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退一步想,战争就是如此残忍。顾兴戟作为主将此时妇人之仁,放过敌人,待到明年,敌人卷土重来,那些百姓依旧讨不到好。
顾兴戟站到地势图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好,就放火,但是这火不能随便放!雷吉,你带几个人,化妆逃脱的巴伦的手下,穿过埋伏地,到上风处准备放火。其他人,在下风处挖一条空地出来,以免咱们自己人被火波及!”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确定没有其他遗漏了才开始行动。常言道,水火无情,大火被北风带着很快烧到了敌人的埋伏地。敌人慌忙从埋伏地现身准备逃命,等待他们的是一阵箭雨。
人跑不过风,快不过大火,有敌兵就往顾兴戟带人挖的隔离带跑,自然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俘虏了。其他的漏网之鱼,顾兴戟表示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跑就跑了吧!
临了还黑了敌人一把的顾兴戟,带着自己的队伍拽着一串儿的俘虏也算是浩浩荡荡地回了阳关城。
寇英早就得到斥候的回报,那日阳关城的城门大开,留守的军人和百姓都夹道欢迎,比顾兴戟带援北军解了阳关城之围那日更热闹。
每个人都听说了,他们的二皇子大将军带人打败了羌族人二十几万的大军,羌族人好多年都不敢来犯了,他们终于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啦!
“顾将军辛苦了!”寇英一看到人就骑马迎了上去。
顾兴戟回头看看身后的兵士。当日兵分三路,十余万大军如今只回来他们两万余人,不可谓不惨烈。兵士们个个带伤,盔甲残破,满身血污,已不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但是兵士们精气十足,下巴昂的高高,他们为自己自豪!
“兄弟们,辛苦吗?”顾兴戟高声问。
“不辛苦!”兵士们齐声回答,响声震天。顾兴戟知道从今日起,这两万人将会成为他最嫡系的队伍了。
顾兴戟和寇英带着队伍进了城各自修整一番自不必提。当晚,寇英为归来的英雄庆功,司徒先生和老柳抓到了自己留书出走的小徒弟,拧着耳朵教育了一番之后又跟同僚们炫耀自己这小徒弟多么机灵,在数十万的眼皮子底下就出了城,还多次立功!
酒酣耳热之际,寇英拉了顾兴戟说悄悄话。“顾老弟,咱这是咱军中,今日特殊,暂不论那些君啊臣啊的,哥哥我托个大,自称一句哥哥,哥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寇英虽然一直在军中,没有朝堂上那些文人的弯弯肠子,但是心眼儿也不少,不是有个词儿叫“老兵油子”么?说的正是寇英这种人!不过顾兴戟不会给寇英难看,从善如流地说,“寇大哥有何事吩咐一声便是!”
“其实吧……”寇英还真难开口,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这人杀了都是便宜了他,但是他却不能不为他求情,死去的兵士已经死去了,他还要为活着的人谋划!寇英定了定心思,“赵元升回来了!”
“哦?”顾兴戟挑眉,赵元升竟然能回来?仔细想想,这在预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他带人拖住了羌族人大军,只要别遇上沙匪,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合适回来的?”
“比你们早不了几天。他那一队人,死的没剩几个了,看样子吃了不少亏。”寇英语带惋惜的说。当然不是惋惜赵元升吃了亏,而是惋惜近千名的精锐侍卫,就这么丢了性命。
“大哥有什么想法?”顾兴戟没有顺着寇英的话说,而是突然发问。
“这个……”寇英被堵了一下,他原本想迂回地说说赵元升受了多少罪,然后再求求情,想来顾兴戟也不会不给他面子,但是顾兴戟突然这么一问,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艮了一下,才继续说:“依哥哥我的意见,当众砍了他都是便宜了他,但是,他毕竟是皇上派来的监军。咱们就这么杀了他,皇上会不会以为咱们有二心?”
寇英说的也正是顾兴戟所顾忌的,他当然可以像杀了王京栋一样杀了赵元升,但是在苍冀河畔他放了他,现在当然也不可能再要他的命。只是看到那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要回京继续荣华富贵的日子,他意难平……
第六十八章
看到害死那么多兵士的人活的舒坦,顾兴戟就很不舒坦!“大哥如果不介意,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反正他是援北军的监军,出了事儿也有我来承担就好!”
寇英愿意给赵元升求情就是不想得罪人,也不想惹事上身。顾兴戟这样说,摆明了态度就是“这不干你的事儿,你少插手!”。
话说到这份儿上,寇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好,有顾兴戟的话在,他知道这把火烧不到他身上,那就行了!
“那好,哥哥我敬顾老弟一杯,多谢老弟为边关百姓除一大患。”寇英很快换了话题。
“该是小弟多谢大哥才是,多谢大哥为我朝守卫边关这些年!”羌族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但也只是打残了,并没有被打死。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武朝还要派更多兵士过来斩草除根才好,但是这些话顾兴戟不会说,至少此时不会说,而是跟寇英打起太极,你一杯我一杯的灌起酒来。
这一晚包括边关将士在内的所有人都热闹到很晚,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在半夜起来迎敌。
庆祝过的第二日,顾兴戟像往常一样到了军营,与兵士们一起操练。然后,在军营外,他看到了驻扎的监军赵元升。
他那近千人的队伍如今只剩几十人,零零落落地几个帐篷。偶有路过的兵士都会朝他们的营地方向吐口水,看样子赵元升过的真不怎么样。
顾兴戟像是什么都没看见,悠悠然地进了营地。敌不动,我不动,你若敢动,我就让你再也动不了!
顾兴戟跟队伍操练了一阵子,就有兵士来报,“大将军,赵监军求见!”
来了!顾兴戟将手里的长枪抖了抖,跟对手说,“看什么看,在战场上有这功夫你都杀了敌人一百次了,知道不?”
说着,顾兴戟又跟对手缠斗起来。这是不见?来报告很是为难的挠挠头。管他呢,让那姓赵的自己掂量去吧!
小兵士跑了回去,跟赵元升说,“大将军正在跟兵士们操练。”
赵元升也傻了眼,这是见还是不见啊?自己是该走还是在这儿候着啊?要是之前,赵元升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可是现在不行,他的小辫子还在人家手里呢!
赵元升站在原地等了一阵子也不见顾兴戟回来,只好让小兵士再去通报一次,小兵士冷着脸,“大将军在操练,操练完了说不定就见你了!”
赵元升在京城混了这些年自然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只是之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以肆意拿捏他们所以并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该是他求人家了,从袖子里掏出几两散碎银子递给小兵士,小兵士才不甘不愿地又去喊了一次。
顾兴戟刚好又把一个对手敲趴下,看到小兵士跑过来,“他还在?给你好处了?”
小兵士嘿嘿一笑,左手揉揉鼻子,右手一翻,赫然就是赵元升给的几两银子,“大将军真神,什么也瞒不过您!”
顾兴戟见小兵士把银子握在手里,似乎并没有打算瞒着这事儿,满意的点点头,“银子你拿着吧,可是这太少了,他再让你跑腿,多要些,要银锭子知道么?”
小兵士继续嘿嘿笑,“俺才不要他的银子,拿着烫手,俺给老王大厨,让他给兄弟们加菜!”
顾兴戟乐了,“那你也要多要点,不然不够加好菜!”
“哎,知道了!”小兵士颠颠又跑回去了。“大将军还没下场,你等着吧!”
赵元升险些气晕过去,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等着。无奈他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这西北的天气实在受不了,只是初冬就让他几乎冻僵了。
赵元升一会儿转圈一会儿跺脚,再看看站岗的小兵士,薄薄的棉衣,站着一动不动一脸的肃穆。赵元升又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又去找小兵士。
小兵士一动不动,赵元升觉得这个小兵士女干猾女干猾的,收了银子也不给办事儿,便去找另一个小兵士。另一个小兵士看看同袍,没动。赵元升掏出银子,小兵士再看看同袍,还是没动。赵元升咬咬牙,掏出一个十两重的小银锭子,小兵士再看,又不动。
赵元升这下明白了,管事儿的还是一开始那位啊,于是又回来,递上银子。小兵士这下有反映了,冲着赵元升哼了一声。
赵元升知道这是嫌少,又加了一个,小兵士犯了个白眼。再加一个,小兵士才勉勉强强地将银子抓在手里,“在这儿等着!”
小兵士跑到练武场,老远就冲顾兴戟喊:“大将军,大将军,给了,给了,给了三个呢!”
得,小兵士根本就忘了人家给银子是让他办事儿的,直接来向大将军展示贿赂来了。
顾兴戟笑了笑,“干得不错,让老王多加个肉菜,不够的银子去跟宋宣要,就说是本将军说的!你们继续操练着!”顾兴戟带着小兵士回了属于他的帐子。刚到门口,远远看到他的赵元升就躬身行礼。
顾兴戟目不斜视地进了帐子,赵元升咬咬牙,跟了进去。
“昨日本将回城,也不见赵监军来迎,本将以为赵监军受了惊吓还没恢复呢!原来却是早就好了么!”顾兴戟开口就坑赵元升。全城的人,包括大帅都来迎接,你没事儿也不来迎,有意见是吧?顾兴戟分分钟就能治他个不敬之罪。
这迎接大将军回城是百姓自发组织的,没有硬性规定一定要去。所以顾兴戟摆明是在坑他,但是赵元升不得不摸摸鼻子认了,“属下知错,属下……”
“知错就好!”顾兴戟跟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来人,赵元升对上官不敬,违抗军令,私自调兵,数罪并罚,给本将拖下去重责八十军棍!”
“大将军!”赵元升吃惊地望着顾兴戟,没想到才几句话的功夫顾兴戟就定了他的罪!重责八十军棍,这是能打死人的!“大将军饶命,饶命啊!”此时,赵元升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鞋子了,鬼哭狼嚎地喊饶命。
“给本将重重的打!”不多时,外面响起杀猪般的惨叫。赵元升也习过武,但多是花拳绣腿,用现在的话来说是用来耍帅的,本质上他跟那些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强不了多少。再加上家境不错,从小没吃过苦,这军棍真的会打死他。
顾兴戟听了一阵,对着刚刚跟来的小兵士勾勾手,“跟行刑的人说,打废了就行,别打死了,至少回到京城前别死了。”
小兵士点点头,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个粗壮的兵士拖着像死狗一样的赵元升回来了。顾兴戟起身绕着趴在地上的赵元升转了一圈。
因为顾兴戟有命不能死人,所以赵元升背上虽然血肉模糊,却也不算太严重,严重的要算是他屁股上的伤。肉都打烂了,顾兴戟估摸着刮下来都可以团丸子了。
司徒先生进来就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哎呦,还是来晚了一步,怎么打的这么重呀?”司徒先生一听说大将军对赵监军动手就赶忙从府衙赶过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来了都打完了。不过听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是来劝阻的,而像是没赶上热闹。
“还愣着干啥,快快,把赵监军送回帐子休息,找个军医去看看。要是军医看不了,就赶紧送回京城吧,京城好歹还有御医在!”司徒先生看到赵元升眼皮儿颤了颤,似乎还没失去意识,连忙说。
如果司徒先生真有心,赵老柳来看看就行。有几个御医能比的上老柳?但是,大将军想整的人,哪里能给治好了?先疼着吧!
众人手忙脚乱将赵元升抬走。司徒先生才对顾兴戟说,“大将军就这么将人打了,可想好了怎么善后?”
“善后?需要什么善后?不是还没打死么?”顾兴戟不以为意。
司徒先生叹了口气,“大将军给皇上写封密折吧,剩下的交给属下。密折写的越委屈,越无奈越好!”
顾兴戟想想还要自家老爹给他调兵去灭了羌族王帐,还不能落了老爹的面子,便点点头,“行吧,我来写,弄好了跟人一起送回去!”
过了两天,一队千人的队伍护着一辆马车出了阳关城,往京城方向而去。到了京城外,这一千人都扎上了白布条,打起白幡,赫然变成了一支报丧的队伍。
这支队伍一入京城就哄得所有人百姓来围观,纷纷打听是什么事儿。人群中有知道内幕的就开始说:“看样儿就知道是来报丧的!”
“报丧?哪位边关大将战死了?”
“不像,我大舅的二侄子的三表姐的四表兄的邻居在西北军,前儿捎信回来,说咱们援北军有四五万人被个什么监军带进了鬼城,死光了,估计是为这个事儿!”
“哎呦,造孽哟,听这名儿就不敢进啊,怎么还能把人家孩子往那里领呢?”
“谁说不是呢?你说这监军安得什么心啊?是不是想咱们的将士都死了才好?”
如此这般,赵家的名声一夜之间就臭了,赵元升也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至于这幕后黑手却不是顾兴戟……
第六十九章
帮赵元升宣扬名声的是四皇子顾兴戈,至于那些知情人,当然也是四皇子的手下。用顾兴戈的话说:“敢动哥哥的人,就要好好整治!”
当天赵元升就被抬回了赵家。而报丧队在徐绍贤的带领下,直接进了皇宫。皇帝对自己派去的监军被儿子打了这件事很生气,你这是打监军么?你这是打老子的脸!
徐绍贤也聪明,高高壮壮的男子汉说哭就开始抹眼泪。皇上啊,你不知道啊,这赵监军把大将军救命的援军给坑没了,大将军几次差点死在敌人手里啊,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将士们心寒啊,我们为国家拼死拼活,你怎么能带我们去死呢?大将军也是没办法才打了监军啊,不打,底下的人人心难平啊,以后军队就没法带了,大将军还指望他们去灭了羌族的王帐呢!
徐绍贤说的情真意切,奉上司徒先生起草的奏折,看得皇帝也是一阵阵的气闷。再看那厚厚的一摞阵亡将士名单,觉得赵元升被打的也不是那么冤枉!
“启奏圣上,大将军临行前嘱咐属下,说赵监军也是立功心切,害死我朝三万多精英将士,也不是他所愿。大将军迫于无奈打了赵监军,也算是惩罚了,还请陛下从轻处罚!”这明面上是求情,实际上是给皇帝拱火。三万人的性命,是打一顿就算了的么?顾兴戟这是打了人还不够,还要再让皇帝再处罚一番才行。
果然,皇帝一怒,“赵元升违抗军令,擅自调兵,贻误战机,其罪可诛,念在其父兄为国效力颇多,免其死罪,即日起革去一切官职,永不录用,子孙三代内不入朝堂!”
徐绍贤低着头撇撇嘴,果然如大将军所料,皇帝不会杀了赵元升!朝会过后,皇帝单独召见了徐绍贤,询问了边关的情况,半个字都没提及受伤未痊愈的儿子。
徐绍贤一一作答,末了呈上了顾兴戟的密折。皇帝当即拆了里面顾兴戟,按照司徒先生的指点,说了自己多委屈,打了赵元升多无奈,又说了如果这三万人还在,自己一定已经一举攻破了羌族王帐,哪里还会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为今之计只有请父皇再派几万人过来,趁着天儿还没大冷,赶紧将羌族灭了,免得夜长梦多!
看到顾兴戟的密折,皇帝眯眯眼,心底火气更旺,觉得刚刚那样处罚赵元升太便宜他了。如果不是他,现在已经被灭了,仅凭这一项功绩,他就可以被载入史册供后世万代敬仰!皇帝没再说什么,就让徐绍贤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