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鱼好像这才发现了陆水，开口声音有些哑，“不知道。”
陆水走过去抱着陈鱼说：“没事的，你别担心。”他感觉怀里的陈鱼有些抖，过了一会儿，陈鱼才平静了下来。
陆水放开陈鱼说：“我去厨房煮点姜汤。”
陆水把煮好的姜汤端出来时，看到陈晨和陈鱼坐在那里，两人都低着头，他把碗放在陈晨面前说：“喝吧。”陈晨只是盯着面前的碗沉默着。
陆水刚打算进房，突然听到陈晨说：“陆水，我饿了，能给我做点吃的吗？”
陆水看他一脸平静，只是声音有些低沉，平时那么不正经的人，突然这样说话，实在让他很不安，“嗯，你想吃什么，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做。”
九
陆水将就冰箱里的东西，做了一碗面条，他出来时，看到陈鱼正抱着陈晨，陈晨在哭，说着：“你知道吗，都三个月了……她怎么忍心，陈鱼，一个生命就这么没了，她都没跟我商量……她走了，她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
陈鱼很难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晨，他也内疚，他觉得他们会这样都是因为自己，他没办法跟陈晨说对不起，他开不了口，那三个字太轻。
陆水听着也很难受，他靠在门边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陈晨平静下来说：“我感觉老天跟我开了一个玩笑，陈鱼，我累了……”
陆水看陈晨不再说话了，才走了过去，陈晨把头从陈鱼肩膀上抬起来。
陆水说：“我煮了面，你快去吃吧。”他这才看到陈鱼也哭了。
那晚，陈晨住在了他们家，陈鱼本想陪着他的，可是陈晨说他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陈鱼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陆水也没睡，不知过了多久，陆水听到陈鱼说：“陆水，你知道吗？我跟他一起长大的，他性格比我开朗，一直都很照顾我，那时候王乐说要跟我分手，我一个人跑去了那个城市，我想听他亲口说，我觉得太突然了，我爱他，我甚至为了他出柜，我接受不了他所说的分手。”
陈鱼停了一下，他握住陆水的手继续说：“我在他们学校外面看到了他，跟一个女孩走在一起，他们牵着手，隔着一条马路，我却没了走过去的勇气。后来，陈晨给我打电话，我在电话里一直哭，他很担心，第二天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陈鱼说到这里有些哽咽，握着陆水的手也收紧了一些，“他在王乐学校外找到了我，拉着我朝里面走，说是要王乐给我一个交待，我不肯，我说就算是我不甘心，我也不想让自己那么难看，他很生气地跟我说：你现在就不难看吗？不就是失恋了吗？人女孩子失恋也没见像你这么没出息。后来，他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抱着我说：陈鱼，你要记住，咱们是男人，别随便为谁哭，特别是那些对不起我们的人，不值得。”
陆水转过头看着陈鱼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没入发中不见，却湿了枕头，他把陈鱼抱在怀里说：“没事的，他会好起来的，他是陈晨啊，你要相信他，当时的你都可以，他也可以的。”
“孩子没了，他很内疚，都是因为……”
陆水很心疼，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他想说：并不是因为你一个人，而是因为我们。
第二天，等他们醒来时，陈晨已经走了，他给陈鱼留了张字条：陈鱼，你别难过，也别自责，这事不怪你，你千万别怪你自己，你对于我，如朋友，如兄弟，如亲人，我会好起来的。再见！
陈鱼看着那两个字：再见！他知道陈晨一定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时间。朋友之间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一句话，那个人就会懂。
那几天，陆水一直的很担心陈鱼，后来观察了一段时间，看他也没什么反常表现，也没什么不好的情绪，才放下心来。本来打算周末请安琪吃饭的，也耽搁了下来。
周末的时候，陈鱼问陆水，不是说找时间请安琪吃饭的吗？问他安排了没有，陆水说下星期再说吧，之前怕你心情调整不过来，就没约。
由于之前五一放假陆水没回老家，六月份陆妈妈打电话来说：“这个月必须找时间回去一趟。”
陆水订的是周五下午的机票，他上午上完课之后，可以直接从学校出发。
临走前一天，他把冰箱塞得满满的，还做好了一些菜放在里面。等晚上陈鱼回来，陆水把他拉到冰箱前，打开冰箱跟他说：“这一格的东西是我做好的，你直接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了，下面这些是半成品，直接开火炒一下就可以吃了，那个汤你明天就得把它喝完……”
陆水说完转头看着陈鱼说：“都记住了吗？特别是那个……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鱼封住了嘴，陈鱼吻得一点都不温柔，好像有些不安，陆水伸手抱紧他，热情地回应着。
两人分开后，陆水抱着他说：“我就回去两天，周日就回来，好不好。”
陈鱼知道近两年来，陆水一般很少回家，为了陪自己，还有就是为了躲避相亲，他也知道过不了多久陆水就26了。其实，年纪越大他就越不安，年纪小一点的时候可以用学习、工作做借口，现在什么都稳定了，也不可能逃一辈子。他觉得，陆水一天不出柜，他们的未来都是一片迷茫，有太多的可能和不确定。
可是，他却不能去要求陆水什么，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出柜的勇气，并不是每个做父母的都能坦然接受。当时自己出柜时，平时那么开明的父母也一时难以接受，他看妈妈偷偷哭过好多次，爸爸那段时间也很消沉，都是后来，自己上了大学以后，他们才接受自己同性恋身份的。
周五陆水回到家已经四点多了，陆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接过他身上的包，高兴地说：“终于回来了，你自己说说这都多久没回过家了，五一放假也不回，怎么，不要这个家了。”
陆水抱着她撒娇说：“怎么可能啊，我家多好啊，干嘛不要，妈，你要给我做好吃的。”
“是是是，做好吃的，我这不正做着吗，来，妈妈看看，怎么都没长肉啊，还那么瘦。”
陆水任陆妈妈在他脸上捏着，“长那么胖干嘛，别人想瘦还瘦不了呢，我这多好啊，只吃不长。”
“哎，不跟你说了，我厨房还煮着东西呢。”说完，陆妈妈又匆匆进了厨房。
陆水把包拿进房间，整个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他在床上滚了一圈，感觉床单、枕头都有点热，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太舒服了。
他给陈鱼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并再次嘱咐他一个人要好好吃饭。
晚上六点多，陆妈妈已经摆好了菜，陆水陪着她在客厅里看电视，突然响起了开门声，陆水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门口跑，“肯定是爸回来了。”
陆水看着开门进来的陆爸爸高兴地说：“爸，你回来了。”
陆爸爸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说：“你这臭小子，叫你回来一趟还真不容易。”
陆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哪有。”
“林愉，快进来呀。”陆爸爸转头对门外的人说。
陆水这才看到，门外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孩子，他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陆妈妈这时也走了过来，亲切地拉着林愉去餐桌旁坐下，一边走一对他们说，“饭桌上聊，一会儿菜都凉了。”
陆水看着一桌子自己爱吃的，突然没了味口，他想要是陈鱼看到这情景，又该胡思乱想了。
饭桌上，陆妈妈不停地给陆水和林愉夹菜，叫他们多吃点。
陆水听他们三人聊着，看起来他们已经很熟了，自己倒像个外人了，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陈鱼，那人现在应该在台里了吧，也不知道他晚上吃的什么，走的时候应该告诉他，要是实在不想自己动手，就出去吃的。
“陆水，想什么呢，快吃啊，看就能饱啊。”陆妈妈看着发呆的陆水，敲了一下他的碗。
“我在吃啊，可是太多了嘛。”
陆妈妈看了一下陆水，又转头看了一下林愉，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放下手里的筷子说：“我都忘了跟你们介绍了，林愉啊，这是我儿子陆水，今天8月份就26了，是A市的高中老师，教高一语文的。”
又看着陆水说：“陆水，这是林愉，是你爸爸朋友的女儿，今年25岁，是你爸爸他们事务所的律师。”
陆水一听，这介绍，典型的单身男女相亲开场白啊。他在心里默默地喊：天哪，以前是照片，现在都直接领家里来了。
陆水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林愉说：“你好。”然后开始猛吃碗里的东西。
陆爸爸，陆妈妈一看儿子这反应，看来又要没戏了，这么好的女孩子，多可惜啊。
林愉毕竟是个律师，什么样的人没接触过，一看陆水就知道那人刚才是故意冷着脸的，她也不想来相什么亲，要不是因为自家老爸是自己老板的朋友，她才不愿意来呢。她无视陆水刚才的表现说道：“陆水啊，你慢点吃，你碗里的东西没人跟你抢，你别一口把那块鱼吃了，小心被鱼刺卡着。”
“咳……咳……”
“怎么了？”陆妈妈马上走到陆水身边，给他拍着背，着急地问。
“刚吃了块辣椒，呛着了。”
陆水抬头盯着一脸平静，慢慢挑着鱼刺的林愉心想，谁要是娶了这女人，那人眼睛一定是瞎的，耳朵是聋的。
吃完饭后，林愉礼貌地跟他们道了别，还特意朝陆水笑着说：“陆水，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陆水嫌弃地盯着她，在心里默默地翻白眼。
十
送走林愉后，陆妈妈看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零食的陆水，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你刚才故意的吧。”
陆水装无辜地问：“什么故意的？”
“就吃饭的时候，都20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孩子，那么清冷啊。”
“我跟她又不认识，又不熟，我对人家热情那不是不合适吗？再说，我对同事也这样啊。”
“你在外面对别人清冷点，没什么，可是这是在家里，人家来就是客人，你这样太不好了。”
“好吧，那我下次改吧。”陆水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乖乖认错道。
“老陆，你看看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来，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在外面怎么过的。”陆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对陆爸爸说，当然，其实这话主要是想说给陆水听的。
陆爸爸走过去坐在陆水身边，“陆水啊，跟爸爸说说，关于结婚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陆水收回放在电视上的目光，心想，要不就豁出去了吧，这是越来越承受不住了，可是看着他们期待的目光，又说不出口啊。
陆水坐好，看了看陆妈妈，又看了看陆爸爸，小声地说：“我其实，有喜欢的人，所以放假我才不怎么回来的。”
两老一听，这可高兴坏了，原来是有女朋友了啊，陆妈妈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什么样的女孩子？多大了？干什么的？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怎么都没听你提过，有时间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
陆水心里那个悔啊，天哪，这怎么答啊。
陆爸爸看他一脸犹豫的表情，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说：“你快说说啊。”
陆水回过神来，一脸苦笑着，然后猛地站起来，往房间跑，“我今天累了，明天再说，等我好好想想，明天慢慢仔细地跟你们说。”然后嘭地一声关上门反锁。留下客厅里一脸茫然的父母。
陆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想，要不要说，要不要说……如果，自己说了，陈鱼一定很高兴，可是自己父母呢……正当他想得头都快炸了时，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老婆，睡了吗？”电话那边传来陈鱼温柔的声音。听到那边还有汽车声，陆水转头看了一下房间里的钟，九点四十五分。
“睡了，还没睡着……你还没回家啊。”
“刚从地铁站出来，在回家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了。”
“哦，你要是饿了，回家自己弄点东西吃，要是实在不想弄，就在外面吃点再回去。”
陈鱼听他说话的声音没什么精神，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陆水伸手拿过旁边的空枕头抱着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心烦。”
陈鱼一听，也就能猜出个大概，能让他心烦的无非就两件事，相亲、出柜。
陆水听那边没说话，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老婆，你知道的，我不想给你压力，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这个年纪了，他们让你相亲那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出柜这事，那更不是轻易就下得了决心的。我可以等的。”
陆水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沉重了，陈鱼的父母都已经接受了自己，而自己连为了他出柜都不敢。“老公，你真好，我爱你。”
“你呀，别胡思乱想了，就你那脑袋，想也想不出什么来，好好睡觉吧。”
和陈鱼通完电话，陆水抱着枕头亲了一口，算了算了，不想了，老公说要睡觉，所以我就心安理得地睡觉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晚上，陈鱼一个躺在床上，盯着旁边空空的枕头想：装什么大度啊，明明就想他说出来的，装什么装……
第二天，因为是周末，陆爸爸陆妈妈都没出门，陆水一出现，就看见他们向自己投来期待与渴望的目光，吃过早饭后，陆水说：“妈，你不出去买菜吗？”
“不用，昨天都买好了。”
“爸，你今天不用去事务所吗？”
“不用，今天周六，休息，再说，你也难得回来一次，好好陪陪你。”
陆水闲扯了一通后，心想，算了，躲不过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着看着他们说：“就昨天那事吧，其实我是骗你们的。”
“什么？”二老异口同声地说。
陆水马上收起笑脸，委屈地说：“我不想相亲，你们老是叫我去相亲，所以我才总不回家的。”
然后，他又委婉地说：“其实，我没想过……结婚的。”
说完紧张又仔细地观察他们的表情，除了茫然与不解，什么都没看出来。
陆爸爸先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你没想过要结婚，这是什么意思。”
陆水敷衍地说：“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你不想结婚，你想干嘛？一个人过一辈子？”陆爸爸有些严肃地问。
陆水看爸爸这表情，就有些心虚了，他小声地说：“我不想有人管着，也不喜欢小孩子，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啊。”
陆妈妈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站起来说：“一个人好什么好，累了生病了都没人照顾，什么不喜欢小孩子，要是真不喜欢以后生下来，妈妈给你带着，你呀，现在想得简单，以后老了看你怎么办。”
陆水想，我也不是没人照顾啊，虽然平时确实是自己照顾他比较多，而且以后老了，身边也不是没人啊，可陆水不敢说。
陆妈妈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说：“儿子啊，你长这么大，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爸爸妈妈都没怎么管过你，你也做得很好，可是结婚这事，不能由着你，什么不结婚啊，不结婚干嘛，搞同性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