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错了,虽然道歉没有用,但……”沈妆连叹息都无力。
“嗨,都是我自己作的。”辰松还是笑,的确,他除了笑似乎也不能再做其他的表情了。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的时候,桌上的iphone忽然响起规则的铃声。
辰松看清来者,诧异的接起:“喂?”
对方是哭泣的程洛雨,似乎非常激动:“辰松,我们多管闲事了,这回出事了,怎么办啊?”
他们所剩的唯一关系就是蒋云思,所以辰松也很紧张:“你别急,怎么了?”
“徐知的事被云思知道了,结果越闹越厉害,前阵子徐知和杨翰又出了车祸……好像云思逼着他们断了联系,徐知直接从医院跳楼了……呜呜,还留了遗书……后来杨翰主动和云思分手了……”程洛雨大概真的很难过,哭着说:“我本来是不喜欢杨翰的,可现在我好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云思刚过几年好日子,哎……我没脸见他了,你要有时间,回来看看他吧……”
辰松本以为像徐知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会自己滚掉,没想竟然发展成这样,一时间也有点蒙,茫然的恩了声,又劝了她几句才挂下电话。
沈妆察觉出异样,没心情再吃饭,起身扶住儿子僵直的肩膀:“怎么了?”
辰松英俊的脸变得苍白,眼神也十分复杂,夹杂着心痛,也夹杂着激动,过了几秒,缓缓的变成了死灰,喃喃道:“我就知道,我不该再去招惹他……”
第九十九章
徐知跳楼当日便抢救无效死亡。
他家乡失去联系的父母终于杀到了北京,看了儿子的遗书便抓住杨翰大闹不放,最后钱也赔了,安抚也安抚了,才愤愤不平的带着骨灰离去。
因为这件事,杨翰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蒋云思知道他很自责,所以当这傻瓜跟自己说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才被一种深刻的难过所击中,真的是替彼此有苦说不出。
几年的安稳平静,竟然被一条血淋淋的生命毁掉了。
该怪杨翰优柔寡断吗,还是怪徐知贪得无厌,还是怪蒋云思不够包容?
似乎,怪每一个人,又似乎,怪不得谁。
“我看到楼下有你的快递,就帮你带上来了。”程洛雨这次拜访的时候,没化妆,显得比以往憔悴些。
蒋云思请她进来,微笑:“谢谢你。”
程洛雨尴尬的坐到沙发上低下头:“别这样讲了,云思,这事都怪我,我要是不那么三八也不会给你惹这种麻烦……杨翰还不回家吗……”
蒋云思端来饮料:“他妈上礼拜把他的东西都搬走了。”
程洛雨一下子就哽咽了,抬手胡乱擦了下眼睛。
“嗨,根本就怪不得你呀,纸是包不住火的,要不是你我以后也会发现,倒是后他们陷得就更深了,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蒋云思像是都想开了似的,淡淡的说:“是我自己处理的太生硬了,徐知能这么多年没名没分的吊在那儿,想必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杨翰身上了……哎,这个人真傻……为何把别人看的那么重呢?”
程洛雨抽泣了声:“那你现在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照旧开我的补习班,过我的日子呗。”蒋云思侧过头。
“我是说杨翰,就这么跟他分了吗?毕竟你们在一起也五六年也啊。”程洛雨粗略的算了算。
蒋云思叹了口气:“他现在见我,也许就更有负罪感吧,也许以后他自己会想清楚的。”
“我才不是关心他,我是说你怎么办啊!”程洛雨更急了。
“我不挺好的嘛,自己一个人又不是不能活。”蒋云思拿过茶几上的托福书说:“我报了个班补习英语,要是今年能考过的话,林深就可以帮我推荐工作了,到时候我也去美国见见世面!”
他讲完笑起来,眼圈却红红的。
程洛雨不知该接什么话。
“其实我很心疼杨翰,但我也没办法啊……”蒋云思微微歪过头,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我还是很关心他,不埋怨他,他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尽可能的伸出双手,只是也许从前我陪伴他的方式错了,也许我们俩这辈子不管怎么勉强,都不适合做情人,命该如此吧。”
“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你过得好。”程洛雨握住见蒋云思的手:“你心疼他,我还心疼你呢。”
“其实……我从来没这么好过。”蒋云思弯起嘴角:“总是为别人打算的我没得到一个好结果,现在我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好多东西想明白了,这里就轻松了。”
他拍拍胸口:“从小我就像个小丑,以为自己带上面具,给别人他们希望的表演,大家就会得到幸福,其实并没有啊,现在……我不想做那个小丑了,我想做我自己。”
程洛雨走了以后,蒋云思打扫干净客厅,发了好久的呆,才想起她放在门口的快递。
拿过来低头仔细一看,竟然是从香港寄来的。
里面是两张张国荣十周年纪念晚会的门票,还有封字迹俊秀的卡片。
“云思,高中毕业时就想带你看哥哥的演唱会,可是当时人傻又爱面子,害你错过了,现在虽然再没有第二次机会,却仍想邀请你到这里来,看看十八岁的我,看看再也不会老去的张国荣。辰松。”
简单的几句话,一下子将蒋云思的思绪拉回了十多年前。
他憋了许多天的泪水瞬间流了满脸。
是的,错过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但为何心仍旧跳动着,为何想忘记的事,却来不及忘记哪怕一件?
蒋云思很明白时过境迁。
蒋云思很痛恨时过境迁。
虽然杨翰妈妈收拾的很仔细,却还是漏了些零碎的东西,蒋云思想到杨翰要用便替他收起来,也是想找个前往探望的借口,没想到杨翰却躲在爸妈家的卧室里不肯出来。
“云思……我看要不你先回去吧。”杨翰的妈妈为难的劝说道。
“阿姨,我就跟他说几句话。”蒋云思也不再打算打扰人家,起身朝楼上走去,到了杨翰的门前敲了敲:“你在听吗?”
里面鸦雀无声。
“别太……为难自己,我们都有错,不应你一个人来承担……”蒋云思叹息:“我明白徐知对你并不是毫无重量的,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能做的只是把以后的路走好……你因为这个不想再面对我,我也不怪你,就希望你早点原谅自己,还有,多爱自己一点,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记得来找我,就算我们做不了情人……我也还是你的亲人……”
仍旧没有回音。
“还没好好说过这句话呢,杨翰,我很爱你。”蒋云思疲惫的闭上眼睛:“就算这爱不是你想要的那一种,却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一种,你懂吗?”
说完,他便轻轻的走了。
蒋云思并不知道门那边的杨翰靠着门哭的像个孩子,手里抱着徐知刚上大学时的照片,后悔很多很多事情。
或许他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道坎坷,只有杨翰自己能找到出路,别人谁也无能为力。
第一百章
张国荣对香港人有着很特殊的意义,所以每年到了他的忌日,街头巷尾都会有很多纪念活动,更不要说十周年这么重要的事情,纪念晚会的票真的是洛阳纸贵,辰松也是托了很多朋友,才弄到两个前排的位置。
还是那么熟悉红馆,还是那么璀璨的光芒,还是那么热情的粉丝。
只是台上的主角早已经不在了,而辰松自己的男主角,也早已远离。
快开演时,身边的座位仍旧空着。
其实他很想去北京看看蒋云思,但这种趁虚而入的姿态,又显得那般糟糕。
送一张演唱会的票,只是想告诉蒋云思自己的关心,并不会因得到或失去而减少,只是尊重他的自由,尊重他的决定。
毕竟辰松对蒋云思与杨翰的生活一无所知,之前鲁莽招惹了徐知,已是千不该万不该。
所以今晚不管他来与不来,辰松都能欣然接受。
——虽然道理如此,可毕竟,还是希望能够见面。
晚会开始,灯光暗下,主持人出场。
周围的观众非常热情,可辰松却渐渐松了肩膀,有些气馁的低下了头。
没想到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慌张出现,连连小声对旁人说抱歉,而后才带着寒气坐了下来,露出轻轻的笑脸:“堵车了。”
辰松和蒋云思对视了好几秒,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得体。
蒋云思摇了摇手里捏的紧紧的门票:“看节目吧。”
很多明星依次登场,唱着张国荣的歌,讲着张国荣的故事,带来了很多张国荣生前的资料,让现场的氛围又是伤感又是热烈,几乎没有观众没有入情。
辰送几次偷看蒋云思,发现他都看得很认真,干净的侧脸还留着年少时的影子,从不令人惊艳,却叫人难以忘怀。
将晚会掀到高(潮的时候,是梁朝伟的登场。
高中带蒋云思去网吧鬼混时,还骗天真懵懂的蒋云思看过《春光乍泄》呢,辰松禁不住微笑。
梁朝伟不愧是银幕上的闪耀巨星,即便衣衫简朴,毫无修饰,却仍能一开口便抓住观众们的心,他轻轻的说:
要记得的最终都记得
你说你很喜欢《阿飞正传》里的这句对白
在你离开的这三千多天
我终于体会出这句话
这段日子虽然听不到你的声音
但我仍然记得你
这一生都在进取
又回想起
这一分钟最挂念谁
虽然未见,但我们也不会忘记
曾经有一位一分钟的朋友
有时会抬头看一下天空
尝试着寻找那只没有脚的鸟
今晚我们好像将所有记得的
从头到尾重温一次
但少了位主角
多少还是有点寂寞……
一句一个张国荣经典的台词,勾起了太多人太多的记忆。
虽然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但辰松何尝不会想起蒋云思,想起两个人做同学、做朋友、做情人、做仇敌,最终陌路,却始终未忘的所有?
就像张国荣喜欢的那句话:要记得的最终都记得。
正在这时,蒋云思忽然侧头看向辰松,相视良久,却仍旧什么都没有说。
梁朝伟等到屏幕上张国荣的影像散去,又道:“我好珍惜今晚每一刻,让我想起很多跟哥哥在一起的片段。哥哥刚离世不久,有一次我不小心按错了他的电话号码,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请留言。”
在音乐声的伴随下,几声电话盲音之后,想起了张国荣那熟悉又遥远的声音:“请留言。”
现场几乎沸腾。
梁朝伟轻轻的笑了,说出《春光乍泄》中那句最令人无法释怀的台词:“那时我给他的留言是: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听到这话的刹那,蒋云思和辰松的眼泪都像快失控了似的,只能拼尽力气,才能憋在酸痛的眼眶中不让它们脆弱的滚落。
两个大男人,又尴尬、又痛苦。
虽然没有再看彼此,却握住了对方的手,将这晚会当做远离俗世的幻境,谁都不愿再松开。
世界上有多少遗憾让我们渴望重新来过?
可这几个字说出来容易,实际上却隔着生活的万水千山,隔着很多人的喜怒爱恨,再也不是孩子心中那简简单单的喜欢与不喜欢。
爱,永远是带刺的玫瑰。
远离了便让人觊觎它的美,握在手里又会刺人的鲜血淋漓。
散场时已是午夜。
辰松和蒋云思走了很久都没有打到出租,便也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顺着街边向前走去。
“你最近,还好吗?”辰松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毫无新意又十分挂怀的问题。
蒋云思点点头:“恩,在拼命学英语呢,想去美国林深那个工作室画画,同时也在努力筹备作品,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能做你喜欢的事就好。”辰松微笑:“感谢你抽空前来。”
蒋云思停下脚步,在今晚第一次认真的注视着他明亮的眼睛,晚风将辰松的风衣吹拂的簌簌作响,平日里整齐的短发也微微凌乱。
半晌,笑出来:“干嘛讲这么礼貌的话,我好不习惯。”
辰松几乎快要忘记了蒋云思的笑脸,大脑一热便又问:“如果我讲那个问题,你会怎么回答我?”
蒋云思没回答。
辰松不甘心的问:“你愿不愿跟我重新来过?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愿意,万分之一的愿意?”
“其实我来香港,不光是来看演唱会,也是想还你个东西。”蒋云思从兜里拿出个天鹅绒的盒子,打开来,刻着“云中谁思”的钻戒没有被时光染上半点尘埃,他留恋的看了几秒,将盒子塞进辰松的手里。
辰松没想到自己曾经丢弃的宝物以这样的方式又回来了。
“我并不是离开了你,就要选择杨翰,离开了杨翰,就要选择你。”蒋云思诚恳的抬起头:“现在的我,想好好选择自己,过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辰松欲言又止。
蒋云思微笑:“好像从来没说过这么冷酷的话呢,说出来好痛快,这戒指你收好,不要乱丢,不要乱送,不要再随意下决定。”
“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辰松知道蒋云思在这些年里会改变很多,却仍旧难放旧梦。
“我再也不想追着谁了,我看到了自己眼前的路,我决定朝前走去。”蒋云思弯着嘴角:“没准哪一天,我们便又相遇了,不是因为我放弃尊严的赖着你,也不是因为你放弃什么去坚持我,而是自然而然便相遇了,可以一起朝前走,不用再撕扯彼此,让过去重演,辰松,我期待那天的到来,而不是将此时此刻作为仓促的结局。”
听完他的话,辰松渐渐握紧了手中的戒指,瞅着月光下自己所爱的人的面庞,轻轻的嗯了声。
蒋云思回头看向遥远的红馆:“你知道平行宇宙吗,人家说我们每次不同的选择,都会导致在此地之外产生另外一个结果完全不同的宇宙,世界之大,一定有一个宇宙里的我们,在十二年前,就一起站在这里。”
他笑:“我羡慕过、嫉妒过他们,可现在,我不觉得那个蒋云思比我更幸福。”
风继续吹,两个笔直的身影在这个不停放大的城市中显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近。
仿佛谁都未曾远离。
——正文完——
后记
这篇小说断断续续写了两年才完成,其中虽有生活琐事耽搁,但我却仍挂念把这个结尾献给你们,因为这个故事,对我的人生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
真的有太多悔意让人想从头再过那些年,但真正走过时光后,即将二十八岁的仍旧一个人的我却不愿再回头留恋任何一次错失的选择。
我珍惜现在,认真度日,期待未来,珍爱自己。
希望你们亦能如此。
生活真正的答案不是选择杨翰还是选择辰松,而是摘下面具,去做一个真实的蒋云思。
不算太长的故事,想要说的,也便只是这个简单的道理。
已成挚友或素未谋面的读者们,感谢你们一直陪着我。
我们下个作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