拿到那块地，并且还附带政策优惠，怎么看都像是当地政府的主要官员昏了头。
“今天的合同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签下来呢。”顾远亭悻悻地说。
事实上，签合同的过程同样顺利。
政府官员态度好得不得了，好得就像是顾远亭自掏腰包支援当地的经济建设去了，看得翻译连连咋舌。
他凑到顾远亭耳边小声说，“顾先生你不知道，平时他们这帮人鼻孔都是长在脑袋顶的。老百姓就不说了，上次也是有个外国商人来谈投资，一言不合跟他谈判的官员转身就走，还说什么我们的国家以这样的方式发展好几千年了，不接受就滚蛋别妄想改变什么，态度不是一般的强横。怎么到了顾先生这里，就软的像是小猫咪一样了呢？”
顾远亭虽然高兴，到底有些诚惶诚恐，听到这种说辞只好无奈地跟他咬耳朵，“我今天可没有带佛牌出来。”
翻译用眼神示意他看看领口，顾远亭低头一看不由惊出一头冷汗，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不是那条系着佛牌的链子又是什么？
正好有人把合同书递上来，顾远亭来不及细作他想，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大笔一挥写下自己的名字。
对方官员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翻译的表情马上变得有些古怪，但他很快如实了翻译官员的话，“顾先生，他刚才说，为了庆祝双方正式达成协议，晚上要招待你欣赏我们国家的特殊表演。”
“那好啊，非常感谢。”能不一个人呆在酒店房间里真是太好了，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晚上的宴会设在当地最著名的饭店，整个宴会厅装饰得富丽堂皇，铺着银色桌布的长方形餐桌上，摆放着别具特色的餐具。
在主人的招待下顾远亭款款落座，柔软的皮椅坐起来十分舒适。端茶倒水的都是些漂亮的女孩子，身姿婀娜穿着民族服饰，轻巧却周到地提供着服务。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惬意过了。
那些菜肴虽然带着浓郁的异国风味，吃起来却有一种新鲜别致的口感，顾远亭没有半点不适应，抬头时露出的微笑便又显得真诚了一些，觥筹交错间倒也宾主尽欢。
突然一阵轻盈的乐声响起，在座的几位当地官员表情很快兴奋起来，又开始快速地跟顾远亭说着话。
翻译急忙解释道，“这就是之前说的宴会上的特别节目了，即便是我们国家的人能见到这样水准的表演也不容易呢，希望顾先生你能够喜欢。”
顾远亭兴味十足地看过去。
伴随着音乐声，穿着古代宫廷演出服的一队女子鱼贯而入，她们身材高挑，步履轻盈，扭动腰枝时看得出的丰乳肥臀，看起来诱人极了。
表演是歌舞剧的形式，讲的是一个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王子被公主喜欢着但是不为所动，公主想设计陷害灰姑娘，却在见到灰姑娘以后为她的风采折服，送她去见王子。最后的结局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所有人皆大欢喜。
女主角表演得非常出色，举手投足间风情尽显，顾远亭想，如果他是那位王子，必然也会不爱公主爱灰姑娘的，实在是太有女性魅力了。即使公主折服这个桥段略假了一点，在这样的女主角面前剧情基本上可以不用看了，只看脸和身材就可以了。
在座许多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暧昧，若不是顾远亭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女孩子，他说不定也会有点动心。
这时候招待他的人忽然站起来，拍了拍手。
刚刚谢过幕的女孩子们并没有退场，反倒是分散开坐在每一位客人的身边。
顾远亭旁边也坐了一位，他给她倒了杯酒，两个人就这样淡淡喝着，冷眼看旁边那些把持不住的伸手摸上身边人的大腿。
“顾先生不喜欢我？”这姑娘倒是放得开。
顾远亭倒是有些惊讶，笑了笑问，“你会讲中文？”
“我可是专业的。”姑娘勾了勾嘴角，眼角眉梢尽是引诱。
顾远亭懂了，“他们请你来招待我的吧？”
姑娘点点头，坦诚说道，“能让顾先生尽兴，我的奖金也会高一点。”
顾远亭想了想，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句话，“其实我喜欢男人。”
姑娘笑眯了眼，“我就是啊。”
这回顾远亭是真的惊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导致好几次出现了幻觉。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大眼睛尖下巴，露出的锁骨中间往下，事业线非常明显。
姑娘又是露齿一笑，微微地拉开自己的裙子下摆。
顾远亭还没有从她豪放的作风中回过神来，很快又被他眼见的东西吓了一跳，原来真的是个男人。
这种事情在当地其实很常见，顾远亭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得到的，但从看表演到现在却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反应迟钝得几乎不像是他自己。
他想自己有必要回国好好休养一下了，一定是这个地方太诡异，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怎么样，还满意吗？”姑娘眨了眨眼睛。
顾远亭想，他还是叫她姑娘比较好。他虽然喜欢男人，但是并不喜欢猎奇。可是这个时候顾远亭已经被那些好客的主人们灌得差不多快醉倒了，姑娘抿嘴笑了笑，打算伸手去扶他。
刚刚接触到的一瞬间，像是触电一样两个人都有一种刺痛感，姑娘并没有太在意，扶着顾远亭向外面接他回酒店的车里走去。
第4章：附身
因为酒精的作用，顾远亭在车上睡的那一会儿倒是死沉死沉，下车时吹了吹冷风他终于清醒了一点，对身边人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但是你还是请回吧，就当你招待的非常周到好了。”
没有谁会真的对这样的工作如此敬业，但是明明符合客人的要求却又被拒绝，让这位美人多少有点不甘心。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微微低下头，看起来有点可怜地说，“我晚上喝得也有点多，能不能让我进去洗把脸？”
顾远亭没有理由拒绝，他自己不愿意，对方也推不到他，如果只是进屋休息一会其实不需要太在意。
刷房卡进了房间，试了几次灯都不亮，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顾远亭的脸色突然有点发白。因为黑暗掩盖，旁边的人并没有察觉。
顾远亭找到酒店的服务员过来试了一下，又好了，灯也好电视也好完全没有问题。
身边的人对他笑了笑，说，“我借用一下洗手间，出来就走。”
顾远亭突然不想让他走了，哪怕自己绝对不会招惹这个人，却也还是希望有个人陪。他一点都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里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转过头轻声问道。
“我中文名字叫金鑫，就是赚好多好多钱的意思。”美人莞尔一笑，极尽妖娆的感觉又来了。
“我不会碰你，但是如果在我回国之前你愿意跟我住在这里，每天的薪水可以按照你们行业的最高价开，你觉得怎么样？”
金鑫明显愣了一下，不被碰又能拿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想答应的时候又有点犹豫。“你是真的不会碰我？不用借用其他物品来碰我？”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顾远亭笑了，“你放心，我就是不敢一个人睡觉。”
金鑫瞪大眼睛看了他一会，直到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才捂着嘴嗤嗤地笑起来。“顾先生你真可爱。”说着，他走进洗手间反手关上门，却因为某种情愫没有锁上。
一开始金鑫也没有太多想法，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像是真的看上顾远亭了。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见过的有钱人太多，却没有一个像顾远亭这样好看又和气的。
他想了想，把自己领口的扣子又往下解了一颗，露出纤细诱人的锁骨。面对镜子露出一个完美无暇的笑容后，他走了两步打算开门出去。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任何一间酒店客房的门都不可能设计反锁的功能，他在里面没有锁，可是无论如何都拉不开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鑫抬高声音喊道，“顾先生，可以帮我开一下门吗？”
外面安静得就好像没有人在，他听不到任何回应。
再试着用力，同样拉不开。
原本可以很浪漫很旖旎的一个夜晚，他可不想让顾远亭觉得自己在洗手间睡着了，更不愿浪费这个跟自己有好感的人共度春宵的机会。
金鑫一怒之下甚至开始砸门了，但是门依旧纹丝不动，而原本拧上的水龙头突然开始哗哗地流出水来。水漫过洗手台，滴滴答答落下地面，蜿蜒向他脚边蔓延过去。而他的前面就是怎么都打不开的门板，退无可退只好被打湿了鞋底。
如果只是湿了鞋底，倒也不算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事情。水龙头的水一直不断地流出来，地面的水越积越多，金鑫仍在试图开门。
当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漫出来的水很快过了脚踝时，忍不住张大嘴巴，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这种情况不对劲，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是没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