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之上 下——金银错

作者:金银错  录入:11-08

Chapter 31

害怕失去吗?也许吧。

商郅郁静静地站在暗房里,从来只有这个地方最另他熟悉和安心,越是黑暗越是容易让人陷入沉思,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比漆黑和绝望的夜里,他下定决心放弃,也是从那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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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跟我说一些商郅郁的事吧?”庄栖风继续招待吴浩然,商郅郁不能喝太多酒,而且要回去工作,庄栖风就借口留下吴浩然,反正他这里有两间房,两张床,而商郅郁那里只有一间,另一间让他改成了暗房。

谁能拒绝得了栖梧呢?吴浩然有些意外商郅郁对栖梧是如此的没有防备心,刚才那些事他似乎并不介意被眼前这个大明星知晓。

“他也跟我一样,拒绝不了你吧……”吴浩然是一根筋,想什么的时候话就已经说出了口,更别说他几杯红酒下肚,已经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了。

庄栖风一手托着腮帮子,听到这句话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喃喃地道,“他老是拒绝我,我想,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人能不受到我的影响了吧。”

“怎么可能……我看过好多部你的片子,我也是你的影迷哦……”吴浩然才不信,他一脸认真地瞅着庄栖风说,“商郅郁看起来对谁都很好的样子,但是经过那件事之后,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对人敞开心扉的,我看他对你就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是栖梧的关系……”

“那件事……是指他父亲的事吗?”

“你知道?”吴浩然微微讶异,然后又笑了,眯着眼睛说,“你看,我说吧,他对你明显不一样嘛……”

他不知道个中细节,这点“不一样”庄栖风究竟是努力了多久才得来的他并不清楚,这份努力里包含了对商郅郁的,还有拼命对他自己的,但他懒得去解释,又给吴浩然倒酒,边说,“你也知道商郅郁沉默寡言得很,对自己的事总是一句话简单带过,我看他是不愿回忆,你说呢?”

哼,他就不信凭他栖梧劝酒的本领,从小个子口中套不出商郅郁过去的事!事实上,他是真的对刚才的“寻短见”而耿耿于怀,这让他又揪心又无法释怀。

“是呢,有时候我都不敢去想。”吴浩然又喝了一口酒道。

“顾筠兰呢?她也跟你一样都知道?”

“嗯,她是个好女孩。”一说到顾筠兰,吴浩然露出微笑,说道。

“怎么说?”庄栖风继续问。

“嗯,你也知道,就是商郅郁的父亲出了那件事,他们家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原本在学校里他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后来情势一下子逆转,商郅郁一旦变成了贪官的儿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那段时期他活得相当不容易,之前嫉妒他的人或是曾因他父亲的缘故没有得到公正对待的人们联合起来想尽办法折磨他,伤害他,没有一日安宁,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离开家,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有一次他们抓了顾筠兰威胁他自残,商郅郁为了顾筠兰差点连命都没了,再后来,他就跟顾筠兰提出分手,但顾筠兰不同意,她说她不怕被连累,要跟着商郅郁,可是商郅郁铁了心要跟她分开,恰逢他母亲又出了事,他休学回去照顾母亲,等母亲去世之后,他离开家乡,据我所知,他再也没有回去过,而顾筠兰也一直在找他,整整十年她都没有变过心。”

饶是吴浩然已经省去了诸多过程,庄栖风仍是越听越是心惊,也越是为过去的商郅郁感到心痛,商郅郁总是云淡风轻的表面居然曾经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他原来是这样一步一步艰难着走过来的人,难怪什么事都能看得如此淡然,什么事都能默默承受。

“你刚才说一直担心他,就是指那时……”庄栖风默然道。

“嗯,商郅郁能力好,体育好,成绩也好,我在班里是属于最不起眼的那一类,只有仰慕他的份,可是后来他身边的朋友有的离开他,有的背叛他,有的伤害他,有一次我看他一个人站在天台上孤零零的样子,还以为他支撑不住要跳下去,这才开始跟着他,那时他其实也不怎么理会我,他变得不相信任何人,总是独来独往,面无表情,我很害怕跟他讲话,真是没用呢。”吴浩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怎么会呢?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话,那个时候就不会跟着他了不是吗?”小个子其实也不一般,说不定是他重新让商郅郁找回对人的信任的。

“所以我说顾筠兰是个好女孩,她才是真的对商郅郁不离不弃,我希望他们今后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吴浩然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垂下眼。

庄栖风注视他半晌,忽地问,“你喜欢顾筠兰?”

“咦、咦?”吴浩然闻言猛地吃了一惊,他瞪着庄栖风问,“有、有这么明显吗?”商郅郁也早就知道,今天他被惊吓的次数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你的情绪写在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来啊。”庄栖风说。

“不是吧……”吴浩然摸摸自己的脸,皱起眉来担心地说,“这下怎么办,会不会早就被顾筠兰看出来了?”

“看出来也没事,女孩子多几个人喜欢很正常。”庄栖风不以为然地说。

吴浩然听后放下心来说,“也是……而且她应该不知道我跟商郅郁还保持联系,没事没事。”

“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庄栖风眼中带着笑意,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说。他对吴浩然有好感,是因为小个子对商郅郁够铁,他爱屋及乌。

“哪里,我才是,没想到你跟商郅郁是朋友。”吴浩然直到现在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不由问,“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报社记者,我是演员,我们很容易熟悉啊。”庄栖风打着马虎眼说。

“也是呢。”吴浩然单纯地相信了这一层关系,也由于他的确不清楚商郅郁和栖梧工作的细分,因此也不可能找出栖梧这句话里的破绽来。

后来他们又闲聊了一阵,吴浩然就在庄栖风家住下了,庄栖风因为吴浩然的那番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鬼使神差提了一瓶红酒打开商郅郁的家门,由于厨房装修的关系他有备用钥匙,简直用得比自己家的还要顺手。

蹑足进入,客厅一片漆黑,他摸到寝室,商郅郁人不在,庄栖风退了出来,走到暗房外,轻轻敲了敲门。

“庄栖风?”里面传来商郅郁低沉的嗓音,有他家钥匙的人只有庄栖风,除了他还会有谁深更半夜进他家的门?

听到他的声音,庄栖风的神经不由松了松,过了片刻,他靠着门低声道,“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商郅郁沉默好久,才对这句话有了反应,“……事情都过去了。”

一句“过去了”,被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过去”的背后,庄栖风却听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痛,果然,这个人至今还是会觉得痛,有一些往事只能让它随风过去,然而伤痛却永远存在,就好像身上被刀拉出的一道伤痕,它会结痂,会脱落,但也会留下印记,永远都不会消失。

庄栖风有些无力地慢慢滑落在地,他嘴边那句话盘旋了很久,就是说不出口,他很想对商郅郁说,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早一点遇上你,那样就可以保护你,保护你不受伤害……但他知道这种话说了也已没什么用处,经历过的事无法再回头,而且那样的经历,他压根不愿商郅郁再一次回想起来。

但若真的是那样,他就能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份子,而不会像现在,就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他真的是不甘心,顾筠兰也好,吴浩然也好,都在他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陪伴过他,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留不下,就连想说句安慰的话,都显得无能为力。

他默默喝着酒,坐在暗房门外,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他的身上、手上,他垂眸注视自己的手臂,那上面的烫伤早已无碍,这多亏商郅郁每天给他换药,帮他留意不要碰水这件事,这几天他住在商郅郁的隔壁,商郅郁知道他出门不方便,会特地为他预留早上和中午的食物,除此之外,他也会时常关注他其他的需要,这些事庄栖风知道商郅郁都不是刻意而为,而是他一贯的细心和温柔所致,而且也并非只对他如此,因此他想不通那么好的一个人,他珍惜还来不及的人,怎么会有人舍得去伤害他,折磨他。

事到如今,不甘心又有何用呢,命运的安排,谁也改变不了,谁也拒绝不了,他在今时今日才遇到商郅郁,而商郅郁的心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给了别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庄栖风仰头看窗外,夜色广阔无边,月亮不断被厚厚的云层遮挡,黑暗一寸一寸蔓延,再一寸一寸走远,暗房的门却一直没有打开,庄栖风守在门外,也压根舍不得离开。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天边都已露出鱼肚白,商郅郁才终于打开暗房的门。

门外,庄栖风侧躺在地上,手上还握着早已饮尽的红酒瓶,他微蜷着身体,显然是地板冰凉,冷意不断侵袭,他眉头轻蹙,应是入睡前想到了不如意的事,而这份不如意,多半来源于他的那段忽然又被人提起的过去。

“真是……”商郅郁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微微觉得无奈。

庄栖风,你啊,真是个傻瓜,总是一心一意付出,总是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无条件地守在他的身边……

商郅郁蹑足走进房间拿来毛毯,蹲下身来轻轻地将之盖在庄栖风的身上。

其实他商郅郁何其幸运,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还有顾筠兰和吴浩然对他不离不弃,而现在,又有这样一个痴傻的人,为他伤心伤神,什么都不说地默默守护在身旁。

Chapter 32

商郅郁将顾筠兰约在餐厅,这一天顾筠兰穿了一件浅绿色的棉麻衣衫,过长的刘海斜斜撩至耳后,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如一朵青莲般优雅纯粹。

商郅郁将椅子拉开,让她入座,才在她对面坐下。

餐厅也是商郅郁精挑细选的,这里环境清幽雅致,气氛温馨且带有些微的暖意,另有古意的屏风作为隔断,不至于像包厢那样显得气闷,又是临窗,微风徐徐,窗外景致宜人,很适合静静相谈。

“那天我约你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听你的感觉好像很不方便的样子。”顾筠兰等商郅郁点好菜,服务员离开后,便问他。

“嗯,我最近要装修一下厨房,那天你电话来的时候厨房刚好被拆掉了。”商郅郁说着,就将庄栖风搬到他隔壁的事跟顾筠兰顺带一提,又说,“原本我也打算正式邀请庄栖风跟我们一起吃一顿饭,现在既然厨房要借用他的,找一天你直接过来,我会提前跟他约好。”

“我真的很好奇你跟他是如何交上朋友的,他为什么要搬来你的隔壁住?而且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好像很重视他,因为他是栖梧的缘故吗?”顾筠兰笑着问商郅郁道。

“他啊,算是巧合吧,有一次他体验角色的时候被我遇到了,正式相识是大约半年后,我们在一个慈善会上又碰面了,之后我就接受了一份工作,刚好是跟拍他的新戏,算起来,也有一年多了吧。”商郅郁边回忆边说,虽然将庄栖风看作朋友是从他跟拍之后才开始考虑的,但相识却早在一年前,这一年中也发生了很多事,使得他原本波澜全无的生活或多或少起了一些涟漪。

“那也不算很久。”顾筠兰说。

“你的画画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能让我去看看呢?”商郅郁忽地问她。

顾筠兰闻言轻蹙眉,抿唇微微一叹道,“不是很顺利,到时候我会让你去看,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不准私自前来。”

商郅郁微笑点头答应,顾筠兰一直是如此,在画作没有完成的阶段,她不喜欢被人看见。

精致的小菜陆续端上来,顾筠兰饶有兴致地动筷品尝,只觉得每一道菜都异常合她的口味,不由地抬眸凝视商郅郁,唇角挽起一抹相当温柔好看的弧度说,“今天好隆重,你说要谈的问题,是我们之间的事吗?”

商郅郁注视顾筠兰那双温婉动人的眸子,低低地开口道,“筠兰,自那天你出现,告诉我想留下来开始,我就为此想了很久,因为我们之间相隔十年,十年的空白足以改变很多事,我们是不是要在一起,我希望你看清楚改变后的我再做决定,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硬生生推开你,只因那件事是我十年来唯一一件不断愧疚自责的事,然而十年后你的坚定让我不忍再这么做,也不愿再有负于你,但我的的确确已经变了,岁月和生活早已将我的棱角磨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从前的商郅郁,现在在你面前的商郅郁是我,在做任何决定前我都希望你能看清楚,看清楚这样的我是否还是你想要选择的人,我不会逼你选,也不会再逼你离开,当你决定后,告诉我,这段时间里,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会答应你。”

他的话一字一句敲打进顾筠兰的心里,听得顾筠兰几番动容,几番回忆,过往的一切仿佛重回到她的面前,但又被眼前的这个商郅郁温和的面容所代替,过去天之骄子的他,此刻褪去了那份骄傲和锋芒,变得低调疏离,变得稳重可依,唯一不变的,是他的那份心,在经历过那样的巨变之后,他愈发懂得如何待人,那颗原本就善良温暖的心变得更加坚强和宽容。

“郅郁,如果今天坐在你对面的是别的女人,那么她们一定看不懂你,看不透你,但我不是别人,我是顾筠兰,是曾经誓死相伴的顾筠兰,无论从前的你,还是现今的你,我依然能从你眼中看见我的影子,那么我又如何会因你的改变而改变什么呢?若是对你不再有感情,我也不会苦苦寻你十年,若是在意当初你跟我分手的痛苦,我就不会想要再留在你的身边,你一心一意只为了我,为我自责愧疚那么多年,你的小小改变我又如何不能包容呢?况且,你并没有因那件事而堕落不振,而是如此用力地生活,变得更加善解人意,这样的你,我又怎能不好好珍惜?无论你给我多少时间,我的答案始终不变,我的选择依然是你,一辈子不会变。”

恍惚间,商郅郁仿佛听见一人斩钉截铁地对他说:我会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到老,守着你一辈子……再一转眼,顾筠兰坐在他面前,声声誓誓地道:我的选择依然是你,一辈子不会变……呵,他商郅郁究竟何德何能,短短一个月不到,竟然有两个人肯为他付出一辈子。

但这并非选择题,约顾筠兰之前他就已经想得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庄栖风那里,他只能用一颗真心来交他的心,人无完人,谁都无法做到人人都满意。

心思一定,商郅郁便道,“那就找一天,我会叫上我的朋友,让我先正式地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简简单单一句话,又让顾筠兰感动不已,也为之欣喜不已,她只觉得自己眼眶发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才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涌起的激动情绪,面对商郅郁露出微笑,笑中隐约闪着泪光,“你总是不经意会做出感动人的事,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变。”

商郅郁也不禁微笑,看着她说,“你不也一样,总是被小事感动,这一点原来也没有变。”

一人一句,话语中皆带着对过往的释怀和对未来共同生活的美好愿景,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方才凝重的气氛逐渐松缓下来,在柔和的灯光下,一切显得既宁静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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