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看上去很淡定，可是天知道其实他也很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商余的手心都出汗了，甘霖才慢慢开口道：“你……你把眼睛闭上。”
商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闭上自己的眼睛。
就像等待审判一样，原来告白是这样的感觉。
他忐忑不安地闭着眼睛，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直到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的鼻尖上。
商余立刻惊得睁开了眼睛，甘霖还没来得及退开。他的眼镜已经拿了下来，小鹿一样又圆又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羞赧，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
“……说好了闭上眼睛的。”他小声说，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埋怨。
“抱歉，太惊喜了。”商余没忍住，嘴角溢出了一点笑意，伸出左手拉住他的，眼里的喜悦和笑意藏也藏不住，“这是答应我了吗？”
甘霖慢慢点了点头。
虽然很高兴，但是商余还是仔细盯着甘霖的眼睛看了一下，那双眼睛里有难为情也有羞涩，但是亮晶晶的，没有一点虚假。
只看这双眼睛他就不必担心甘霖是为了维持这段友情而答应他，因为他相信甘霖不会这样做。
被商余看得有点脸红，甘霖难为情地推了推他，又把眼镜戴上了。仿佛薄薄的镜片能阻挡商余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在一点。
“我很高兴，等你考完试，我们可以好好再出去玩一次，放松一下。”商余伸手替他理了理刘海，露出一个微笑，“你先好好复习，不要被我影响了情绪，好不好？”
他本来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来的，既然收获了意外之喜，那就更要嘱咐甘霖学习为重。毕竟选这个时间向他坦白是商余自己决定的，他也不想耽误甘霖的未来……所以虽然成功了，但是别的话还是留到高考后再说吧。
甘霖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有点惊讶地“啊”了一声，“都6点多了，你要不要去吃晚饭？”
“不急，等你上晚修我再走。”商余把用塑料袋包好的相册放进随身的包里，又把装派的纸盒压扁扔进垃圾桶，“相册我先带回去，等你有空了过来找我再一起看？”
“好。”其实晚修时间也快到了，甘霖跟他一起往校门口走，快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又拉了拉商余的衣角，“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的高考前一天有话跟你说？”
商余当然记得，而且原本还准备问他，不过被刚才的事搅乱了思绪所以忘记了，于是应了一声，回道：“记得，那你到时……要不要过来吃个饭？”
“……”甘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又迅速地说，“其实想说的就是你今天说的话。”
商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他融化了。
“为什么要挑那天说呢？”他问。
甘霖起先不太想说，他又问了一次才告诉他原因。
“……6月6号是我生日。”
17.
商余有点吃惊：“为什么之前没有听你提起过？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我回去好好筹备一下……”
“不用了，反正那时候都快考试了。”甘霖抿抿嘴，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我是想生日那天跟你说那句话的，因为觉得那样比较有意义。”
听了他的话，本来想问他喜欢什么生日礼物的商余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万一我对你没有这样的意思，拒绝你怎么办？
他不敢想象甘霖被拒绝以后会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上考场，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下了很大决心吧。
商余的心情有些复杂，伸出手摸了摸甘霖的脑袋，无奈地笑了笑：“你啊……总是会做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又惊讶的事情。”
甘霖抬眼看他，见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吐了吐舌头。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商余和他视线相对，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我只是在庆幸自己和你抱有一样的心情，没有谁因此而伤心，真好。”
这时候已经快要打晚修的上课铃了，不少学生从校门口走进来，经过他们时少不了多看几眼。商余看看时间确实有点紧了，只好拍拍甘霖的肩膀，低声说：“晚上给你发短信，回去上课吧。”
甘霖点点头，对他笑笑，转身往教学楼里去了。走到一半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一眼，看到商余还站在原地，顿时有被抓包的感觉，于是乖乖地快步走进了教学楼大门。
商余见他进去了才离开，出校门时还和保安聊了几句，无外乎是小伙子来看弟弟啊感情真好之类的。还好晚饭时间一中的保安有换班，否则他来时走时身边的学生都不一样，搞不好会被当作可疑分子。
商余不知道甘霖这晚有没有认真上晚修，课间先发短信问了问宇文静，得到的回复是小王子正非常认真地做着模拟卷子，不过看起来心情很好，班里的女生有一小半都在悄悄谈论他怎么了。
无奈地笑笑，不去管她最后八卦兮兮的“商余哥你是不是跟小王子告白了啊？”，放下手机开始继续收拾厨房，直到听到门外一中的放学铃声才给甘霖发去一条短信：晚上好，有没有专心学习？
等了一阵没有等到回复，正想着是不是还在做卷子，奶茶店的玻璃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没有回短信的人从半开的门缝里钻了进来，一脸无辜地朝他笑笑。
“店长先生，有宵夜供应吗？”
店长先生无奈地收起手机，到厨房里给他找点心吃。
甘霖放下书包跟着他一起进了厨房，看起来确实像宇文静说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商余给他煮了一小碗汤圆，只放了几颗因为怕太晚了没办法消化。黑白两色的汤圆在滚开的水里上下沉浮的时候甘霖就凑在旁边看，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半个月的尴尬和故意躲避都是错觉。
商余下厨的模样看起来特别专注，哪怕他正在煮的只是一碗普通的汤圆也一样。但是这次其实他在分神，因为站在他身边的甘霖。
甘霖大概很少出汗，跟普通的青春期男生不太一样，他身上一直都只有清爽的洗衣粉的味道，即使是已经开始进入夏季的五月份，商余仍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过一点汗味。
他离商余有点近，近得商余一侧过脸就能看到他的睫毛——虽然他很清楚，甘霖大概是真饿了，一直在探头看锅里的汤圆，但是怎么说呢，被毫无察觉地缩短以后，商余突然想到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词。
“天真的诱惑”。
……想什么呢，这孩子还有一个月才成年呢。
店长先生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好了。
他把汤圆用漏勺捞起来放到冰镇好的椰汁里，又撒上一些干桂花，然后伸手刮了刮眼巴巴看着的甘霖的鼻梁一下，端起汤圆碗往外走。
“我来端就好了啊。”甘霖想自己端却被他拦住了，只好摸摸鼻子去拿勺子，然后在店长先生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商余看他把两个勺子放进碗里，刚想说自己吃了晚饭还不饿，甘霖已经舀了一颗汤圆递到他嘴边，认真地看着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商余只好张嘴把汤圆吃进嘴里，然后看着甘霖抿嘴笑了笑，换了个勺子自己吃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商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甘霖，后者安静地把一碗汤圆吃完，然后放下勺子，小小地打了个饱嗝。
“起来走动一下，不然晚上睡不着了。”商余有点担心他吃太撑，连忙说道。
甘霖没动，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噗”地笑出来。
“你好紧张。”他说。
商余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尴尬地站起身来收拾餐具，掩饰道：“……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宿舍要关门了哦。”
甘霖吃吃地笑着看他，商余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开心，突然觉得尴尬一下也无妨——反正他确实没有过正式的恋爱经验，第一次嘛，生涩一些也没什么奇怪的。难得甘霖开心，没关系。
终于笑够了以后，甘霖托着腮帮子坐在原位，若有所思地问他：“所以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了吗？”
“是啊，因为你答应我的告白了。”商余洗了碗回来，就着他的话应道。
虽然好像还没有习惯，但是应该算是正式确立关系了没错吧？不过相处上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异，除了甘霖今晚似乎格外主动以外……
甘霖眨了眨眼应了一声，然后语出惊人：“那是不是应该有晚安吻什么的？”
“……什么？”
甘霖站起身背上书包，凑到他面前微微踮起脚，在商余还没反应过来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背着包跑掉了，只留下跟关门声一起响起的一声“晚安”。
商余摸了摸被亲到的位置，上面好像还残留着甘霖柔软的嘴唇留下的触感……好像被年纪小很多的男孩子主动亲了，感觉他这个大人有点逊啊。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微笑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逃跑的人发短信：晚安，小王子。
靠在门外墙壁上的甘霖盯着手机屏幕，刚刚鼓起的勇气全都泄了，最后还是不可遏止地脸红起来。
18.
那之后的好几天他们都没有见面，每天商余会给甘霖发短信，甘霖不忙的时候他们还会通电话。这种奇特的交往方式一直持续到周末，甘霖背着一大包复习资料跑到奶茶店外宿为止。
书包放在椅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吓了商余一跳：“你到底带了多少资料？重不重？”
现在高中生压力有这么大吗？
“快考试了，很多家长都每天来送汤送菜的，衬得食堂伙食好差。”小小地抱怨了几句后，他含着筷子含糊不清地夸奖商余，“你做的鸡汤真好喝。”
汤是商余早起去市场买土鸡回来熬的，他中餐做得不多，难一些的菜做起来都挺一般的，但是汤熬得意外的好。鸡汤被细心地去除了油花，看起来并不油腻，几点枸杞和红枣点缀在汤里，显得格外好看。他知道一中食堂几乎不供应炖汤，所以特意炖了汤让甘霖过来喝——想来他家里应该不会有人送汤送菜，所以才会这么说吧。
伸手给甘霖夹了个鸡翅，商余目光柔软地看着他喝汤吃饭，心想，以后这些事情就由他来代劳好了。
“你不吃吗？”甘霖咬着鸡翅看他，把另一只鸡翅夹到他的碗里，“不要只看着我吃，你也吃嘛。”
“好。”商余把他喜欢的鸡丁炒莴苣推到他面前，温声哄道，“你多吃一点，食堂水平看起来十年如一日，一定比不上自己……做的好。”
他差点嘴快说了“自己家”，还好及时停住了。不过事实上，对于这几年一直独居的他来说，甘霖住下来的时候确实感觉整个屋子的气氛都温馨了起来。
以前他只是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认识甘霖以后却平白多了许多惊喜，所以……不止他对甘霖的性格产生了影响，其实甘霖对他的影响也挺大的。
商余喜欢这种在相处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渐渐往好的方向改变的感觉，也希望以后能继续这样下去。
吃过晚饭以后商余提前把店门关了，把餐具和厨房都洗过一次，然后准备好第二天要用的原料，全部收拾好才关灯上楼。
甘霖还是住在上次住过的客房，商余提前给他准备好了干净的枕头被子，还把房间稍微布置了一下，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单调。因为楼上只有商余的书房里有大书桌，所以他洗过澡换了宽松的T恤短裤，然后缩在书房里看书。
他刘海有点长了，软软地垂在额前，看起来手感很好，要不是见他复习得认真，商余几乎都想过去揉揉他的头发。
商余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进去打扰他，回房间干自己的事去了。
甘霖还有半个月就生日了，而且是18岁成人，他不可能什么也不准备，随随便便地让它过去。但是第二天就要高考，他也不可能带甘霖出去庆祝，所以还是只能在店里替他过生日。
他要准备一份礼物送给甘霖，而且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甘霖这晚的复习效率意外地高，他花了三个多小时做完两份文综卷子，然后看了一会儿地图册，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11点半，就从软椅上爬起来去找商余。
商余的房门关着，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光，应该是开着台灯在做什么。他贴着门板听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听到，就蹑手蹑脚地下楼去了。
楼下很安静，甘霖开了厨房的灯，开始烧开水泡牛奶。来了这么多次，商余的厨房里放着什么，哪些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基本上都知道，所以没多久就鼓捣出了一托盘的宵夜，又小心翼翼地关了灯，端着上楼去敲商余的房门。
“稍等。”门里传来商余的应答，然后是一阵轻微的收拾东西的声音，甘霖有些好奇他在里面干什么，但是还是乖乖地站在门口等他开门。
商余收拾好自己刚刚做的东西来开门，被他手里端着的宵夜吓了一跳：“你不是在复习吗？怎么去弄这个了？”
“快十二点啦，就算在学校也早就下晚修了。”甘霖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在空调房里觉得凉凉的很是舒爽，“你在忙吗，方不方便进去？”
这才意识到把他晾在了门口，商余连忙拉着他进房间。
商余的房间其实跟客房差不了多少，装修很简洁，唯一比较有特色的只有墙上钉的一排木架子。木架子上零零散散地摆了一些唱片画集之类的东西，还有几盆多肉植物，小小地蹲在陶瓷盆子里，点缀着整个房间。甘霖把托盘放下，凑过去饶有兴趣地用手拨了拨厚实的小叶片，觉得很可爱：“你还种这个啊，真可爱。”
“你喜欢的话星期一带一盆回宿舍，养着玩儿。”商余把托盘里的两杯热牛奶端出来放在移动桌上，又把小饼干摆在中间，然后把桌子拉到床边，示意甘霖坐到床上，“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坐床上舒服点。”
甘霖爬上床盘腿坐着，商余的床单是蓝白条纹的棉布，接触皮肤凉凉的很舒服，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几盆多肉上，看起来确实很喜欢。
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儿。商余失笑，过去把他一看就眼睛都亮了的那盆拿下来放到桌子上，逗他道：“一会儿捧回去睡吧。”
甘霖被他逗笑，开玩笑地伸腿去踢他，不出意料地被轻松挡了下来，商余笑着坐到他旁边，伸手揉他头发。
“快来喝牛奶，放空调下面一会儿该凉了。”
小饼干是商余白天烤的，原本准备留着明天早上当早餐，不过晚上饿了当宵夜味道更好。甘霖吃了两块，评价道：“下次可以多放一点砂糖。”
“吃这么甜小心要看牙医。”商余拿他没办法，“牛奶要不要加点糖？奶粉是无糖的。”
甘霖摇摇头，捧着杯子喝牛奶，圆溜溜的眼睛露出杯沿看他，有些心虚地小声说：“我在下面加过糖了，不过你那杯没有。”
商余无奈地摇摇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对甘霖有印象起就觉得他口味偏甜，现在居然偏得越来越厉害了，看来他的纵容也有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