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点利息而已,只搬空了他的私库和陪葬而已。”梁猛男完全没当一回事,那皇帝生前暴虐贪婪,死后自然有公断,陪葬再多他也用不上了,凭什么不拿。
事实上,如果不是梁猛男当时已被告知小狐狸可能转世,还留有一线清明,恐怕连国库都能被他搬空。到时候就要天下大乱百姓受苦了。也因为当初的克制,没有犯下大错,才有了现在的圆满。
范周不知前情,只是惊叹,“你真是,心眼小的不行了!不过,干得好!”
猛男唇角一翘,大手温柔地拂过心爱小狐狸的头发,心满意足。
有了家底,就有了底气。
换了身行头,光明正大的在这庆国最繁华的城市里逛上一逛,这可比隐身时窥视来的有真实感多了。
临通城里坊众多,四条主干道呈井字形贯通全城,整齐地把城内分成九大块。主道宽阔,可容八架马车同时并行,临街都是商铺,茶楼酒肆绸缎首饰各类杂货应有尽有。酒肆门前的竹牌楼都极尽鲜艳招摇,大红大绿的彩饰争奇斗艳,街面上推车挎蓝的小商贩也多的是,各式吆喝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不过,因为还没到晚饭时间,这还远远不是最热闹的时候。
大庆国没有夜禁,尤其临通,简直可以被称为不夜城,热闹的程度不下于他们那个世界的大都市。
范周与梁猛男十指交握在街上与行人接踵摩肩,契兄弟在本朝司空见惯,顶多因为两人的样貌不俗衣着雅致才被羡慕地多看几眼。
两人心情不错地逛了半天,也不过走了长街的一小段。看到前面一家热闹的酒楼,楼里人声鼎沸,生意火爆,走进一些就能闻到扑鼻的酒菜香气。
范周肚里馋虫开始做乱,梁猛男大步当先便往酒楼里走。
第十八步
这家酒楼叫做简家铺子,两层楼,看样子是家老店。
门口迎客的跑堂一把嗓子又脆又亮,“两位客官坐散堂还是阁子?”
快要晚饭的点儿了,大堂里已经坐了五六成满,范周本来就是想要凑热闹,拉着梁猛男在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刚一坐下,跑堂利索地就端上了四盘果子蜜饯,“两位客官是远道来的吧,是想吃家乡菜,还是尝尝鲜,小店的灶上擅长各种菜式的大厨都有。”
猛男并不挑食,范周爱吃肉,顺着跑堂的推荐点了三荤两素,听着跑堂蹬蹬蹬跑到后厨门口,脆生透亮地一样一样唱了菜名,别说唱的想当有韵有辙。
范周听得新鲜,这样的好嗓子好记性高情商的简直堪称人才,他以前看过杂文,说过去一个小伙计要爬上跑堂的位置,至少要练上十年,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低头看到桌上的果子蜜饯,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四样儿可不是白送给客人吃的,而是给客人看的。要不是范周之前隐身转悠了一圈多少明白了些基本风俗,八成就能干出把类似洗手水当饮料喝掉的蠢事了。
趁着等上菜的功夫,范周好奇地打量了一圈。
这酒楼的门槛不高,客人也并不分三六九等。识文断字划五行拳斗酒的有,口沫横飞谈论乡里八卦的也有,热闹的很。
范周看了一会儿斗酒,耳朵就被身后一桌人谈论的内容给吸引了。
谈论的焦点是个面色憔悴宛如大病初愈的中年人,前段日子和三个同行一起出门行商,结果四个人出去,就只回来了他一个。
那中年人被劝了不少酒,已经醉了,哭号了几声,开始念叨自己的遭遇。
原来四人结伴一路上都好好的,返程路上,天色已晚,附近又只有一家路店,店主人新死了儿媳妇,棺材还没下葬,就不想收留他们。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又都累得半死,就求人家硬是留他们住一晚,当时也没觉得店里有口棺材,棺材里装个死人有什么要紧。不都说出门见棺则有财吗,四个人就没管,挤在一张大通铺上睡了。
那中年人身子差,觉轻,其他人都睡死了,他还迷糊着没睡着,然后就看见棺材里的女尸居然爬出来了,对着铺上另外三人一个个的吹气。
中年人吓得憋气不敢动,那女人对他吹了一口气,就又爬回棺材去了。
等了半天没动静,中年人一试探,其他三人都死了,吓得爬起来就跑。那女尸又爬出来追他,中年人拼命躲到天亮才算逃过一劫。
虽然命是保住了,也有当地的推官老爷给作证,可这出去四个回来一个,乡里乡亲的,闲言碎语也杀人不是。
同桌的人就劝慰他,这遇上诈尸的除了认倒霉又能怎么样,好歹他还留了一条命,不然岂不又多了一对高堂白发送黑发,剩下孤儿寡母如何支持家计呢。
那中年人听罢又哭了几声,闷头喝起酒来。
范周与梁猛男对视一眼,梁猛男点点头,范周才确认那中年男人身上笼着的薄薄一层灰气正是尸身上染到的秽气。这秽气不除,不但运势转衰,身体也会逐渐亏损。
范周询问地看了猛男一眼,梁猛男无可无不可地又点点头。范周便送了一缕妖气过去,除了那人身上的秽气。
眼看着那男人身上的灰气消散,脸色也似乎红润了几分,范周还挺惊讶自己居然能成功,在他看来,自己是个妖,妖气能驱邪倒是挺新鲜的。
看出范周疑惑,猛男给他传音,“你的妖气干净精纯,自然可以驱邪破秽,不过就算是嗜血成性的大妖怪,只要强,那也是万恶不侵,不过那种妖气要是用来驱邪就是前门赶狼后门进虎了。”
范周解了惑,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了新的生财之道,神棍什么的,据说赚钱很快啊,到时候就让自家木头去当托,当道童,嘿嘿嘿,那画面肯定美……
正脑补的傻笑,他们的菜上来了。
跑堂利落地把看盘撤掉,换上他们点的菜。因为两人没有点酒,所以菜是一起上来的,几个硕大的红漆木盘子,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范周闻着味儿肚里的馋虫就开始叫。
没从人变成狐狸的时候,他真心是个荤素搭配的养生人士;从狐狸又化成人形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无肉不欢的肉食动物了。
桌上一只肥肥的烤鸡,一大盆油光光的炖鸭,最重点的是,还有一羊两吃这道大菜,整只的小肥羊,一半用来烤,烤到稍微变色还略带血丝即可;一半用来炖,加了各种辅料和高汤,和清洗处理干净的羊杂一起慢慢地炖到骨酥肉烂,几乎入口即化。
范周的口水快流出来了,再怎么有三十几年做人的记忆撑着,本质上,他还是一只化形不久虽然实力大长年龄却没怎么长的狐狸崽子,本性时不常的就会冒出来。
梁猛男盯着小狐狸那馋样儿,看的眼睛放光,他家的小狐狸怎么就能这么可爱的,爱吃好啊,爱吃他就可以用力投喂,最好能喂的肉肉的,皮毛蓬松顺滑,然后就可以……
梁猛男这个闷骚的家伙还是念念不忘当初小狐狸还不能自由收回耳朵和尾巴的那段日子,偶尔想想就受不了到眼睛充血,想立马把人卷走的地步。
不过猛男能忍,只要是小狐狸开心,他就似心念相通一样感到愉悦。
就象现在,看小狐狸吃的那么痛快的样子,梁猛男就高兴得很。
男人高兴起来,就会想酒。
梁猛男招呼跑堂的问可有烈酒。
跑堂的一看梁猛男这黑铁塔似的魁梧身形,又见两人点菜的豪爽,立刻就脆生地把店里最烈的酒叫云中雪的给搬了一坛子来。
大庆国还没有蒸馏酒,这云中雪已经是非常有名的“烈酒”了,据说就算酒量很大的人喝上三升(约合四斤)也要醉的如坠云端,头晕眼花,如大雪迷眼。
猛男要了两个大碗,跑堂的殷勤地给倒满。
猛男一口就闷掉了一大碗,范周看得豪气顿起,也一口气干掉了一碗。喝掉之后就有些失望了,这“烈酒”和他之前喝过的真正烈酒相比还是小儿科了些,而且口味偏甜还略有些酸,不过放在此时应该已经是难得的好酒了。
范周性格行事一向同他的名字一样周全随和,也不挑剔,脸色不变地陪着梁猛男扫光了桌上的酒菜。
那一坛酒怎么说也有一斗(十公斤)的量,那壮硕的后生也就罢了,那年轻生嫩的小后生也这么能喝就让人赞叹了。
不知不觉间经有不少人围观叫起好来。
大庆人大多好酒,对酒量好的人素来赞赏有加,于是就有人上来搭话劝酒了。
两人来者不拒,气氛愈加热烈起来,酒酣耳热之际,范周开始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他们想在此地落脚的意愿,说家中人口颇多,家资不算豪富也小有余裕,不惯赁屋而居,想打听下哪里有合适的房舍出售。
一起喝过酒就算是有了交情,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几个地方,范周和梁猛男听着都不合适。
忽然有个年轻男子酒噫般地小声说了个地方,立刻被旁边的友人打断,“那地方可买不得,岂不坑人。”
范周却听得终于有了兴趣。
仗着少年人皮相的便宜,范周做出好奇的样子,连连追问。
八卦乃是人之天性,加上那宅子古怪的十分有名,青天白日也没人敢进去,周围一群半醉的人便开始七嘴八舌将那宅子的种种古怪之处说的天花乱坠。
有说那宅子明明已经空置许久,经过时却能听到人声的;有说明明是没人住的宅子,入了夜却总是灯火通明;还有说曾经亲耳听到那宅子里有觥筹交错丝竹歌舞摆宴作乐的……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范周越听越觉得有趣。按他们穿越这个世界的尿性来看,作成这样,那宅子里十有八九是在闹狐狸。
范周自归元附体恢复记忆后除了一个根本只能仰望的九尾大妖元神师傅以外还没见过别的妖狐呢。
虽然按照他家猛男的说法,那些只能用幻术暂时化出人形的连妖狐都称不上,只能说是狐怪,要知道,能被叫做狐狸精的至少也要能褪了狐狸皮化出人身来才算。
“你若想看我们就去看看,那宅子要是真不错,我们就买下来。”猛男作风十分干脆。
范周正兴奋着呢,就听人群中一个打扮不羁的年轻书生高声大笑,“不就是些古怪动静吗?那有什么好怕的,看我进去睡上一宿,要是真有个什么妖魔鬼怪的,我就抓住给你们看个新鲜!”
周围一群醉鬼轰然叫好,一个明显喝高了的年轻后生拍拍那书生的肩膀,“殷兄弟,你要是真能做到,回头我们就凑钱请你大喝一顿,想吃什么也随便要!”
那殷姓书生听了,兴致更高,干脆一拍桌子,“一言为定,我今晚就去,你们就准备好酒菜等着看好了!”
一群人击掌为约,闹哄哄地一直喝到入夜。
那殷书生酒量非常好,其他人都喝趴了,他还只是半醉,晃晃悠悠地出了酒楼就要往那大宅子去。
刚走到街口拐角清净处就被两个人拦了下来。
正是之前吃饱喝足后就默默离开到街面上又逛了一圈后回来特意等人的范周两口子。
那书生虽然胆大,但在这僻静处被猛地一拦也是反射性地惊了一下,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借着不远处正街上的灯火看清原来是晚饭时见过的人,书生立刻冷静下来,拱手为礼,“不知二位寻在下何事?”
梁猛男对外人一向没话说,范周也似模似样地拱手回了个礼,“在下姓范名周,这是我兄弟,姓梁,他不善言辞,兄弟莫怪。”
那书生点头,“原来是周兄弟,梁兄弟。在下姓殷,名士儋,先前见两位酒量极好,很是佩服。”
范周谦虚了几句,嫌文绉绉地说话费劲,干脆开门见山,“殷兄这是要往那大宅去吧,正好我兄弟想买个宅子,对那地方很有兴趣,之前不好当众说明,既然殷兄有兴趣,不如一起去看看?”
其实依着梁猛男的意思,根本不必这么麻烦,直接去,遇着碍事的踢飞就完了。但不知怎么的,范周总感觉要去就要和那书生一起。
直觉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对于大妖来说却是不可忽视的。
梁猛男一直琢磨自家小狐狸身上可能有些特别的天分,听他这么说了,自然是顺着他的话做。
那殷士儋颇为难,约定是要他一人独往,这多出两个人来可就与约定不合了。
范周看他脸色犹豫,就半真半假的劝说:“我们也知道殷兄与人有约在先不好失信,不瞒殷兄,我兄弟二人也有些本事,去看宅子是顺便,主要是担心里面若真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作怪伤了人便不好了。殷兄大可自便,反正那宅子据说大得很,我们各行其是,若是无事,殷兄也不算违约,若是有事,有我们在,自可保殷兄安然无恙,如何?”
殷士儋虽然胆大重信诺,倒也是个惜命的,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第十九步
那大宅在城北,普通人从正街坊市走过去少说也要快两个时辰,梁猛男嫌那书生走得慢,推了他肩头一把,还没等殷士儋反应过来呢,抬头一看,已经到了那大宅门口了。
殷士儋心中大惊,这才相信这两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宅子过去是个大富商家的,虽然碍于身份不能逾制,也尽其可能的修的精致大方。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富商举家搬走了,就剩一个空宅子在这儿,因为实在太贵,也没人买,时间久了就出了好多故事,变成了个鬼宅。
院墙上两扇门上漆面斑驳,积了厚厚一层灰,范周嫌脏,当着外人的面还得端着,就摆了个高人的范儿,一挥袖子,一阵风无端而起,两扇门吱吱呀呀地被吹开了。
殷士儋看得目眩神迷,心想今晚即使遇不到古怪,只见识了这两个奇人的种种不凡手段就很值得炫耀一番了。
范周和梁猛男当先进了门,殷士儋急忙跟上。
月是上弦月,月光并不十分亮,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院里荒草丛生遮得路都快看不到了。
梁猛男早不耐烦身边跟个碍眼的货,范周也觉得这种夜探鬼宅的游戏还是两个人玩儿比较有意思,于是就对还在东张西望的殷士儋说,“殷兄自便,若有危机大喊一声就行,我们兄弟先走一步。”
殷士儋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俩人就不见了。
这胆大的书生张口结舌,心道,乖乖,果真是奇人啊!
那种感觉就像是小影迷忽然遇到迷恋已久的大明星似的,哪顾得上自己还站在阴森恐怖的荒宅大院里,兴奋地只差抓耳挠腮,害怕忐忑什么的早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甩开了碍眼货,梁猛男立刻就变了个人,搂着范周的腰把他抱坐在手臂上,美其名曰这里脏乱不让他沾灰,那居心叵测的猥琐劲儿就跟特意带女朋友去看恐怖片的小男生一样。
范周的外表看起来虽然是个十几岁少年的样子,其实身高已经算是高挑,不过放在黑铁塔一样的梁猛男身边和小孩儿也没差多少。被这样当个幼儿一样抱着,看着倒还挺和谐,不过这不妨碍范周被囧的脸皮抽筋——这夜黑草深的,节操碎了就捡不回来了。
梁猛男才不管什么节操不节操的,心尖尖上的小狐狸在怀,节操是什么,能吃吗?
那富商家走的急,笨重的大件家具都还留在原地,梁猛男瞅准了往人家原本的卧房走,看中的就是那里还留着一张拔步床。
范周狠锤了几下这急、色、鬼的肩膀,他是要来看到底有没有其他狐狸精还是狐狸怪的,不是要来找气氛玩另类体验的,给他收敛一点儿啊!
发觉小狐狸恼羞成怒了,梁猛男不甘心也只好放弃心里诱人的念头,老老实实地收敛起气息隐在一边。不过不给吃肉,总得给点儿甜头吧。梁猛男把范周抱在怀里,脸上一本正经,两只爪子各种不老实。恨得范周几乎暴起。
他又不是放不开的,怎么这家伙总像喂不饱似的!
可惜对于一个明明有对象却硬生生的素了一千好几百年的家伙来说,那是怎么喂都不会饱的。
好在在范周对梁猛男层出不穷的小动作耐心告罄之前,宅子外总算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