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对于前任的处理方法,自然就是冷处理,把一切都撇在那里,不闻不问,然后自己消失。
沉默是最直白的抗拒,三天之后,林子玄再次踏上远征的路,那是他自己申请的。对于林子玄来说,他是一个男人,即使被伤得鲜血淋漓,他也无法哭着说自己的委屈。
更没法像一个被抛弃的女人一样,告诉别人他是多么想和那个人一起到老。
即使他真的这么想。
寂缡是玩他的,或许他早就该清楚,却在一直欺骗自己。
当林子玄再次回来的时候,就得到了刺圣和剑圣双亡,而寂缡离开龙城建立暗夜的消息。
那天晚上,林子玄来到千寂岭的墓碑前,碑上的字迹在月光不甚清晰。他伸手抚上低矮的墓碑,一个二十多年从未哭过的倔强的男人,突然间就潸然泪下。
那样的一个人,他的少爷,怎么能他经历像自己一样痛苦的记忆。
自那之后,护城将军林子玄就突然消失,再无声息。
……
林子玄挑起一个轻松的笑容,面前的这个人带走了自己所有的尊严,自信,以及付出。他只要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他。
“林子玄,你恨我吗?”寂缡淡淡地问道。
“你教会我什么是爱,我为什么要恨你。”林子玄慢慢地走近寂缡,他比寂缡稍微高一点,所以他垂下头去。“我爱你。”
这是林子玄第一次向寂缡表白,他站在寂缡面前,再也不怯懦——在他小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在别人面前叫出寂缡的名字。
“跟我走。”
第十八章:带他走
无泪城总是阴郁的,天空中镀着并不均匀的铅灰色,太阳的光芒被遮在云层中,透着委屈而难以辨认的薄光,像是要哭一样,那点光芒还不如完完全全的黑暗。
最近真是安静啊,寂缡站在家族屋门口,狭长的蓝眸微微眯着,他的目光飘摇不定,无意识地看着远处。
毕竟是少了两个人。脑海里迅速闪过绿发刺客和金发药师的身影,眉峰挑了挑,眸子里的神色流露出一丝隐约的嘲弄。
寂缡当然可以想到,以墨骋的手段会让他们处于何种境地。龙城的封印牢狱是法师的禁地,那里盘旋着上百种封印符咒,空间磁场被扭曲为可怕的黑色。即使不是法师,进去之后也要承受超过正常十倍的引力。在那里行动不便,锁链重重,看守尽职尽责。对于纤弱的刺客,等同于法师一样被封印。
羽霜,你徒弟现在的惨状你知道么?
我曾经很敬仰你,就像敬仰殇痕一样。但事到如今,比起敬仰更多的是不恨和不甘心。同为刺客,实力相当,只因为你出身羽族而备受关注,你生于术士家族又凭什么站在刺客之巅?
父亲技不如你被你拿走刺客之称,之后自杀身亡。那天烈日当头,我茫然地跟着抬棺材的人,穿着从未穿过的白色孝服,路边飘洒而下颜色相同的纸钱。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别人说什么我就照做,一直到父亲入土。当时已经繁星满天,然后我在不算吵闹的空气里问自己,我算是一无所有了?
我恨我父亲的怯懦,因为自己的地位不在,将我轻易地抛在人世间——但却更恨你。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还心安理得,像一个从未参与其中的旁观者。
父亲失败的时候我想杀了你,而父亲死后我想杀了你最亲近的人。对于你来说,陆承影,楚天翔,焰陨,这三个人加起来重于你眼中的整个羽族,那他们又怎会好过。羽霜,尝尝我曾经受过的痛吧。
“族长。”一个身穿黑衣的刺客单膝跪在殿前。
“?”寂缡没有出声,一个瞥向黑衣刺客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在千叶岭试炼结界里,族长。”
“哦?”能想到以结界暂时保身,也真是聪明。
“陆承影少爷被封法剑封印,但药剂师大人已经恢复。现在下手?”
“不,太迟了。”瞥向黑衣刺客的目光又落向远处,羽罹的攻击高于陆承影,在龙城监狱里才是最合适的下手时机。但现在显然已经太迟了,只怪自己不趁早,被有心人抢先一步。
“那……”
“去龙城陪那些守卫玩玩吧。殇痕的徒弟,我可舍不得他死。”寂缡抬手扔下一包道具,眼眸里带着几分玩味的神色。“你用的上。”
“多谢族长。”黑影接过道具包,瞬间消失。
寂缡起身从袖口抽出一叠卡片——上次和羽霜一战用偷窃术得到,只是些廉价的小玩意——羽族幻化书,鬼火。唇角嘲弄地勾了勾,还好自己也没想着羽霜会带着重要物品出门。
暗夜家族,该活动了。
寂缡的眼眸里的颜色突然一沉,伸手在锁骨处的邪之咒上寥寥勾了几笔,邪之咒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流动着血色的亮光。也只是一瞬,暗夜家族的所有刺客标记邪之咒的地方开始闪烁流动的红光,那是族长的行动指令。一声声轻响过后,黑暗中明明灭灭的所有亮光最终全部熄灭,所有的暗夜修罗全部消失。家族屋里的空气变得死寂,只有寂缡一人一袭白袍悠然立于空城,不染半分尘埃。
千叶岭试炼结界里的空气分外躁动,四周弥漫着厮杀的气息和血液的甜腥,不断有怪物的咆哮从结界深处传来。
羽罹把定海檀杖的尖端指向最后一个带着抗性光环的首领,锋利的紫色光芒如同剑刃一般刺进苍狼皇的头颅,透过四溅的血雾,羽罹的眼眸美丽而又模糊,整个人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凌厉。苍狼皇发出一声惨叫,倒地死去。
药师是个好职业,尽管不断失血,但瞬间就可以回满。
五个地图轻松完成,羽罹依旧踱着悠闲碎步,飞扬的白袍不染半分血腥。
药师收起手中的杖,瞟向一旁背靠着树站立的剑圣,语气有些生硬。
“你怎么还不走?”
焰陨大度地笑了笑,柔化了极硬的脸部线条。“我当然担心我徒弟,但是我答应了羽霜好好看着你们。”
“羽霜?他有什么资格管影。”
“罹。”一直沉默的陆承影开口,打断药师的后话。
出乎意料的是,羽罹没有再说什么。
“小影,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焰陨的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的陆承影身上,陆承影从小一直很安静,或许是孤僻和不善言谈的原因。他有事不会多做解释,不会细说,就那么默默地自己照顾自己长大,却让人心疼。
“给我一个告诉你的理由。”意料之中的回答,将人拒于千里。
焰陨没有再问,他的目光也没有从陆承影身上离开。陆承影长得很像少年时期的羽霜,一样的紫色眼眸,一样纤瘦的身形。但对外表现却大相径庭,焰陨很少见陆承影笑,而羽霜则从没有正经过。但是能在一起相处那么久,一定是因为身上有某种相同的特质——他们同样孤僻。
楚天翔和墨染枫待在一起,墨骋不会轻饶他们。而陆承影和羽罹的身份相当特殊,没有自己在很有可能会出事。
既然答应了羽霜,就确保他们安全之后再去带自己的徒弟和天翔吧。
龙城大殿。
一柄长剑刺进楚天翔的身体,地上一片血迹。在墨骋“留一条命,但不轻饶”的命令下,楚天翔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墨骋看着那把拔出的长剑,剑刃上的血液闪着可怕的血光,而他的眸子里折射着同样可怕的神色。
墨骋在墨染枫还未得到剑客元素的时候,在他的身体里下了一个蛊,这个蛊毒会在墨染枫恢复自身意识的那一刻觉醒,然后强行支配他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墨骋总是这样,喜欢看他的棋子一步一步落入自己安排好的陷阱。他知道墨染枫一定会清醒,也必定会中毒。
但现在墨染枫的蛊已经被墨骋强行解开,为了让他看上一出好戏。
墨染枫的眼瞳逐渐清明,映入眼帘的是楚天翔被人按跪在地上早已昏迷,地下一片血迹。
这对墨染枫来讲多少有点残酷。
“父亲,住手——”
墨骋反身一个巴掌扇在墨染枫脸上,声线沉稳到冷酷:“闭嘴。我可不是你父亲。”
“城主!”一个守卫闯进大殿,单膝跪地焦急地开口。“龙城里不知为何游荡着许多鬼火!”
他扫视大殿一周,只有两个守卫,但殿外戒备森严,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带我去。”
目送墨骋走出殿堂,一个黑影闪进,虽然速度极快,但却被墨染枫的目光迅速捕捉。
“带他走。”墨染枫对着空气说,楚天翔身旁的两个守卫转身看向墨染枫,不知所云。然而下一秒,他们的头颅与脖颈整个分家,甚至血液都没有来得及落下。
黑影将手搭在楚天翔肩上的那一瞬间,墨染枫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个熟悉的,已经消失很久的人。
合并隐身,两人消失。
殿外的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尽数冲进殿内将墨染枫包围。他们显然不敢轻举妄动,在等待一个发令者的出现。墨染枫面无表情地注视这这群人,他也同样能预料到自己的后果。可能自己难逃一劫,但好在楚天翔已经安全。那个救他的人,是少数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墨染枫已经不记得是在多久之后,墨骋带着满身的怒气回到大殿,他显然是被耍了,气势强硬而凛冽,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十分静默。
“都是幻化,一帮隐身的刺客。谁在耍我。”墨骋的威压与生俱来,他的话似是疑问,实质上确实肯定的陈述。所有人都噤声,只有墨染枫抬头看着他,目光不冷不淡,他在心理上已经坦然接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墨骋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片狼藉上,移步到墨染枫身边,蹲下身。他以一种极其温柔的,就像小时候墨染枫常听到的父亲的声音说。然而不同的是,这次的温柔是温柔到残酷的冷静。
“只留你一个了?很好。守卫,把他带到地下迷宫,封印入口。”
墨染枫勾起一边的唇角,在经过墨骋身边的时候,清淡地说了一句。
“好父亲。”
进入地下迷宫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那里囚禁着被关起来观察的诸多怪物,一片血腥厮杀的气息。即使能杀死怪物,也无法在短时间走出迷宫。那里的空气是混杂多样令人恶心的味道,地上淌着分辨不清来自何处的血液。
……芳草林一个拐角,那个人将楚天翔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他长的与殇痕并不像,印象中的殇痕有一种极冷而硬,坚不可摧的感觉。而这个孩子看去很暖,态度总是极其清淡,处事却总是很坚硬。
少年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眼眸无意识地半睁,看到面前的人有一丝迷茫。
第十九章:矛盾加剧
面前的人离自己很近,依稀可以看见对方金栗色的长发随风轻轻晃动,对方坐在自己身旁,黑色长袍极轻极软地洒满草坪。
楚天翔下意识地晃了晃身体,尖锐的疼痛牵扯起他的眉头。
寂缡看了他一眼,伸臂将人揽进怀里,从随身携带的水晶瓶里拿出一粒小药丸塞进他口中。
此时的寂缡是对楚天翔无害的。
要追究所有人都对楚天翔很好的原因,一个源于他自身的性格,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源于他的师父,前战圣殇痕。殇痕的存在如同神话,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人格魅力令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一步,然而他就在巅峰之巅时,在战场上站立着死去。毫无疑问,那对所有人而言都是震撼的。
当时的倾盆大雨,将战场上的血冲刷成河。那个全身是血的红发王者以长枪为支撑站在雨中,时间似乎一瞬间定格。不知道过了多久,银发圣者冲向雨中,将那个目光已经没有任何焦距的人拥进怀里。
自己站得很远,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转身离去。
少年喉结微微抖动,无意识地咽下。
寂缡对于药剂是精通的,其程度可以与羽罹不分伯仲。不多时,楚天翔半眯着的眼眸逐渐清亮,当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时,他挣脱了那个暂时安静的怀抱,但却没有半分的不知所措。“你救了我?”
寂缡没有正面回答他。“不然呢?”
楚天翔看着他,一个熟悉的人名脱口而出。“影呢……?”
“他能出什么事。”头也不抬,唇线轻扬。寂缡的侧脸立体感十足,就像个刚抽条长大的少年。“有罹小少爷跟着呢。”
未等楚天翔答复,空气中擦过轻响,一个黑袍刺客破除隐身,单膝跪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族长。他来了!”
直觉告诉楚天翔,在一切都无所知的情况下,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做法。所以他安静地听着两人对话,企图捕捉到一些细节。
“准备好了么?”
“是的。”
“好,我们来一起看好戏吧。”寂缡的神情很淡然,表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的唇线扬起,狡黠地有几分俏皮。
就像是一个——恶作剧?
大老远,一个身穿白袍的刺客踩着迷影步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这个熟悉的身影,熟悉动作。大胆的刺客本就不多,能把刺客像战士这么玩儿的,毫无疑问,刺圣羽霜。
看着一脸笑意的寂缡,羽霜不由得有些疑惑。每次和寂缡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见面,寂缡都是一副风淡云轻的笑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该不共戴天,所以寂缡每次的笑容,都让羽霜摸不清,道不明。或许是他们每次的见面,都有着太多戏剧性。
“寂缡,把幻化书还给我!!你这个小偷!!”
“啊,不好意思。”寂缡的笑容更甚,手伸进衣兜,装出一副难过的表情。“只剩一张了。”
“你!!”此时的羽霜,必然是愤怒的。
愤怒的羽霜向前迈出一大步,脚下却一陷,来不及反应掉进一个大坑。
愤怒的羽霜一头栽倒坑底,尘土飞扬。
愤怒的羽霜安静了三秒钟,仰头大骂:“寂缡你个混蛋,敢跟我玩儿阴的!!”
寂缡和羽霜的会面,总是这么富有——戏剧性。
“暗夜”族长唇角上翘,俯视坑里的刺圣。
“这不都是你教我的?我亲爱的刺圣。”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夜色之钥变得火烫。职业项链与持有者息息相关,当持有者发生了什么事情,职业项链就会有相应外在表现。
焰陨从衣袖里拿出一条银白色的项链,眉峰微微皱起。“羽霜出事了。”
“老师在哪?”陆承影闻言起身。
“封印还没解除,你想去哪?”法师迅速上前,横伸出的定海檀杖挡住略有些心急的刺客。
“可是——”
“你待在这,我去。”羽罹有些威胁地举起了法杖,法杖尖端闪烁着微微的亮光。“想被定身吗。”
焰陨看了他一眼,银白色的夜色之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准确无误地落进羽罹手中。“芳草林。”
“嗯。”
在羽罹看来,无论他们立场如何,焰陨救了他们,他就有义务回报焰陨一件事。而事关羽霜,放在陆承影来做就是理所当然,放在焰陨来做无疑是对暗夜的威胁,只有自己亲手办了这件事,才能与焰陨所做的相互抵消。加上陆承影的封印并没有解开,正好也可以此为理由让焰陨留在试炼结界。
羽罹踩着加速环飞快地坐在火鸟王背上,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想让他见到楚天翔或者羽霜这些可以牵绊他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