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双手,轻轻揭起喜帕,直到露出那人熟悉的脸,末了一挑,喜帕顺着他柔软的发沙沙滑落。
没有富丽凤冠,惟有一只木簪将万千愁绪绾起,他本是清秀脱俗,失了凡物的累赘更显洒意,可何支生生觉着心疼。
他将额头贴在小家额上,四目相对,小家纯真一笑,轻轻唤道,
“大支相公……”
何支无力一笑,挽起他几缕发丝,低声道,
“小家娘子……”
小家笑着蹭了蹭他的额头,听何支有些惆怅地道,
“小家,我很穷,我没用,我不能给你买贵重的凤冠,也不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小家是个小笨蛋,你还要跟着我吗?”
小家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
“要啊!小家不要凤冠,花花说那是女娃娃戴的,我也不要好看的衣服和像玉一样珍贵的食物,小家只喜欢水潭里的鱼,还有!还有大支的炒蛋!”
何支抿了抿唇,淡淡一笑,自怀中掏出一个物什,道,
“今天是我们成亲的好日子,我要送小家一件礼物,你看看喜欢吗?”
小家一看,是个翡翠玉簪,小巧别致,他很是欢喜道,
“嗯嗯!我很喜欢!大支送的我都喜欢!”
何支听了很是安慰,道,
“那我给小家簪上,以后就不用那个木头簪子了,好吧?”
小家忙是应好。
何支替小家绾好发,坐到他身边,两人又顺势躺在了榻上。
甫是躺下,小家便皱起小眉头来,叫道,
“好硬!”
何支笑道,
“下面是桂圆花生,可以保佑早生贵子的,小家躺着不舒服,那就拿掉吧。”
说着便要爬起,小家连忙抓住他,拉着他躺下,又拉着何支的手贴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笑嘻嘻地道,
“不用啦,宝宝已经在这里了。很快就可以生出来啦,不急啦~~”
何支心道方才锦衣玉食还解释得一套一套的,早生贵子又不懂了。他抽出一只手来,摸着小家的鬓角,淡淡道,
“我以后一定努力赚钱,给小家和宝宝好生活,再也不会胡思乱想,教小家伤心了。我发誓,我……”
小家疑惑道,
“发誓是什么?可以吃吗?”
何支不禁苦笑,摸了摸他的头,道,
“就知道吃,发誓是向神灵许诺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如果做不到会受到神灵责罚。”
小家一听责罚,忙道,
“不要了不要了!大支不用发誓,大支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小家不会伤心的!”
何支闻言嘴中有些涩意,抚着他的鬓角,道,
“怎会呢……上次我说小家是妖怪,小家不是伤心了很久吗?”
小家咬了咬唇,的确有些在意,这才知道原来不伤心的话也是骗人的。顷之,他抓着何支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咬咬唇,有些挣扎道,
“今天兔兔走了,我也很伤心。”
说着他抬眸迅速看了眼何支,见到他眼中的失落,忙是解释道,
“我没有说大支没用!大支很厉害的!大支和那个家伙打架的时候很厉害呢!”
何支听了心里一酸,搂过小家,把下巴抵在他肩上,失落道,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我笨,武功也不好,也小气,总把不好的推给你,好像我什么责任也没有。你怀了孩子我说你是妖怪,可是我怕,我真的怕,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些事情……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家忙着点头,道,
“嗯嗯!我原谅你!不是不是!我从来都不怪你!”
伍九章:誓词两相许
何支猛然抱紧了他,反驳中带了些无力,道,
“怎么可以!我倒宁愿你怪我恨我,一辈子也别原谅我,这样我心里才能稍稍好过些。不、不了,恨一个人太苦、太累,你还是不要理我,对我冷淡也无妨,只要我守你一辈子,只要让我看到你平安就好了!”
何支语毕两人皆静了静,而后听着小家有些哽咽地说道,
“那、那大支是要离开我了吗……”
何支忙是扶起他的肩,见他泪眼朦胧的,立即道,
“不是!没有!没有要离开你!可是我与你一起,带给你这样多的灾祸,我怕小家终有一日会像兔儿般厌弃了我……”
小家吸着鼻涕,委屈地道,
“大支是小家相公,小家不会厌弃相公的。我发誓,小家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大支相公的,不然……”
何支忙道,
“不说了不说了!咱们不发誓!发誓是不能乱说的!”
不料小家坚决地道,
“我没有乱说!我是真的发誓,向神灵许诺,一辈子也不离开你!这样,大支也不会离开我了……”
何支听他最后一句,不禁心恸,低声道,
“我不曾说离开小家,你安心,我定不会离开你的。”
小家闻言忙是将眼角的泪擦去,欢喜着点头,深深地望着何支,请求道,
“那、我可以亲大支吗?”
何支把脸凑到他面前,强颜笑道,
“亲吧,大支是你的,你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小家连嗯着爬起来,伸长了脖子凑到何支脸边,低下头去,轻轻一啄,继而他欢喜地叫道,
“好了好了!大支被我亲过就是我的了!大支是小家的!”
何支捧着他的脸,好笑道,
“大支一直都是你的,这辈子都是你的了,我要赖上你了!”
说着便在小家脸上吧唧一口,笑呵呵地将他搂在怀里,小家服帖地躺在何支怀里,忍不住地蹭了蹭,忽听何支哎呀一声,忙是叫道,
“大支怎么了?”
何支慌慌张张地将他扶起来,一拍脑袋,道,
“忘记喝交杯酒了!”
小家自是不知何为交杯酒,迷迷糊糊地见何支找来酒壶酒杯,放在桌上斟满两杯,他将酒端到小家身边,递给他时又是叫道,
“哎呀我忘记你不能喝酒!我去倒些水来。”
说罢便走去厨房,小家忙不迭地跟着他出去,此时忽见一红纸碎片自何支袖间飞出,其上还沾着些墨迹。红纸颇有灵性,直直飞向桌边,次啦一声碎成两半,又忽而一闪,化作金黄的粉末,恰是落在两杯酒中,细看竟已不见了踪迹。
小家扒在厨房门边托着肚子眼巴巴地叫着,
“大支……”
何支找着水壶,应声道,
“怎么了?你回去坐着,怪累的。”
小家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他扒在门边晃啊晃的,软绵绵地叫道,
“小家为什么不能喝酒呀?”
何支上前揽过他的身子,耐心道,
“小家有宝宝,喝了酒会把宝宝喝醉的,宝宝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小家一听顿时听出破绽了,奇道,
“那花花不也是小孩子吗?为什么他可以喝?”
何支顿时语塞,支吾了一会儿,道,
“花花只是变成小孩子嘛,他还可以变成大人的。”
小家皱了皱眉头,咬了咬唇,又道,
“那花花到底是小孩子还是大人?”
此时两人已走进房中,何支将水壶放下,打横一把抱起了小家,用鼻子轻轻撞了撞小家的鼻子,笑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是不是不想和大支喝交杯酒啦?”
小家一叠声道,
“没有没有!我、我只是好奇嘛,花花到底多大了?”
何支将这小祖宗轻放在榻上,到桌边倒去一杯中的酒,倒进水去,端了两个酒杯,道,
“这我还真没想过,不过……他一定比小家大!”
小家皱起眉来,又是问道,
“为什么呀?”
何支一笑,道,
“因为他没有小家那么多问题!”
小家瘪了瘪嘴,晃着小脑袋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末了道,
“对啊!花花懂得多,一定比小家大,就像大支一样,那、那花花比大支懂得还要多吗?”
何支坐到他身边,将酒杯放在他手里,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道,
“接下来不准再说话啦!都听我的!”
小家本是想哦,想到不能再说话了,便连连点头。何支赞许地道,
“这才乖嘛!”
他将小家的手摆好了,做成举杯的动作,自己则端着酒杯将手绕过小家的手做交杯状,继而便望向小家。小家本是对着姿势好奇得紧,正认真观察着,感觉何支瞅着自己,便回过头去看着何支,只见他双目澄澈,听他朗朗道,
“生同衾,死同椁,结发与君,执手不相忘。”
小家顿时懵了,只听得生啊死的,不觉呆在那儿了。何支忙是笑道,
“是一辈子、都不分开的意思!”
小家这才展颜欢笑,忙不迭地点头。何支接着道,
“那我们喝了这杯,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言毕,何支便举杯将饮,见小家还乐呵呵地盯着他发呆,他便一手推过杯子,指尖一仰,这杯交杯酒总算在何支的帮助下喝完了。
拜完堂,喝完酒,接下来该干啥呢?
何支盯着小家瞅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心里正天人交战着。小家也瞅着他,瞅来瞅去间,小家忽地开口道,
“大支相公~”
何支道,
“诶!”
小家伸出手来,一下扑在了何支怀里,小脑袋枕在何支腿上,一下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恹恹地道,
“小家娘子要睡觉了,相公也睡觉吧……”
何支顿时冷水浇头,只得道,
“好吧……娘子睡觉,我也睡觉……”
正是说话间小家已眯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已是睡着了,任由何支搬挪着他的身子。何支将他抱到榻里,抽了床锦被盖着小家的肚子,将他的手乖乖地掩好了,而后他大手一伸,将小家整个抱好了,闭眼!睡觉!
何支希望今晚定能睡个好觉!
六十章:虚幻梦成真
只有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盘旋,没有声音,没有气息,闻人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在这样一处陌生的地方。他打量了许久,认为此处应是人为的幻境,且为法力高强者所设。
他无法驱散四周的雾气,也寻觅不到他人的踪迹。盲目地走了一阵,发觉既无入口也无出口,永无止歇的白昼,永无止息的雾气。
闻人潜本是心思沉稳的人,遇上这种磨人的情况亦不心焦,反是席地而坐,安然地练起功来。经验告诉他,许多人陷入此种幻境后往往不是被幻境中的猛兽杀死,而是体力衰竭、耐力竭尽,最终被幻境点点吞噬。不过此刻若是有猛兽出现,他倒是乐得自在。
他此时静下心来,慢慢整理起自己的思绪,他是去抢亲的,这一点都不错。之后他气那人对何支的百般呵护,似是中障,心魔复起,再是做了什么事情,闻人便已不记得了。只是后来自己浑身的灵力均被冻结,他只清醒了片刻复又昏迷,直到有一股强大的灵力被注入心脏,他才是醒来,便到了此处。
那股力量,极为熟悉,但他又不敢确定。
毕竟玉凝魂散多年,有些事情,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对了,他想到玉凝,想起小家,便是不甘闲坐于此了,若是再坐以待毙,指不定到了最后,他连玉凝的面都见不上了!
他只是思索间便开始运转体内灵力,试图将其汇集凝聚以至实体,以实体化的力量冲破幻境!
闻人潜只这般行了片刻,周围的雾气便开始渐渐退散,不一会儿已是退了大半。闻人睁开眼来,见此情景,心道应是幻境主人所为,不欲多加为难,如此也省了麻烦。
他便停下来,起身甫是站好,雾气便是无隐无踪,只留大片空白,倏忽间,白色的地面开始冒出绿意,只眨眼功夫,幻象已然变成一处绿草如茵的高山。本是了无生机的幻境中竟吹起微风,夹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与方才的白茫之地简直是天壤之别。
闻人举目望去,目光远远地落在悬崖边上,一少年半跪于地似在聆听教诲,而他面前的空中正站着一仙人,那仙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可见是那少年的师尊。
闻人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张望,只见那少年拜别仙人,目送师尊离去,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拆开方才得到的竹简,笑得见牙不见眼。闻人潜看清了他的眉眼,心下大骇,继而又是大喜,只遥遥地唤一声,
“玉凝!”
便腾跃而去。
少年闻声,放下竹简四下望了望,见闻人潜飞身而至,即刻抽出腰间弯刀,反手握刀,刀锋对敌,是生人勿近的警告姿势。
闻人潜只是喜悦,哪里分辨得了许多,一高兴更是忘记此处是幻境,所见一切均为幻象。他近前一步,手心对外,自是毫无防备,一副明眸皓齿笑得灿烂,亲昵唤道,
“玉凝,你竟在此处!果然天不负我!”
少年微微皱眉,持刀之手稍稍抬高,又见对方是半仙之身,他防备恭敬有加,生疏道,
“我与仙人素不相识,敢问仙人怎知我名姓?”
闻人潜大喜之余又是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不认识我?又不认识我了?
他心下焦急,近前一步,忙道,
“我……”
他顿时暗叫不妙,复又垂眸思忖,心道这是魔障!相由心生,此处仍是幻境,这玉凝便是……
闻人潜只暗暗叫苦,好不易见了他,竟然又是幻象,只道命运捉弄,多生变数。
他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淡了,微微垂眸,已是平静地道,
“我、我是路经此地,听你师尊这样唤你,便想来借个方便,讨个住所。”
那少年只狐疑地皱起眉来,但顾忌着对方半仙的身份,若是来夺取竹简的自己早是没命,便也放下戒备,收起弯刀,抱手道,
“既是如此,便不多加隐瞒。我确为玉凝,方才那位是我师尊,还不知仙人贵姓。”
他只问姓不问名,已是表明了生疏的态度,但闻人潜可不想和他淡漠了,他微微一哂,恍若桃花人面,清雅不俗,精美之余更带一份即将步入羽化之境的虚幻之感,便又显傲人仙姿。
闻人潜轻道,带着分忧愁离绪,似积淀纯粹了沧桑百年,
“免贵闻人,单名一潜字。初识兄台,不知你、是哪一个玉,又是哪一个凝?”
淡淡道罢,便微抬眸子,不轻不紧地盯着那人,薄唇微张,不自觉地透出股媚惑之意。
玉凝抬眸,眼神中隐隐闪过一丝厌恶,想这人年纪轻轻便有半仙修为,又生得这魅惑之姿,背后使了什么把戏不免能猜到几分,少不得是那帐中把戏。
他如此一想,便是愈加生疏,身退半步,连拘礼的手都放下了,目光遥遥望给远方,眸中有份浅浅的琉璃之色。玉凝微翘嘴角,冷艳非常,笑道,
“仙人是大家,名字自是精雕细琢,多不得半点纰漏。小弟我一介莽夫,都是挑了顺口的字眼胡乱叫的,哪里管他是哪个玉哪个凝,也省得一股子迂腐气丢了修仙者的脸面。阁下既是无事,便请便吧,小弟有事先走一步!”
他三言两语骂完人家便要离去,闻人潜自是不给他走,忙道,
“相逢即是有缘,此刻天色已晚,我初到此处不识得路,兄台可能帮个忙给我找个住处?”
只见玉凝斜斜睨过一眼,复又转眸回去,似是多看会脏了眼一般,闻人潜听他冷冷抛下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